早上,文子第一个进办公室。
“这谁呢?”
他小声嘀咕。拉开窗帘,蹑手蹑脚地去揭少强头上耷的衣服。一道强光袭来,少强睁开眼立即又虚上。
“是强子哥呵。我说呢,又打了一晚上的游戏吧。”
才从睡梦中惊醒,少强显得神志不清,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文子站在饮水机跟前接着水,“您说您是第几次上这玩儿来了,知道不,玩物丧志!小心高队抽你!”
刚一说完就了高杰的声音,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手一抖,差点把水洒在地板上。他仔细一看,另一张桌上还趴了个人。这才明白说错了话。高杰抬起头,“叫你倒杯水,干嘛磨磨蹭蹭的?”
文子笑,“我不是才看见您老吗?”
“哒哒哒,举起手来!”
许帅从走廊滑一头滑到门口停下,双手指着屋里的人。有闲的时候,屋里的人——通常是文子配合他,哒声刚落就像中弹似的倒下,夏棋欣说那叫有病。今天大家没来的及理他。
“早上好,各位!”
他试图引起人们的反应,可谁也不看他,碰巧这时夏棋欣也到了,“你大清早又在发神经?”
“你这叫什么话。同事之间打个招呼错了吗?”
“没错,你接着打,接着打。”
夏棋欣说完就走得远远的。文子站在边上笑他。
高杰撑起身子,拿着洗涑的东西上卫生间。一路上,他发现好几个人都盯着他看,他也没在意,直到遇见严建东,老爷子瞟他一眼,脸上说不准是什么表情。他也没管就拐进男厕所,一照镜子才发现,头发睡得走了型,结果没过一个小时就被逮去训话。
严建东就警容的问题着实说了高杰几句,说到头发时他狠狠地说,回去叫你们二大队的几个都给我注意点,特别是那个许帅,他那个头发,叫他剪了好几次,结果剪来剪去还是那个样,不要以为你们就可以搞特殊!
如果不是因为下周省上的领导要来视察工作,老爷子也不会逮着这个问题说半个小时。而关于飞七,他没多说,总之要尽快找到跑掉的重要角色。
从严建东那儿出来,看见邱秦带着几个人匆匆往车库的方向去了,心想多半是出了事。那天晚一点他得到了消息,黑帮火拼案的死者尸体在一个垃圾处理场被发现,可是都被机器异了形,根本无法证实死者的身份。
☆、飞七之死(二)
他站在爬满植物的篱笆外发呆,小时侯觉得这篱笆很高,现在却觉得矮了许多。隔着繁盛的绿叶子往里看,草坪上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篱笆墙后,有人也正在向外打量,中年妇女,面相和蔼。高杰叫了声唐妈妈,妇女方才认出是谁,高兴得不得了,赶紧打开了铁门。
“夫人等好久了,快点进来。”
这是他多年后再次踏进这道门,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走在路上,看着熟悉的景象,记忆尾随前进的步子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
这条路他走了有十七年,留下多少过脚印;在他离开以后的日子,这座大房子和房子里的人还如从前那样平静地的生活着?
他记得母亲什么时候起床,记得父亲什么时候读报,记得哥哥什么时候站在阳台上大声朗诵着法文……他以为他会忘记那些生活中的琐事,忘记这个家庭带给他的一切,忘记那些投射在他身上的,一度在他看来可悲的阴影。到如今,他总算懂得,没有人能否定自己的过去,否定出身,否定血脉。
二楼的窗户亮着灯,那曾经是他的房间,哥哥的房间在另一面,那是他异常眷顾的地方,因为从那儿能看见大海。他还记得自己身怕吵醒睡梦中的哥哥,常在清晨蹑手蹑脚扭开门锁,趴着窗栏看太阳一点点从海平面上冒出头,常在看见这种场景的时候妄想一些事,憧憬一些事,一些永远也不可能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的奇迹。
自己这间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从某种意义上讲,让他远离了父亲的视线。实际上从那个时候起,父亲的精力都放到哥哥身上去了,至始至终如此,他甚至很少进他的房间。
母亲整晚都高兴地合不拢嘴,说回来就好,房间已经叫唐妈收拾好了。高杰拒绝,说还是习惯一个人住。母亲虽失望不过还是依了儿子。
再次重温家庭的温暖,那感觉已不如昔日,因为没有了父亲。是的,他怨恨他,从小便是。他厌恶他一家之长的嘴脸和说话时那种的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和神态,讨厌他的专制和跋扈……可是现在,当他看着他以前坐的那个位置,那个令他一度感到愤怒和羞愧的人似乎出现了,他还活着!还在每次他犯错的时候大声咆哮,在他激怒他的时候狠很挥下手掌。如今,那个位置空了,就像他心里的某个位置空了一样。
母亲是个细心的人,她看出来了。早在父亲的葬礼上她就已知道,他装做不难过只是对自己的安慰。他爱他的父亲,就像爱她一样地爱。这孩子吃的苦她都知道,这些年来发生的所有事她都明白。自从那女孩儿出事以后,高杰是如何扛到今天的。他有那么强的自尊心,为了父亲的一句话,为了某些承诺一走就是十几年,并且一直在做着令人骄傲的事。转眼过去,这孩子长大了,看上去是那么得英俊,充满朝气。年轻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只要看见两个儿子,她就不会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们是她这一生最宝贵的东西,只要他们健康的成长、快乐的生活就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幸福。
高磊见母亲有点失态,递上一张手帕。
“小杰不是都回来了吗,该高兴才是。”
母亲点点头,恢复了笑容,一个劲给高杰夹菜。高杰端起碗大口刨饭,以此掩饰眼里快要滴下的泪水。
到了晚上,这条长街开始热闹起来。白天倒冷清,而一入夜,各色小吃都罗列在细长的路边。吃客熙熙攘攘地挤在油腻的塑料桌旁,腾腾的热气和香味充斥着这个平民的小天堂,各种声色夹杂在夜色里,喧闹又和谐。
许帅打开一瓶啤酒,给自己满了一杯,问夏棋欣要不要。夏棋欣摇头,明天还上班呢。她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环视这四周。头一次来这里,她居然不知道就在离她家不远的地方还藏了这么条丰富的小吃街,她想以后一定要常来。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许帅抬头挺胸:“我就是在这儿吃大的,我会不知道,你傻呀!”
夏棋欣瞅他一眼:“有什么了不起。”
“你把徐亚飞打了,以后不好处吧。”
其实她一直很想谢谢他那天在食堂替自己出气,可是要是像平时正儿八紧跟他道个谢还不知道他要得意到什么样子。
“没事儿!是他小子活腻了他活该。”
许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谢谢你呵。”
听她这么一说他还真有些不习惯。这女人平时凶巴巴的架势,除了在高杰面前假装温柔,他还真看不出来她能用这种语气跟他讲话。
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夏棋欣也就顺水推舟地问下去。
她很想知道为什么三组的人都不喜欢高杰,而且好像还不止三组,据她观察高杰似乎就和本队的人比较合得来,至于其他的人他都很少亲近。到刑警队也有一年了,队里的一些厉害关系她还是略知一二,可邱秦和高杰之间的事还没怎么听人说过。
“你听了可别到处乱说呵,我可是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过”。
夏棋欣一下来了劲,还正儿八经地发誓。许帅说那好吧,反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几年前,邱秦还是我们大队的大队长,高杰是中队长。最初两人的关系不错,按理说高杰还算是邱秦带出来的,后来出了一桩绑架案,那次行动因为邱秦的自作主张差点让营救计划失败,而且还害得刘支队受了伤,没多久就在医院去世了。据说,邱秦事先收了被绑者家属的钱,大概是想当个人英雄吧,结果英雄没当成反而搭上了别人的命。”
酒瓶空空如也,许帅觉得热起来,把身旁的电风扇转向自己。夏棋欣思索着他的话。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论功行赏当然就没他份了。”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和高队的关系怎么到这一步的。邱秦就没受处分?”
“高杰对他的行为感到愤概,你知道他是个挺直的人,而且刘支队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他也就和他冲上了,两个人狠狠地吵了一架,高杰大概是觉得自己错看了这个人。从那以后两个人就像这样,加之申雪的关系,总之,挺复杂的……”
许帅没再说下去。
“那为什么不处分邱秦?”
“我这种说法只是其中一个版本,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出事以后他被调去了治安大队,高杰接替了他的位置,这大概就是处分吧。”
“那徐亚飞呢,他是很爱拍马屁的人?”
“也不是,那家伙就那德行,反正高杰做为刑警队长来说是年轻了点,很多人不服吧。”
许帅叫来老板,付过钱。
夏棋欣分明还沉浸在那些复杂的关系里。许帅说想那么多干什么,回家好好睡个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夏棋欣看着他,觉得他也并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小丑,那天在食堂,她还是头一次看见他发火,样子挺吓人的,不过他的这一面可要可爱多了。
一家大型购物中心的背后,有两个人站在离他不远处正交涉着什么。
他跟着其中一人有钟把头了。从一栋破旧的单元楼里到至此,那家伙一直警觉试探着身后。另外一人皮肤颜色更深一些,带着鸭舌帽,穿着宽大的外套。
不出一会儿,前者很快离开,后者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快步走来。他侧过身把自己隐藏在墙壁后。
一个绊脚,手臂迅速绕过脖子,收紧。然对方也有两下子,顺势反扭来势汹汹手,可高杰一使力,对方招架不住,被死死抵在了墙上。
“你是谁?”
“你说我是谁?”
高杰贴近他的耳朵,一把摘掉帽子。
“你为什么跟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高杰偏过头,看见那下巴上的巴痕正因紧张而抽动着。飞七斜眼认出了他,自嘲地笑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不重要。告诉我,还有谁在找你?”
“你以为我会跟你走?”
“这恐怕由不得你。”
飞七试图反抗,可那只受伤的手去如何都使不上劲儿。
“我再问你一遍,谁还在找你?”
“我说周子峰你信不信?”
飞七满脸不屑与憎恨,然而他的表情已经告诉高杰,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到底是谁?”
他抓住那只伤手,对方实在疼痛难忍。
“他们杀了我表姐!如果我告诉你,他们还会杀了我妈!”
谁也没想到,在话音落下的同时,紧随一颗射入脑门的子弹,他停止了一切生理活动,睁大的眼睛里残留着死前的绝望和惊恐。
就在他跟前,在他距离不到十公分的地方,人顺着墙壁滑下,留下一路血迹。
高杰猛然回头,清楚地看见了枪口的位置。
黑衣人一闪即逝,他丢下飞七,随着那个影子疯狂追逐。肮脏的小巷,餐厅后厨,前厅,他四下里搜索却一无所获。
正直周末,步行街上异常热闹,提着枪冲出餐馆,只见涌动的人潮。
有人叫来了警察,现场被围了起来,文子和杨帆也来了,看到死掉的飞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杰手拿着刚擦过脸的毛巾坐在救护车里,目光呆滞。他转向车外,被装进塑料袋的尸体正被人抬走,留下的是闪动的红蓝光影。
飞七死了,一切在子弹飞来的同时又回到了原点。
搜索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之后在周围布控设点。高杰没有多大兴趣在同当地公安谈下去,并且认为什么搜索,布控全是徒劳。他不耐烦地答了几句,也顾不了对方情绪就一个人开车走了。
严建东当然在第一时间得知此事。高杰以为等待他的会是劈头盖脑的批评谴责,甚至于恼羞成怒,可恰好相反,老爷子很平静,了解了事发前后的情况就让他早点回去了。
可严老爷子不说他不等于局里的领导不批评他,不代表被交办此案的同事能体量他。他不是不信任他们,也不是目中无人,他只是想证实他的推断是否正确,所以去了飞七狱友的家,跟随那个人找了了飞七。可无论怎么说事情被他搞杂了,他的心里能好过到哪儿去?
坐在河边上,点燃一支烟。好久没抽了,还真有点心慌。可说实话,抽烟不是他生理上的依赖,而是心理上的。医生说戒烟,这才多久他就忍不住了。
河水一漾一漾地,倒影出北座的夜景。波纹荡到鞋尖,他往下看,只见一张憔悴的脸。
对岸,烟花长啸着腾上天空,绽放出耀眼的光亮。
☆、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人物简介:
其他:
周子峰:华瑞集团董事长
高磊:蓝宇集团董事长。高杰哥哥。与周子峰在生意上有合作,共同打造北座市最豪华的休闲会所。
飞七:为华瑞集团旗下“西都”夜总会看场子的马仔
范泽安:范氏家族二公子,性情温和,爱慕马歌。
飞七死后,周子峰看上去也没什么动静。他把精力都放到了即将开业的“府馆”,好像整个华瑞都在等着庆祝这件盛事,从街边的大型广告牌便可获知,本月末该市最豪华的休闲会所即将开馆迎宾。
一大早便接到高磊电话,他是告诉高杰“府馆”开馆的消息,并且希望他能参加揭馆仪式和酒会,高杰答应考虑看是否能安排出时间。对他而言这是件棘手的事,更何况他面前就摆着两张由周子峰叫人送来的请柬。
“你们去不去呵,高队?”
“干嘛不去?”
“这不明摆着挑衅吗,我们跟他们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警察和嫌疑犯的关系。”
“你真是白痴,人家说是请警察了?请柬上写了吗?”
“你才是白痴,拿人手短吃人口软,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夏棋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