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原一楞。此时凌青气势迫人,哪里还像个下人。
秋叶原被他凌厉的眼神一瞪,不由自主地道:“不是病。是、是……”
凌青见他言语闪烁,吞吞吐吐,已不耐等他的答案,一把放开他,转身冲了出去。
秋叶原呆呆立在帐里,低头看着手腕上渐渐浮现的乌青,心中闪过一个疑念:这个凌青,到底是什么人?
营帐外,漆黑的夜色中,战争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言非离带领着八千子弟将敌方挡在谷外,身上已经溅满鲜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从自己身上的。
从十二岁那年初上战场开始,他就明白,在这个地方没有同情、没有软弱,只有不断地砍杀,不断地打倒对方才能活下去。
飞芒闪过,血肉横飞。
言非离毫不留情地对敌人挥舞着手中的利剑,腹中有些隐隐作痛,却根本无暇顾及。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西门越的主力军队还没有出现。
言非离心情有些沉重,因为直到此刻,他仍不晓得西门门主能不能顺利带着大军到达预定的位置,在他们挡不住前按照计画进行夹攻。
双手开始无力,每挥舞一次长剑,便觉得手臂有着些微的酸麻。
言非离暗知不好,催动内力,却引来腹部的阵阵疼痛。
周围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但大部分都是敌人的尸体。
天门的军力虽然没有敌方多,但是精练骁勇,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他们守着山谷前的有利地形,将敌人抵挡在军营前的平原上。
言非离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上落下,双腿几乎夹不住马鞍,但仍紧咬着牙关,带着士兵冲在最前面。
忽然敌方一个将领模样的人,纵马提着长枪向他冲了过来。
言非离心头一震,举剑迎上前去。
“当——”两剑相交,言非离气力不济,竟被对方架开,不由得心下一惊!这种蛮族,本不会什么武功,只是徒有蛮力而已,言非离内力浑厚,按说应不是他的对手。
可言非离此刻身体状况不佳,竟然挡驾不住,那人趋身上前,与他斗在一起。
言非离知道对方定是滇族的主力将领,奋力也要将他拿下,可是下腹的疼痛越来越见强烈,逐渐让他无法忽视。
那人一柄长枪,孔武有力,赫赫生风,突然一记回马枪,言非离本已力竭体虚,躲避不及,竟被一枪扫中,缰绳一松,落下马来。
那人见有机可乘,举枪刺了过来。
谁知言非离却不是那么好料理的主儿,翻身而起,手中利剑直劈而下,剑到气到,白光一闪,竟把长枪拦腰砍断。
那人大惊,言非离一拧一带,立刻将他也从马背上扯了下来。
二人从马上打到马下,刀剑相迎,一时仍是难分胜负。
言非离渐感体力不支,下身沉重,举步维艰,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好似就要栽倒。
那人大喜,连忙举刀向前,却不料是诱敌的虚招,言非离猛一回身,提起一口真气,长剑扫去,登时将他砍倒在地。
言非离立刻想上前将他拿下,可是小腹猛然一阵抽搐,暴起剧烈钝痛,让他双腿一软,不由得跪倒在地。
用剑撑住自己,言非离捂住腹部,慢慢低下头去。
漆黑的夜色中,他看不见自己的下体,但是那股液体沿着双腿间缓缓流下的感觉仍然震惊了他。
浓郁的血的味道,使他可以清晰地分辨出那是从自己的身下传来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坠痛,阵阵翻搅着,让他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这不可能……言非离脸色煞白,紧紧捂住小腹,周围的一切好像忽然都变得单薄起来,只有腹内不断往下撕扯般的坠痛刺激着他的神经。
面前的敌人挣扎着站了起来,回身看见他跪在那里,楞了瞬间,眼中立刻闪露出凶芒,面目狰狞,抓起刚才击落的大刀,再次劈了过来。
感觉疾风袭来,言非离抬起头,回过神志,勉强提起一口气向旁避过,想要站起身来,双腿却好像灌了铅一般地沉重,无法挪动分毫。
瞬间,锋利的刀锋便来到眼前,言非离再次吃力地举剑挡住。
“当”的一声,那人气力直贯肺腑。
言非离腹痛难当,根本架不住这股力量,登时被打倒在地。
“唔……”言非离不想示弱,可喉咙里还是溢出破碎的一声呻吟。
难道自己真要丧生在这战场上了吗?这个念头一瞬间闪过他的脑海。
那人见他突然变得不堪一击,不禁狞笑起来,白光一闪,举刀刺来。
言非离握剑的手已经酸软无力,眼见这一剑来势凌厉,自己根本无法抵挡,往事种种,突然如浮光掠影,瞬间从脑海中闪过。
言非离闭上眼,却没有等到预料中的冰冷刀锋,只听耳旁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将军!”
言非离睁开双目,正是凌青。
敌人已被解决。
凌青见言非离脸色苍白,身上溅满鲜血,一时不知他是否受伤,焦急地问道:“言将军,你怎么样了?”
言非离大口喘着气,在凌青的帮助下站起身来,下体一阵绞痛,感觉鲜血还在不断流下。
“我、我没事,还撑得住。”
他冷汗淋漓,咬着牙关道。
“言将军,你是不是受伤了?我扶你回营。”
黑暗中虽然看不真切,但是凌青感觉得出他全身颤抖,好似在忍耐着巨大痛苦。
“不行!”大滴的冷汗从他额上落下,“战事还没有结束,我不能离开这里!”
“可是您这个样子……”凌青焦急。
“难道你想要我做逃兵!?”言非离厉喝一声,却因刹那间的腹痛咬破了下唇。
他握紧手中的剑,靠在凌青身上,深吸一口气,脸色苍白,但神情坚定地命令道:“扶住我!”
眼前尸横遍野,激战正酣,兵器相击的声音,铿锵作响。
这里是战场,是他和众兄弟奋战的地方,在援军还没有来到前,自己是这里最高的首领,怎能丢下他们弃甲而逃?战场上,谁先逃了,谁就输了。
而这场仗,他们不能输!言非离低声道:“凌青,扶我……上马!”
凌青大吃一惊:“将军,这、这……”
“快点!”言非离不耐地大喝。
凌青当然知道其中利害,战场之上,有时士气就是一切。
现在主将落马,大家肯定心中不安,而西门门主的大军还未赶来,必须想办法振作战士们的信心和勇气。
可是这些事虽然明白,但看见言非离隐忍的样子,就是铁打的心肠,也忍不住心颤。
凌青咬咬牙,紧紧架住言非离,翻身而起,跃上马背,自己落在他的身后,左手稳稳揽住他的腰腹,右手毫不留情地挥起手中凌厉的剑气,周围顿起一片杀伐之光。
所有的敌人还未靠近他们三步以内的地方,就已经鲜血横流,人仰马翻了。
旁人看来,好似两人共乘一骑,并肩作战一般。
言非离痛得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惊异凌青的武功了,汗水模糊了他的脸,让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若没有凌青在后面扶着,甚至根本抓不住手中的马缰。
他拼命用最后的意志抵抗着腹内的绞痛,感觉下腹有一股力量在不断向下坠着,腥稠的液体已经渗出了战甲,顺着马背缓缓流下,一种好像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一般的痛感,让言非离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
终于,西门越大军夹攻的信号从远处亮起,嘹亮的号角声宣告着主力大军的到来,滇人已是瓮中之鳖。
言非离眼睛一亮,发出最后的命令:“凌青,命令所有人后退,快!”
鼓声雷动,号角齐鸣,随着西门越的号令,一排一排的弩箭,排山倒海般从滇人后翼两侧袭来,一时间,在射程范围内的敌骑无一幸免地人仰马翻,血肉飞溅,情况教人惨不忍睹。
滇人的大军就像被狂风扫过的落叶般纷纷中箭,眼睁睁瞧着死神的来临。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情景,是言非离松下最后一口气,昏迷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痛!好痛!和生离儿时的痛不一样。
言非离知道。
不一样,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虽然是在昏迷之中,可是,言非离仍然下意识地紧紧捂住自己的腹部。
“啊……”突然一阵强烈的痛楚激醒了他的神志,无神地睁开眼,模糊中看见秋叶原紧张焦急的脸。
“好痛……”那种熟悉的、要将自己撕裂的疼痛,还有那正在往下坠出的感觉,让言非离慌乱无措。
因为疼痛,言非离根本判断不出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迷惑地望向秋叶原,他张着嘴,好像在说什么,可是自己一个字也听不见,但那略带惋惜和同情的神情已告诉他一切。
不……用手捂住正在不停绞痛着的腹部,言非离几乎已经蜷缩成了一团,血越流越多,仿佛要将身体里所有的血液流尽似的。
秋叶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用了最好的药,施了最有效的针,但情况依然没有任何好转。
“啊——”言非离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呼,感觉有个东西终于破裂了一般,随着血液缓缓流出了体外。
他模糊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痛混合着身体上的痛楚,再度让他陷入深深的昏迷中。
远在总舵的北堂傲,突然有些莫名地焦躁不安,丢下手中的棋盘,转身出了门。
林嫣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扔下棋子,只说一句“不下了”就走了。
林嫣嫣有些不安。
他们成亲已近一个月,正是新婚燕尔,可是北堂傲虽然对她温柔有加,相敬如宾,但总觉得心不在焉,似乎少了些什么。
女人特有的敏锐告诉她,北堂傲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想起两个月前言将军来辞行,他走后北堂就一直心不在焉,棋也下得没有章法。
问他是什么事让他不悦?北堂傲沉默半晌,却只喃喃地说了句:“离开也好!”
林嫣嫣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敢问他,只是自那以后,北堂傲好像变得比往日更加冷淡。
她心下虽然失落,但想到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也便渐渐宽慰了。
北堂傲也不知何故,只觉这一晚心绪莫名地紊乱,焦躁难安。
出了沉梅院,凝神静气了片刻,仍是心烦不已,便去马棚牵出了墨雪,翻身上马,一阵狂奔出了浮游居。
月色的照耀下,北堂傲沿着山路越奔越远,逐渐来到四天门地界最偏的灵庐山脚下。
远远望见远处零落着几户人家。
农家的晚上安歇的早,此时早已看不见烛火之光,只余一片寂静与安宁。
北堂傲下了马,在墨雪臀上一拍,让它奔进旁边的树林自去寻欢,然后提起真气,衣袂翻飞,瞬间来到村落里。
月色下他白衣飘飘,眉目如画,冷若寒梅,当真似趁着月色下凡的仙祗一般。
熟悉地找到一户人家,门闩应声而落,北堂傲缓步踱进。
那是一户极普通的农家,一对哑巴夫妻和一个年迈的婆婆,还有一个不满半岁的婴儿。
北堂傲来到那对夫妇的卧房,凌空拂过他们的睡穴,走到婴儿摇篮前,就着室内昏暗的月光,看着婴儿熟睡的胖乎乎小脸。
静静看了半晌,他忽然伸出手来,熟练地抱起孩子,打开门来到院子里。
月光下,孩子可爱圆润的小脸一览无遗。
北堂傲忍不住捏了捏他胖嘟嘟的脸颊,见他毫无反应,嘴边还淌着口水,不由得笑笑,在他脸上亲了亲。
小家伙醒了过来,睁开黑亮黑亮的大眼睛,直溜溜地望他半晌,忽然咧嘴笑了。
“咯咯咯……”属于婴儿特有的、清脆稚嫩的笑声让北堂傲有些失神,无意识地拍了拍他,突然发现他的笑容,很像那个人。
北堂傲回到留香居的时候,天色已近大亮。
浮游居里已陆陆续续有些下仆起身忙碌起来,他心不在焉,在园子里转了几圈,不知不觉竟来到言非离的竹园,待了片刻,还是跨了进去。
默默地推开门,一阵空荡荡的寒意袭来,让他心头也空落落的。
望着满屋清冷,北堂傲突然忆起大年三十晚上那震撼的一幕,当时言非离脸色惨白,痛苦挣扎产子的模样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北堂傲无法想象,一个男人生子会经历什么样的痛苦,在他的观念里,那是女人的事。
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即使辛苦一些,也是上天赋与她们的责任和义务,是男人不应该承受的。
可是现在,男人该做与不该做的、能做与不能做的,言非离都做了……
从不怀疑自己的北堂傲,第一次开始认真审视自己的想法和作为,审视自己对言非离究竟怀抱着什么样的情感和念头。
以前,他只是自己的属下,是自己最得力的将军。
后来发生鬼林事件,他为了救他中了媚药,而他又为了他以身解药……事情可勉强算是两平了。
可是那个孩子的到来打乱了一切,破坏了他辛辛苦苦维持的平衡,使他和言非离的关系发生了彻底的改变,虽然他极力想使两人的关系回归到最初的原点,可还是失败了。
即使带走了孩子,将一切掩饰太平,他和言非离之间还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但最令人震惊的是,酒醉之下,自己竟然又再次对他做出那种事。
那夜销魂的滋味毒入骨髓般如影随形,让他逐渐食不知味,夜不思寝,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尝试那种畅快淋漓的满足感。
他是中了毒,上了瘾。
虽然与生俱来的高傲让他不愿意承认,可是他还是迷恋上了言非离,所以当言非离说要离开时,他不禁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大家分开两地,彼此都冷静一下,时间和距离,会渐渐冲淡这份困惑,最后也许会发现,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毕竟男人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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