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飞的单词本被风翻过了数页,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是红色缎子维系着唯一的真实。程子莫终于踱出房间,他恍然发现原本暗沉沉的天空此刻已被辉煌的灯光点亮。
高18米,宽45米,A大史上最大的舞台背景出现了。大四生活园区第12幢男生寝室楼,由一个个明暗有序的窗口,组成如大型霓虹灯广告牌般的字体——I Love U。两条标语,从楼顶飞流直下,上面赫然写着——M工作室,您的梦想,由我们呈现。
“猜得到这是谁干的吧。”齐飞扬起欣赏的笑容。
何夕需要的是宽广的舞台,以配合她大手笔的创意。她总能轰轰烈烈地搞大一件事情,受到万众瞩目。就像现在,晚上7点半,她骄傲地站在灯火通明的寝室楼下,接受众人的膜拜。
然布满星斗的夜空,扬起的女生清唱,在这空旷的地方显得格外悠扬,好像不仅用声音在歌唱——
忘不了你眼中那闪烁的泪光好像知道我说谎
我茫然走错了地方却已不敢回头望
舍不得杏花春雨中的你盈盈的笑语
雨打风飘年华流走惘然睡梦中
走过了一生有多少珍重时光与你爱的人分享
我总是选错了方向伤心却又不能忘
说起来爱情的悲欢离合有个你我永远不提
相偎又相依要留在心底陪我一路到天涯……
(歌手:谭咏麟专辑:难舍难分)
M无用(2)
谁说毕业了我们一起失恋?她就让人们知道,有些东西可以刻骨铭心,有些东西可以被历史沉淀。这是献给大四学长学姐最后的嘉年华,以一个晚辈的心态,把所有迷茫的爱情蜕变成蝴蝶。
不用说,委托方的大四学长后来又和他的女友和好。在何夕的字典里永远只有“完胜”两字。
今夜如此美丽,竟连她都感到心潮澎湃,特别是在灯火阑珊处看到贺修远捧着一大束玫瑰,走向她的那一瞬间。恍然,她的记忆飞回到某个晨曦弥漫的场景,一个手捧玫瑰的白衣男子,走出画卷,向她微笑。这迷人而又致命的笑容,曾激起她的心波涟漪,被她深藏心底,当作锁起的秘密。
如今在夜色的庇佑中,路灯下的贺修远如同全身散发着朦胧的金色光晕,好像在梦里才能看到如此完美的画面。她晕眩了,竟然在他还没对她使出微笑攻击之前,她就自我沦丧,真是悲哀啊,无奈啊,惨烈啊!
贺修远拉开她的手,将满捧的玫瑰当心意献上:“恭喜你。”
“诶?恭喜什么?”
他的眼神飘向后方,何夕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人正以暧昧的状态,站在“I Love U”的巨型标志下。
“如果你不愿意,尽管推开我。”贺修远终于使出了杀手锏,夺人心魄地笑了。
什么推开我?她的脑子有一半处于花痴状态掌控下,另一半则反应特别慢。当她还在咀嚼贺修远这句话的意思之时,那张帅到让人嫉妒地想将其毁容的笑脸,已经离她很近了。
脑子是僵住的,身体是诚实的。当贺修远的气息吹拂到她的脸上,何夕的心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闭上眼睛。”某人突然停下,因为对方死不瞑目一样的眼睛,瞪得他发毛。
简直像中了降头术,她乖乖地闭眼,心里竟然怀着些许期待。
多亏了林琳莉这个小广播台,事务中心正副主任之间谱出恋曲的消息不胫而走,良辰美景在艺术中心团长的阻拦下,才未能冲到一线进行现场采访。
学生会的副主席,哀叹地趴在桌子上:“为什么就我们学生会明令禁止上下级发生恋爱关系啊!”天晓得,有多少可爱的大一小干事,错过了与他这个副主席的美妙邂逅。
“程子莫主席,你倒是说句话呀!”副主席捶胸顿足状,叹息人世的不公。
程子莫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噪音,安静地处理他的事务,就像日出日落那样周而复始,不带感情地重复着。学生会是个严肃的组织,而程子莫则是众人肃然钦敬的膜拜对象。他像机器那样精准,从来没有出过错。然而……
“主席……这里好像少写了一个零。”他的助理有些底气不足地向他提出。
程子莫收回文档,重新审阅,一字一句相当缓慢,似乎稍微提高速度,他的神绪就会飘走,跑到某个抓不住的地方,反复思考同一件事情。
“看到了吗?程主席在叹气!”
“看到了,难道我们今年的评优会输掉?”
“也是,你看人家事务中心风头正劲,难保今年不能夺冠。”
两个助理小声议论。
每学年一次的最佳学生组织评选,将在本学期末召开,这是每年学生活动的收尾活动。虽说,这样的评选也面向全校100多个社团和个人组织,但按照惯例,每年竞争到复选的都只是四大学生机构,而最终夺魁的总是学生会。每每如此,候选的四大机构都渐渐失去兴趣,把这场评比,当作学年的总结会一般过场。然,今年似乎有些看头。
“因为那个叫何夕的,实在太厉害了!!”
“对啊!虽然问题不少,但的确能干!”
“啪”程子莫把文件丢在助理的桌上,一言不发地离去,留下两个惊恐的助理面面相觑。
刚才,似乎……程主席……生气了?
“不要怕不要怕,他不是针对你们。”副主席好心安慰。
和程子莫做了这么多时候的搭档,他稍微对他的死人脾气有些了解,估计这会儿,又在露台上抽烟了吧,哎……谁没有压力?
暗潮无用(1)
粘土动画果然得到了某公司的版税,分赃会开完,每人都得到了红利。虽然齐飞做的是无本买卖,但是收入颇丰。果然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第二大受益者,自然是在M工作室资金周转不良时,解囊相助的贺修远。由于他和公司主要负责人之间有众人皆知的暧昧不清,何夕被众人怂恿,独自去付款。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干事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主任办公室还亮着灯。何夕还没推门进去,就听到房里争执的声音。
“这和我们原先说的不一样!!你怎么可以违约?!”这女声很熟悉,但是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娃娃般可爱动人的尹秋奈学姐会有拔高嗓音咄咄逼人的一天。
另一个声音扬起:“十分抱歉,我临时改变了主意。不过我才是主任,有权按照我自己的方式去做。你说对吗,尹秘书?”
隔着门板,她仿佛可以看见贺修远的惯用官方笑容,令人感到优雅而疏离。
“你会后悔的!”尹秋奈甩门出来,诧异地看了一眼门口的何夕,匆匆离去。那娇小的背景好像是被愤怒充斥,微微颤抖着。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明白啊,这两人为什么突然吵架?
“没什么,只是意见不合而已。”贺修远还是笑眯眯的老样子,这种镇定自若叫何夕看了一头雾水。明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但是她就是无法从他身上看出破绽。
见她在门口徘徊迟疑,贺修远索性走到她跟前,拉她进来。不料他的手刚碰上何夕的臂膀,她就像触了电一样跳开。
“你你你,不要过来!”她慌乱地退后,惊惶地望着他。本已淡去的那一瞬间的心跳和悸动,在他冰冷手指的触发下死灰复燃。昨夜,与贺修远冰凉双唇的亲密接触像电影般回放在她的脑海。
发现她通红的脸色,贺修远眼底起了笑意,恶意欺近。在戏弄的意味中,竟滋生出一种征服的欲念,叫他欲罢不能。
“都说了不要过来!”何夕烧红了脸,突然恼羞成怒挥起拳头,朝那张脸砸去。可惜力不从心,这招尚未够火候,被贺修远接个正着。他牢牢地锁住她企图行凶的手臂,顺势压至角落。
乱中翻倒的椅子,压到了“师傅”的尾巴。这白色巨型生物,怪叫着逃离现场,一点没有解救它姐姐于危难的意思。哎……它和二师兄一样是最靠不住的。
“交往的时候,要对我温柔一点。”贺修远左手撑着墙壁,右手抬起她的下巴,将何夕限制在自己的身体与墙面之间。
“谁在和你交往?!”
“和我在昨晚有过亲密之吻的人。”
“我推开你了!”
“亲完之后再推开的不算!”
“你你你!别以为那种蜻蜓点水的一下,就可以算数!”
贺修远眯起了眼睛,突然收起眼镜放进口袋,笑得高深莫测:“原来你是欲求不满。”
“谁欲求……”她摸着心口听见了自己的良心在谴责她的口是心非,明明已经期待地闭上了眼睛,心甘情愿地被他俘虏。
可惜他的吻只是温柔地落在她的发梢,好像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只是和她闹着玩。何夕心中顿然升起茫然若失之情,以至于她没有发现,贺修远正小心地将背后桌面上的一份文件推进抽屉。
“找我有什么事吗?忙着开公司的何副主任?”他还她自由,同时有趣地观察她遗憾万分的表情。
何夕低着头将钱连同先前借他的猫眼戒指一同交到他手里,碰到他修长手指的时候,又克制不住地脸泛潮红。呃……给她块豆腐撞死算了。忽而她又发现,留下的那枚戒指明显偏大,浑身散发着她所不熟悉的幽蓝色——不是她的,给错了。
她尴尬地笑笑伸手准备取回。贺修远的手掌突然合上,握紧拳头藏到身后。
“交换。”他说。
何夕正要用暴力取回,视线突然被桌上的一份材料所吸引,厚厚的卷宗上赫然印有“终评”两字。
突然发现已经走到了最后,最终的战役就在眼前,努力的结果将在“终评”上被裁决。是被吞并抑或保持现状,所有的疑问即将被写上答案。她突然冷静下来,慢慢思考。会赢吗?如果输了面临的就是被合并的命运。真的能赢过学生会吗?
贺修远察觉到她的不安,没有言语只是在一张白纸上画了条长直线,在旁边标注上“学生会”字样,问道:“如何使这条线变短?”
“用橡皮擦?”
贺修远摇头,在另一张纸上画上更加长的一条线,将两张纸并排放置。这样一来,最先的那条线就显得比较短了。
“何夕,事物中心已经今非昔比。我们最后要做的是和学生会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展示自己,让A大所有人来见证。我希望由你来做这次的评选策划。”
贺修远如此信任她,何夕反倒觉得无所适从。说到评选,何夕第一个想到的是原来社团的那批人。A大所有竞选哪有缺少他们的道理。但无论何夕如何恳求,姚芊芊只有一句话:“不行啊,学姐,你也知道的,头文字W的客户对象是个人,不是组织,又是学姐你挑的头……我和龚成学长说的时候,他差点没把我扔出来。”想起来就心有余悸,龚成学长暴怒的样子,就像一头犀牛。
姚芊芊眨了眨眼睛:“不如去拜托齐飞学长吧,他可能会答应。”看在钱的面子上。
结果证实,钱的面子也是有限的,齐飞很现实地和她说:要期末考了,没空!自动化系的A等奖学金,远比这个案子更有经济价值。
是夜。大三寝室楼下有一女手持扩音器,大声呼号:“601的齐飞,我知道你在上面,给我下来!!”路过之人无一不侧目相视,再被何某人狠狠瞪上一眼,才迅速绕道。超大功率超清晰音质,何夕就是不信不能把齐飞召唤出来。
在舍监出来赶人之前,果然有形似的人影出现了,但不是齐飞,而是他的同学兼室友程子莫。何夕很久没有看到他了,那种属于夜晚的气质,会莫名地令她感到宽慰。
“齐飞不在学校里。”他说,低头望着捧着一大堆资料的何夕,“你有什么要交给他?”
交给他也没有用,会被齐飞看也不看从六楼的阳台扔出来,她确信。转念一想,齐飞这家伙似乎很买程子莫的面子,上次做动画的事情,不也是全靠了程子莫的一句话?上帝果然不负我,啊哈哈哈。
暗潮无用(2)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听她说完委托之事,程子莫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正常人绝对不会带着希翼的,向身为竞争对手的他,提出这样的恳求。
“你怎么知道我会为你们游说齐飞为你们中心作材料?”他黑色的眸子,有东西在沉积。
“那你就要问自己了,为什么当初罢餐事件会出头为我作保,并且宁愿丢掉职位,也绝对不会说出那个真正的始作俑者?不仅仅是在保我吧,你也在袒护另外一个人!所以我这次不是把你当作学生会主席,而是把你当作程子莫来拜托。”
程子莫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其实心里在叹息。好像又有什么事情,误会了。
“算默认了哦,不过真是好奇啊,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袒护那个人?除非有奸情!”
本来叹息在心,这次终于忍不住浮出水面。误会是可以,误会他有奸情,就是另一件事了。“只是旧识。”他的脸板了起来,接过卷宗。
何夕手上的戒指一起滑落了下去,划着优美的弧线,落至他的脚边。这戒指口径较大,并且圆粗,明显是枚男戒。何夕一把从程子莫手上拿去。
“不是没有在交往吗?”程子莫的眉头呈打结的形态,眼神异常阴郁,周身散发着不悦的电波。
何夕不解地仰望他:“我是没有在交往啊!”是贺修远一厢情愿的好不好。
“那就不要交换戒指!”程子莫撇开头,不去看那个自顾自转这戒指玩的女生,生怕一个不小心,将胸中无名的怒火都倾泻在她的身上。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你这么帮着贺修远干什么!”
“我想帮他不行吗?我帮谁你管得着?你是我的谁啊?啊~~~我知道了,莫非你一直暗恋我!”
她纯粹胡扯,只想吓唬人。不料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更加紧张,好像空气被抽走,何夕在程子莫严肃目光的逼视下,连呼吸都困难。有谁的沉默可以这样令人窒息,好像是无言的责备和无情的嘲讽。在何夕的印象中,程子莫的形象就是在月光的触角也无法触及的角落里,一个在缕缕青烟中闪烁的红色亮点——淡淡的,好像没有感情,但有温度,是黑夜中的唯一光亮。
此刻,她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