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了,紧紧抓住胸口的衣裳,缩到一角:“你这坏蛋,你别过来。”
见她如此,那络腮胡子更相信,忙笑了起来:“将军开玩笑了,自家的妻妾怎么会分不出来,定是那女子看错了,千万莫怪罪小的,咱们这就回刑部复命。”他打着招呼,想退。
“就这么退了?”我奇怪:“你们无缘无故闯进来扰了将军喝酒的雅兴,还口口声声冤屈将军的未婚妻,刑部的人很威风呀,明天我倒要去问问刑部侍郎严密,他是怎么找人办事的。”
我这话口气大,他更害怕了,虽是秋天,仍汗流浃背起来,挤着笑问:“不知这位公子是谁,竟认得咱们严侍郎?”
“你别管我是谁,”我冷笑:“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知道官大一分压死人,可没料得刑部的一个小官也有这点架子,这还是在京里呢,天子脚下你们也敢乱来?”
他尴尬的一张脸,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手下的人也呆住了,挤在房里门外动弹不得。
我与修元也不响,冷冷盯着他们。
“出了什么事?”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门外又是一阵走动,众人分开条路,有人缓步走了进来。
房间里本是满满的人,可那人一进来,我又觉得房间空了,仿佛所有的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只见他一身白衣长带,手中纸扇轻摇,眉角眼稍俱是灵秀,我是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天下竟然有如此俊美的男人。
修元也爱穿白衣,子桓亦是朝中出了名的美臣,但都不若眼前人的轻逸秀美,却又不带着一丝脂粉气,他一双星眸只微微一转,便没有人敢再抬起眼来,我心头一跳,世上真的有仙人?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淡淡道:“吵得紧呢,我们原是隔壁的,都实在坐不下去了。”他的声音清越低深,亦是叫人听了说不出的舒服,竟没有人敢在他之后说话了。
我坐在椅上,眼见他的眼光扫来,只好起身,咳了一声,笑道:“这些刑部的人认错了人,我们不过是在评理,若是扰了公子的雅兴,真是得罪了。”
他看着我,微微一笑,我只觉一阵炫目,乖乖,我还是的男人呢,若是女人见了岂不是要发狂。
“如果确实是误会,说清楚了,公子也就罢手吧,”他浅笑:“得扰人处且扰人,何苦大动肝火。”
我忙点头,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有什么不可以的,况且我也该找台阶下了:“那就听这位公子的,我们不怪罪了。”
络腮胡子松了口气,忙向我们行礼告退,低着头引着大队人走了。
那白衣公子点头,又向我一笑:“多谢多谢。”并不多话,也自走了。
他虽走了,可房间里的人仍是未缓过气来,我与修元对视了一眼,京城里竟有这样风流的人物,此人定大有来头,一转眼,却见那陈珠珠仍在墙角发呆。
“喂,”我没好气:“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她惊,瞪着我,却也没动。
这时,修元也坐不下去了,起身向我告辞:“多谢金兄,以后必当登门拜谢。”他领着嫣然,也匆匆离去。
我送走了他们,又关了门,看着陈珠珠:“来,坐一会儿,我保证不打你,我们好好说话。”
她报不了仇,也豁出去了,索性坐了下来,愤愤地:“你这小人,都是你护着她。”
“不要这么偏激嘛,”我叹:“陈姑娘,怨怨相报何时了呢,你跟了这些天了,也累了吧,可是你报不了仇的。”
“胡说八道,”她怒:“要不是你,我早报仇了。”
我不理她,这女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你要报什么仇呢?你父亲也害了水嫣然的父亲呢,要不是你父亲一纸密告,水家岂会家破人亡,你要报仇,人家还没先来找你呢,你父亲,说句不好听的,是活该。”
她怒极,可又驳不了我,流下泪来。
“你说得对,”我又道:“有我在你是报不了仇的,而且就算没有我,柳将军也不会让你得了手,难道你自认为斗得过我们两个么?”
她呆住,软软依在桌上,抽泣起来。
“知道处境就好,”我伸手慢慢抚着她的头发:“人不能用蛮劲的,做事要靠脑子,知道自己是鸡蛋就千万别往石头上撞,你不过是为着一口气才要杀她,可杀了她你也活不成呢,这件事你没想过么?”
她绝望,嚎啕大哭出来,我点头,发泄一下也好,她是听懂了。
“回去吧,家里还有人等你吧,”我轻轻道:“女孩子总要找个人家定下来的,不要为了一口气断了自己的路,上次我打你是狠心了点,可要是落到柳将军手里,你相不相信他会一刀杀了你?”
她顿住,害怕起来。
“所以说我还算心软的呢,”我哄她:“你这么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被血淋淋地陈尸街头可不妙呀,还是快回去吧,今天你和柳府的樑子算是结下了,我要是你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先避避风头再说。”
她万般无奈,委委屈屈,可还是走了,我的话倒不全是吓她,若真把修元惹毛了,杀了她灭口也是可能的。
复回过身来,我只觉浑身舒畅,又看一眼绮丽,她倒听话,老老实实地坐在位子上,话也没有一句。
“怎么?”我笑她:“害怕啦?没见过官吧。”
她白我一眼,道“那些官也是你叫来的吧,你是故意把柳公子逼到这个地步的。”
我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姑娘,真是聪明,又停下来,认真对她道:“我这全是为了嫣然好,不把这件事搞大,她就永远见不了光,我不走这一步,迟早都会有这一天,还不如在我面前早点办了省事呢。”
她点头,可又怀疑:“如果柳公子不肯带她走怎么办?如果他承认她是杀了人呢?”
“我们是死人呀,”我不屑:“如果他敢这么说,我就一口咬定水嫣然是你的人,”又凑过去讨好她:“凭你西域小公主的身份,就算闹到了刑部,他们也会给你几分面子的。”
“想得美,”她不吃这套:“那个陈姑娘说得对,你这个坏蛋,如果柳公子不认她,宝福就会死心了,对不对,你这小子,故意这样逼他们,还是想宝福回到你身边来吧,可人家偏偏是深情似海,你呀,没有辙啦。”
我被她说得胸闷,咬着牙半天说不出话来,女人,果然是不能太聪明的,要是讨了这样的老婆,我非活活气死不可。
“走”,我跳了起来:“不逛了,回府。”
“生气了呀,”她笑,马上转弯说好话:“不过你真聪明,这条计策多好呀,左右都能赢,连认识的人也多,那个什么部郎的你也认得。”
“是刑部侍郎,”我好气:“你别乱拍马屁,有什么话直接说,是不是想继续出去玩?”
“不是呀,”她嘻嘻地笑了,柔媚地缠了过来,拉住我手臂:“你人头那么广,是不是什么都打听得出呀?”
“打听?”我奇怪地看她,却见她脸上晕红,似喝了酒般,红粉绯绯,眼却是明亮如星。我怔住,终于明白过来,这丫头,莫不是动了心了:“你是想打听刚才那个劝架的人吧,”我问:“那个穿白衣服的?”
“是,”她也不怕羞,眼波流动:“这人多特别呀,怎么说来着,叫人见之忘俗,我从西域一路过来,见得人多了,还没见过这样清秀尊贵的呢,见了他,其他的人都变尘土了。”
“原来这样,”我笑了起来:“我们绮丽姑娘总算情窦开了,”忽觉不对,又气:“小丫头,你这话是把我也给骂进去了,真该打。”
她吃吃笑了起来,然而眼更亮,颊更红,我高兴,又有些担心,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妹妹,居然也动了情,不知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呢?要知道人一长大,烦恼可也就来了。
9
嫣然离开公主府的第三天,我同父亲谈判,“我要回府去,”我说:“伤已经大好了,再住在公主府会招人猜疑。”
他不放心:“这里自然留不住你,可你回去也别轻举妄动,自己须知道自己的处境。”
我点头听了,他仍是担心我会娶小馨吧,其实这已经不可能的了,嫣然已走,我也该安静下来。
当晚便回了自己的府坻,一进门,却见子桓立在堂中。
“你回来了,”他微笑:“事情办完了,总还是要回来的。”
我笑,他是彻底明白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这次大概是来摊牌的。
“真是好计策呀,”果然,他冷冷道:“没想到那个带到我府里的宝福竟然就是水嫣然,还当着我的面把她送给了修元,金毓,我真是小看了你。”
“哪里,哪里,”既然撕破了脸,我也无所顾虑:“少相也不简单呀,连如意都被你买通了,曾经我还以为她与众不同呢,谁知竟也逃不过少相的手心。”
他面上淡淡:“只要是人总会有弱点,如意连鞋子上都要绣元宝的花样,她必定是贪钱的。”
“不错,”我鼓起掌来:“少相的确懂得利用人的弱点,不知少相准备怎么对付我的弱点呢?”
“金兄是个聪明人,手段也活络,这样一个人才本是该为朝廷效力的,可惜命理生得差了,天生便注定要蜗居在此”他再次微笑:“所以小相又怎么会去对付金兄呢,金兄本身就是一个弱点呀。”
我怒视他,这话说得恶毒,真是说到了我心窝里,“既知如此,就早该把话挑明”,我亦出言不逊起来:“少相这么忙碌还要整天装模作样地陪我风花雪月,每次我在喝酒作乐时,少相却都是在受罪罢,这可不是你自找的。”
他‘哼’了声,并不搭话。
我又道:“少相是不是想回皇上那把我设计的事情翻出来?你不会这么傻吧?别忘了那次我带着她从你府里出来时你是亲自送我们到了门口,当时门外颇有些人的,好像兵部王大人的马车也刚刚经过呢,谁都可以证明这个朝廷要犯是与你认得的,若是你真想把她下了大狱或是为了这件事让皇上责怪于我,到时我就反咬你一口,让你也脱不了干系。”
他勃然大怒:“金毓,你这是要挟我。”
“要挟?”我笑笑“我是在提醒你,这个哑巴亏,你是吃定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不在意,侧着头斜视他,从今往后我们便是明路的对手了,想到以往欢歌畅饮的日子,我心里不是不难过的,统共才这么几个朋友,又要少一个。
“别太嚣张了,金毓,”他清清楚楚地,一字一字道:“你不过是我手里的一只笼兽,你的命还握在我手里呢,牙若是露得太早了是要吃亏的。”
果然,这天晚上起,我是完全的被软禁了起来。子桓说得对,我不过是一只笼兽,对付我,他是总有办法的。
我的府坻变成了一只真正的笼子,所有的仆人又都变成了看守,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我这只困兽,我再也出不了门,终日幽闭在房间里,成了名副其实的犯人。
这样的过了一个月,终于,父亲来看我,当他进门时,我们二人都震呆了。
“毓儿,”他急急地抢上来,一把握住我手:“你怎么会变得这样?”
我是脸庞削瘦,神情呆滞,若不是小馨天天地为我梳洗换衣,我会和天牢里的犯人一个样,看着父亲关切的眼神,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好孩子,这些日子把你闷坏了罢。”他亦眼中濡湿,不住拍我的肩,又怒:“郁子桓欺人太甚,竟然在皇上的眼皮底下软禁你,要不是绮丽几次上门都进不来,我们还要被蒙在鼓里。”
我摇摇头,其实都一样的,我总是被软禁的,不过这次的笼子小了点罢了。
“父亲,”我叹息:“还是别把这事情闹大,皇上知道了,少相不过是被责怪几句,真正受伤心痛的,仍是母亲。”
他不住点头,又伤心:“都是我害了你。”
“别这么说,”我勉强笑,安慰他:“这个角色总要有人来当的,不是我就是磊,磊是太过正直诚实了,还是我比较适合些。”
闻言他忽然拉紧我手,将我引至他胸前,像是抱着我,却在耳边轻轻道:“毓儿,郁子桓已准备上书皇上,欲把你调入宫中任禁军侍卫,他想永远把你关在宫里,为父今天来,是为了帮你的。”
“父亲别太操心了,”我一阵心酸:“到宫里其实也不错,反正比关在这房子里强。”
他长叹一声,把我抱得更紧了:“绮丽的身份你知道了么?”
“嗯”。
“她本是西域的皇族,西域王也很宠爱她,上次我写信把你的事告诉了她母亲,她便出了这个主意,想让你同绮丽成亲,如果你成了西域子王的娇客,就可以同她回到西域,永远脱离这里了。”
“成亲!”我吃惊,绮丽的母亲可真能出主意。
“如今你是没有靠山,所以郁子桓才会这么欺侮你,”父亲低叹:“磊已是武林的准盟主,他也有了自己的势力,你走后,朝廷也不敢拿他怎样,如果有西域子王替你撑腰,皇上是不敢阻止你的。”
我张大嘴,这倒是个办法,可是,难道金家的男儿总逃不脱联姻的命运,非得利用这一层关系么?沉吟半晌,我抬起头来,迎着父亲期望的眼神,我难过起来:“对不起,父亲,这事我不能答应。”
“什么,”他吃惊,又怒,一把推开我:“你就非要这么犟脾气。”
我低下头来,这当然是个好办法,可是他并没有想过呢,若是这样,西域人会怎么看我,我不过是自一个中原来的无用的驸马,我的地位,也不过是从人质转为了逃兵,而且为了自己的安全去牺牲绮丽,我做不到。
“傻孩子,”他急起来:“这是唯一的办法呀,你不能再想想。”
我摇头,狠狠地,我在中原让人笑话也就算了,毕竟都是自己人,我不能出丑出到西域去,躲避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办法,到了西域我会更难过,绮丽也会不开心,她不是刚刚看上那个白衣人么,我怎么能同她做夫妻呢。
“父亲,”我咬了咬牙,抬头,故作轻松:“我不喜欢绮丽呢,其实当我们第一眼看到一个女人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