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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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画眉-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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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它污了你们。”

晴雪一下子哭出了声,晴霜强忍住,坚定的说:“姑娘,姑娘还记得出谷的那夜吗?谷主信上说,从那之后我们就是姑娘的人了。姑娘去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姑娘若再不要的话,天下之大,竟真没有我们容身之地了!”

画儿听到此处,眼泪再忍不住,扑簌簌落了下来。

尚宫,尚仪,尚寝,尚服,尚食,尚工。六尚女官垂手站在门外,头俱都低下,不敢看里面的情景。主掌承乾宫的沈尚宫,是进宫多年的老宫人了。此刻带着女官们站在廊上,听到屋里的哭声,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息。从先帝到当今,被封了妃子的,哪一个不是欢天喜地?偏生这位娘娘,不但不愿意,还哭成这般模样。想来陛下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令三千龙骑尉守在了外面。名义上,是要保护贵妃,可去翻一翻帝国的内廷史册,什么时候有了这个规矩?宫里宫外,此刻想必都知道了这三千龙骑尉是用来做什么的。柳家的主子们,也是一丝笑容也无。自己带着女官们来柳府之前,高远大人特地叮嘱,这一位娘娘非同寻常,要小心再小心的侍奉。还没有见到面,就先听到了这哭声,只不知道是何等样的人物?待屋内哭声渐止,沈尚宫咳嗽一声,向屋内恭恭敬敬的说道:“奴婢承乾宫总管尚宫,并六尚女官,请见贵妃娘娘。”

屋内晴霜忙将画儿脸上泪痕拭去,起身答应一声:“尚宫请进。”沈尚宫率六尚女官进来,行了大礼,听上面说一声“请起”,方站起身来。女官们分列两旁,沈尚宫大胆抬头一瞧,见那床榻上坐的人,荷藕色的小袄,玉色的裙子,长发垂腰,眉眼盈盈。沈尚宫心中一凛,低下头去,只在心里面暗道,怪不得陛下用这种手段也要得到手,在宫中这么多年,未曾见过这等飘逸脱俗,灵巧秀丽的人儿!

“以后,要劳烦尚宫了。”轻轻的一句话传来,带着数不尽的叹息。沈尚宫心里也是一叹,低头道一声“不敢”,便和六尚女官静静的侍奉了。

人生在世,虽然可以豁达,但是不能没有坚持。可以随遇而安,但不能丧心认命;可以云淡风轻,但不能得过且过。既然那高高在上的帝皇不容许自己有别的选择,那么就按着他的意思,进宫去罢。不过,指望她像别的嫔妃那样,费尽心思只求君王一顾,却是不能了。她受的不是那样的教育,做不来那样的行径。画儿默默的想着,边听着尚仪女官给她讲解宫中的礼仪和册封大典的礼节。

她在柳府中,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繁琐的礼节。下人们见了主子要请安,晚辈们见了长辈要磕头,一天里听别人给你道多少遍“姑娘万福”。如今这宫中的礼节,册封大典的礼节,听得她头昏脑胀,心里暗暗叫苦。可是又不能不听啊。在一旁陪着她的晴霜晴雪倒是认认真真的听着,两人打定了主意要跟画儿进宫去,熟知了宫中的礼节,将来也不出错。柳家的三姊妹斜坐一旁,长宁心最细,看出画儿心不在焉,待女官的讲解告一段落,便站起来说道:“尚仪,今天就到这里吧。娘娘身子才好,容易觉得累的。”画儿如奉纶音,感激的看了长宁一眼,用眼神道谢。

长宁掌家已久,神态中自有一番威严在,尚仪们听了这话,看画儿点头,便请了安退了出去,只留下三姊妹和晴霜晴雪在屋中。画儿一下子瘫倒在了床榻上,双手捂住了脸。

“再这么下去,我就要疯了。”画儿模模糊糊的说着,声音从指缝里透了出来。

“你别急,那些女官们讲的东西,还是听一听的好。将来你到了宫里,定能用得着的。”长宁忍住心里的酸楚,慢慢劝着。长亭长乐也是黯然神伤。她们柳家这等豪门,与宫廷关系密切,又怎么会不晓得那皇宫里的惊风密雨,明争暗斗呢?本来长宁早到了选秀女的年纪,但祖母母亲怜惜,让柳先生向帝皇讨了一个恩典来,柳家的三个女儿都免了参选,从此不必再去受那等苦楚。可万万没有想到,如今这样性情洒脱,喜好自由的画儿,竟要进宫去,还不知道那宫里会有什么等着她。

“嗯。”画儿点了点头,仍是用手蒙住了脸。

“今儿长公主遣人送过信来,让告诉你,陛下一道圣旨,命她在册封大典前不得出公主府一步。她本来想来见你的,又来不了了。”长宁想了想,还是告诉她罢。

“嗯,我知道了。”画儿又轻轻的应了一声。来了又怎样?不来又怎样呢?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昨夜新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

乾清宫内,圣景帝将最后一本奏折撂在龙案上,放下手中朱笔,一旁侍墨的高远忙上来收好了。帝皇站起身来,龙案上放的,除了文房四宝,几部书外,还用皇缎锦盒盛了一把折扇来。轻轻取过折扇打开,帝皇又一次缓缓吟着那首已经赏玩过无数次的诗:“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真是一笔好字。好字,好诗,圣景帝轻轻笑开,趁着今夜良辰美景,便去做一回不入流的登徒子又如何?

此刻柳府外,三千龙骑尉虎视眈眈。

“头儿,这柳府真是圣眷隆宠,女儿封了贵妃,还要我们龙骑尉来保护。柳大人看来要得势啦!”龙骑尉的副统领大大咧咧的凑到持剑而立的上官锋面前,笑嘻嘻的说。“当年在国子监学的时候,那些个老头们都不管我,只有这柳老儿,天天追着我背什么礼数教义,如今他得了恩宠,倒也是正理!不过怎么他这两天见了咱们,一丝笑也没?”

上官锋不理他,只在心里面暗暗摇头。派龙骑尉保护还未进宫的贵妃?帝国开国这几百年来,什么时候有了这个规矩?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陛下强要了人家的女儿,柳大人根本不愿意送女进宫,就是天大的恩宠,又怎么会有一丝笑容?不过有一件事倒让他好奇得很。自己从当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近身护卫,这么多年来,帝皇虽然性情冷酷,独断专行,但从未做过这等强取豪夺之事。如今却为了柳家的女儿破了例,只不知道这位新贵妃娘娘是何等神圣?正想着间,忽然见长街拐角处走出两个人来,正待上前盘问,月光斜打过来,看清那两人容貌,上官锋大吃一惊,急忙跪下行礼,却被那人摇手止住,只不让惊动了柳府众人。

月明星稀,黑夜沉沉,柳府的人们都在睡梦中,谁也不知道,此刻已有不速之客闯进了后面的风雨园中。圣景帝带了高远,进了小楼,直接往内室而去。守在外面的女官们见帝皇到来,急忙跪伏在地上行礼。圣景帝留高远守在外面,转过屏风,直往卧寝里去。

沉香慢燃,帷帐低垂,帝皇放轻了脚步,掀开床帷,见佳人拥被睡着,乌丝堆了满枕。画儿白天累极,虽然心中满是烦躁痛苦,但身体的反应却是控制不了的,一沾枕头便合上眼沉沉睡去,丝毫不觉有人到来。梨雪苑一见,这才几日,又清减了许多。圣景帝坐在床边,仔细端详,见画儿身形似又清瘦,便皱了皱眉。帷帐中暗香浮动,画儿翻个身,又沉沉睡去。帝皇瞧见她脸上似有泪痕,不由心中一动。

博雅楼上初见,他惊才绝艳。被这小人儿骗过去时,一边庆幸是个男儿,稍加磨练,必是治世之能臣,但心中总有惆怅。后来他瞧见李修仪眉目间与她有些相似,便立刻封了修仪,当时在后宫引起轩然大波。从一个普通宫女一步登天升到了修仪,是圣景朝前所未有的事情。梨雪苑中,见她沉睡的柔弱清丽之态,他又是惊喜又是恼怒。听她和皇姐说话,更是在他心里掀起一阵阵波澜。后宫的那些女人们,费尽心思,使尽手段,邀他恩宠,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家族利益。身上的金银珠宝,父兄的加官进爵,所求不过如此。但眼前这个女孩儿,那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让他震惊了。当时他便想,无论如何,要得到她,既要她的人,也要她的心。他明白,不能用对寻常女子的态度来对待她,但没有时间让他慢慢来了,她马上就要远行,如果不阻止,她就要像鸟儿一样飞走,再不回头。所以,有了那道圣旨,有了柳府外那三千龙骑尉。

女官们天天将她的情况传回宫中,他知道,她痛哭了一场,但这个时候,他不能心软。

画儿死死的瞪着桌上的那些东西,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她做了这么多天的鸵鸟,可最后还是得面对。

细细的看过去,桌上的第一样东西,是贵妃的朝冠。金丝编缠成底座,外嵌着祖母绿。九只金凤盘旋在上,红宝石嵌成凤目,各色水晶镶成凤尾。九只盘旋的金凤中间,也是朝冠的顶端,一条金龙昂然舞爪,顶着一颗硕大的东珠。朝冠下垂着串串珍珠,那些珍珠颗颗的大小色泽竟是一样。画儿苦笑,她觉得此刻自己就像那金龙爪里的东珠一样,任人来摆布自己的命运。再看过去,是贵妃的朝珠衣履。朝珠是八十八颗东珠串成,中间挂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琉璃。明黄的十二层纬衣,上绣着龙凤蝙蝠,青鸾麒麟,百子玩戏,山水蛟螭。这是帝皇的恩赐。女官们说,贵妃的礼服本是杏黄色的,陛下特别下旨,改做为明黄。女官们说的时候,神色中有着浓浓的羡慕,但画儿却只觉得无奈与害怕。明日,明日自己的命运就要彻底改变,那重重的宫院,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出来的一天?

第二日天还未亮,画儿就被叫起来梳妆打扮。晴霜巧手梳髻,众人服侍她穿衣。也不知折腾了多少时候,外面礼炮响,礼官喊一声“吉时到”,画儿浑身一颤,看向外面那四十四名内侍抬的金辂。

大势已定。

《帝国正史》载:“圣景十年太阴历三月六日,帝迎贵妃京都柳氏。从此椒房独宠,爱冠后宫。”

这是圣景朝十年来第一次在宫外举行隆重非常的册封大典。万人空巷,再一次出现了当初迎长公主回京的盛况。从柳府到皇宫的正门宣德门,再从宣德门到大明宫,奉先殿,每隔了五步便立了一位锦衣卫士。四十四名内侍抬的金辂,垂着明黄的纱帘,平平稳稳。朝冠上垂下的珠帘,阻隔了她的视线,沉重的十二纬衣,弄得她连喘口气都觉得困难。画儿艰难的抬起手,撩起面前的珠串,隔着纱帘看去,只见金辂所过之处,布衣百姓和衣甲鲜明的武士跪伏了一地。恢复原来端坐的姿势,暗暗在心里感叹,当初和三姊妹去看长公主回京时,也是这般景象,当时只感叹天家威仪,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金辂在宣德门前停下,晴霜晴雪扶她出来。抬眼看去,一道红毯从金辂前直铺到宣德门,四周御林军刀枪林立,甲胄鲜明。围观的百姓被挡在十丈之外,晴霜晴雪扶她走过红毯,前方导引的礼官在门楼前停下,只听一声炮响,宣德门门楼上丝绦垂下一只五彩金凤来。金凤口中叼着玉盘,盘中放着的,正是那一晚让她的命运从此改变的册贵妃诏。人们齐刷刷跪下,画儿没奈何,在晴霜晴雪的搀扶下也跪了下来,行了大礼,不情不愿的喊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辂退了下去,换成了步辇。三十名内侍抬起步辇,直至乾清宫前。跪在乾清宫的丹陛上,虽然隔了很远,她也感觉到那金龙座上的人,直盯着自己。高远奉旨宣读册贵妃诏书,她被盯得心神慌乱,根本没听那诏书上说了什么。然后诏书读完,又三跪九叩,领了贵妃的玺绶,被扶到白玉的台阶上侧立,接受百官命妇的朝拜。听着“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呼声,画儿没有一丝欣喜,只觉得五味陈杂。

大明宫奉先殿,她得再跪一次,再听一次诏书。我的天啊!画儿只觉得疲累之极。在大明宫宣旨的人是她曾见过的张济,张济见了这新贵妃的容貌,方恍然大悟陛下为何如此恩宠这位新贵妃。画儿强打精神,且听听诏书上都写了些什么。那天晚上,祺王和明王来宣诏时,她迷迷糊糊只听得“贵妃”两个字就懵了。画儿凝神细听,越听越是觉得好笑。秀钟华阀?静肃琼章?贞媛和孝?德昭闺仪?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好处?真真是胡说八道!又行了大礼,叩拜了历代先祖牌位,步辇终于抬到了承乾宫。

看着眼前的兰殿桂阁,画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这里,就是自己以后要生活的地方了。沈尚宫领了承乾宫的宫人们在宫门口跪迎,将她导引入正殿,在镶嵌着宝石的主位上坐了,画儿方松了一口气。晴霜晴雪知道她现在难受得要命,只在她耳边小声安慰,等各宫嫔妃们前来参拜完,就可以换下这衣裳了。画儿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阵黑。

这时高远来传话,说是陛下有恩旨,今日先免了嫔妃们的参拜,娘娘可以稍稍将息,陛下晚膳后驾临承乾宫。晴霜晴雪忙扶了她进去,换下衣裳,乾清宫又赐下御膳小点来,且免了谢恩的礼节。画儿饿极也累极了,吃过了饭后,也不管是什么时辰,歪在内殿那张千工跋步的锦床上迷迷糊糊的睡去。

这一日虽然要行册贵妃礼,但国事不可荒废,圣景帝依旧在乾清宫大典行完后召对了他的心腹大臣们。

“……此事暂且如此施行,众位爱卿还有什么意见吗?”帝皇今天心情甚好,垂询时的口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大臣们都十分惊讶,唯有张济知根知底。

“这样做的确是十分妥当的,就如此行事吧。臣再遣些人去盯着就是了。”负责此事的大臣恭恭敬敬的回话。

“嗯。那诸位爱卿跪安吧。”圣景帝正事做完,心情一松,便不由自主想起此刻正在承乾宫中的人儿来。今日典礼之上,那人大妆朝冠,纬衣凤履,虽隔着一层珠帘,仍能看到娇容秀丽,眉目如画。画儿,画儿——帝皇默念着新妇小名,不由得面上有了笑容。

臣子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帝皇,不由都惊奇万分,只张济在心中暗笑,他曾是太傅,原比别的大臣更了解圣意。如今见圣景帝这副模样,便知是情窦初开了。那贵妃娘娘竟也真是个配得上陛下的人儿,只是从册封大典前柳府外围的那三千龙骑尉来看,这两人往后有得磨了。

圣景帝在乾清宫用过晚膳,便往承乾宫来。承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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