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落在他身上的刀,可岳离反而因为要保护那时什么也不会的她分心而挨了两刀;就像多年后的现在,岳离为了保护依然而被逼进了黑社会,而正是因为这一点狠狠刺伤了依然;又像现在,依然为了不让岳离难做而委曲求全,岳离反而因为这样心里更加自责……他们就这样彼此心疼着,又因为对彼此的这份心疼而彼此伤害着。这或许是幸福,但更是劫难。
海洋大笑着放开依然说:“好,妹妹,咱们以前也不是没打过交道,这杯酒喝下去,以前有什么不高兴,可就都一笔勾销了,咱们以后都是自己人嘛,是吧?”
“自己人……”依然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小声重复着,口气变得很冰冷说,“他是我不是,我知道他和你们一起混了,不用再提醒了。”一句话说得岳离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揪了一下,很沉重,带着钝痛。周围的嘈杂好像突然安静了,撞出一圈圈的回响。
“依然你别这么阴阳怪气的行不行啊?”角落里突然传来声音,乔羽从旁边站起来醉醺醺的大声说,“他走到今天这一步还不都是为了你!”
岳离一看就知道他喝多了,他之前帮他压阵已经喝了不少,他来了之后又喝了这么久。岳离过去拉住他威胁说:“乔羽,你敢胡说八道我们兄弟不做了,我碎了你信不信?坐下!”
结果乔羽一甩手把岳离甩到了一边:“我还就要说!我都要憋死了我。你他妈这么心疼她她怎么不知道心疼心疼你呢?从进来就拉着一张脸,你岳离喜欢的女人就这水准?她就是故意给你难堪,都是你惯的!”他转过来指着依然的鼻子说:“依然,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今天就告诉,谁都能埋怨岳离下道,就他妈你不能!你这简直比杀了他还狠,他最怕的就是这样,他还不是为了你!”
岳离在旁边一直试着把乔羽按到沙发上让他闭嘴可又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把场面弄得太难看。乔羽指着依然越说越激动:“像我们这种人,没文凭,没手艺,没身家背景,要什么没什么,有的就是一股子打架不要命的狠劲儿,我们他妈不混社会我们干什么?但是为了你,为了不和你差太远,不让你担心,岳离从来不往黑道靠。他以前小打小闹,但从来不真的惹这个圈子。就算柳哥您看中他因为你他也没答应,更是因为你,他不想和柳薇扯上关系死活不同意。说难听一点柳薇比你强多了,搭上这条线他能混的很风光,你能给他什么?可他就是不想对不起你!他早点答应入伙的话怎么可能把柳哥惹到揪着一件事不放。你知不知道,他跑到外地人家一样能找到他,他都不能出门,出门就有人追着打,他一个人打得过那么多人吗?他没钱又不能出去打工,去哪儿哪儿挨砸,连出去抢一点都要偷偷摸摸的因为说不定就会被逮到。柳哥就是想逼他,可就算那样他也不松口。他一个人东躲西藏吃不上饭的时候你管过他吗?可是他那样却还要管你,有人打电话拿你威胁他他还要在那么远周旋你的事。我和他兄弟这么多年他从来不受威胁不服软,可是他到底因为你被逼进了这个圈子,即使现在因为你的关系他对柳薇他也只是允许她在身边连碰都不碰,因为柳薇不是想和他玩玩儿而已,换一个谁能?他他妈不进这个圈子是因为你,进这个圈子还是因为你,你才是别人拿来威胁他的把柄,你还好意思埋怨他?他当时如果再不答应你早就硬被拉到场子里当鸡了,你以为那些跟着你的人是吃屁的是抓你去玩儿啊?他是拿他的一辈子换你的一辈子你知不知道……”
岳离一听他说到这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把他按到沙发上给他灌了一大扎啤酒下去:“不是告诉你别说吗?人家是吃屁的那我说的话是放屁的吗?”他不想让依然知道他最后妥协的原因是这样,怕依然会觉得自己在拖累他难过,可他发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因为他转过头,看见依然噙满泪水的眼睛。
依然低下头,想起岳离刚回来那天头上的纱布;想起那些在他回来那天消失不见跟着自己的人;想起那天晚上她去找他时拿满桌子的伤药满地带血的纱布;想起他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只顾着去埋怨却从没注意他的伤口,她不但不去注意还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加剧伤害。她的眼泪砸了下来,站起身离开。
“依然!”岳离紧张地叫了一声也顾不得所有人都是为他接风而来追了出去。
“依然……”岳离追到走廊里从后面拉住依然的胳膊因为太着急呼吸有些粗重,“别跑,你本来就贫血不能跑太快。”
依然背对着他眼泪大片大片的流下来,根本不敢回头看他。
岳离松开她的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会儿说:“……反正,乔羽已经把事说出来了,索性说实话……我也不想让你失望,进这个圈子,不是我本意。也许你的决定是对的,再这样下去,可能会毁了你。我宁可不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想毁了你……”
依然突然转过身冲过来抱住了他,挡住了他后面要说的话。岳离的手在半空里停了一下然后环住依然的后背,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过了一会儿苦涩又欣慰的笑容。他轻轻抚摸着依然的后背小声说:“没事,没事……不哭了……”
暗黄色的灯光悬在他们的头顶,在他们身边笼罩下模糊的光芒,温暖,又凄凉。
岳离和依然肩并肩走在路灯下,深夜寂静的街道上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将昏暗的灯光撞出一层一一层的涟漪。岳离伸手握住依然冰凉的指尖,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依然看了他一眼问。
岳离用拳头堵着嘴巴轻轻咳了一声说:“那帮人如果看见我肯定以为我把啤酒撒到衣服上了。”他转过脸看着依然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用他略显沙哑的嗓音说:“说实话,我以前还真不知道你这双眼睛能淌出这么多水来。”
依然对他狠狠翻了个白眼又是羞又是恼:“你还好意思说,长这么大就你和我哥总让我哭!”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谁也不说话。一个已经自杀的人,是一对恋人中的一个的至亲,一个的至敌,似乎到任何时候提起来,都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岳离停下来依旧拉着依然的手过了好久说:“依然,我是真的想让你笑,可是……我很糟糕。说实话,我对未来,也没有把握,我进了这个圈子,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说不定哪一天,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旦进来,我可能会有钱,有权,有势力,有风光,可是我没有未来,我不能给一个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很容易给你的承诺。可是,我还是不想放弃你。可能有点自私,但是我真的不想,因为除了你不再是我的,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所以,我不管你是不是凌威的妹妹,不管别人说你是不是包袱,是不是用你威胁我,我就是不想放开你。为了你,只要有机会,只要一有机会,我会立刻脱离他们。但是……”他浅浅地皱着眉头看着依然,“如果你真的想走了,我不勉强你。因为我毕竟除了眼泪好像什么都不能给你。”
依然看着他的脸,在路灯的光芒下他的脸像是一幅静谧的油画,依然轻轻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我们慢慢走走看吧。虽然和你在一起我难过,不在一起我也难过,但还是想在一起。我会尽力,尽力,尽全力做好之前就答应过你的事,只要还喜欢你,就不分手。我保证,除非我冷静地考虑清楚了,下定决心了,我不会轻易提分手的。所以,如果我再提一次分手,我们就真的永远不能回头了。”依然转身向前走,“你要好好的,别让我觉得我只能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甚至有一天只能看着你坐牢去死都无能为力,我很普通,我会受不了。”
岳离跟在她背后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即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承诺,他也不能给,因为他没有把握。他们只能一起,走向未知的前方,一切交由命运主宰。
岳离陪着依然走到那座颓圮的楼下,依然回身脱□上岳离的外套递到他手上摸了摸他冻凉的胳膊说:“快穿上吧。还有胳膊上的那个伤,别忘了换药。让晓涵或者柳薇帮忙换,女人干这些,总比你们男人强。”
岳离接过衣服看着依然笑笑说:“我得尽量和柳薇保持距离,以前不知道错一次也就算了,现在绝对不行。她对我和那些女人不一样。我放纵,但我不花心,这个承诺,我还敢给。”
依然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岳离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发现她好像比以前更瘦了,他皱了皱眉头说:“快上去吧,赶紧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
“嗯,你也回去吧,别玩儿太晚了。”依然点了点头微笑着转身,被一种细微的、叫做幸福的情愫包围着。可是每一次她的幸福都格外短暂,这一次也一样,正当她沉浸在这微小的幸福中时,路旁突然蹿出一个黑影猛的抓住她的胳膊,她低低地叫了一声,看清之后紧张地回头看向岳离。
岳离猝不及防地站在依然背后,然后他听到那个他熟悉的、厌恶的、无赖的、充满酒气的,岳明发的声音,那一刻,像是突然有人用绳子勒住了他的喉咙。
“儿媳妇,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啊?我等你一晚上了。”岳明发死死拉着依然的胳膊仿佛生怕一松手她会逃跑一样,“我又没酒喝了,怎么样,再给点吧?”岳明发死皮赖脸地贴在依然身上,露着一口肮脏的黄牙,散发着难闻的口气。
自从去年那一次给过岳明发钱之后,岳明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她,但是她实在没想到他会在今天,更没想到他会等到半夜。她回头看了岳离一眼然后不停地翻着口袋想找出钱来让岳明发安静下来,同时用近乎乞求一样的声音小声说:“你别喊了……别喊了行吗?”她知道这种情形,最羞耻最难过的人,一定是岳离。
岳离看着眼前的一切,再看依然消瘦的脸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他的头像是被斧头劈开了一样疼,冲过去一把揪住岳明发对他举起了拳头:“你他妈干什么啊?”
依然被岳离撞得一个踉跄,回头沮丧地看着他。
“呦,这不是我儿子吗?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岳明发看着岳离,难闻的唾沫星子喷在他的脸上大喊大叫,“怎么?想为个娘们儿打你老子啊?”
岳离揪着岳明发拳头咔咔作响露着发白的骨节在半空中颤抖了几下,然后把岳明发摔到了地上,岳明发踉踉跄跄的在地上滚了几下。让他出手打他的亲生父亲他真的下不了手,他怕遭天打雷劈。他喘着粗气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摔在岳明发身上,都是柳伟刚给的:“拿去!以后别来找她!要找找我,你他妈要是再敢来找她,我真的打死你!”岳离像头疯了的野兽一样吼着,依然几次迈开脚步都不敢靠近他。
岳明发从地上爬起来眉开眼笑地把四散的钱币从地上捡起来,有了钱他就不会再骂人了,也无所谓疼痛和无耻,只要蘸着唾沫数钱就行,那是他的烟,他的酒,他腐烂颓废的梦。
岳离看着岳明发越走越远周围又恢复了安静。他低着头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笑话——你就是这么保护你最喜欢的人吗?她不但要因为你受委屈,还要因为你不成器的爸爸受委屈,你除了委屈,除了眼泪,还能给她什么?你算什么男人?他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像是用一把刀将心慢慢割碎,流了一地的血。
依然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我没事儿……没给他太多……”
岳离突然转过来把她后面所有想说的话狠狠吻了回去,依然看着他近在眼前紧闭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有些湿润的痕迹,眉头像是一道沟壑,她伸出手,轻轻拥住他。
很久,岳离才松开依然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越抱越紧,依然被他抱得像是要窒息了一样。她听见他艰难地发出声音,一遍一遍的重复说:“对不起……对不起……”
依然轻轻动了动被他抱疼的身体微微笑了下,仰脸浅吻了下他的下巴,然后将脸埋进他的胸膛,用手轻拍他的后背,像是檐间的滴水击打地面的轻柔,一下接着一下,诉说着安慰和理解。
☆、(22)
火热的夏天终于来到了,整个大地被烤的像是能流出油来,阳光在树木茂密的枝叶间彰显着流火的盛夏,升腾着火热的迷惘与悲伤。
荆晓涵从学校里走出来,快要西沉的太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她站在校门口点燃一支烟,那些烟雾扩散在余热未散的空气里,不停变化着花纹。
街道对面关靖颀和连漪有说有笑地坐进车里,荆晓涵看着关靖颀,感觉那张脸遥远得似乎是恍若隔世一般,有的时候她会怀疑自己是真的认识他,真的爱着他吗?从和乔羽一起加入柳伟的帮伙之后,她在外面的个人生活基本有了保障,所以和家里基本断了联系,学校也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变成偶尔打一天鱼都已经不错,一副等不及要被学校开除的架势。所以,关靖颀也变得如同陌生人一样,甚至,闭上眼睛都快要想不起他的脸,也听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就连相遇,也是这样偶尔的惊鸿一瞥。
荆晓涵看着那辆转进街角的车又吸了一口烟,像是终于从一个梦里回到了现实。这样去爱一个人,她从未期待过明天。
她转过身,看见岳离站在不远的地方,脚边散落着一片烟头,周围对他的议论不停地来来往往在他没有焦点的目光里,像是细碎而无关紧要的盲音。
“你怎么在这儿啊?”荆晓涵朝他走过去有些惊讶的问他,“今天不是……”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这都几点了?不是让你今天带人去砸康泉的场子吗?乔羽都已经在路上了你怎么还杵在这儿啊?”
岳离扔下一个烟头有些烦躁地又点燃一支:“我等依然啊……康泉那小子不地道,他能撕欠条赖账,塞钱给柳哥让他帮忙逃债,开黑车撞债主,就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找依然麻烦要挟我。”他皱着眉头大口吸着烟,“你放心吧,我会尽量赶的,我把依然送回家马上过去,现在知道她的人越来越多,弄得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