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着眉头大口吸着烟,“你放心吧,我会尽量赶的,我把依然送回家马上过去,现在知道她的人越来越多,弄得现在只要柳哥让我办事我就提心吊胆的。
荆晓涵靠到旁边的墙上一半嘲弄一半认真地说:“谁叫你就这么一块软肋,你怪谁?”
“嘘——”岳离突然站直了竖起食指,“依然出来了,这事儿先别提了。”他微笑着迎着依然走过去把她肩上的书包摘下来:“值日啊?好像晚了点。”
“嗯。”依然点了点头,“怎么又来接我?都说了不用了,自从上次在我家楼下之后,你爸真的没再找过我,我想应该不会了。”
岳离敷衍性的笑着:“谁知道,我对他都没把握,你哪敢保证……晓涵我们先走了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对荆晓涵挤着眼睛揽过依然的肩膀。荆晓涵看着他们,无奈地摇了摇头。
尽管是不经意的动作,但依然还是看到了岳离皱着眉头看手机的样子。她转身走到公共汽车站轻轻叹了口气说:“还有别的事着急就坐公车吧。打车就不要了,我不习惯,行吗?”
岳离低下头没说话跟着依然跳上了公交车。车上人很多,岳离双手撑着扶手把依然围在里面,尽管是很狭小的世界,但真的阻隔了外面的挤压和碰撞。依然把头歪下来靠在他的胳膊上。他的手机铃声在口袋里聒噪地响起来瞬间打断了她刚刚感到的幸福。
岳离有些歉意的把手机拿出来贴在耳朵上,然后听见乔羽那边杂乱的声音,乔羽几乎是吼着说:“你在哪,我们在这边吃亏了……”然后是啤酒瓶碎裂的声音,岳离紧张地吸了口冷气看了看旁边的依然有些为难,他停顿了几秒钟终于咬了咬牙说:“你们挺会儿,我马上过去。”他挂断手机摘下肩上依然的书包:“对不起……有点急事。”
公交车正好停站,岳离的脸上虽然抱歉但包含着坚决,依然还没说话就看见他转身跳下去马上钻进一辆出租车,与刚刚启动的公交车迅速错开,因为加速旁边的人毫无阻拦地撞上来,依然站直了,也没有揉被撞疼的胳膊把书包背到肩上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傍晚的街道,迅速的转换,毫无防备。她把头轻轻靠到扶手上,又把书包往肩上拉了拉——这是你第几次,匆匆忙忙地扔下我了?明天,你又要半夜站在我家楼下,那么难过地对我说对不起了吧?这就是你进了那个圈子之后我们要面对的无奈吗?兄弟和我,你总要选一个,可是怎么选,都是错。而我,永远是权衡之后,要被抛下的那一个,永远都是……
依然走在楼下,空气像是一层黑色的纱,在她刚要进楼的时候,后面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巴,用力地把她向后拖,努力把她按到一辆车里。她发着呜呜的声音死命挣扎着,却被人揪着头发塞进车门。就在这时候后面的人突然放开了手,地面“咚”的一声,她惊魂未定地回过头,看见刚才按着自己的人被人打昏在地上,而再后面,是一头栗色卷发的柳薇。
柳薇走到依然面前,看了她几秒之后突然伸手把她拉进另一辆车里边开车门边粗鲁地说:“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找你谈判的。”
岳离踢开门,正好接住被打到门口的乔羽,四周都是不停破碎的啤酒瓶和上下挥舞的刀棒,血从乔羽的头发里流出来,顺着额头浸湿了他的睫毛,岳离伸手给他抹干净但很快又有血流出来模糊了他的眼睛。岳离的头上青筋暴起,他小声骂着“妈的”提起一瓶啤酒直接向康泉冲了过去——那是对方的老大。
岳离在凌乱的大厅里一路踩着桌子跳过去,没有人去拦,因为根本来不及。这些人在今天第一次印证了这个入行只有几个月的年轻人被称作亡命徒的力道和速度。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包括康泉。在他刚看见岳离的时候,岳离已经冲到他前面,把手里的啤酒瓶敲碎在他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下一刻他头晕的瞬间,岳离抢过旁边一个人手里的一把刀,抡起来就朝他的左肩看下去。
康泉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岳离用刀指着他的脸对着周围的人大声喊:“都他妈给我住手!谁再动我兄弟们一下,我就把他的脑袋剁下来。”
周围的人渐渐安静下来,看着躺在地上肩膀直冒血的康泉,旁边康泉的一个跟班想过来从后面偷袭岳离,但是只跑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因为岳离回过头,手中的刀尖直指着他的鼻子。他看着岳离布满怒火的眼睛,缓缓地退了回去。
岳离转回身继续用刀指着康泉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好借好还你懂不懂?你撕欠条撞债主,还想让我们贪黑心钱不跟你讨你他妈看错人了!你配出来混吗?本来三哥还可以让东家卖个面子少些利钱现在想都别想!”他用刀尖戳着康泉的脸:“还是不还?”
康泉蜷缩在地上逞强不说话,岳离见状抡起刀又在他胳膊上砍了一下,伴随着康泉尖锐的惨叫发出血肉模糊的声音。
“还不还?”岳离又问了一遍,看见康泉不说话拿起刀又给了他一下,“到底还不还?”
康泉躺在地上用手捂着交叉在一起的伤口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轻轻点了点头,血从从他的伤口里流出来浸湿了他的衣服。
岳离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合同甩在康泉旁边:“三哥的意思,这个场子抵债,利钱可以免。转让合同,签字。”
康泉用手捂着肩膀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我现在这样……怎么签?”
“你他妈到现在还想赖!”岳离蹲下去揪住他的领口,“我特地砍你左边右边给你留着呢!你他妈到底签不签?”说着又举起刀,这次刚举起来康泉就答应了。他看得出来,杀红眼以后的岳离就是砍他十刀也依旧敢砍下去。他拿着岳离扔过来的笔,忍着剧痛在上面歪歪扭扭地签了字。
岳离拿着合同站起来转身招呼着自己的人:“走!”昏暗的灯光笼罩在他的周围,将他扔下的刀刃上的血,变成压抑的黑色。
乔羽跟在他旁边抢着看他手里的合同也顾不得头上的伤口哈哈大笑着:“这就签完了?柳哥说这笔账如果收回来顶下这个场子肯定和东家说这场子让我们看啊。岳离,咱们这次立了!”
“好了,先看看你的头吧。”岳离手插着口袋,背影融进一片浓重的看不见的黑夜里。
如果这个时候他回头,哪怕只回一下,他就会看见他身后大厅的第二层,跟着柳薇从后门进来的依然那张完全结了冰的脸。她看着岳离的背影,能够与看到她完全陌生的、他残忍暴戾的一面,她完全不愿意去正视、去适应的世界。她终于意识到,她最爱的这个人,真的早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的世界,是和她完全不同的。尽管她一直知道,可亲眼所见,却是另一种心情。
柳薇站在依然后面冷冷地看着她空洞的眼睛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可能在别人看像岳离这种人根本配不上你,但是其实事实上,他交了一个你这样的女朋友,才是累赘。这一阵子只要我爸让他出去办事他总要先往你那儿跑一趟生怕别人动你一根头发。再有像今天这种场面你帮得了他吗?如果刚才不是我碰巧救下你,现在的场面一定是你被人掐着脖子威胁他,躺在地上的人,早就是他了。”
依然平静地听她说完然后看着她:“说完了?我可以回家了吧?”说完她转过身慢慢地向前走——我不是不能帮,我是不想,我不想一点一点地帮他把自己的未来都断送掉,我不想帮自己失去他。这个圈子,只活今天,无谈未来,可能我不帮他,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看着他消失在我的世界,不是吗?
柳薇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对她喊:“哎……我话还没说完呢。”
依然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柳薇抱着胳膊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你走了我明天也还会再找你的,我想说的话,一定会说完。”
依然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形形色色的人、车流在她的背后穿过黑暗的空气,像是越过青黑色的纱帐,天渐渐黑下来,马上就要沉入深夜了。她一步一步地走着,好像走了很久才看到那座颓圮的楼房影影绰绰的轮廓。她停下来审视周围的一切,路还是这条路,是从前和岳离一起回家的路,成排的护堤杨,公路下柔软的河流,什么都没有变。她蹲下来,胳膊搭在弯曲的膝盖上自然的下垂着,她看着地面上的砂粒——路还是这条路,我也还是我。可是,他再也不是那个他了,他不再是那个只是有点偏激有点倔强有点跋扈的坏学生了,他是个十足的……那我呢?是跟着他堕入他的世界,还是……她抬起头看着行人稀疏的街道眼泪终于滑了下来,她很清醒的知道,即使她能不顾一切地跟随他去他的世界,也只不过是尽量陪伴他走过一段血雨腥风的路程,背离世俗和道德的爱情,终究是悲剧。她早晚有一天会失去他,即使她不顾一切,最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用鲜血埋葬他自己或是永远和他隔着一扇铁窗。区别在于,她要选择如何失去,是现在主动放弃,还是奋不顾身,等到未来命运强迫她失去的那一天。
她站起来继续馒馒地向前走着,因为她想现在想这些事只是自寻烦恼,等到不得不选择那一天她再选择也不迟。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前方,可就在她抬起头的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她的头皮像是突然洞穿了无数个小孔一样发起麻来,里面立刻灌满了无数的冷风,黑暗里像是有无数双细小的手一齐伸进来,撕扯着她,让她瞬间失去感觉。她把手扶向旁边支撑住她的身体,旁边是居民用铁丝网给花园圈起的篱笆,尖锐的铁丝瞬间刺进她的手指,血从她的指缝流出来,可她一点都没感觉到。
——在她抬起头的时候,她看见凌威的侧影在她面前的黑夜里,缓缓地穿了过去。
她尖叫了一声蹲下去闭上眼睛,手划过铁丝网,留下沟壑纵横的血痕。黑暗中似乎有无数的触手朝她伸过来,将她每一个毛孔放大,撕裂,最后扼住她的喉咙,让她不能呼吸。她蹲在地上全身冒起了冷汗,然后,后面突然有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在她吓得差点叫出来的时候,她听到来自后面的声音,一个很普通很陌生的男人的声音,他问:“小姑娘,你没事吧?”
依然抬起头,额前的头发在刚刚的几秒钟内被汗水濡湿,她恍惚地看着面前这张陌生路人关切的脸,又看了看周围,漆黑安静的夜,什么也没有。
“你怎么了?”路人还在问。
依然无力地摇了摇手然后用手支住冰冷的额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我眼花了。我一定是太心虚,太愧疚了……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依然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在楼梯上挪着,满脑子都是凌威从小到大的样子,温柔的,和蔼的,愤怒的,无助的,面无表情的,恶语相向的……还有他最后那句,“我死都不会原谅你”。歉疚与恐惧的煎熬,是依然和岳离在一起必须背负的代价,这些从依然决定继续和他走下去那天她就知道。而岳离更是从和她在一起那天就清楚地知道。那些不为依然所了解的黑夜里,岳离对他姐姐无数次的错觉和忏悔,无不冲击着他们的感情,瓦解他们的坚定,如同现在一样。
她转上楼梯,本来应该空无一人的楼道里突然伸出一个巴掌,抽在她的脸上。她在黑暗里晕头转向仰起脸,然后看见黑暗中一双酷似凌威的眼睛。但她知道那不是凌威,那是她的母亲,依琴。
“妈,怎么了?”依然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颤巍巍地问。
谁是依然都会奇怪,常年不能休假回家的母亲突然冲回来,可是什么都不说似乎只是为了这样给她一巴掌,是谁,谁能不奇怪呢?而依琴很快给了她答案,她过来逼近依然的脸眼眶里带着残留的泪水咬牙切齿地问:“你是不是还和那个小流氓在一块儿?”
依然放下脸上的手沉默了,这是她唯一一件对不起她妈妈的事,因为这件事的一切,她都愿意无条件接受。
依琴看着依然默许的表情眼泪夺眶而出狠狠推开依然朝楼下走。依然急忙转身拉住她的胳膊哭了:“妈……对不起。可是,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他甚至为了我把他的未来都弄丢了,他什么都没了只剩下我了,我实在舍不得扔下他一个人啊。我……”依然突然无奈的泣不成声,“……我还喜欢他。”
“不要脸。”依琴尖着嗓子反手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又抽了依然一耳光哭着跑下楼。依然撞在门上,凉冰冰的眼泪流过滚烫的脸颊,好像瞬间,就要蒸发了。
依琴撞开楼道尽处斑驳的木门跑到黑暗的街道上,扶着沙沙作响的杨树泪如雨下,她哽咽的喃喃着:“威威……威威……”
——“小哥哥,你今天看见眼泪来接依然姐了吗?”
“看见了。”
“……我还以为,你没看到。”
“那又怎么样,反正她开心,那我……无所谓了。”
这是半个小时前,依琴隔着门无意间听到的连漪和关靖颀的对话。
依然坐在门外,头顶在门上,发出低沉的哭声,扩散在黑暗的楼道里。变成一圈一圈细小的波纹。
——哥,我现在已经很惨了,你就原谅我吧……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明明知道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有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哭一场,依然坐在教室里揉着发昏的太阳穴,觉得头疼得像是快要爆炸了。
关靖颀横跨下依然前面的椅子上敲了敲她的桌子:“哎,今天中午和谁在一起?”
依然摇了摇头:“晓涵又逃学了。”
“跟我走。”关靖颀突然伸出手拖着依然就往外跑起跑。
“干嘛?”
……
关靖颀一路把依然拖进一家餐厅,连漪已经坐在里面,桌面上是依然陌生的奶油、蜡烛——一个硕大的蛋糕。
“叮……生日快乐!”关靖颀停下灿烂地笑着。
“生……”依然疑惑地看着关靖颀,她是从来不过生日的,所以也从来不记得,因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