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就按你说的办,你约个地方。”
“好。”岳离一只手紧紧握着拳头,“你在哪儿毁了依然,就在哪儿等着我。该算的帐,我们都一起算完。”
“那好,就我们两个,其余的人一个不带,就你和我,做个了断,怎么样?”
“我就是这个意思。”岳离说完扣上手机转身就走。关靖颀一步跨向前面拦住他挡在他前面:“你干什么?”
岳离推开他的胳膊:“不用你管。”
“你不能走。”关靖颀寸步不让,“你要去找乔羽对命是不是?你能不能为依然想想?”
“我必须给依然讨个公道。”岳离大声说。
“有什么用!”关靖颀因为激动脸涨红起来,“你觉得是帮依然讨个所谓的公道重要,还是陪着她重要?你就算把乔羽杀了,以前那个依然就能回来吗?你去给她讨公道不如陪着她别让她崩溃别让她再出事!”
岳离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关靖颀平静了一下继续说:“你有那份心不如守在这儿让她原谅你,让她站起来,再用你后半辈子去弥补她。你不就是想讨个公道吗?我也可以,我去。”
“这是我们的事和你没关系……”
“有关系!”关靖颀苦笑了一下,“我希望依然好起来,而不管怎么样,她需要的还是你。而且,连漪会去骗她,都是因为我。我一直以为依然碰见你是她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没想到,碰见我才真的是她倒霉,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我欠她的。我会悄悄摸过去确定他的位置然后报警,他会付出代价的。”
“我不可能用那种不光彩的手段。”岳离重新反对起来。
“那不是不光彩的手段,这才是最正经的方法。”关靖颀争辩着,“你去了就只会和他对命,依然虽然生气可万一你真有个三长两短依然现在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你别争了,按我说的做,才是对依然最好的,现在依然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荆晓涵拉了拉岳离的袖子说:“他说得有道理,你就听他的吧。”说完有些尴尬的看着关靖颀低下头,这些天他们一直很压抑,始终沉默着,这是她第一次和他有眼神的交流。
关靖颀没再说话转身向前走。
“关靖颀……”岳离向前迈了一步拉住他,“那你小心点。”
“我知道。”关靖颀挪开岳离是手,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荆晓涵,然后说:“晓涵,你知道是谁毁了你吗?是你自己,是你自己瞧不起你自己,别人才瞧不起你,最一开始瞧不起你的人,只有你自己。其实以前,我喜欢过你。是你自己不给你自己机会,别人还哪里有机会。如果你对生活换一种态度的话,现在的情况肯定不一样。”
荆晓涵听着他的话怔怔的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蹲到地上哭了起来。她一直以为关靖颀是喜欢连漪的,即使后来知道他喜欢依然,她也从没想过他会喜欢过自己。正是因为想扼杀这种幻想,她才故意让自己堕落,而现在她得知这幻想其实是现实,可已经晚了。
她抓紧裙角,然后突然跑了出去,夜晚的风吹在她的脸上,吹干了她的眼泪,她咬紧嘴唇在心里咒骂——连漪,我和依然,我们所有人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害的,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油库里,乔羽和一个人躲在一个大油桶后面,他们的对话小声的扩散在空气里。
——“岳离能来吗?”
——“他肯定来,而且我说了,让他自己来,一会儿看见人过来就砍,废了他!”
正在这时脚步声传过来,黑夜里刚有人影出现那个人一个箭步冲上去砍了一刀,人影立刻倒在夜幕里。
乔羽走过去看见关靖颀立刻吃了一惊——“你是猪啊?这不是岳离!”他看着关靖颀不停抽搐的身体和脖子上汩汩流出的血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怎么砍脖子啊?会闹出人命来的!”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说的吗?”另一个人也慌了,“他刚才一回头,我一下砍偏了嘛……”
“还愣着干嘛,跑啊!”
关靖颀躺在冰冷的地上抽动着,温度渐渐随着大动脉流出的血液抽离。他本想找到乔羽然后报警再在警察赶来之前拖住他,他始终太天真,这一切都还没来得及,他便已经没有机会,没有人发现这个消失在黑夜里单纯得有些傻气的少年,他带着他直接真诚而又落寞的爱,默默地永远离开。
荆晓涵跑上楼梯拉开门,这是她半年多以来,第一次回到这个地方。
阳台上,连漪背对着她,风猛烈地涌动着,吹动着连漪的衣服。
荆晓涵慢慢地朝她走过去,准备好了一肚子恶毒的话语,伸手去抓连漪的肩膀。
可是,她的手刚刚触碰到连漪衣服浮动的触感,只那么一下,她的眼前,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连漪的阻挡,风全部涌过来,把她的头发吹向后面,像是水中狂乱纠缠的浮藻。
眼前,是俯瞰的角度下,城市浩瀚的灯海夜景。
连漪像一棵被砍倒的树,直挺挺地从阳台上倒了下去。
九楼,她倒了下去。
连楚越开着车载着荆艳驶进来刚到楼下,一团巨大的黑影坠落下来砸向车子,车身剧烈的颤动了一下,警报尖锐的响起来。
挡风玻璃前,是连漪瘫软的身体和扭曲的脸,粘稠的血液从嘴角淌出来。
他在荆艳的尖叫声中茫然地抬起头,九楼的灯光里,是荆晓涵失去表情的脸。
她的手,直直地伸向前方,僵硬在深夜冰冷的空气里。
岳离坐在走廊里,昏暗的灯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他手指不停地在一起搓来搓去,控制不住得有些担心。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看了看里面沉睡的依然,很落寞的睡脸,湾在白色的枕头里。他的心又不禁颤抖了一下,倚在门上长长地叹息。
他转过身,走进值班室,轻轻敲了敲门:“你好,我想问一下,二号房那个病人什么时候会醒?”
“她好像睡得不是很好,所以医生刚刚给打了针,这样今晚应该不会醒了。”护士说。
岳离点了点头:“哦,谢谢。”
他走回病房门前,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坐到依然身边,伸出手摸了摸她耳边的头发小声说:“乖乖等我回来,关靖颀是为你去的,也是为我去的,我得确认他没事。我去看一眼,马上回来。”他弯下腰轻轻靠近依然的脸,眼睛涨红起来哑着嗓子说:“你还是爱我的吧?”他的喉咙沉重的滚动了一下,“反正,我还爱你。”他在依然脸上轻轻啄了一口,转身走了出去。
灯光掺杂着窗外的灯火照在依然的脸上,像是一片流泻的伤痕。
岳离走在冷清得有些死寂的油库里,冷飕飕的风吹得他寒毛直竖,他说不出他那种巨大地恐惧感是因为什么,他只知道当他站在这个空旷而肮脏的地方时,像是被巨大的榔头钉的水泥钉正中头心,让他动弹不得。
他慢慢地走着,像是害怕发现什么,然后他看见一滩巨大的、不规则的黑影,那上面,关靖颀穿着白色的小西服,眼睛直直的对着黑暗的苍穹。
一股巨大的凉气从岳离头顶袭来,他跑过去用力地扶起关靖颀,大声地叫着:“关靖颀!关靖颀!”
但是,关靖颀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时针转向第二天,阳光透进窗子,依然睁开眼睛,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疼痛。她坐起来,伴随着头脑清醒的同时。所有不敢面对的现实也一起在她的意识里苏醒过来。
“没有岳离了,没有爸爸了。”这是她清醒后的第一个想法,而下一句闪过她脑海里的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坐起来下了床,走到窗户旁边,想拉开窗子透透气,却发现窗户被死死地锁住,她当然也没有精力去爬到窗台上开锁。她把头靠在玻璃上,楼下繁忙的街道,像是永无止尽的繁华梦魇——还真的怕我跳楼啊……一直洁身自好,突然这样,他们都看得很严重。可我不会的,我还有一个妈妈,我还要为了她活下去,她已经死了一个儿子,我难道还要让她再死一个女儿吗?我们,都只剩下彼此了。
一滴晶莹的眼泪从她眼眶里掉出来——欲死不能,这才是她现在,最大的悲哀。
岳离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医院,站到病房门前,然后,他突然被眼前的画面吓得头皮发麻——病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用力推开门,在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跑到走廊里慌张地抓住一个路过的护士:“二号房的病人呢?”
护士听了之后到病房里看了一眼,然后走廊里立刻回荡着她手忙脚乱的声音:“二号房的病人哪去了?谁看见二号房的病人了?”
岳离大脑一片混乱,即使几个小时前,他带着关靖颀的尸体通知他的父母,面对他父母的谩骂时,他也能从容面对。可是现在,他慌了,那些无数次在他头脑中设想过可怕的画面再次出现,他甚至明明看到窗户是关着的还是跑过去推了一下,在确定窗户还是锁着的之后,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更加紧张起来。
不要慌——他把手按在窗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在这时候,他看见楼下医院的大门口,络绎不绝的行人里,依然小步的,缓缓的,向前迈着步子。
岳离像疯了一样的跑出去,撞翻了旁边的一张椅子。
“依然!依然你去哪儿?”岳离拉住依然的胳膊,大口的喘着粗气,语气由焦急变为温柔。
依然看了他一眼,向后缩着胳膊,眼神空洞,口气里没有一丝感情的说:“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妈。”
岳离拉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怎么也不肯松手,心像是突然被揪在一起。
“我要去找我妈……”依然活动着手腕,但还是被岳离死死地拉着。她好像有些生气了用力了一点,但手腕还是被岳离死死地卡住。她突然狠狠甩开岳离的手,却因为身体太虚弱反而跌坐在地上。
岳离急忙蹲下去想扶她起来,她坐在地上拂开岳离的手,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有气无力地说:“我去找我妈都不行吗?我只是想去找我妈,都不行吗……”
岳离看着她迷茫的样子眼睛一下子红了去握她的手说:“不是这样,依然,你听我说,你妈她……”
还没等她说完,依然的脸上突然被重重甩了一耳光,“啪”的一声。
依然目瞪口呆地抬起头,然后看见修丽狰狞但白得像鬼一样的脸,后面还有几个人拉着。
“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你个小贱货!”在修丽的哭声里,岳离挡在依然前面,不让修丽再碰到她。
依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样瑟缩着身子,皱着眉头。岳离看着她,抿了抿嘴唇。
然后,修丽的哭喊声突然消失了,来来往往的行人怪异的眼光看不到了,依然的脑子里,只回荡着岳离刚才的声音。
他说:关靖颀死了,他让我陪着你,自己去找乔羽……他死了。
依然看着岳离,眼泪“吧嗒”、“吧嗒”几乎是凭空一样滴在空气里。然后她转过身,几乎是向前爬一样,嘴里只重复着一句话,她带着哭腔说:“我要去找我妈……我要去找我妈……妈……妈……”她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声音颤抖着不停地叫着,似乎只是想找到唯一可以依靠的怀抱。
岳离扑过去抱住她,终于没忍住掉下了一滴眼泪。
“别去了……你妈知道你的事已经崩溃了,已经被送进精神病院了。你爸来那天本来想告诉你还没来得及说后来……”岳离停住,不想再提乔羽的名字再刺激她,轻轻抚摸她的脸。
依然突然没了声音,连眼泪都不见了。然后她突然抓着头发崩溃了一样大吼起来,眼泪重新流了出来,肆虐在她整张脸。
她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一样的向前跑。
岳离急忙站起来追了过去。
身后,是修丽一声高过一声的叫骂与撕心裂肺的号哭。
岳离站在江边的甬路上,看着下面水库边的栏杆旁依然伏在上面肩膀抽动的背影。他伸手揉了揉涨红的眼眶,想走过去抱住她。
可是,他刚走一步就突然被人从后面狠狠按倒在地上。
“别动!警察!”
他挣扎了几下但无济于事,他努力抬起头,向刚刚依然的方向看过去。
可是,栏杆旁边,什么也没有。
栏杆后面的最下方,一片黑色的头发在他的视线里晃动了一下,在风里垂直的坠了下去。
巨大地波浪声,震聋了岳离的耳朵。
他大叫着掀开身边的警察跑过去想要跳下去,但是很快又被从栏杆下扯下来按到地上。
他挣扎着,然后哭着乞求说:“你们没看到有人跳下去了吗?让我去救她,救完她我马上和你们走……”
“你想游水逃跑?你以为警察都是傻子吗?哪有人跳下去!走!”
他哀求着,嘶吼着,他叫着依然的名字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但是这些都不能阻止警车的门轰隆一声的拉上。
当他走进警局,他看到另外一个人——同样戴着手铐的荆晓涵。
她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只会说一句话,她说:“不是我推她下去的……不是我推她下去的……”
洪浪滔天,巨大的泡沫翻滚着红尘的巨浪。震耳欲聋的水声,湮没了他与她的故事,以及他们与她们的故事,所有爱与恨的传奇,化为这点点的泡沫,轻轻地翻腾一下,便在世俗呼啸的洪流里,销声匿迹。
他们的伤害,源于爱。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还没有结束。
☆、(31)
六年后
香滦的街道,高楼林立。汽车的尾气,喷射在巨幅的广告牌上,渐渐褪去它们的颜色。高级公寓里的白色吊灯,廉价的楼房里嘶嘶作响的煤气,各自散发着它们的光芒。来往于城市的白领,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她们戴着巨大的墨镜,傲视全世界。穿梭于世界的农民工,黝黑的脖颈上搭着湿哒哒的毛巾,他们吞食着盒饭里的高级尾气,卑贱地生活在都市人傲人的眼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