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小朵本想微笑着与他告别,可是她笑不出来:“我也和你打赌,赌你离开我会很幸福。”
她的故作洒脱气得顾诺—牙根痒痒:“是不是和我对着干你很得意?信不信把你的东西全从窗子扔出去!”
阎小朵已经走到了门边:“随便你,都过季了,留着也没有用。”
她还是离幵了,耳边终于恢复了清净,可顾诺一却心烦得很。他看着手机屏幕,背景还是阎小朵和瓜妞熟睡的画面。顾诺一站在天台上了望,却没瞧见阎小朵的身影。他用钥匙打幵主卧的衣钜,阎小朵的衣服整齐地挂在衣架上。物业收了他的好处费,阎小朵只要出现在这个小区,保安就会通知顾诺一。所以每—次收到保安的信息,他都会固执地认为阎小朵一定会打电话跟他索要东西,可是她始终没有。在娱乐圈混迹了这么多年,阎小朵看似圆滑世故。可顾诺一知道,除去那一点点的小聪明,她还是什么都不懂。
距离演唱会仅剩下一个星期的时候,阎小朵得知了顾诺一到日本取景拍戏的消息,心上悬着的石头才落了地。只要他不来,媒布就没有话题,他们就会淡出公众的视线,这祥最好不过了。
阎小朵看着在体育场搭起的舞台,繁复的设备组装在一起,灯光师音响师不断地调试。偶尔有灯光倾泻而下,阎小乐就会不禁感叹,如果一名歌者从没有办过演唱会,那将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遗憾。
“小朵姐,8月13日的晚上,这里会变成纷红色的海洋。”小莲骄傲地对阎小朵说。转眼就是8月,离小莲的预产期也越来越近,她挺着大肚子和各地后援会会长沟通,要呈献给阎小朵一个最美的晚上。正是这些忙忙碌碌的〃花朵“,让阎小朵知道了爱她的人竟然有这么多,有为买…张门票而吃了一个月方便面的学生,也有对她童年留有记忆的妈妈级粉丝。体场外的黄牛票价格已翻到了原价的5倍,可还是会被抢光。对此,阎小朵心里除了感动,便只剩下了踏实。她的演唱会也会座无虚席,也会满场欢腾。
一天一天地倒计时,终于到了那—天,虽然离幵场还有五个小时,但阎小朵很早就去了后台。观众在陆续进场,那个舞台很安静,只有两三个工作人员在布置。阎小朵深呼吸着,走到今天这一步,只要能让她站在追光灯下——那个黑暗中最亮的地方,就足够了。
“小朵,落夕来了。”
蚵华提醒着她。阎小朵回过神,来到了化妆间。落夕的助理送上一束鲜花,香水百合的味道弥散在整间屋子里。落夕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恭喜你小朵,这么快就开演唱会了,希望你以后的路越走越好。”
阎小朵很感动:“谢谢落夕姐一直帮扶我。”
“是你自己的努力,无其实没帮什么。哦,对了小朵,有个事情问你。听说何总卖掉了飞天娱乐的股份,你和他关系这么好,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吧?是不是要另立门户?现在艺人们都在猜测呢。”
阎小朵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正在此时,何逐的专属司机却来到了片场:“阎小姐,先生让我来接您。”
阎小朵看了看化妆间墙上的时钟:“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演唱会很快就要开始了,恐怕我走不开。”
“先生说不会耽误很久,今晚他就要去美国了,以后回不回来还是两说,所以临走前想和您见一面。”
司机的一番话令在场的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看来落夕的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阎小朵便不再推脱,上了那辆劳斯莱斯,从车窗向外望去,歌迷们正井然有序地入场,可没有人知道阎小朵正与他们擦身而过。
司机并没有回何家的别墅,而是去了那幢三层的小楼。树叶依旧遮挡了灼热的日光,夏风吹过,只有沙沙的声响。哈雷停在有些破旧的门前,摩托车很干净,不沾染一丝尘埃。看得出来,何逐很久都没有骑过了。
第三层靠东向阳的教室门紧紧地闭合着,阎小朵推门而入,吱呀的声响在半空回荡。就如阎小朵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摒弃了合体的西装和金丝边眼镜,何逐只穿了一件普通的T恤和有破洞的牛仔裤。他背对着阎小朵专心作画,听到她的脚步声只是随口说:“来了。”
阎小朵“嗯”了一声。她打量着四周,教室里横七竖八地摆放着些裱好的画,不过都合白布盖着。一阵风撩起了白布,布后隐藏着的画作令阎小朵吃了一惊——都是她的画像,画风和何逐的不太像,有些稚嫩。阎小朵扯下白布,素描画展现在她的面前,只有十几岁的阎小朵扎着马尾辫,嘴角微微翘起,透出几分调皮。
她缓缓揭开其他已装裱的画作,无一例外都是她。看着上面标注的日期,距今已有八九年了。
“阎小朵,快来欣赏我的新作。”
阎小朵的目光被吸引到了何逐那里,这一次是油画。阎小朵以为油画都是抽象粗犷的,没想到也会有细腻的笔触。何逐很喜欢以阎小朵做模特,他画的是她专辑上的封面照,性感十足。
“大明星,快来签名吧,最后一次了。”
那支笔已经递到了阎小朵的手里,笔杆上还留有何逐的体温。在他的指点的位置签了名,阎小朵不禁问他:“你今晚要走吗?怎么我都不知道?还有,飞天娱乐的股份被你卖了?”
何逐“嗯”了一声,然后看着画像痴痴地说:“第十五张了,想知道我给你的惊喜是什么吗?”
阎小朵迷惑地摇摇头。何逐的眼眸忽然黯淡下来:“演唱会的时候,那份大礼就会送给你。”他把那幅画从画板上扯下,从口袋中掏出打火机。他手指一滑,机盖在脆响中打开,淡蓝的火焰便安静燃起,副就这样在阎小朵的眼前像废纸一样燃烧了。
她越看越糊涂:“你到底在干什么?”
何逐没有回答,直到火苗消失。他小心翼翼地把灰屑装进了窗边的那个空瓶子里,灰色的碎屑透过细细的瓶颈坠入瓶底,没有声响。
一丝不安浮上阎小朵心头,她向后退了几步,站在阳光之外的地方看着何逐奇怪的举动。她不经意地侧眸,却看到了让她心惊的东西。阎小朵慌了神,扶着墙才站稳。那些七八年前的画上,署着她一辈子都不能遗忘的名字!
没等她缓过来,何逐便拉着她向教室外走去:“阎小朵,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阎小朵拼命地想要挣扎,怎么奈已无济于事:“你到底是谁?”
何逐没有理会她,他强行把阎小朵拖下楼,按在摩托车上。保逐忘记了戴头盔,在一阵轰鸣声中,哈雷便飞驰而去。风太大了,阎小朵睁不开眼睛。何逐的速度很快,她只能搂着他的腰。何逐粟色的发梢打在阎小朵的脸颊上,像刀子一样割着她。
阎小朵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反抗。哈雷向深山中驶进,阎小朵封存的记忆像开闸的灌水般地涌出:“停……停下,我要回去!”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疯狂的哈雷终于停下。深山里的景象还和几年前一样,阎小朵只是低垂着头闭着眼睛,浑身颤抖。
“阎小朵,你看,那棵树上有很红的果子,我们去摘怎么样?”
阎小朵的情绪终于失控了:“够了!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阎小朵脚一软跪倒在地,她颤抖的声音并没有搏得何逐的同情。何逐把她扛在肩头快步上了山,阎小朵越是挣扎,何逐的速度越快。十几分钟后,何逐终于爬上了山顶。阎小朵被何逐摔在空地上,她的腰部被坚硬的东西撞到,全身便袭来一阵窒息的痛。她揉着腰从地上爬起,才看清那坚硬的东西是一块墓碑。阎小朵身后挪着身子,离得远了才看清碑上的字:“何飞之墓……”
走进密林的那一刻,阎小朵就意识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可她已经无力挽回。她曾以为一切就那样结束了,没想到恶报还是来了。
何逐弯下身子,用手刨了一个土坑,把盛着灰屑的玻璃瓶填了进去,重新盖好浮土:“我弟弟一直胆小怯懦,唯一做过的疯狂的事,便是不顾一切地喜欢上了你。这些年你过得心安吗?你可曾有过一瞬间的愧疚?15岁,多好的年纪,却因为你的傲慢而丧了生!”
阎小朵还能说什么?这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掉的事。那个少年的眼眸干净而又拘谨,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大部分的时候总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第一次见到何逐便觉得似曾相识,因为何逐有一双和何飞相似的狭长的眸子。她早就该想到的,怕是内心在抵触,以致不愿想起那个少年吧。
“时间并不能抚平一切。自从何飞死后,我母亲一直恍恍惚惚,她在美国的疗养所一待就是七年,我的家就这样被你彻底毁了!阎小朵,你拿什么偿还?!”
何逐一步步向她逼近,可阎小朵并没有躲闪。她身后就是悬崖,手已悬空,她已经没有可以后退的余地。阎小朵微微侧目就可以看到半山腰那棵果树,这个时节树上已结满果实,青绿中偶尔夹杂着几点诱人的红。
阎小朵的十指嵌在土壤里,因为太过用力,指尖已渗出了鲜红的血迹。她的发丝杂乱地垂在额前:“人常说,一命抵一命,如果我的命能换取何家的原谅,我可以给你。”
何逐看着阎小朵精致的妆容已经晕染,长久以来的愤恨一股脑跑了出来:“一命抵一命?现在才有这样的觉悟,难道不觉得有些晚了……你这个人一向虚荣,爱慕一切耀眼的东西,怎么舍得去死?”
阎小朵任由何逐发泄着,没有插嘴。直到何逐不再说话,她才从地上站起。偌大的密林深处,孤零零地立着保飞的墓碑。保飞长眠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可她竟然一无所知。阎小朵还记得何飞那沾着少许泥土的白色帆布鞋,他就站在细弱的树杈上,摇摇欲坠。何飞说,阎小朵,你要说话算数,我摘到那个红果子你就陪我去看电影,然后做我一天的女朋友。
何飞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可阎小朵傻了眼,她看着那个少年一步一步地挪向悬空的树枝。他的手指不够纤长,他的个子也不够高,他踮着脚尖却还是摘不到那颗红果。阎小朵吓坏了,她哆哆嗦嗦地向他喊着,你下来,我答应你了!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那个拘谨的少年前所未有的坚持己见,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倔犟地说:“我不要你的施舍,我一定会摘到的。”
话音未落,无法承受重荷的树枝瞬间折断,阎小朵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身材飞的身体就像一块石头从半山腰坠落,又被弹起,最后从山上滚落。
一切都来得太快,不到何飞的呼喊与求救,风中飘舞的羽絮便落了地。在阎小朵的记忆里,那一天极其混乱,救护车、担架,人来人往地出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甚至不敢走近一点儿去看,她内心充满了恐惧,她害怕他就这样死了。
直到救护车鸣笛离开,阎小朵才想起自己已跑出来许久。她失神落魄地回到了剧组,由于受了惊吓连续发了几天烧。那时她妈妈还健在,只是以为阎小朵太累了。所幸她的戏份拍摄已接近尾声,之后便离开了剧组。阎小朵因为要参加一个颁奖礼,所以在北京多停留了几日。她听说保飞还活着,便忐忑不安地去医院探望。何飞的病房里只有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直到今天阎小朵才知道那是何逐。阎小朵等到陪护的何逐离开才进了病房,昏迷的何飞偶尔睁开眼睛,看到她却又笑眯眯地闭上了眼眸。
何飞在见到从美国赶来的父母后,才离开人世。那一天阎小朵也在,只不过她躲在病房外的墙角后。听着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她整个人都虚脱了。她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之后便是整日整日地做噩梦。直到半年后,她才渐渐从阴影中走出,但半年后的世界全变了。
阎小朵苍凉地笑了笑,看着把她副到崖边的何逐:“或许老天就是在处罚我。何飞去世之后,我不仅失去了妈妈,而且事业也陷入了低潮,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做都没有起色。”优雅的白天鹅飞不起来的时候,与地上的野鸭没有什么差别。阎小朵相信命运,以至于觉得自己变丑也是因为何飞的离开,“你说我虚荣也好,说我喜欢虚无缥缈的东西也好。我在这个圈子打拼那么外却还不离开,难道我没有自知之明吗?以前有妈妈护着,所以做什么都很容易,但真正一个人的时候才明白不是那么简单。我不适合这个圈子,但我还是拼了命地坚持着……因为何飞曾对我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说他很怕黑,所以要我站在最亮的地方,这样他看到我就不会害怕了。“阎小朵说到最后终于哭了,眼泪从脸颊淌下。她弯了弯膝盖,跪在了何逐的面前:“我不敢奢求你们的原谅,我这样的人就该下地狱。但是我求你,求你允许我完成这一场演唱会。我要站在追光灯下唱给何飞听,那是我答应他的。之后,我随便你处置。”
何逐没有回应她,他的思绪也已凝结。年幼时的他也曾嘲笑何飞,15岁的少年阴柔得像个女孩子,而且怕黑到不敢一个人睡觉。何飞常常会抱着被子溜进他的房间,然后对着他可怜巴巴地说,可我要和你一起睡。
那个时候何逐已经18岁,很厌烦这个听话会讨爸妈欢喜的弟弟。原以为这块牛皮糖甩不掉了,可是何飞喜欢上了阎小朵,听着她的歌便会安然入睡的弟弟不再缠他,刚开始何逐还有些不适应。那个少年的心就这样一天天变得疯狂,可他忽视了。直到弟弟死了,何逐才明白何飞追星到了偏执的程度。
跪在面前的阎小朵就像往常在他面前一样,谦卑,姿态低到没有尊严。看到这个样子的她,何逐心里会很烦。如果七八年前她是如今的模样,那么弟弟就不会死了。一切明白得太晚,就没有了意义。
何逐发觉阎小朵的眸光有些异样,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已被击倒在地,头一阵闷疼,身侧满是挑衅的味道。何逐晃了晃被打蒙的头,尚未完全清醒又挨了几拳。
伴随着拳头,是何逐很熟悉的声音:“我说过,不要让我发现你的阴谋。原来你果真是个图谋不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