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晔还挣扎着想起来,一用力,只觉内脏一窒,然后一大口鲜血“哇”地喷出来,冷不易笑道:“兄弟,你这两年是用不了你的内力了,以后多用智力吧。”
奇圭虽然担心南晔的伤势,此时却不敢过去,也不敢为南晔求情,只怕火上浇油,他料想以南晔此时的身份,南晔与皇家的渊源,冷不易还不敢就下杀手,只是诡异的冷家人,太多次不按牌理出牌,奇圭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却听冷不易笑着推玉玺:“你真想要他的命,哪天我替你收拾他,今天算了,咱们也玩得差不多了,再不回府,看你娘不揭你的皮。”
玉玺斜眼看奇圭,他弟弟,虽向不亲厚,倒底也是弟弟,一身鞭痕正渐渐渗出血来,可见冷不易下的是狠手,玉玺有点他爷爷的风格,脾气暴得很,可是一见血,立刻觉得晕。他此来是一肚子恶气,要把奇圭打个半死,现在只打破层皮,他看在眼里也只觉得自己后背都跟着痛起来。别说让他下令接着打,让他再多看一会儿,他只怕会昏过去。
可是,现在,他不想走。
他问:“那人是谁?”
奇圭心里惊奇,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内院里一紫裳正掩面而下,奇圭扬声:“苏曼儿儿,见到太子还不叩拜!”
那紫裳在风中伫立,高贵如一株幽谷百合。听到奇圭召唤,并不上前,只是远远一福。
玉玺道:“好个美女,是啥人?”说着,人就往前走。
奇圭尴尬一声:“这是臣弟的婢妾,顽劣不堪。”
玉玺听了,这才站下,还不死心:“喂,既然你不喜欢,说她顽劣,那就送我好了,我以后都不为难你。”
冷不易一把揪过玉玺:“人家的破鞋你也要!你野人啊?”
玉玺一边被冷不易拖着走,一边用手指着苏曼儿儿:“我要她!你要不给我,我会一直找你麻烦!”
奇圭苦笑:“本来送给皇兄是无妨的,可是,可是……”可是她同他已经上过床上,哪能把自己用过的女人再送人呢?
冷不易干脆把玉玺往肩上一扛,走人了。
玉玺回到自己的太子府,果然他的老娘鸟皇已等在那儿,一见玉玺,先沉下脸来:“去哪儿了?”
玉玺笑着跪过去磕头:“娘,你看见我平安回来,不高兴倒面沉似水?”
鸟皇叹口气,谁来教教她,如何管教孩子?怎么可能在心头肉冲你微笑时沉下脸来痛骂他?
鸟皇问:“这么大做事还不长脑子?不知我会担心你?”
玉玺过去给鸟皇揉胸捶腿,笑嘻嘻地:“爷爷给我指了师父,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学,所以,让我师弟跟着我,有他在,娘你就放心吧!”
鸟皇这才抬起头来,看那冷不易,冷不易笑笑,过来抱拳:“晚辈冷不易给陛下磕头。”
鸟皇见他毫无磕头的意思,知他在冷家怕有不小的来头与不低的辈份,当下道:“免礼,自已家里不必行礼,令师是哪一位?”
冷不易微笑想了一会儿:“冷掌门传过我一点功夫。”
鸟皇一愣,问:“冷秋冷掌门?”
冷不易点点头。
鸟皇骇异,心想:“这么说来,我应该管你叫师爷才是。可这个人怎么又同玉玺成了师兄弟呢?”不过她见冷不易回答得迟疑,怕是这男孩儿另有什么隐情不方便说,即是韦帅望派过来的,以后还靠他保护玉玺,自是不敢为难他。鸟皇开口道:“以后玉玺要你多费心了,他有不周处,你多担待。”
冷不易微笑:“韦掌门吩咐的事,我一定办到。”
鸟皇看了冷不易一眼,冷不易说的话很奇怪,韦掌门吩咐他的事,是什么事?是保护玉玺吗?
玉玺是那么重要的人物吗?要动用一个身份如此尊贵的人来做玉玺的师弟?
鸟皇无言。
韦帅望可能始终还是信不过她吧?她倒是相信韦帅望的为人,韦掌门无论如何不会派人来监视自己的孙子,拿自己的孙子做人质的,只要不对玉玺动手,有个冷家人在这里监视鸟皇,鸟皇倒是不在意的,她身为半国之主,身在明处,看着她想要她人头的人还能少了吗?
姚一鸣不在京城,安志少不得把他的关系网全部收用,他叹息:“鸟皇,小姚在京里也真不易啊。”
张三是李四的什么什么,王二麻子又与他们各有什么关系。
安志道:“比带兵打仗更难。”
其实倒不一定,看谁擅长什么了,姚一鸣倒觉得带兵比较难呢,会跑的非让他飞,会飞的非让他跑,结果都是一声感叹:“活着真难啊!”
要是做自己擅长的事,自然也就只得一声奇怪:“这有何难呢?就象呼吸与吃饭,有什么难的呢?”
如今安志与姚一鸣异位而处,鸟皇倒象一时装上了两个义肢。
不过即使这样难,第二天安志也苦笑着向鸟皇报告了玉玺刚回来那天,在圭王府的所作所为。
鸟皇喝着热茶,忽然间呛了一口水,直咳得眼泪流出来。半晌鸟皇才道:“请冷不易过来一趟。”
冷不易过来请安:“陛下,找我?”很惊讶似的。
鸟皇苦笑:“不易,为什么不阻止玉玺胡闹?”
冷不易惊讶地:“我师兄有胡闹吗?”
鸟皇气倒:“去圭王府闹事,不是胡闹是什么?”
冷不易道:“我师兄受了他母子多少气?去打他一顿怎能算胡闹?”
鸟皇瞪着冷不易,说不出话来,心里问自己:“这小子倒底是真白痴,还是装出来混我的?他这么做倒底有啥目地?”
冷不易在鸟皇那双能瞪得皇帝陛下胆寒的眼睛下居然灿若春花般地笑出来:“玉玺出出气就好了,圭王子大人反正也不会同他计较的,难不成陛下还希望他兄弟反目?”
鸟皇瞪了半天眼睛,不得不承认冷不易有他的道理,玉玺现在确实对奇圭母子毫无恨意了,他根本已经忘了自己差点死在人家手里,或者他根本就从未有过这种危机感,他只是觉得被放逐到冷家去学了几天功夫很吃苦吧?所以打奇圭一顿已经出了气,兄弟还是兄弟,全无芥蒂。至于奇圭,奇圭是绝不是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的。对于奇圭来说,这场闹剧或者不过象是走在路上被狗吼了几声。
可是仗势欺人,在人家落难时去人家伤口上踩一脚毕竟不是君子所为,妙在那个欺负了人的人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得势,他怕是还觉得自己主持了正义与公理呢。
只有一件事难办:“南晔的伤怎么办?怎么同陛下交待?”
冷不易道:“这子狼子野心,敢对太子下黑手,不教训他,他下次还敢开口咬人!不过这事不用咱们交待,我想他也不敢说是因为刺杀太子被人踢的。”冷不易笑微微地。
这一点鸟皇倒也同意,不过鸟皇心里的教训同冷不易口中的教训明显是有大不同的。鸟皇叹口气,只得道:“不易,玉玺交到你手里了,你替我用心看管他,象这种拿鞭子抽自己弟弟的事,别让他再干了。”
冷不易微笑施礼,告退:“晚辈记得。”
鸟皇皱着眉头,是不是应该把玉玺叫来打一顿,教他个乖?
可是,同玉玺讲道理真是一件困难的事,对一个从未接触过阴谋的孩子来说,世界是光明的,除了黑就是白,怎么告诉他他母亲是灰色的?怎么才能把整件事对玉玺说明白呢?怎么才能让玉玺知道自身所处地位及周遭形式呢?如果玉玺一开始对这些事有参与或者会好些,可是又有几个母亲舍得告诉自己的亲生儿子:“我在同你父亲斗法,输了不但会输掉自己的头还会输掉你的头。”鸟皇同天底一切母亲一样,想到自己的儿子,就会微笑,他欺负别人,不过是调皮,他愚蠢,不过是天真,他的犹疑软弱,当然是善良。
况且,鸟皇的克已忍让,已经为她的朋友兄弟带来了许多流血事件,现在鸟皇与依依母子已经到了撕破脸,不必伪饰的地步,鸟皇再不用故做姿态给敌人看,而且她的亲人朋友已做了太多牺牲,让敌人的孩子受一点委屈与不公正吧。
鸟皇选择默不作声。
奇圭扶起南晔,只一句话:“南晔,你以后不要再到我这里了。”
南晔一愣,然后跪下:“我给殿下添麻烦了!”
奇圭摇摇头,轻声道:“南晔,我已经完了,大家不必抱在一起沉下去。”
南晔震动。
奇圭道:“没有意义。”
南晔颤声:“殿下!”
奇圭说:“我与依妃能保命不死,已是母后天大的仁慈。南晔,以南家同我父亲的渊源,为了平衡朝中势力,父王一定会保你们平步青云。但是,如果你们同我缠在一起,就永无出头之日了。南晔,如果你真的念旧,就好好地把握机会,进入军机处,成为皇上的左右手,这样,他日我有灭门大祸时,你或者有能力援一援手。”
南晔哑口无言。
奇圭抬手:“来人,送南统领回去。”
竟是再不听南晔一句话。
转回内院去,奇圭并没有找大夫来,倒是坐到苏曼儿的屋里,让苏曼儿给他包扎。
脱下衣服,苏曼儿恨一声:“真下得狠手!”横七竖八总有十几二十条鞭痕,鞭鞭见血,隔着衣服都打出来一厘米宽的口子。
清理了伤口,金创药涂上去,实在是痛了吧,奇圭微微皱眉咬紧牙。
身边捧着水盆的小丫头再禁不住,一对泪珠“叭嗒”一声落在手中水盆里。房子里很静,这一声引得奇圭侧头瞪眼,吓得那丫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下头,再不敢看人。
苏曼儿忍不住笑出来:“这丫头,正经大老婆小老婆还没哭呢,哪就轮到你了?”
那小丫头本来名叫曼姝,因为犯了苏曼儿儿的讳,苏曼儿儿平日只叫她姝子,又取笑她叫小木梳。听了苏曼儿儿这一番话,她更是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奇圭看了苏曼儿儿一眼,倒是没理论什么,只是平静地说:“以后更难的事还有呢,这不值什么。”
苏曼儿儿停了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奇圭沉默。
苏曼儿儿道:“那太子爷临走时说话我也听到了,爷心里是怎么想的?”
奇圭问:“你的意思呢?”
苏曼儿儿道:“我是爷的人,爷让我做绿珠我不敢做貉郸,反过来,爷要送我去太子爷那儿,我也不敢从这楼上跳下去坏爷的事!”
奇圭倒笑了:“我是石崇吗?还是司马?”他摆摆手,让丫头们下去。
苏曼儿知道他一定是没什么好话说,已经换了一脸的冷笑。
奇圭沉默一会儿问:“曼儿,府里这几房,平日我总是在你这里多些吧?”
苏曼儿一笑:“爷,咱们这些年了;爷有话就直说无妨。”
奇圭惨笑:“我知道即使是这样,你还是不满意。”奇圭正色道:“你也知道,我身为皇子身不由已,再喜欢一个女人,也不会走得更远。”
苏曼儿点点头:“我明白,爷再喜欢我,也不过如当今皇上对皇后,再爱也不过如此。这世上成大事的人自然不能儿女情长,我明白。”
奇圭苦笑:“你嫌皇上对皇后的爱不够吗?他至少给她名份给她尊重。”
苏曼的笑容,微微有点惨淡。
奇圭道:“这不是你希望的生活,你想要的,我不能给你。不过至少,我可以给你选择的权利。你放心,我虽是失势的王子,太子却不是心机深性歹毒的人,我保得住你,无论你选择去留,我都成全你。”
苏曼儿骇异而笑:“爷,这种事几时轮到女儿家自己选?”随即又正容道:“我跟着爷这些年,爷没亏待我,爷喜欢我,是我的福分,爷不喜欢我,是我的命,我苏曼儿对爷要是有异心,天打雷劈!”
奇圭沉默一会儿道:“你不是个糊涂人,你说的对,我对一个女人,能给予的爱,不过如此,早晚皇上会指婚给我,我是不可能抗婚的。”奇圭说完,就离开了。
苏曼儿待奇圭离去,那一脸的笑渐渐淡下去。
可不是,奇圭再爱一个女人,不过是略在那女人处多坐两三次,绝不会露出厚此薄彼的意思来。她苏曼儿长得再漂亮,说话再灵利,在皇子眼里也不过是个色艺双全的舞女而矣,一个好玩意。喜欢或许,爱?
苏曼不相信奇圭是会爱人。
奇圭会爱别人吗?也许他还是没遇到那个人,可无论如何,这些年的相处已证明她苏曼儿不是那个人。
要不要赌一记?
漂亮的女人总是对自己有自信,可是这一次不但赌的是她能不能得到太子的爱,还要赌王子陛下是真的要送她走,还是只不过是要试试她,她这一点头,倒底是被送到她所不知道不了解的太子府,还是被毒打一顿关到长门永巷去。
真是一场豪赌。
那么,奇圭倒底是什么意思呢?听见玉玺要她,特来试她?
辗转反侧半夜,苏曼儿终于冷笑一声明白了,奇圭说过:“更难的还在后头呢!”这大难当头,奇圭那样一个人会想出这么一场戏来考验儿女私情?那她苏曼儿未免太高看奇圭的品格与她苏曼的魅力了!
奇圭对女人不会比对一只猫更重视。如果是一条狗或者还好些,苏曼儿不折不扣是只猫。奇圭同他那冷血的父王一样,对于小玩意是毫不在意的,鸟皇能做到这个位子,苏曼是不是也有能力做到?第一,现在不是战时,那时鸟皇是魔教的一个堂主,可以对教里事务有参与,而现在,奇圭认为一个女人的智力不应该比猫更多。第二,苏曼儿根本不想做出那样大的牺牲,也不想经历那样的磨难,她很甘于平凡生活,她的愿望,是一个完整的家有个爱她丈夫,如此而矣。最重要的是,鸟皇爱小念,而她苏曼儿,对奇圭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她对奇圭的爱情,根本不想争取。
奇圭的意思很明显了,他根本不会为一个女人同他大哥反目。这也算不了什么,天底下这样的男人多了,还都是有志之士与智者呢。可是,灵牙利齿地把问题推到女人身上来,反倒成了她苏曼儿的选择,这就显得有点卑鄙了。
苏曼儿要不要如奇圭的愿呢?苏曼儿冷笑着想,当然要给王子个面子,既然她苏曼儿可以如愿,何必让王子殿下没脸呢?
苏曼儿为何对玉玺有信心?她没信心,她只是个赌徒,既然在奇圭这里不能得到她想要的,为什么不放开手中一切到别处寻找呢?
知道可以开始新生活,苏曼儿微笑入梦。
奇圭并没再问苏曼儿,苏曼儿也不多言,如常的伺候大爷梳洗。其间免不了象平时一样小梳子长小梳子短地使唤丫头,奇圭忽然问:“小梳子?小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