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澎”的一拳打在门上,她猛地吓了一跳,他已经咬牙切齿:“老爷子病成那样,大家都忙成一团,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管手机在不在,在哪里?是她接的电话!她一直就疑心!”
他紧紧捏着她的肩膀,捏得她生疼生疼的,他看着她:“你等我,”她几乎要应允下来,不过瞬间,已经摇头:“不要!”
他直直看过来:“为什么!”突然抬头看见那扇门,眼里隐隐有了怒气,不过瞬间,声音已经骤冷道:“为了他?”
她使劲摇头,几乎语无伦次:“不是的!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为了他,你为什么住在这里?”他竟是咆哮道。
她忽然就拿起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我在大正上班,为什么不能住在这里。”
他却笑起来,她听在耳里,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冷冷道:“看来他为了笼络你,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
他看着她,目光犀利:“我身为大正的董事长,居然不知道我的员工福利好到这样,宿舍会安排在这样高级的小区里。这是孙容泽为了工作方便购买的,现在他为了追你,把这套房子让给你,自己搬回老房子住。”
她愣在那里,半天没回神。他已经咬牙切齿道:“你天生就有这种本事,让男人为你神魂颠倒的本事,天生就有勾引人的本事!”
她想也没想,扬起手一掌掴过去,“啪”的一声,静静的夜里,清脆又响亮。两个人同时愣在那里。他的半边脸上已是绯红一片,她突然就伸手,想去摸他的脸,他已经一手拂过去,把她的手挡了回去。
她终于是无力的垂下了手。他双眼充血,似一只豹子,仿佛随时伺机而动,随时会将你咬的鲜血淋漓。
一股又一股的寒气从她心底冒出来,像是多年前,她在冰欺凌厂上班,忘了穿棉袄,温度却太低,冻得只打哆嗦。
她忽然就道,声音却是一派风平浪静:“薛董,我觉得您没有权利干涉员工的私生活,就算我跟他有什么,也是我自己的事,与您无光。我跟您,只是老板跟员工的关系,除了这个,再无其他。”
他听她叫他“薛董”,又听她这样说,只觉得痛不可抑,痛到极点,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讷讷点着头,突然转身就往楼梯走去,楼梯口有一个皮球,一定是哪家的孩子忘记了,落在这里。
他狠狠一脚踢过去,皮球一下飞出去,撞到墙上,又弹到对面的墙上,“咚咚咚”几下,滚到楼下去了。
她听到他下楼梯的声音。
她木木的拿起钥匙,插了好几遍,才将钥匙插到钥匙孔,门开了,她直直走进去,像个没有意识的木乃伊,钥匙和包掉下去,“啪”的一声响,她吓了一跳。
她突然就想起来,扑过去,扑到窗户边,透过窗玻璃向下望去,他正好走出来,突然就向上看。
窗帘没有拉上,她就站在窗户前,外面路灯的光反射进来,她想,他一定是看得见她的吧。
她想起从前在多伦多,有时候他有课,她没课。她也这样站在窗户前,看他坐在自行车上,对她使劲儿挥手,她就将脸贴在玻璃上,呼出的气在玻璃上罩上一层雾,她看不清他了,于是她赶紧擦玻璃,也对他使劲挥手,他终于是兴高采烈的骑车走掉了。
路灯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投出了一个影子,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望着,静静的站着。仿佛天地间只剩了他跟她。她想起古代那位女子跟她的夫君说:“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可是山怎么会无棱,天地又怎么会合?他与她,再见却已经陌路。
他终于是走掉了,她看见他的车嗖的一下,速度极快,不过一眨眼,就已不见。她却一直站着,仿佛石化。
她终于是滑下去,顺势坐到地上,眼中已干涸,仿佛再流不出泪了。
第二天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昨天就这样半躺半坐在地上过了一夜,蜷缩在那里,现在浑身发疼。
她站起来,双脚由于长时间压在那里,已经麻掉了,没有知觉,想是别人的一双脚长在自己身上,不是大脑控制双脚该往何处去,而是一双腿,它自己就身不由己往前冲过去了。
一阵晕眩,她自嘲的笑起来,连脑袋里也充血了吗?镜子里的一双眼睛浮肿的厉害,一看就知道必定是昨天哭了一夜。
她想,今天真是不能去上班了,同事们看见必定会问她怎么了,她该怎么说呢?索性放自己一天假,把房间整理整理也好。
这样一想,她已经拿起电话,给孙容泽拨了过去,他听她说完,很快说:“好的,好好休息一下,不用急着来上班。”
她想起来,他好像从来没有对她生过气,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如切如磋,谦谦公子。可惜相遇太晚,纵是郎有意,又有何用,她的心早就给了别人了,再也挤不出一点儿空隙给别人了。她也身心俱疲,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人跟人的相遇就是这样,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早一步晚一步,就都不是你了,今生今世都不是你了,就算是你,也是错位而已。
昨天晚上她根本就没吃几口,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她洗了米,放在电饭锅里烧粥给自己吃。
她戴起皮手套,开始打扫卫生,天花板上,墙上,桌子上,地上,所有的角角落落,都擦得干干净净,仿佛连一粒灰层也没有了。
她狠狠的擦着,一下一下,每一下都那么用力,她筋疲力尽的坐在那里,心想,真是饿了,再不吃点东西没准儿要晕过去。
电饭锅里的粥早就烧好,她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粥冒着热气,烟雾氤氲,徐徐飘着。她打开冰箱,发现肉松没有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包榨菜,将就着吃下去。
粥还滚烫滚烫的,她吃得太急,一口吞下去,烫得几乎跳起来,烫得眼泪汪汪起来。含在嘴里上不得下不得,只好张大了嘴巴,哈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吞咽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将最上面一层粥拨过来,吹了半天,终于是不烫了。
一碗粥吃下去,已经没有那种晕眩的感觉了。她站起来洗碗,水哗哗哗地流着,蜿蜒不息,她看着水流发了好一会呆,一直到门铃响起来,才回过神来。
薛相宇静静的站在门外,还是昨天那套衣服,仿佛昨天就一直在这里,没有回去过。他看着她:“我们谈谈。”口气是坚决的,不容商量的。跟他在一起一直是这样的,他跟你说话,总是陈述的口气,而不是询问的,他只是告诉你一个结果,至于你愿不愿意,基本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她还没有说话,他已经一大步跨进来,换上拖鞋,在沙发上坐下来。放眼四顾,似笑非笑道:“果真是个金屋藏娇的好地方。”
她没有理会他话里的尖酸刻薄,只是问:“你是不是没吃早饭,厨房里还有白粥,要不要来一碗,不过只有榨菜了。”
有一霎那的静止,两个人同时看向对方,彼此知道对方的心里此时想起了什么,想起了多伦多的早上。他总是不吃早餐,总是要挨到最后几分钟起床。然后匆匆就跑去学校,她烧了粥,他总是来不及吃,有时她生起气来,他只好一大口咽下去,通常是烫得哇哇叫。
而榨菜是最好的佐料,经常会有学生家长从国内寄来成箱成箱的榨菜,他们总是笑说,运费都已经高过榨菜本身的价值。
☆、威逼
她已经起身往厨房去了,他跟了进去。她盛好粥放到他面前,他看着她,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她站起来,自顾自去洗碗。从前也这样,吃好了,她去洗碗,他坐在那里看着她洗。有时候他也洗,但她总是嫌他洗得不干净,所以后来他就不洗了,心安理得坐享其成。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却已经走过来,从后面轻轻环住了她,一如从前。她僵在那里不敢动,他的头抵在她后背上,声音仿佛梦呓一般:“静云——”
她从前就喜欢听他这样叫她,他的声音很好听,充满磁性,像是会蛊惑人,一不小心,你就沉迷在这个声音里了。
他将她扳过来,看着她,静静的看着。她亦是抬起头看他。他问她:“你一直在这里住下去么?”
她答非所问:“你把粥吃了,我一起洗。”
他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顺从的坐下来吃粥了,口齿不清道:“你还没有回答我问题!”
她轻轻说道:“我明天上班的时候把钥匙还给他。”
他像是很高兴,一大口一大口的吃起来。又问:“那你住哪里。”她没有回答他。
他像个孩子一样嘿嘿笑起来。她看到他脸上粘上了一粒饭,她很想替他拿下来,到底是忍住了,指了指自己的脸道:“这里有一粒饭。”
他笑了笑,伸手摸过去,又说:“你明天还会准备一封辞职信给孙容泽,是不是?”她不再理他,转过头,继续洗碗。
他咧开嘴:“你走不掉的!”
“为什么!?”
他脸上有得意的神色:“合同上明明白白写着,半年之内你无故辞职,要赔偿公司一大笔损失费。”
“卑鄙!”她嘴里滚出了两个字。
“谢谢你的评价!”倒像是她高度评价了他一般。
他很自若在在客厅里坐下来,打开电视,仿佛自己就是这家的男主人。她终于忍无可忍:“你干嘛还不走?”
“你也不走,我干嘛要走。”
“无赖!”
“谢谢!”他依旧彬彬有礼。
她洗好碗过来,离他远远的坐着。他眼睛瞟向她,很是随意的问:“你房子还给他了,你住哪来?”
“我回家住行不行?”她没好气的瞪着他。
“行!”他又转头看电视,又是随口道:“不过我看了你的登记表格,你住的地方跟公司挺远的,你每天这么跑来跑去吗?”
“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我是你老板,为什么不能管,我员工生活有困难,我身为老板,我当然要想员工所想。”他讨好的看着她:“叶助理,我附近有一套闲置房子,如果你愿意,欢迎随时入住!”
她瞪着他:“薛老板,你是有妇之夫。”
他耸了耸肩:“很快就不是了。”
她警觉道:“你想干嘛?”
“该干嘛就干嘛!”
“你要是做什么,信不信我会消失!”她重重道。
他素来讨厌别人威胁他,她偏偏再三碰这禁忌。在多伦多就威胁过他,现在又来威胁他。他恼怒道:“你这个女人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你有没有为我想过啊?”很快却又软声软语道:“静云,我们别吵了,我们分开这么久,老天爷还是安排我们再见面,这就是缘分,你懂不懂?连老天爷也不忍心看到有情人天涯一方,所以大发慈心。你干嘛要这么固执?”
她不屑一顾:“你这种人,还信老天爷?”
“什么叫我这种人,我怎么啦?”他已经瞪起眼睛。
她没有理他,转身来开落地窗的窗帘,阳光顿时照进来,倒是满堂生辉起来。她不经意向下一望,却是楞在那里。
他扔下遥控,走过来。她刚想拉回窗帘,他已经一把扯过去。若有所思的望着楼下:“这个小子单相思病犯得很严重嘛!”
她转身到沙发上坐下,他悻悻跟过来,也坐下。
“静云!”他叫她。
她蒙上耳朵:“别叫我!”
“静云!”他又叫。
她终于是放下手,站起来,道:“我下去。”
他紧跟着站起来,道:“我也下去。”她无奈道:“你下去干什么?”
“那你下去干什么?”
“不能让他总是站在那里。”
“你心疼他?!”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她叫道:“我跟你说了,我跟你的关系,就是老板跟员工,你不懂吗?”
“几年没见,脾气倒是见长,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心烦!”
“我更烦!”他不甘示弱的看着她,却又道:“你下去吧,跟他说清楚。”
“我的事你别管!”
“我是你老板!”
她终于是下去了,孙容泽没料到她会下来,很是意外,微微笑起来:“你没事吧?”静云看见他的脚边有一地的香烟头,想必是在这里站了很久。他从来没在她面前抽过烟,她一直以为他是不会抽烟的。她心中有歉意,不安的说:“对不起,总是让你操心!”
他神色颇有些寂寥:“你没事就好,我担心你,就来看看,那我就回公司了,忙得很。”不等她说,已经转身往公司去了。
她独自立在那里良久,才转身上楼。
第二天她把钥匙还给孙容泽的时候,他丝毫没有诧异,似乎知道她会这样做。倒是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知道相宇从前在多伦多遇上一个女孩子,跟我提过,可是没有想到,竟然是你。其实我早该想到,相宇在多伦多留过学,你留学的地方也是多伦多。”
她本来往外走,听到他这样说,又转过身来,低低道:“对不起,孙总,不过那些都过去了,我只想好好工作。”
他笑笑,仿佛无限惋惜:“如果早点遇上你该有多好!”
她心里仓皇,分分明明的一片凄楚,只道:“这些事,我现在真的不去想。”
他却抬起头,郑重看着她:“你怎么处理这件事?”
“学学古人吧,无为而治。不变应万变,不去处理就是最好的处理。”她道:“孙总,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
“好。”他点头。
她刚出去,小燕子看见,说:“董事长叫你把这份合同拿进去给他。”说完,把合同递给她,她接过来。小燕子嘀咕道:“奇了怪了,董事长干嘛叫你拿给他啊,这么多人在,偏偏指名要你。呵!我知道了,董事长找借口想见美女。”
她苦笑不得:“可能因为这份合同我比较清楚点。”
“我也很清楚呀,为什么不叫我进去?”
她把合同递回去:“那你进去。”
“他又没叫我。”小燕子嘟着嘴,悻悻道。
她刚一敲门,他的声音已经响起来:“进来。”看见她进来,笑起来。她把合同扔在桌上,转身欲走。
他已经叫起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