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云强颜欢笑道:“没事,沙子已经掉出来了,妈妈已经没事了。”
“那咱们走吧,奶奶肯定烧了好吃的东西了。”到底是孩子,完全没有看到哪里不对劲,一个劲儿的在前面跳着。
静云回到家,还是觉得浑身发虚,依稀有冷汗冒出来。叶若琴很快觉察到她的不对劲,不禁问道:“静云,怎么啦?是不是孙容泽出来什么事?”
她木木摇了摇头,叶若琴困惑看着她。她低下头,对多多说道:“多多,你到楼下踢踢球吧!”
多多拿了球,应了一声,屁颠屁颠的跑下去了。
叶若琴心里的困惑更大了,她不安的望着静云,只怕要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静云咬咬嘴唇:“妈,他看见多多了!”
叶若琴吓了一跳,很快又镇定下来:“迟早要知道的,这个事情没办法瞒天过海的。”静云摇摇头:“不是,他把多多当成了孙容泽的孩子!”
“什么?你没跟他说这是他的孩子。”叶若琴难以置信的看着女儿,叹息不已:“囡囡,你怎么这么傻?”
“不如将错就错吧,孙容泽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我实在没有其他的心情。孙容泽如果有事,我一辈子良心难安啊!”
“这两件事情,不能混淆在一起。”
“到底是因为我,孙容泽好端端的一个人。曾倩云的妈妈,要是知道是因为我,还不知要怎样恨我。”
“囡囡,你不要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孙爱月她当年是怎么设计陷害你父亲的,这些我从来都不愿说。她那样的一个人,能有什么资格去恨你。你不觉得这更像是报应吗?如果不是因为她,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
静云早就心乱如麻,又听母亲这样说,惊到极点。
叶若琴索性就横了心,说道:“当年她是你父亲的秘书,公司创建伊始,就聘了她。刚开始,我们都把她当成了一个善良的人,她也确实把她的狼子野心掩饰的很好。可是时间久了,我到底看出来了,跟你父亲提过,可是你父亲总觉得我是典型的女人妒忌心理,丝毫没有防备。”
往事太过痛苦,压在心底不愿去想。每每想去,像是一层一层剥开皮,生生的痛。叶若琴沉浸在这种痛苦当中,却是一派的平静。或许,是时间过去太久,早就忘记了痛吧。她说:“你父亲对人,向来是掏心掏费的。孙爱月家境不好,他就把她当成自己妹妹来看待。或者我可以这样说,孙爱月是蓄谋已久,她一直窥觑你父亲,她想方设法接近你父亲,装作楚楚可怜,装作不堪一击。”
静云想起自己见到的孙爱月,实在是与“楚楚可怜,不堪一击”相去甚远。她听母亲又道:“后来到底出事了,与其说是你父亲酒后难以自持,不如说是孙爱月蓄意引诱。她倒是消失了一段时间,当时我们都以为她心里愧疚,所以躲起来了。谁知她是别有用心。原来她是躲起来,等知道自己怀孕,整整四个月,肚子已经大起来,你根本不可能狠下心来让她把孩子打掉。她来找我,我当时气血上来,我也怀着你呀!我就收拾了东西,让律师给你父亲送去离婚协议书。然后躲起来,不让你父亲找到。后来的事,你应该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你的外公因为这件事,心脏病发,没多久就去世了。这以后,我就更觉得跟你父亲不可能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静云拥住母亲,唏嘘道:“妈,你真傻!”
叶若琴望望女儿,眼里皆是怜惜:“你更傻!”母女俩抱着一起,静云苦笑道:“傻妈才会生出傻女儿!”
两个人都笑起来,却是分明含着苦涩。叶若琴语重心长对女儿道:“妈真是希望你过得幸福!我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说:女儿往往会重复母亲的悲剧。我当时看了,心里就是咯答一下。妈一个人承受这种苦就好了,你现在又这样苦,妈看着,都觉得于心不忍。”
静云强迫自己笑起来,却是有几分惨烈烈的:“妈,我一点都不苦,我有你,怎么会苦呢?再说,我还有多多!你看咱们家的多多,多懂事。我一看到他,什么坏心情都没了。心里觉得只要是为了他,什么苦我都能承受,什么苦都不叫苦。”
“傻孩子,这就是典型的当妈的心理。为了孩子,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或者应该说是咱们中国父母的普遍心理。”
“外国人可不这样。”
“没办法,咱们五千年的文化历史,这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叶若琴轻轻笑起来:“也只有自己当了爹妈的才能真正理解爹妈的心情。”
静云点头说是。
这时候多多已经跑上来,满头大汗,叶若琴心疼的说道:“哎呦,我的好多多,你怎么都是汗呀?冷风一吹,很容易就感冒的!”
多多撅嘴道:“奶奶,我做运动了呀,做运动就会出汗的呀!”静云笑着将他拉过来,往卫生间去,边走边说:“赶紧,妈妈给你洗个澡。妈妈等下还有事情要出去。”
多多抬头看她:“你要去哪里呀?多多也要去!”
“不行,那个地方小孩子不能去。”静云摇摇头。
“是什么地方啊?”多多好奇的问道。
静云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给他脱衣服:“妈妈要去医院看一个朋友。你说医院多脏啊,所以小孩子没事不能上医院。”
多多‘哦’了一声,点点头:“那多多就不去了,在家里陪奶奶。”
静云见儿子这样乖,心里亦是感慨,亦是欣慰。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啧啧说道:“你连头上也都是汗,你看里面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多多得意的笑着:“多多是男子汉嘛,男子汉多出点汗也是应该的。奶奶说,男子汉要流汗不流泪!”
静云忍俊不禁的看着他,问道:“自己洗,还是妈妈帮你洗?”
“我自己来!”
“好!”她起身欲往外走,突然想起来,又回头问:“多多,要不妈妈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件礼物吧?你要什么礼物?”
“真的呀?”多多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妈妈,你给我买个斗龙战士的玩具的吧,我们班好多小朋友都有,多多也想要一个。”
静云蹲下来,看着儿子:“多多,妈妈现在上班,有工资呢,多多要是很想要什么东西呢,可以跟妈妈商量商量,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而且多多很乖的话,妈妈就会给多多买。”
多多摇摇头:“奶奶说了,妈妈赚钱不容易,不能乱花钱呢!”
静云心里一酸,靠在门上,不愿意出去,看着儿子拿着蓬蓬头朝自己身上喷去。多多见她还不出去,大笑着:“妈,你快出去呀,水要溅到你身上了!”
她这才拉开门出去了。
叶若琴问她:“你还要到医院去吗?”
静云点点头:“去的,明天要去上班,怕没什么时间。而且我实在是很担心,现在他还在重症监护室。医生说手术后二十四小时是苏醒的黄金时间,我估计是现在还没醒过来。都已经过去二十四小时了”
叶若琴安慰女儿:“你也别太担心和难过了,事情已经这样了,谁也不想的。你吃了饭再去吧?”
“好。”
吃过饭,静云坐地铁去医院。
天已经黑了,她来到重症监护室,发现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心里有些奇怪,想起早上孙爱月那样,想必会一直守在这里。她原本来的时候就想着,会遇上孙爱月。没想到一个人也没有,心里倒是突然格外轻松起来。
她透过玻璃窗,看见孙容泽依然是毫无知觉的躺在那里。她心里不由祈祷着: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自己就突然被自己后面一句吓了一跳,什么都答应他,答应他什么呢?以身相许吗?明明知道不可能的,心早就给了旁人了,怎么会再给他。可是除了这个,自己又能答应他什么呢。
她心里思绪翻滚,似有千千结。像是有人在心头结上一个又一个的结,纠缠在一起,怎么都解不开。
她坐下来,看见走廊里已经很干净,她想起,曾倩云上午发起火来,把一盘植物给砸了,显然是有人整理过了,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她看见墙上的钟,依旧是‘滴答滴答’,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一点点的流失,里面的那个人却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她似乎坐了许久,久到双脚有些麻了。她听到走廊那边有脚步声过来,她以为是哪个医生,不由就转头去看。
☆、苦中有乐
谁知却看到曾铭国独自一人,她转过头去。只有他们两人,虽然总是有几分难堪,却总比孙爱月在好。
曾铭国见到她,问道:“静云,你晚饭吃了没有?”她轻轻点点头,两个人都没有话了。又好像过去了许久。她听见曾铭国犹豫着问她:“你妈妈,这几年都好吧?”她整个人是一动不动的,只有眼睛是眨动的。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好,也不好。”
曾铭国转过头来看她,她轻轻说道:“我们的经济条件并不好,可是也算是相安无事。所以又是好,又是不好。”
她听见他重重的叹气声,心里不由说了句: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原来自己心里到底是恨的!到底是恨他对自己母亲的背叛!
曾铭国呐呐的问她:“静云,你——是不是恨爸爸?”她心里颤了一下,却依旧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摇头,口气淡然道:“不恨。”
“对不起!爸爸知道怎么弥补都于事无补,爸爸知道你们这几年过得很苦。爸爸不是没有找过你们,你知道你妈妈的个性,如果存心想躲我,我就是找到你们也是没有用的。现在知道你们住在哪里,有时候,我都有冲动,想要去看看你们。可是心里却害怕,心里没有底,不敢去看你们,或许是欠了你们太多了,自己心虚,就害怕起来了。”
静云想起多多,不由就脱口而出:“不,您不要去!”守着这个秘密,像从前那个掩耳盗铃的人,以前读书时候,觉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一个人,实在是想不通。可是现在自己不就是那个掩耳盗铃之人吗?明明知道愚蠢,却偏偏要死守着。
曾铭国像是被打击到了,头低下去,声音也低下去:“我知道,现在不管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我甚至不苛求你叫我爸爸。”他抬起头,像是痛苦不堪,望着她:“静云,对不起!请你原谅爸爸!或者这是奢求,可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得到你们母女的谅解。”
静云心里微微不忍:“不是的,无所谓原谅不原谅的,我跟妈妈过得其实很平静,并不想别人来破坏这种平静。”
“别人——”曾铭国苦涩的细细咀嚼这两个字,眼中无光:“在你眼里,我到底是别人。”
“不是的,我只是习惯了,从小跟妈妈相依为命,所以习惯了。”她微微转过头去,却并不看他。
他到底是伤心的,心潮翻转,几欲落泪,终是忍住了:“你妈妈是个让人敬佩的女人,美丽善良,有韧性,你像你妈妈,不像外表那样纤弱。”
她摇头:“不,我比不上妈妈的,我没有她坚强,我有时候也很懦弱。”
“不,你已经很好了,爸爸见了你,觉得很欣慰,也很骄傲,你妈妈把你教得很好。”他站起来,渡步到玻璃窗前,突然又转过头来,看着她。她刚好也去看他,两个人的目光不期而遇了,微微有些窘。他说:“静云,爸爸想为你做些事,我不是为了弥补什么,我就是从心里想为你做些事,你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一定要来找我,好吗?”
她轻轻点点头。
他很是高兴,脸上突然就有了几分喜悦,又转过来,重新坐下去,试探着问她:“静云,爸爸想问你,你跟相宇”
静云从小就没有开口叫过“爸爸”,所以听他说爸爸,颇有些不自在,又听他问相宇,她闭上眼睛,似乎不愿去想。
她睁开眼睛,却是说:“我先回去了,太晚了,等会儿,地铁要没了。”没等他说话,她已经站起来往外走去,想想又回过头来,对曾铭国说:“我明天要先去公司,如果有什么事请一定通知我。要不,我手机给您一个。”
曾铭国拿出手机,说:“好,你报过来给我。”她报上自己的号码,曾铭国存进去,又拨过去,说:“这是我的号码,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留一个,说不定有用得着。”
“好。”她淡淡道。
曾铭国叫住她:“现在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很方便的,门口就有地铁。”她没有看他,说完就出来了。
天气已经凉得有了浓浓的初冬的迹象,她这才发现自己穿得真是太单薄了,只穿了一件秋衣,竟有些觉得瑟瑟发抖。于是,小跑向地铁口去。
坐地铁的时候,想起答应多多的玩具,又到几家玩具店里逛了逛,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多多让买的玩具的名称,只好作罢,想明天早上问了再买。又看见一间蛋糕店,店铺里陈列的烘焙品实在是精美得很,于是进去,想买点给多多当明天的早餐。她想起多多喜欢吃巧克力蛋糕,于是就多挑了几个。买好出来,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地铁。
回到家的时候,多多早就睡了。叶若琴却还没睡,见她回来,怪道:“你怎么就穿这么一件衣服就出去了,现在晚上气温已经很低了,小心冻到,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好自己,整天让妈妈牵挂。”
她笑起来,将蛋糕放到冰箱里。对母亲说道:“妈,那还不是你照顾得太好了,所以我就不会照顾自己了。”
叶若琴白了她一眼:“还狡辩,对了,多多临睡前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说什么礼物。”她歉意的笑起来:“我忘了他跟我说买什么礼物了,明天一定给他补上。”
“还没老呢,记性就这么差了。”叶若琴嘀咕道:“赶紧去洗洗睡了,不早了。”
“好。”她应了一声,就往卫生间去。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多多正站着床边看着她,她不由就笑起来:“小淘气,你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呀?”
他嘟起嘴:“奶奶说你忘记名字了,今天会不会给我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