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以前,我们就住在一起,但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桑无焉补充说。
赵萌笑了笑:“这是一种男人的仪式。结婚以前你们只是恋人,但是婚后他要用一种方式来表达你是他的妻子了,成他生命中真正的一个部分。”
“为什么偏偏要选这种方式?”
“他不想你忽略他。”
“难道我亲密地迎接他回家就能表示没有忽略?”
“男人喜欢以一种确切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比如他要你戴上戒指来证明你的身份,也希望用什么来表达他在你心中排在第一。这是他们的仪式。”
“那么我可以把这些理解为因为他太爱我了吗?”
“当然。”赵萌环抱着双臂肯定地点头。
“除非和他离婚,我就要永远这么将就他?”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是孩子气的。等他心灵真正成熟以后,对婚姻有了安全感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孩子气?桑无焉在回家的路上回味这三个字,同样是研究社会心理学,李露露总认为苏念衾的霸道是男人味的体现,而赵萌却说是孩子气。
男人?孩子?
3
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孩子,但是教育一个真正的孩子的方法却真的很特别。
小杰被余微澜在法律上正式收养以后,也改了名字—苏君杰。大伙依然小杰小杰地叫他,除了苏念衾。他总是连名带姓地喊“苏君杰”。从法律上来讲,他是小杰的大哥。
从两岁开始,经过三年治疗的小杰几乎已经和正常儿童无异。但是依然爱动,个性内向,走路的平衡性不佳。
小杰格外黏桑无焉,用余小璐的话说就是:“咱们苏家的两兄弟都着了桑无焉的魔。”
小孩子几乎都有个毛病,不喜欢吃蔬菜。于是桑无焉就和张阿姨一起将菜切碎放在肉里,做成菜丸子,然后和着米饭给小杰吃。
小杰吃饭的时候,手拿着筷子老是用力不均,一不小心就要将碗戳翻。她便闲下心来一口一口喂他,一边喂一边说:“小杰,张嘴。哎,好乖。”
苏念衾刚好和孩子相反,他不喜欢肉,特别是鱼这类带骨头的,就爱吃蔬菜,最喜欢吃带点苦味的东西。在A城带苦味的菜,春天有苦笋,夏天有苦瓜。
后来为了他,桑无焉专门跟着张阿姨学了一道白油苦瓜,他特别爱吃。而桑无焉对这种东西是绝对没有兴趣的,不过家里苏念衾最大,什么都将就他。
但是,小杰一到就不同了,全家人都只能将就他,而让苏念衾的口味靠边站。
晚饭时,他皱着眉吃了两口就想放筷子。
桑无焉说:“你是大人了,就凑合点。”然后顾不得他,继续喂小杰的饭。
“小杰,张嘴。
“哎—好乖。”
“再来一口。”
她哄着小杰吞了半碗饭,回头再夹菜便看到苏念衾坐在那里,根本没怎么动筷子。
“你不吃啊?”桑无焉问。
他挪开椅子站起来:“ 吃不下了。”
桑无焉纳闷,这菜几乎都是张阿姨走前烧的,也不是她做的,怎么就突然吃不下了?
“我还要丸子。”小杰拉了拉桑无焉的袖子。
剩下的半顿饭,苏念衾果然就不吃了,一个人坐在那里开着电视,不停地用遥控器换台。电视放得很大声,几乎盖过桑无焉哄小杰的声音。
“你真的不吃了?”
“气饱了。”
“你都三十了,怎么跟个孩子计较。”桑无焉低下头,从沙发背后拥住他的头。
苏念衾顺势扬起脸,想吻她。
桑无焉却起身避开:“孩子还看着呢。”
他顿时恼了:“叫余微澜接她儿子回去,自己不养活,天天送我这里来。”
桑无焉哑然失笑:“你可是哥哥。”
夜里,等小杰洗澡睡了觉,桑无焉才闲下来问他:“你饿了没?我给你煮面。”
“不吃面。”
“那你要吃什么?”
“肉丸子。”
“肉丸子?”桑无焉狐疑,他不是不吃这个吗?
“丸子和在饭里,然后你说‘念衾,张嘴’。”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桑无焉一愣,随即红着脸哧地笑了。这男人撒个娇都能这么别扭。
第二天,桑无焉和余小璐去超市采办,留下苏念衾一个人看孩子。
苏念衾照旧坐在沙发上听新闻,不会管他。
小杰多动,当然不会乖乖坐在对面板凳上,于是搬上小板凳开始去爬上二楼的楼梯。爬了两阶就踩滑了跌在地上。
苏念衾闻声走来,侧着头:“苏君杰?”
小孩子哼哼了两声是要哭的征兆,他的病使他天生不爱哭,但是后来他发现只要自己一哭便能得到桑无焉等人更大关注,于是也开始用这一手。
“流血了?”苏念衾居高临下地问。
“没有。”他带着哭腔说。
“骨折没?”苏念衾有些麻木不仁地问,丝毫不觉得他自己是大人而小杰是个五岁的小孩。
小杰不知道苏念衾说的“骨折”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手脚能动?”苏念衾没有耐性地解释。
“嗯。”他委屈得眼泪直流。
“那就行了,别哭。”苏念衾居然没有下身抱他,只是转身又回到原位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并且命令,“自己爬起来,最好别哭。”
“为什么不能哭?”小杰撇着小嘴,努力地忍着眼泪,他知道苏念衾说的话一般都不可忤逆。
“你是男人,男人是保护弱者的,怎么能想哭就哭。”
“但是我是小孩子。”
“孩子?能走路能说话就不能算孩子了。”苏念衾发表自己的见解,“苏君杰,记住你是男人,苏家男人的责任便是要保护好家里所有的弱者。”
“那我可以保护无焉姐姐?”
“她不行。她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你要另外找。”苏念衾挑高眉宇,宣布。
“哦—”小杰似懂非懂地蹙着淡淡的眉毛说。
接着桑无焉就发现,每次让苏念衾与小杰单独相处以后,小杰就会发生一点变化。一次,她和小璐因为百货公司打折在那里兴奋地唧唧喳喳讨论不停,小杰独自坐在那里看他的连环画,半晌之后抬起头来,打量她们两人然后颇为感慨地说:“哎,女人—”
还有一次,桑无焉一时兴起要为小杰洗澡,没想到他却拒绝桑无焉进浴室,躲在门后拼死不从:“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你怎么能看我洗澡?”
远处,苏念衾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4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仍然像个牛皮糖一样黏着桑无焉。只要见到桑无焉,便死活都不想走,来一次就要哭一场。
她一直不太喜欢孩子,却不知道怎么的,独独对小杰是个例外。他虽然五岁了,但是各个方面仍然像个两三岁的孩子,是没有以前那么听话,越来越皮。
院子的一角有个鱼池。池子很浅,大概就只有一尺深的水,水里养的有几十尾锦鲤和锦鲫。养久了,小鱼们一点也不怕人。有时候听见人说话,就以为要喂它们食,挤作一团。
苏念衾喜欢鱼。
他老喂它们,有时候他将手轻轻伸到水里,那些小鱼不害怕反倒以为是新食物,就围拢来咬他的手指,痒痒的,总逗得他笑。
桑无焉知道苏念衾很宝贝那些鱼。
结果有天下午,小杰一个人跑到院子里玩儿。无焉来找他,出门就傻眼了。所有的鱼都被小杰用漏勺,捞了起来,平摊在地上,不知道放了多久,一动不动了。
“苏君杰!”桑无焉恼。
“啊。”他抬头起来应了一声,还继续在水里捞那些逃命的小鱼。
她当时只觉得生气,一把拉他起来,然后拍了两下他的屁股。
孩子“哇”的一下就哭了。
桑无焉顿时后悔,又去抱他:“不哭不哭,小杰不哭。”
“我就是看着小鱼们仰着头在水里很闷,想出来的样子,我就把他们拿起来晒一会儿再放回去。”小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解释。
桑无焉摸了摸他的头,将他抱起来。
孩子埋在她怀里,抹干了眼泪很伤心地说:“姐姐,我这么爱你,刚才你怎么舍得打我?”
“……”
过了一会儿,桑无焉对小杰说:“等念衾回来,要好好跟他认错,不然他一生起气来,这家里可没人劝得住,说不定连我一起打。”
苏念衾一到家,小杰就跑到他跟前规规矩矩地将下午的错事说了一遍,那模样委屈极了,可惜又不敢在苏念衾面前哭,便将眼泪一忍再忍。
苏念衾听了过后,倒真的没恼,就随口说了句:“死了就死了吧,以后别干这种笨事情。”
见苏念衾这么一讲,孩子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抱住苏念衾的腿,呜呜地又哭了。
苏念衾蹙了蹙眉,将小杰抱起来:“不是告诉过你,你是男子汉,不准哭吗?”
小杰立刻憋住没哭出声,然后抽噎着说:“小杰听话,不哭了。”
看着他那委屈劲儿,桑无焉顿时好笑,剥了颗奶糖给他吃。他嘴里包着糖,鼻涕也哭出来,口水滴答的,突然想起什么,搂住苏念衾的脖子,撅着嘴巴“啵”地一声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谢谢哥哥。”
这一口亲下去,他嘴巴上的糖水、鼻涕、口水、眼泪如数沾到了苏念衾的脸颊上。
苏念衾的脸色即刻从黑到绿,又绿变白,最后恢复成了黑色,板着脸说:“小东西!”却没了半点生气的样子。
待小杰跑开,苏念衾接过桑无焉递来的湿毛巾擦脸,同时问:“你刚才打他了?”
“一时生气就拍了两下。”
“以后生气的时候别打孩子,讲讲道理就行了。要是真想打,等气过了再说,免得不知道下手轻重。”他轻轻说。
桑无焉点点头,笑了。一直以为他不太喜欢这孩子,原来根本不是。
睡觉的时候,桑无焉躺在他怀里问:“你说我们生女儿还是儿子好?”
“都好。”
“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女儿。”他毫不犹豫地说。
“为什么?”
“儿子有什么好,就跟小杰似的,长大了就知道天天和我争他妈。”
“女儿就不争了?”
“要是女儿的话,我要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神色柔和幸福。
“估计会被你宠得无法无天,没人敢要她。”
“那正好,陪我得了,谁也不嫁。我养她一辈子。”
就在这件事过后不久,桑无焉觉得身体有些异样。那个时候苏念衾正在香港出差。她就一个人去妇幼医院做了检查,拿到结果以后心情有些异样。
她想过要孩子,但是总觉得好像自己都没怎么长大,如何养孩子呢。
李露露说:“说你没爱心吧,你这人挺好。说你有爱心吧,你怎么对孩子这么没爱。”
无论小杰也好还是别的也好,她接触的大部分孩子都有好几岁了,有自己独立做事能力的,和桑无焉概念中的婴儿不一样。她一直对婴儿没什么兴趣,总觉得是种流着口水、鼻涕的软体动物。
许茜的孩子没满半岁的时候她甚至不敢抱他。
她和苏念衾结婚以后,刚开始她总是提醒他避孕。后来接连几次忘了这个程序也没怀孕,渐渐地胆子大了,放起心来,似乎就忽略了避孕这事。直到今天,她拿到检查结果。
在医院门口迎面走来一位孕妇,肚子大得吓人,一双脚也肿得要命。一般桑无焉看到这种情况都敬而远之。许茜怀孕的那后几个月,她都不敢去找她。但这一次,她居然一直愣愣地看着她走过。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她没了主心骨,最后还是打电话找苏念衾。
“他正在里面开会。”小秦接起电话说。
“哦。那我过一会儿打吧。”
桑无焉刚到半路上,就接到苏念衾的回电。她将车靠边,然后接通。
“怎么了?”他问。
现在他出差,她在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在非休息时间找他。所以这么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有事情,他立刻就回了。
“念衾。”桑无焉叫了他一声。
“嗯?怎么?”他翘起嘴角应她。
“医生说,我怀孕了。”她缓缓说。
电话的那头顿了下,然后听见他问:“真的?”
“五个星期了。”她说。
她听见他笑了一声:“我马上回来。”声音中掩不住喜悦。
“你不是明天还有事吗?”
“我马上去机场,就回来。你在哪儿呢?”
“我开车回家。”
“别开了,停在那儿,我让人叫车去接你。”
晚上,苏念衾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进门就问:“我的老婆和孩子呢?”
“你这孩子还是小豆芽呢。”桑无焉摇头说。
“就算是小豆芽,也是不同凡响的小豆芽。”他蹲下去,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明明就是什么也不可能听见,但是他就要那么做,还听了很久。
他笑着抬头对她说:“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说话时,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双眸似乎会泛出柔柔的光泽,眉毛扬起来,嘴角勾出最大的弧度。那神色真是可爱极了。
苏念衾的这种感情触动了她,桑无焉觉得自己先前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被冲淡了。
他,是真的很喜欢孩子呢。
也就从那一天开始,苏念衾再也没有强调那个关门和开门的程序了。
桑无焉跟赵萌汇报了这个情况。
赵萌说:“他对你们的婚姻开始有安全感了。”
桑无焉问:“为什么很突然地就消失了。”
赵萌说:“也许就是因为孩子的关系。”
桑无焉喃喃说:“孩子?”
赵萌点头:“孩子一出现,就让他感觉自己不但是个丈夫,还是父亲了。这种双重的责任感,稳固了你们的婚姻,加强了他的安全感和认同感,所以就不再需要用外界的东西来承认自己了。”
原来,一个孩子对他而言是那么的重要。桑无焉也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