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风烈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耸耸肩,道:“如果你真要查我的护照,我就说丢了。要是你舅舅舅妈非看不可,那大不了我走人呗。”
这回轮到司南眨眼睛了。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考虑问题如此轻率的人——落在男人身上,得叫“莽汉”,她是女人,只能叫“莽女”了。想到电话里说的事,他终于开始相信,眼前这个女人绝对做得出那种事来。
奚风烈斜眼看看他,又低下头去继续揪着面包。那块原本形状完美的圆面包被她蹂躏得像是老鼠咬过的奶酪,一个洞一个洞的——因为她并没按秩序一条一条地撕开它,而是碰到哪里揪哪里。
“你不能一条一条的撕开吗?或者用刀切开。”司南建议。
奚风烈低头看看手里惨兮兮的面包,又耸了耸肩,“反正是要吃进肚子里的,怎么进去有区别吗?”
司南挑起半边眉——这动作不禁让奚风烈想起几天前遇到的那个交警。
“好吧。那么,现在我们来说说你的房租问题?”司南道。
奚风烈停住手,凶猛地瞪着他,大有如果他敢漫天要价,她立马像揪面包一样揪死他的势头。
“说!”她凶巴巴地道。
司南把双臂搁在餐桌上,指尖相对,摆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温和地笑道:“作为房东,我要求得到最基本的尊重。”
奚风烈更加凶狠地瞪着他。
司南又挑起半道眉。
两人目光对峙了一会儿,奚风烈眨眨眼,收回视线,不情愿地妥协了。
司南微微一笑,道:“我不知道你要住多久……”
“住到腊月二十四。”奚风烈道。
“腊月二十四?为什么是那一天?”司南很好奇。
“关你什么事?你直说你要多少钱吧。”
司南摇摇头,“谈钱就伤感情了,好歹你还是我未婚妻呢……”
奚风烈竖起眉毛。
“虽然是前任的。”司南假装没看到她的表情,“不过,中国有句古话,你从小在国外长大,可能没听过,叫‘亲兄弟明算帐’,我们虽然是朋友,这该算的帐还是要算清的。”
“少废话,直接说要多少钱吧!”奚风烈受不了他的做作,冲他吼道。
“我说过,谈钱伤感情。”司南摇摇手指,“不过呢,换种方式倒是可以接受的。”
她瞪着他那根手指的眼神有些奇怪,司南怕她真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咬他一口,便赶紧收回手指,又道:“我替你想过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买那张水床,不过我真的觉得那东西是大而不当,而且它又不方便携带,你走的时候肯定会很麻烦。所以我就想,干脆我吃点亏,拿它抵房租好了。”
啊?!一个星期的房租要接近五位数?!这还叫“他吃点亏”?!
奚风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同意吗?”司南眨眨眼镜后方那无辜的桃花眼,“要是你不同意,镇上有的是便宜的房子。只是,别人问起来,为什么我的未婚妻要去租别人的房子……我想,这可能不太好解释。”
奚风烈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会儿,又缓缓坐了下来。静思了一会儿,她放下面包,学着他的姿势指尖相对,望着他问道:“那你为什么帮我圆谎?”
司南伸手摸摸脖子,“也许,我是想找个免费的佣人?”
很有可能。奚风烈点点头,接受了这种解释。她接着又问:“那你不怕我把你家全偷光?”
“啊,说到这个,”司南一打响指,“差点忘了,我还真怕你把我家偷光。这样吧,你给点抵押品怎么样?”
“抵押品?我可没什么……”
“那辆车就行。”司南的拇指往后方的车库一挑。
这个好办,没了这车,她逃跑起来还方便点呢。奚风烈当即甩出悍马的钥匙。
“好,成交。”
“等等,还有呢,我还没说完呢。鉴于你只住一个星期,多了我也不要求,这一个星期内的三餐就麻烦你操劳一下了。还有,家里的清洁,也麻烦你多多费心。另外还有……”
奚风烈拉长脸,:“你还有完没完啦?!还真拿我当免费佣人了?!”
“是啊,”司南诧异地望着她,“不然我为什么要留下你?”
16
不然他为什么要留下她?真以为他是好心吗?怎么可能!一个长着那样一张妖孽狐狸脸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菩萨心肠?!没被他当早餐吃了就已经是万幸了!
奚风烈一边“叮呤咣啷”地洗着……呃,碗……一边低声咒骂着那个名叫“司南”的妖孽。
她正骂得欢畅,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道:“我去一趟学校。”
奚风烈吓了一跳,手里的培养皿差点滑落在水槽中。
司南探头看看水槽,又道:“虽然你的创意不错,不过,我还是喜欢用正宗的碗筷吃饭。”
奚风烈一扔洗碗海绵,转身叉腰望着他,刚要说什么,司南伸出一根手指拦在她的唇上。
“嘘,别生气,小鱼儿说,女人一生气肉就会变酸。”
奚风烈眨眨眼,垂眸看看那根贴在唇上的手指,又抬眼看看那妖孽。
妖孽眼里的戏谑触动到她的某根神经,她的眉头轻轻一动,便半垂下眼帘,学着电影里的妖孽女子透过睫毛半睇着他,然后暧昧一笑,伸舌舔了一下他贴在她唇上的指尖。
如同触电一般,司南惊跳开来。
等他意识到这一举动等于是让她占了先机时,刚才还在卖弄风情的奚风烈早笑得前仰后合,像朵在风中兀自凌乱的花儿一般了。
靠!司南暗生郁闷,竟然是他被调戏了!
这还不算完,凌乱中的奚风烈忽然想到卫生问题,又弯腰连呸数了声,自言自语道:“真倒霉……”等她感应到仰面而来的低气压而抬起头时,赫然发现对面那张妖孽脸变得几近透明——气得发白而几近透明。
“我还没嫌你脏呢!”
司南恼火地抽下架上的毛巾,恶狠狠地擦着那根被舔过的手指。
奚风烈则当即联想到那个法式热吻,叉腰喝道:“嫌我脏你还用法式热吻?!”
司南一愣,抬起头来。
奚风烈大窘,便想移开这视线——可转念一想,那个吻她最多只是起了个头,最后搞到那种乌龙程度的祸首可不是她……何况,谁先移开视线谁就等于是落了下风,好不容易扳回一局的她才不会就此认输。因此,她挑衅地扬起下巴。
都说妖孽不吃素,果然。司南一边挂好毛巾一边让视线故意在她的唇上缓慢移动着。然后,他也冲她暧暧地一笑,道:“那个嘛,另当别论。”
奚风烈的双颊不由一阵莫名的臊热。可她又不甘示弱,便耸耸肩进攻道:“你的技术真烂。”
司南那微眯的眼睛瞬间变成锐利起来——想要攻击一个男人,攻击他那方面的才能……奚风烈显然是找对了地方——他垂下眼帘理了理整洁的衣袖,淡淡地道:“一个连kiss都没打过的人谈什么技术,可笑。”
奚风烈一窒,赶紧嚷嚷道:“谁说我没打过?”
司南挑起一道眉,斜睨着眼:“经验是实践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你?”他摇摇头,“一尝就知道是刚结果的涩枣儿……”
奚风烈气得咬牙跺脚,刚要吹牛说自己曾经吻过多少人,却只见司南忽然一改腔调,一本正经地吩咐道:“哦,对了,午饭就一点钟再开吧,我要去趟学校,那个时候应该能赶回来了。”
奚风烈刹车不及,脑子一下子竟转不过弯来,只得茫然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我晕车的劲儿刚过,没什么胃口,做清淡点吧。”司南转身向餐厅走去,“蕃茄蛋汤就挺不错……哦,还有,去菜场看看有没有矮冬青卖,我想死它了。”
而我想你去死!——奚风烈这才反应过来,不禁捏紧洗碗海绵,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的背影。
“还有,顺便去买点碗筷吧,”来到餐厅的拉门前,司南扭头看看那一水槽的实验器皿,“这些东西我都还另有用途……”他突然一拧眉,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还忘了……”
“去死!”
奚风烈手里的洗碗海绵截着他的话尾飞去。
司南灵活地一闪,闪进餐厅,哈哈大笑着出了大门。
死妖孽!臭妖孽!!
奚风烈走过去捡起洗碗海绵。她突然发现,其实这司南跟奚晨月是一国的,都是那种万事总要占上风的人。如果不幸不能转变风向,那他们就会想尽办法转移位置,转到对手的上风处去……总之,他们要确保自己是那个说最后一句话的人!
如果让他跟奚晨月遇上……奚风烈想,肯定会战况惨烈……
……嗳?不对呀!——奚风烈的大脑突然转过弯来,赶紧跳起来追出大门。
“喂,钱呢?”她冲着司南的背影叫道。又是菜又是碗,总不能这个钱也要她出吧?那她可真是亏大了!
“你先付,回头我们再算。”
妖孽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奚晨月就经常用这一招占她的便宜!奚风烈气恼地扬起手,又想把那个洗碗海绵砸过去……可问题是,扔出去最后还得她再走过去捡回来……她恼火地一跺脚,转身想回别墅。
刚一转身,眼角处瞥过一个人影中,奚风烈停住脚,扭头看向那个人影。
只见斜对面那间门庭冷落的“温柔西饼屋”前,一个大美女正“深情”地凝视着她的“未婚夫”的背影……
* * *
奚风烈和奚晨月是同胞姐妹,两人有着同样敏锐的观察力。只是,奚晨月天生是怀疑主义者,而奚风烈则是无可救药的盲目乐观派,因此,就算她觉得那个大美人看着司南的目光有古怪,也没把这事儿往深处想。
那位美女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就转过脸来。
奚风烈立刻给了对方一个友好的笑脸。
美女迟疑了一下,露出一个含着谨慎的微笑。
不过,显然这位大美女跟卖面包的那个天使小美女是一家人,两人的相貌极其相似,相似得像是双胞胎,只是这一位要比那一位大上个七八岁……
正想着那个天使小美女,小美女就出现在了面包房门前。
“姐,”小美女叫着大美女,转眼看到奚风烈,便激动地上前一把拉着大美女的衣袖,道:“呀,姐,看,这就是昨天买我们面包的姐姐。”
大美女那修长睫毛忽闪了一下,隔着马路冲奚风烈矜持地笑笑,弯腰道谢:“承蒙惠顾。”
小美女也学着大美女弯腰道了声“承蒙惠顾”,然后又冲奚风烈笑道:“我没骗你吧,我姐姐做的面包是天下最好吃的面包。”
如果说这小美女是未经世事的天使,那么她的姐姐,那位大美女,则像是曾经误坠过凡尘,并且还受过很深伤害的天使。在她的眼睛里,仿佛始终笼罩着一层无法拂去的沉重和抑郁。
奚风烈不由多看了那个姐姐两眼。
小美女忽然放开大美女的衣袖,跑过街道——差点没头没脑地撞上一辆路过的自行车,吓得奚风烈和那个大美女同声大叫:“小心”。
小美女跑到奚风烈面前,热情地问:“姐姐,今天还要买面包吗?”
奚风烈眨眨眼。想到那十八九收不回来的所谓“回头再算”的菜金,又想到这家面包房低廉的价格,她点了点头。
小美女热情地给奚风烈装着她看中的面包,那位姐姐,大美女则默默地站在收银机后面,瞪着只放了几枚硬币的收银机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们是新开业的吗?”奚风烈问小美女。
“嗯,刚开了三个星期。”小美女和昨天一样,快手快脚地包好面包,替给她姐姐,回头冲奚风烈笑道:“所以生意不是很好。”
“我觉得你们的面包挺好吃的,”奚风烈道,“大概是因为这条路太偏,大家都不知道的原故吧。你们有没有想过做做广告?”
小美女摇摇头,偷眼瞥瞥低头打着收银机的大美女,撇嘴道:“我姐姐不让。”
“为什么?”
“我姐姐说……”
“温暖!”大美女突然出声止住那天使美少女,冲奚风烈笑道:“谢谢,一共十五块三。”
“哦……”
奚风烈伸手去掏皮夹,却愣住了。她追着那妖孽出门,根本就没想到要拿皮夹……
她冲两朵美人花尴尬地笑笑,道:“呃……不好意思,出门急了点……忘拿钱包了。要不,你们谁跟我回去拿吧,反正就在马路对面。”
“我去。”
小美女笑嘻嘻地抢着要去,却被大美女伸手一拦。
大美女对奚风烈客气地一笑,道:“都是邻居,不碍事的,下次再给也一样。”
16…2
奚风烈道了谢,拎着纸袋刚要出门,却只见从门外急匆匆走进来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胖阿姨。
“快快快,温柔温暖,快接一下。”
胖阿姨一边嚷嚷着一边把怀里两只大号不锈钢饭盒扔在大美女面前的柜台上。
“乖乖,烫死了!”胖阿姨甩着两只手道。
“什么呀?”小美女温暖好奇地凑过来。
“饺子。听我们家老头子说,司南回来了。他跟你姐两个人,小时候都特别喜欢吃我包的韮菜饺子,这不,我特意多做了点。温柔啊,见过司南没?”
大美女温柔略带尴尬地看看奚风烈,细声细气地道:“只瞥见他的背影……”
“啊,这么说,他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温柔摇摇头,刚要提醒她奚风烈的在场,就听胖阿姨又道:“真是,当初要不是你老子作孽,你们俩是多好的一对……”
哟!这是个什么情况?!
奚风烈眨眨眼,整个人立刻来了精神。她竖起两只耳朵,正准备听点什么“壁角”,人家大美女却不干了。
“李阿姨,你还没见过司南的未婚妻吧。”
温柔以目光示意着胖阿姨,可偏偏那胖阿姨再次以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心宽体胖——心宽,自然心眼儿也宽——人家愣是没接收到她眼里的暗号。胖阿姨道:“是啊是啊,这两天镇上的人都在说司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