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暗暗后悔不该设置这该死的关机闹钟。
车库的门紧紧地关着,隔绝了外面的阳光,也隔绝了各种声响。但细细分辨,她还是能够听到外面有汽车驶过的声音、有自行车的铃声、还有几个孩子嘻笑打闹的声音……这些声音似乎都预示着周围一切正常。
不过,奚风烈没敢轻举妄动,她仍然一动不动地趴着,直到最终确定闹铃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才小心翼翼地支起身体向车窗外望去。
车库里一片昏暗,只有从库门下方透出的一丝光线表明,现在已经天色大亮。
当然,还有她的闹钟。
她的闹钟总是设定在早晨的七点零五分——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是一月十一号上午七点零五分,离春节还有十四天。
随着胃部的一阵绞痛,奚风烈想起她差不多已经有近二十个小时没吃任何东西了,也没喝过一口水。
她拿起放在前座的水壶,发现里面是空的。可空乏的胃却不管这些,一个劲地冲她嚷嚷着饿。
奚风烈按住胃,犹豫着要不要冒险出去买点吃的。
最终,她决定还是算了。饿死事小,“失风”事大。不管怎么说,对门可是派出所,昨晚侥幸蒙混过关,未必代表今天还能有这样的好狗运。
奚风烈小心翼翼地推开车门,轻手轻脚地跳下车。
显然,这位叫司南的教授是个大财主,车库大得能容得下两辆卡车。
她又抬眼看看车库角落里的那扇门,她隐约记得图纸上有标明,那扇门通向洗衣房,穿过洗衣房就是厨房——厨房里有水。
书上说,人不吃饭光喝水可以支撑上七天,也就是说,如果她一直没机会找到吃的,光躲在这里至少也能活上一个星期。全当减肥了。
奚风烈悄悄走到那扇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
里面一片寂静。
她又将门拉开一道缝,眼睛贴在门缝上往里瞅了瞅。
出乎她意料的是,洗衣房里竟然放着一台洗衣机,而且,洗衣机旁还有一只洗衣篓!
奚风烈吓了一跳,赶紧关上门——难道说,这房子已经有人入住了?
不对,洗衣篓里好象没东西。
她重又拉开门,侧耳仔细听了听。
里面仍然是一片寂静。细听之下,还能听到一种专属于空旷房间的嗡嗡回音,一种让人安心的声音。
奚风烈把门缝拉得更大一点,探进脑袋四下里张望。
这洗衣房是利用楼梯下的空间隔出来的,墙壁上方高高开着一扇气窗,光线能从窗户照进房间,外人却不会从那里看到室内。
奚风烈蹑手蹑脚地摸进门。经过洗衣机时她低头看了看,只见洗衣机的机盖上还封着出厂封条——显然还没启用。
她不由松了口气,大着胆子摸向那扇通向厨房的门。
门没关。来到门边,奚风烈扒着门框半藏半露地向厨房里探头望去。
只见靠近洗衣房的墙角里,放着一台双开门的巨大冰箱——冰箱门上同样封条完整,没有拆封。
冰箱旁是一排空无一物的操作台,操作台的中间挖了两个水槽——看上去也同样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操作台的尽头,沿墙摆着一溜现代化厨房小家电。烤箱、面包机、微波炉、榨汁机、洗碗机、煮蛋器……应有尽有。当然,也少不了一台咖啡机。
果然是把欧美时尚给搬回了国——奚风烈冲着那些小家电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视线又转向厨房中央的那个长方形岛台。
早些年,这种欧式岛台在中国家庭厨房装修中还不多见,现如今这样的设计已经比比皆是,奚风烈也没觉得这有什么新奇的,让她觉得新鲜的是,岛台正上方吊着的那个怪模怪样的抽油烟机——那巨大的涡轮叶片使它看上去像是工厂专用的,而不像是家用的。
可如果说是专业用的,抽油烟机的下方又的的确确放着一台再普通不过的家用灶台。
灶台的对面,是一片空荡荡的大理石桌面。在灶台和那片桌面的中间,立着的一排约有二十公分高,起着分割作用的架子。架子上挖着些大小方圆各不相同的洞眼,每个洞眼里都插着一只与之形状配套的瓶瓶罐罐。
奚风烈越看那个架子越觉得眼熟。好半天她才想起来,这简直就是当年化学课上做实验用的试管架嘛。
此刻,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也跟她的肚子一样,“虚怀若谷”。
想到饿,奚风烈的肚子立刻回应了一阵“咕咕”的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着,显得分外刺耳,她吓得一缩脖子,贴在门框上不敢动弹。
半晌,听着四周仍然是一片寂静,她这才一点一点地重新探出头去。
厨房里三面开门,一面开窗。除了她藏身的这道门之外,左侧还有一道跟墙等宽的拉门——奚风烈猜,那里应该通向客厅或餐厅。
在她的对面,是一扇镶着毛玻璃的门。从那里看不清外面——同样的,从外面也看不清里面——奚风烈猜,十有八九是通向后院。
厨房右侧的墙上,开着一扇窗。窗户虽然紧闭着,玻璃却是透明的——奚风烈本能地又往洗衣房里藏了藏。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窗前有一小片草坪,草坪过去是一道高高的树篱,树篱外是一小片尚未成材的香樟树林。香樟树的缝隙间,隐约还能看到昨天她曾藏身其中的白色大棚的一角。
这片香樟林紧挨着树篱,倒正好织成一道防线,阻挡住了路人好奇的眼睛。
奚风烈不由稍稍松了口气。她伸长脖子看看窗外,确定不会有人看到她,这才拔脚奔过厨房,推开左侧的那道拉门闪了出去。
果不出她所料,外面是一间开放式的餐室。
餐室的北侧,向下两级台阶是客厅。南侧,沿墙挂着一排丑陋的遮光窗帘,一直延伸到对面那片半透明的隔断墙前。
奚风烈沿着窗帘走过去,发现那片看上去像是纸质的隔断其实是用一种具有纸般质感的雕花玻璃制成的,一共八扇。
这玻璃十分漂亮,但也十分的昂贵。作为业内人士,奚风烈十分肯定这一点。
隔断墙跟餐厅一样,比客厅高出两级台阶。奚风烈心不在焉地瞅了一眼台阶下的客厅。那里跟厨房一样,设施齐全——就是说,有沙发,有茶几,甚至还有一台尺寸很夸张的液晶挂屏电视。
她沿着台阶走了一圈,一直走到电视墙那儿才看出该怎么拆开这八扇隔断。于是,她像折扇子一样,一扇一扇地折起它们。
隔断后,是个有着半圆形凸窗的房间——想来是准备作为书房用的——凸窗前挂着跟餐厅旁一模一样的遮光窗帘,地板上还铺着一层厚厚的深灰色地毯。
奚风烈用脚尖试了试地毯的柔软度,立刻认出这是纯正的羊毛地毯。
果然是个有钱人。她扬扬眉。
在房间的西侧,还有一个卫浴设施齐全的卫生间。站在卫生间门前,奚风烈回头看着那片凸窗。除去隔断后,凸窗就和餐厅旁的那片窗帘连成了一个整体。
她敢打赌,这窗帘后面肯定是一整片的落地大窗。
她走到窗前,掀开窗帘小心地向外窥去。
果然如她所料,帘后是一整片的落地大窗。
想像着拉开窗帘后,冬日的阳光就这么无遮无拦地洒进房间,洒在那片深灰色地毯上,奚风烈几乎想要像只小狗一样在地毯上尽情地撒欢打滚……
只可惜她现在是逃犯,见光死的那种,她只能舍弃这温暖的阳光,躲在阴暗的房间里苟且偷生……想到这,奚风烈不由一阵沮丧。
落地窗外,是一片铺着横木的露天平台,大概有三米宽。平台的下方,跟厨房窗前一样,是一片小草坪。草坪的边缘种着一圈树篱,树篱后则是那片还没成材的香樟林。
奚风烈侧着头瞅了瞅庭院西侧。隔着高高的树篱和几排香樟,那片紧邻的小区似乎也不那么“紧邻”了。除非有人爬上树篱或香樟,否则没有人能看清这后院里的动静,更别提是屋内的了。
想来这位司南教授不仅有钱、懂得享受,同时也很重视个人隐私,不太喜欢邻人的窥视。
奚风烈感慨着放下窗帘,转身看向客厅。
折起隔断墙后,整个一楼就成了一个通透的大开间——显然那位老兄也不喜欢墙。奚风烈歪歪头,心头一阵疑惑。以她从业四年跟业主打交道的经验,她可以判断出,喜欢这种大开间设计的一般都是些性情豪爽不太注重细节的人。可回想起厨房里的那个精致的架子,和各处早早就位的家电,很明显,这位教授又是属于那种注重细节,性格细腻的人……
或者,心思细腻的他那位落跑的夫人?
如果是这样,也难怪这两人没办法白头偕老了,车不同轨,书不同文嘛。
正胡思乱想着,奚风烈的胃部又是一阵抽痛,她赶紧伸手按住胃。在感觉到安全之后,似乎这民生问题就上升为必须予以立决的主要矛盾了。
她回头看看客厅的门,门上镶嵌着一块既有利于采光,又能保证隐私的毛玻璃。她走到门边,隔着毛玻璃小心地向外张望了一下。
从这里看不到铁门外的情况,因为那扇曾经为难过她的大铁门正对着车库的大门。不过,奚风烈很快就在门旁发现一个可视对讲门铃,便按了按开关。
没有动静。
她这才想起她还没有接通水电。
她转身回到悍马车旁,从车里拿出图纸。按照图纸上的标示,水闸和煤气开关都在屋后,电闸就在车库里。
电好办,这水和煤气……
奚风烈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冒个小险。她拉开厨房通向后院的小门,探头看了看。
正像她猜测的那样,香樟林保护了别墅的隐私。不管是从东边、南边还是西边,要想看到别墅里的动静都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尽管如此,奚风烈还是有点胆颤心惊。她快步跳下木制平台,打开掩藏在墙角的水闸和煤气开关,然后又快步逃回了屋内。
倚在厨房的门上,她拍拍惊魂未定的胸口,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经过这番惊吓,奚风烈觉得更饿了,甚至有点让她饿得受不了了。于是她回到厨房,明明知道那些橱柜里不会有吃的,还是不死心地搜索了一遍。最后,她只好认命,从厨房的架子上挑了一个看上去很可爱的三角形烧杯,就着水笼头接了好几杯水灌了下去。
喝了一肚子水之后,胃部终于不那么痛了,无聊的奚风烈决定上二楼去探险。
整个二楼和一楼一样,也是通间设计,甚至连浴室用的都是透明玻璃。
变态。奚风烈冲着浴室做了个鬼脸,转身继续爬上三楼。
三楼也同样是个无遮无拦的大通间,不同的是,它有一个能确实保证个人隐私的浴室。
除了一楼,其他两层楼都没有什么家俱——地毯除外。看来在此借住期间,她只能使用一楼了。不过话再说回来,她要的也只不过是个安全的、可以吃饭和睡觉的地方而已。
奚风烈耸耸肩,向楼下走去。
经过二楼时,她又看了看那个透明的浴室。她突然想起经理曾经对这家所用的玻璃大加赞誉,说那是一种高科技的产品,能根据主人的要求自动调节玻璃的透明度……难道,说的就是这个?
她走过去,推开浴室的玻璃门,见墙上有个控制钮,便好奇地转动起旋钮。那玻璃果然从透明状慢慢变成了不透明状。
奚风烈顿时玩心大起,一边旋转着按钮一边把脸贴在玻璃上,寻找玻璃能变色的原因。
正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奚风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险些滑跌在地上。她僵硬地贴在玻璃墙上,一边听着门铃催命似地一声紧过一声,一边紧张地思索着该怎么办。
后院的树篱她肯定爬不过去,大门又被按门铃的人堵着,她现在就像是一只瓮中之鳖,无处可逃……而屋里,整个二楼三楼都一目了然,连个老鼠都藏不住。一楼也只有厨房那个工作台的下面可以躲一躲……
对,一楼。
和往常一样,脑子里刚闪过一个念头,奚风烈就立刻将它付诸于行动。她转身奔下楼梯跑进厨房,拉开工作台下面的柜门就想往里钻。
可是,她吃惊的发现,原以为空无一物的柜子里竟然塞满了各种实验仪器和试管、试瓶。别说塞进她这么大一个人,就连再塞一只试管的空间都没有。
奚风烈不禁又是一阵抓心挠肺的焦躁。
正在她绝望之际,门铃突然又不响了。
她猫腰藏在工作台下,支楞着耳朵屏息等着门铃再次响起,或者什么人破门而入。她想这一回她算是完了。
可过了半天,那门铃就跟从来没响过一样,一片静默。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秒钟,那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就是不落下来。奚风烈只觉得一阵阵手心冒汗、心跳加速,呼吸也跟着困难了起来。最后,她毅然决然地一甩头,起身向大门走去——伸头缩头总是一刀,长痛不如短痛。
5
走到门边,奚风烈按开那个可视门铃,却意外地发现屏幕是黑的。
坏了?
她正疑惑着,屏幕边缘出现一点光亮。然后,镜头里渐渐退出一张有些变形的人脸——原来,门外的人也正好贴着镜头在往里看。
那人刚退开一点,奚风烈就注意到他帽上的警徽,吓得赶紧往旁一闪。
紧接着,话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爽朗的笑声:“哈哈,你以为那是猫眼呀,那是监视器,他能看到你,你是看不到他的。”
奚风烈这才反应过来,不由自嘲地缩缩脖子,然后又大大方方地凑回屏幕前。
屏幕里,原本堵着镜头的警察又后退了几步——奚风烈认出,他正是昨晚帮她开门的那个热心老警察。
在他身后的马路边,一个高个子年轻警察骑在自行车上,一脚踩着脚踏一脚撑着路牙,远远地望着他在笑。
话说奚风烈自己个子不算高,却很是迷恋高个子男生,加上可以确定对方不知道她在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