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的马路边,一个高个子年轻警察骑在自行车上,一脚踩着脚踏一脚撑着路牙,远远地望着他在笑。
话说奚风烈自己个子不算高,却很是迷恋高个子男生,加上可以确定对方不知道她在窥视,她便放肆地伸长脖子多瞅了那人几眼。
镜头里的人影虽然有点失真,不过还是可以看出,那个小警察长得不错——至少身材很不错。配上那套警服,更是显得英姿飒爽、帅气逼人。
奚风烈又做了个鬼脸,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个制服控。
老警察回身走到马路边,冲骑车的小警察笑道:“不是说开会要迟到了吗?怎么还不走?”
高个子小警察笑道:“这不正要走嘛,见你按了这么久的门铃都没人来开门,就顺道过来看看。我说老所长,你真替什么人开了门?别是昨晚做梦打盹,把梦里的事儿当真了吧?”
“扯蛋!”老所长冲着他虚挥一拳,又扭头看着别墅问:“你说,会不会是里面还没接上电?这门铃是不是不通电就不会响?”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司南。”小警察耸耸肩。
停顿了一下,他又问:“你能确定你真给什么人开过门?”
老警察瞪了他一眼,转身向别墅走去。
见他不理自己,小警察呵呵一笑,将双肘搁在车把手上弯腰叫道:“嗳,老所长,说说,她长什么样?”
“谁长什么样?”老警察抓着铁栏杆,一边往别墅里瞧一边心不在焉地问。
“她,”小警察用下巴指指别墅,“司南的那个女朋友,那个Victoria,她长什么样?”
“V……什么?”老所长扭过头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Victoria,维多丽亚,外国名儿。”小警察白了他一眼,“你不会指望一个在国外长大的女孩起个中国名儿吧。”
“可我觉得她长得挺像中国人的。”老警察说。
小警察又冲他不屑地一撇嘴,“华裔!知道什么是华裔?中国人的脸配上个外国户口,就叫华裔。”
“难怪她不搭理我呢,”老警察自言自语着抬头瞅瞅别墅,又扭头问那个小警察:“那她是不是听不懂中国话?”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跟她说过话……照理说,应该懂吧……”小警察也踮起脚尖向铁门里张望,“说不定这会儿人家还没起床呢……对了,我跟你说,这外国人可跟我们中国人不一样,人家很注重隐私的,她不要求你帮忙你最好别去打扰人家……”
“什么叫打扰!”老警察不乐意地一撇嘴,“人家大老远的来,问一下人家需要一些什么帮助,这是咱中国人的好客,怎么能叫打扰?!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得得得,又是‘我们这些年轻人’,”高个子警察赶紧抬手看看手表,笑道:“不好意思,眼下这个年轻人可没时间聆听您老的教诲,再不走可真要迟到了,恕小的不陪您老,先撤了。”他拎起自行车利落地掉了个头,又回头笑道:“说起来您也不亏,您可是我们镇上唯一一个见过她的人……”
“又扯蛋!我才不信呢,”老警察挥手打断他,“怎么着你也要叫她一声嫂子,司南就没给你们看过她的照片?南老师也没见过她?”
“还真没见过,”小警察嘻笑道,“他上次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有一年了吧,那时候他还没认识这个维多丽亚呢,我妈也是上个月才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还有,现在就叫她嫂子嫌早了点吧,人家俩人还没结婚呢……嗳,老所长,你还没说她长得怎么样呢?”
“你不是不感兴趣吗?”老警察横了他一眼。
“好奇心总有啊。”小警察大言不惭地笑道。
老警察抓抓下巴,说:“天太黑,没注意……我想起来了,她会说中文,当时她手里还拿着一套这房子的图纸呢。昨晚我让她先住到你家去,她不肯……”
他突然抬起头,看着别墅说道:“里面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女人天生就跟这水啊电的不对路,她一个人在里面鼓捣这些,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说着,又火烧火燎地跑上来按响门铃。
门铃刚响了一声,奚风烈就赶紧给开了门——这老所长都这么说了,她再不回应,只怕不仅是110,连119都会被请来。
“咦?门开了!”老警察一片惊疑。
“恭喜恭喜,看来人家跟水电还挺对路的。”高个子警察阴阳怪气地说着,又抬手看看表,“这下你该放心了,我也该走了,拜拜。”
“嗳,你不是说……”老警察说话的速度远赶不上那个高个子警察骑车的速度,眨眼间,他就蹬着自行车消失在了画面深处。
奚风烈赶紧离开监视器来到门边。
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一边等着老警察进来一边在心里默默梳理着刚刚得到的那些信息。
就是说,屋主司南跟那个高个子小警察家里有些交情,说不定还是亲戚……而且,他们已经有一年没见过面了……还有,公司里传的消息不够准确,这司南还没结婚……他的未婚妻叫Victoria,镇上没人见过她……呃,似乎他们还误认为,她就是那个维多丽亚……
毛玻璃上出现一个人影。
如果换作是奚晨月,估计打死也不敢开这个门。可门里站着的是向来胆大妄为的奚风烈,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扯开嘴角,堆上一脸虚假的笑,猛地拉开大门。
那个老警察正准备敲门,不禁被这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看着奚风烈的笑脸,他也本能地回应给她一个笑。
“哎哟,对不起,没打扰你休息吧。”不知道是不是受小警察刚才那番言论的影响,老警察客气地笑道。
奚风烈赶紧摇摇头,“没有没有,不好意思,刚才在楼上,没听到铃声。”
“没关系没关系,”老警察摇着手笑道,“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来看看你这边怎么样了,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我很好,谢谢您。”犹豫了一下,奚风烈怕引起对方的怀疑,只好后退一步,假装客气地说道:“请进来坐会儿吧。”
她以为他会拒绝的,结果老警察干脆地答了声“好”,便越过她溜达了进来。
奚风烈眨眨眼,只得硬着头皮跟在他的身后走进客厅。
刚一进门,老警察就叫道:“哟,怎么这么黑?是不是电还没接上?”
“接上了接上了。”
奚风烈赶紧跑到落地窗那里,“唰”地一声拉开遮光窗帘。
顿时,明媚的阳光洒落一地。
“哟!”老警察不由又发出一声惊呼,迈步走进阳光里。
他围着落地大窗转了一圈,点头赞叹道:“嗯,这个设计好,便于采光,通风也好。到底是在国外见过大世面的,这房子建的就是跟我们不一样,我家起房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要这么做?”
他又伸手敲了敲落地窗的玻璃,问:“这玻璃墙结实不结实?冬天不够保温吧。”
这个问题可算是问到了奚风烈的专业上来了,她笑道:“不会的,这里采用的是高科技真空玻璃,保温、隔音和安全性一点都不比传统的砖墙差。”
想起待客之道,她扭头看看厨房,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我刚接通水电,还没来得及烧水……”
“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来看看你还需要什么帮助,”老警察看看她,笑道:“维……”他大概想叫“维多丽亚”,可一时又说不出那个拗口的外国名字。
奚风烈眨眨眼,赶紧接过来说道:“奚风烈。我姓奚,叫奚风烈。”
“这是你的中文名?”老警察问,“‘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好名字。”
“呵,”奚风烈笑道,“我父亲很喜欢那首词。”——这可是实情。
“不错不错,”老警察点头赞道,“这名字起得好,有学问。啊,对了,我叫所大海,是管这片的片儿警,他们都叫我所长,不过,我已经不是派出所的所长,早就退居二线了,现在是南松那小子当所长。”
说着,他直勾勾地望着奚风烈,似乎认为她应该对这个名字有所反应才对。
奚风烈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只好呆呆地望着他笑。
老警察提示道:“南松是南老师的儿子,从小跟司南一起长大的……”
就是说,是镜头里那个骑自行车的小警察——他竟然是派出所的所长?
奚风烈装出一付恍然大悟的模样,“啊……”
可是,“啊”完了之后她该说些什么才不会露馅?奚风烈的后背心忍不住冒出一层冷汗。
好在上天终于动了怜悯之心,她还没想出说辞,老警察腰里的对讲机就响了起来。
所长跟对方通了几句话后,扭头对奚风烈笑道:“老王家的狗又没栓好,我得去看看。对了,我看你大概还需要添置一些东西吧?镇上刚开了一家大超市,全国连锁的那种,里面什么都有得卖,就在镇子西边,大学城的旁边,你沿着门口这条路一直过去就能看到。我这儿还有事,不然就陪你去了……”
“不用不用,您忙您的,不用陪我,我自己能行。”奚风烈赶紧一口谢绝,生怕他留下不走。
“嗯……”老警察看上去还是不太放心,“要不,你等等,等南松开完会后让他陪你去?”
刚撵走一头狼,又招来一只虎?!才不干呢!
奚风烈赶紧拍着胸脯保证道:“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一个人能行。”
“那……好吧,有事可要叫我噢。”
热心的老所长再三叮咛,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6…1
送走老所长,奚风烈一屁股坐进沙发,看着一地碎金似的阳光狠狠地长出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后知后觉地醒悟到,有意无意中她竟然默认了自己是那个Victoria,屋主的未婚妻……
想到那个神秘的“南老师”,还有他那位气宇轩昂的派出所所长儿子,奚风烈意识到,自己可能又闯了一个祸——听那两个警察的口气,这小所长家跟屋主司南的关系非浅,显然,要冒认这样一门亲,穿帮的风险极高。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再来说自己不是那个“维多丽亚”似乎有点晚了……
……不对,也不晚。从头到尾她就没说过自己叫“维多丽亚”,而且那个“所长”也没说她叫维多丽亚……
……嗯,还有救。就算最后露馅了,她也可以狡辩说是别人误会了,她不知道别人把她当成是那个维多丽亚了……或者,干脆说她的英文名也叫“Victoria”?
唔,好主意,两个方案都可行。而且对于她来说,默认自己是那个“维多丽亚”明显好处多多,至少不会有人来置疑她在此地逗留的合理合法性……
不过,她从公司那里得到的信息又说,这位司南教授已婚并已离婚……镇上的人似乎都认定他还没有结婚……
……或者,他是在国外闪婚又闪离了?
……那么,闪电的另一头是这个“维多丽亚”吗?
……还有,这位司南在卖房子,可看镇上人的态度,似乎没人知道这件事。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这位司南刚结婚就被新娘甩了,又不好意思告诉镇上的人真相,所以才想偷偷处理了房子?
……或者人家真的没结婚,也没离,只是婚事没成,黄了,一时面子上又抹不开才要背着人处理掉这房子……
奚风烈看看茶几上的那串钥匙,冲着在阳光里飘浮着的灰尘点点头。
不管怎么说,屋主要卖房是肯定的——就是说,以上几种情况都有可能。那么,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这位司南兄暂时不会回来也是肯定的。如果再有人像老所长那样,误认为她是那个“维多丽亚”,她完全可以采取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方法——别人怎么认为是他们自己的事,她可没承认……
拿定主意,奚风烈的心情便放松了下来——这就是奚风烈,什么事情都只考虚对自己有利的那一面,从来就不去想“万一”的可能性。因此,她乐吱吱地盘点起在别墅里住下还需要添置些什么生活必需品来。
列完购物清单——一个被奚晨月逼出来的好习惯——奚风烈望着车库出起神来。她要采买的东西很多,吃喝穿用都有。要说方便,当然是开着悍马去方便……可开着那么显眼的车,会不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警察?
呵,说起来她已经被警察发现了不是吗?只是警察不认为她是她,而认为她是别的什么人罢了。
而且,老所长说,超市就在门前的这一条路上。在这么短的一条路上碰到会认出她的警察,这机率似乎不高……
于是乎,乐天派的奚风烈决定冒个小险。
* * *
奚风烈伸长脖子看看对面门可罗雀的派出所,然后用遥控器打开铁门,驾着悍马鬼鬼祟祟地驶出别墅。
她拐过马路,刚要加速离开这是非之地,鼻翼间忽然闻到一阵诱人的香味。
紧接着,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她的脚已经自动踩上了刹车。悍马车“吱”地一声,稳稳停在派出所旁那个小面包房的门前。
奚风烈差点被自己这一本能行为给吓死。坐在方向盘后定了定神,又从后视镜里确认了真的没人从警局里出来,她这才抬头看向那块差点害她心脏病发作的招牌。
这是一块极具简约风格的招牌,白色的油漆上以最朴实的黑体写着五个大字:“温柔西饼屋”。
招牌下,是一个迷你级的小门面。油漆一新的白色大门大概还没有两米宽,正向着冬日清冷的街道敞开着。那刚出炉的蛋糕香味从门里飘出来,几乎飘满了整条街。透过大门,奚风烈可以看到,光线暗淡的店堂里,一个穿着绿色碎花围裙的女孩正用夹子将一块块看上去香甜绵软的蛋糕码放在一个玻璃盘子里。
奚风烈抽抽鼻子,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再一次,她的本能战胜了大脑,她的手自动离开了方向盘,脚也将她带下了车,整个人如梦游般飘进那家西点屋的大门。
走下两级台阶,走进西点屋,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甜香更显浓郁。奚风烈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