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负伤,牵扯掉她太多本该投入到如何缩减建筑设计预算上的精力。
现代艺术馆的地皮,由于是新城区倾力打造的重点,地下的管线、市政绿化、道路建设几乎都一次性的脱胎换骨,没有什么棘手的历史遗留问题,留给建筑师的发挥空间很大。
这一点着实能让人安心不少。
所以,当顾言曦心怀愧疚地钻进车里,还是秉承着养精蓄锐、成就大事业的伟大情怀,放心大胆地在纪司辰副驾驶的米黄色真皮靠背上睡出了一条又亮又长的口水。
待她再度睁眼,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右手边是泛着粼粼波光的江水,左边是成片高耸的新建住宅楼,有人群三三两两的在河堤上散步,夕阳落下,变成几抹橘红色的影子。
自从来到N市,真是每一个睡醒,都意味着一惊一乍的新生活。
“来这种高档小区找灵感吗?”顾言曦似醒非醒地揉揉眼睛,愣愣地撇过头去,“唔,这几栋高层住宅楼确实有密斯当年西格拉姆大厦的感觉,你是想……”
她轻轻地皱着眉头,似乎在揣摩纪司辰的设计意图,说了一半却接不下去了。
他一直在盯着她看,然而眼神似乎穿透她飘得很远。
纪司辰就像是那片高楼的衍生物,玻璃墙面直上直下,整齐划一,没有变化。然而,在暮色的渲染下,墙面折射出缤纷靓丽的色彩。每一个窗棱的细节都经过郑重推敲,简洁又不失细腻,在N市众多的高层建筑中依旧显得优雅华贵。
“我没有睡很久吧?”顾言曦眼见气氛不对,赶紧换了一个轻松些的话题,“应该没有耽误你工作哦?”
纪司辰不说话,目光却灼热得让她心里发毛,不自觉就用了更小的声音,“我今天腿脚不便,不如你先把我丢回宾馆,晚上我有什么灵感就给你打电话……”
凡人只听说过喝酒误事,还不知道睡觉也能误事。
顾言曦见几段话都没有唤回男人的反应,心知定是自己今天的欠佳表现打乱了他原本的安排。不免愁肠百结,讷讷地在肚子里搜刮道歉的说辞。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三开其口,纪司辰已经不计前嫌地打开了一边的车门。他伸手指向左边那几栋流光溢彩的高层建筑,“你不想参观一下向密斯致敬之作吗?”
“这也可以?现在哪个小区没有门禁,何况是这种高档住宅楼……”
顾言曦嘴上说着,心里却痒痒得要死。毕竟,一栋优秀建筑的诱惑力对于建筑师来说,要远远高于违法乱纪的威慑力。
“走吧,跟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回家这么不和谐的事情怎么会从我嘴里说出= =
☆、31ⅩⅩⅧ
顾言曦犹自沉浸在即将近距离欣赏“伪西格拉姆大厦”的喜悦中;慢了好几拍才想起纪司辰好像终于说了一句话,可惜一不留神就错过了。
“你刚才说什么?”她一脸喜气洋洋地被拖出车子。
“我说;这次不仅能让你看到高层公寓的外观设计;还允许你360度无死角观摩它的内部结构。”
“没有时间限制?”
“随便多久。”
于是;被高档住宅楼的优雅气质成功俘虏了的顾某人,一直非常合作地缩在纪司辰怀里;一路如饥似渴地看向两边,直到被抱上了电梯,才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味。她眼睁睁看着纪司辰不假思索地摁了17楼的电梯键;又轻车熟路地掏出了房门钥匙……
这绝对不是一个参观者应该具备的素质!
防盗门打开的一霎那;顾言曦警惕地抬起头;也顾不得赤脚,挣扎着从他身上跳下来,“这到底是哪里?!”
“独家观景台。”纪司辰仿佛料定了她会是这反应,居然大大方方地松开手,撂下她独自进屋。
此情此景,再迟钝的人也应该反应过来。
顾言曦站在门口,看着他把钥匙和处方药丢在桌上,然后到鞋柜里翻了半天,找出一双大得还不算离谱的拖鞋。
“这里没有女式拖鞋,你先凑合着穿吧。”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住在这?!”拖着两只不对称的脚的女人毫无形象地靠在门口,几乎要发飙。
“我说过了,是你没听见。”纪司辰无辜地把那双拖鞋拍了拍,放在地上,“外面凉,赶紧进来。”
居然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敌人带进了埋伏圈!
“纪司辰同志,你上辈子是王二小吗?”顾言曦在门口踌躇了半分钟,本想潇洒转头,打道回府,无奈顾念着自己身体伤残,行动不便,还是顺从地套了拖鞋,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放心,这里没有明枪暗箭、地雷大炮的,你都在想些什么?”纪司辰站在自家的客厅里,如鱼得水地露出一个风骚的浅笑,“怎么样?这栋“伪西格拉姆大厦”的内部结构你还满意吗?”
顾言曦轻哼了一声,心里却不得不佩服纪司辰独到的审美品位。
这个屋子是挑高的复式结构,颇像当下流行的LOFT公寓,有上下两层。虽然单层面积不大,布局却很精巧。密斯崇尚的“少即是多”的原则在他家里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大量玻璃和不锈钢结构的运用,营造出一种轻盈的质感,简洁干净而空旷。
“真不像是人住的地方。”顾言曦嘟囔一句,钢化玻璃的隔板透明得连一丝指纹印都没有,让人实在不忍心把手放上去乱蹭,“这也太干净了吧!”
“恩”纪司辰倒是承认得痛快,“我大半的时间都呆在工作室,平时家里要是乱一些也就顺手收拾了,每周末还有钟点工过来。”他走到窗户边,把窗帘放下,“杂乱无章的环境不利于思考。”
顾言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怎么会忘了呢?自律、冷傲、理性——这才像是纪司辰的风格,一如他对待公寓的态度。
所以……这些日子她接触到的这个男人,多半是有些失控吧?
“过来看,这是我的书房。”纪司辰似乎没有发现顾言曦的出神,真真像是要带她详细领略建筑内部构造一般,极其绅士地逐一推开房门介绍。
果然是专业的一级注册建筑师,他的书桌上立着一只中型的黑色资料盒,旁边是整齐摞好的一叠图纸。铅笔和针管笔被依次放在文具店才有的透明方格柜中。一百多支马克笔按照颜色顺序排好,用特质的木架装了,钉在墙上。笔头的色彩标示,像是一道渐变色的彩虹,呈现出房间里唯一绚烂的色彩。墙壁上还挂着大大小小的抽象建筑图片,有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这简直就是理想中的画室模样啊!!!
习惯了窝在一亩三寸的小地方作图的顾言曦,羡慕得两眼发直,然而最令她激动的还是书桌背后那一大面落地的玻璃窗。
天空仿佛触手可及,烧红的夕阳含混着烟云落进窗框利落的线条,像是一幅色彩绚丽的西洋油画。
“喜欢?”纪司辰走到落地窗前,整个人都融入那张美轮美奂的背景里,他眉梢轻扬,随手敲了敲身后的玻璃。
美景当前,哪里还顾得上节操。顾言曦毫不犹豫就点了头,拖着不争气的残肢,顽强地走到窗户面前,把脸也一起贴上去。
“还记得你说过天空是唯一能给予你安宁和力量的东西。”纪司辰静静开口,“这么多年都没变啊……果然很喜欢吗?”
顾言曦猛然从窗口回头,眼神一时间复杂难喻。
——“哎,我真的觉得天空是世界上最大的奇迹。我每次做设计没灵感了,就出来看看天,它总是能给我灌输灵气,增强小宇宙。啊!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我!爱!你!”
——“你唯一的……?”
——“好啦好啦,还有你嘛!小气鬼……”
也不知道纪司辰说到天空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他们之后的对话——
你和天空,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东西。
“喜欢的话,这个书房就归你了。”纪司辰顺口往下接,说罢,连他自己也呆了呆。
“呃?”顾言曦同样脸色一滞。
“君子爱天,取之有道,不敢夺人所好。”她深吸两口气,咧开一个很难看的笑,“我看时间不早了,这房子的结构也研究得差不多了,要不……”
黄昏的天色暗的很快,房间里没有开灯,采光不够的时候,两个人的眉目就都隐藏在各自阴影的角落里,只能听见此起彼落的呼吸声。
“喔,我突然想起来,我回来的时候发现车子没油了。”纪司辰不咸不淡地回复她。
“怎么可能刚好没油了?!”顾言曦瞬间从伤春悲秋的情绪中拔离出来,“难道你准备把车子拖到加油站去?”
“剩下的油量只够开到加油站。”纪司辰悠悠地走到门边打开灯,白炽灯的光芒突然爆起,亮得人一阵眩晕。
“那……咱们现在开车去加油行不?”
纪司辰伸了个懒腰,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答如流:“抱歉,今天抱你消耗掉太多的体力,现在走不动了。”
果然,决定挺进他家就是一个错误。
顾言曦咬着下唇,悔不当初,“不然……”
“对了,还要再提醒你几点。”纪司辰步步紧逼,然后飞快地打断她,“第一,这附近一片都是这样的高层住宅区,最近的公交车和地铁站应该都在3公里以外。第二,能住在这里的人没有私家车也基本上有专车接送,所以打车你就别想了。第三,请问顾小姐,你觉得以你现在这样的情况,能自个儿走多远?”
!!!
眼见纪司辰又露出了那张招牌式的欠揍脸,顾言曦条件反射地开始牙痒痒。
换做当年,自己身形敏捷,进可攻,退可守,从没有过完败的战绩。可偏偏现在落到了这样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
“行了。”她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慷慨就义般英勇地闭上眼睛,“我,我留在这里住一晚……”
大鱼上钩,纪司辰眼里闪过一丝光,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欣喜,“我叫了外卖,马上会送过来。要不你先洗个澡,等会儿上药?”
这些看似好心的建议安排得时间紧凑,环环相扣,想来是那腹黑而阴险的男人早有准备。
顾言曦经这一提醒,果然觉得身上黏腻非常,建筑工地上灰大,自己现在的形象一定不比灰头土脸好多少。
她感叹一声,慢慢挪到客厅,却发现纪司辰已经从卧室拿出了一套蓝竖条纹的衬衫,“这衣服我好多年没穿过了,干净的,将就一下当睡衣换了吧。”
“哦。”
“浴室里面的东西都是新的,放心用。”
“哦。”
“那个……你还要什么?我现在下楼去买。”
刚才不还说累得连车都开不动了,现在倒是殷勤!不过这话顾言曦没有说出口,只摇了摇头,淡淡看他一眼。
纪司辰手里拿着旧衬衫,站得像一个僵硬的木桩。见顾言曦好久没有反应,又添了一句:“你一个人能洗吗?”
这话的声音越说越小,他也自觉尴尬,别扭地把头撇向旋转楼梯,“不是,我是说你的脚……没关系吧?”
“得把绷带先拆了。”顾言曦这才注意到脚上的问题,皱着眉头伸了手去够。
“别动!”纪司辰把衣服放在餐桌上,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把架住她的胳膊。
“哎哎,你又干嘛!”顾言曦摇摇晃晃跳开自卫,却丝毫没能阻止事件的进展,几步就被拎到沙发上坐下。
纪司辰小心翼翼地脱掉她的拖鞋,很快,从脚踝上传来一阵细微的胶带撕开的声音。顾言曦几下收腿没有得逞,干脆由了他去。
“恩,比下午好多了。”绷带一层一层揭开,露出泛红的伤口,黄色的水晶状脓肿已经消下很多,上面敷着浅黄色的粘质药膏。
“再上几次药,明天应该能消肿了吧。”纪司辰似乎在自言自语,把敷料扔在茶几上,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顾言曦的脚踝。
这人不是有打扫卫生强迫症吗!居然把纱布直接丢在桌上!
顾言曦看向那块沾着不少黄红脓水的敷料,心里一阵恶心,当下觉得劳动纪司辰大驾做这种事实在是有些不人道。
“喂,喂!”她拍拍纪司辰的肩,“看出什么名堂没?放开吧,抬得腿酸。”
纪司辰脸色一红,似乎刚刚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举动确实于礼不合,赶紧讪讪地松开手,轻咳一声道,“呃,你,你进去吧……”
浴室的地上铺了防滑垫,几个容易滑手的地方甚至细心地包上了毛巾。
顾言曦把衬衫放到架子上,头发披散下来,心里忽然生出细小的感动。这个浴室不在主卧里,应该不常被用到,这些防滑措施显然都是纪司辰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布置的。
“真当我是残疾人啊!”她小声嘟囔一句。
浴室门外悄无声息,静得像是没有人,也不知道纪司辰正在做些什么。
顾言曦在墙壁上靠了很久,直到觉得浑身冰凉,才缓缓打开淋蓬头的阀门。
作者有话要说:姑子已经掉进《藏海花》的深坑里不能自拔
我很严肃地想,如果让我在小哥和纪司辰里选一个,我肯定还是找小哥!
嘤嘤嘤嘤,儿子别怪亲妈不疼你,实在是第三者太强大。。。。
☆、32ⅩⅩⅨ
顾言曦洗完澡;拎起纪司辰给她找的“临时睡衣”比划了一下。衬衫很长,展开以后约莫垂到膝盖的位置;如果再扎上腰带的话;很像当下最流行的衬衫裙款。
也不知是在哪本小道杂志看的;女人最性感的十大瞬间里,“套上男朋友的衬衫”这一条首当其冲。
这年头;为了讨好男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顾言曦脑海中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些天马行空的不和谐镜头,男女主人公虽然长相不明;却让她没由来一阵恐慌。
“发什么疯!你们是正当合作对象关系好吧!”从架子上把衣服拽下来;顾言曦对着镜子使劲摇晃了两下脑袋。
可是;心里有了这一层膈应,再看那叠得方方正正的旧衬衫总归有些不自在。
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已经被团成一团扔在篓子里,不洗的话,明天一定皱得像坨抹布。
顾言曦拿着毛巾蹭头发,理智与情感的小人激战许久,还是咬咬牙把“临时睡衣”套上。
衬衫的质地很舒服,上面有一股纪司辰常年使用的皂角香,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