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夏茗立刻道:“等等。”
盛一诺不解地回过头来,他思索半晌,只道:“我吃完你带回去吧,放在这里不方便。”
他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拒绝,重新回到座位上坐着,只是这次没再盯着他看,而是玩手机。
施夏茗慢条斯理地吃完饭时,她已经把昨天今天的新闻全看完了,正百无聊赖地观察办公室。
他没打搅她,安静地凝视她平静自然的模样,心里流露出十分矛盾的感情。
一方面,他觉得她这样特别可恨,自己犯的错全都忘记了,就算道了歉,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给人带过怎样的伤害,道了歉又能怎样?偏偏他又不愿意亲自告诉她,他也更加受够了自己的懦弱。
而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她这样挺好的,至少不用两个人一起纠结。望着现在的她,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连他对她的恨意,都化作了一腔柔情。
施夏茗满心纠葛地垂下了眼,双臂撑在桌上支着额头,盛一诺忽然发现了他桌上的一张纸,看了看上面的字惊喜道:“你申报副主任医师的结果出来了?肯定是好消息吧?”
施夏茗抬起头看向躺在桌角上的文件,“嗯”了一声说:“早前报的,刚出结果。你很高兴?”
“当然了。”盛一诺脸上的喜悦看不出一丁点虚假,“这是好事儿啊,我当然高兴了。”
“这不关你的事,你有什么好高兴的。”他出口的话有些伤人,说完就后悔了,可又没办法改口,只好拿起餐盒站起来道,“我去洗干净。”
盛一诺这次没有抢着要自己去洗,她坐在椅子上,看上去有点僵硬,但她也没说什么,也不打算因为几句话就跟他闹脾气,所以等他洗干净出来的时候,她脸上又有了笑容。
看着她的笑脸,施夏茗有点发怔,眼前的画面似乎与以往重叠了。
以前她便总是这样,他说了伤人的话,她明明很难过,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其实他对她也没有多好,那么对于她曾经的欺骗,他又有多少资格去报复和愤怒?
当年,他放下一切赶回国时,明月已经执意要与他分手,就算他承诺不再离开,她也没有停下婚礼。是他先抛下她消失,他没有立场要求她非得等他,就算她不嫁给薄明的弟弟,迟早也会嫁给别人,盛一诺做了他们的媒人,从里面得到些好处,其实也没太可恨。
他最不能接受的,只是她欺骗了他。
在他因为明月的婚姻而郁郁寡欢的时候,她一直陪在他身边,那时候他的样子在她看来应该很可怜很失败吧,毕竟是她一手促成了明月的婚姻,后来又成功地走进他心里,她一直都没有出错过牌,总是在获利,若不最后有人告诉他这些,恐怕他们早就修成正果了。
盛一诺看见施夏茗忽然笑了,笑得有点不正常,她站起来有点担心道:“你没事吧?”
施夏茗抿起嘴角道:“我很好,东西给你,早点上班去吧。”
盛一诺接过干净的饭盒,装好袋子后不放心道:“你真没事?”
“没事。”他不厌其烦地又说了一遍,道,“我送你。”
她点点头,跟在他身后离开,两人经过住院楼大厅时,遇见了也刚出门的许倩。
许倩是知道盛一诺的,毕竟她在这住了一年多。这样似不经意的碰面,无意间“证明”了施夏茗昨天早上没有说谎,许倩彻底没了疑虑。
“施医生早。”许倩笑着道,“盛小姐来了,早上好。”
盛一诺有点奇怪,怎么好像许倩早就知道自己要来似的,一点都不惊讶?她心里疑惑,却也没表现出来,得体地笑着点了点头,与对方寒暄几句便走了。
施夏茗送她送到了医院大门口,在她准备离开时,他忽然从白大褂口袋取出车钥匙递给她说:“开我的车去吧。”
盛一诺愣了愣道:“那你怎么办?”
“我下班晚,你下班了过来接我。”
“可是我的驾照还没补办,而且我……”她有点犹豫,眉头轻蹙。
施夏茗了然:“心理阴影。”他说着便收起了钥匙,道,“打车时注意安全。”
出过车祸的盛一诺很感谢他的理解,自己这心理阴影恐怕会导致她好多年不敢开车,毕竟中国有句老话,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辞别了施夏茗,她看了看表,见时间还有很多,便并不太急地慢慢走在街道边。不太熟悉的鸣笛声在身后响起,她回眸望去,是辆价值不菲的香槟色汽车,车子缓缓停下,驾驶座走下一个人,是她的老板。
“薄总。”盛一诺急忙转过身来鞠了个躬。
她这么客气,薄明倒是不太高兴,他抬起食指蹭了蹭鼻尖道:“你不用这么客气,咱们以前很熟的。”
“……”是么,很熟?熟到什么程度?盛一诺好奇地看着他。
薄明也不解释,指了一下自己的车道:“遇见了就载你一程,上车吧。”他说完直接上了车,显然不接受拒绝。
毕竟是自己的上司,这样的情况还回绝不太好,所以盛一诺想了想还是上车了。
在薄明的车后方不远,刚刚停下一辆黑色轿车,车里坐的是还穿着白大褂的施夏茗。他左思右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追上来载她去上班,即便需要离岗一段时间。
可是,人家似乎根本不需要呢。
“呵。”施夏茗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管这条路允不允许调头,直接便调转车子回了医院,油门踩得太快,招来街上许多谩骂。
盛一诺坐在薄明的车上,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安,她移开眼去看后视镜,可车子忽然急刹车,她忘记系安全带,差点撞到前面,瞬间没了看后视镜的心思。
“抱歉。”薄明充满歉意地说道。
“没事。”盛一诺挥挥手示意没关系。
薄明又说了几句“不好意思”之类的话,便没再主动攀谈。他快速将车子拐弯离开方才那条街,这才放慢速递,慢慢驶向胜景酒店。
到达酒店时,他也没直接开到门口,在路边便停了车,这样可以避免被酒店员工看见,传出不必要的绯闻。
盛一诺十分感谢他的体贴,恭敬地关了副驾驶的门,朝酒店大门走去。
薄明注视着她的背影,回忆起方才那辆违章调头离开的车子,很轻易便猜到了是谁。
那个结果,令他欣悦无比。
☆、第17章
非常奇怪,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什么坏预兆都没出现,可盛一诺忽然联系不上施夏茗了。
其实也只是一天而已,那天早上从医院走了,她再给他打电话就没人接了,信息也没人回,她有点担心,别再是出什么事了,发的信息语气也急切了些。
施夏茗坐在医院办公室,看着手机上不断发来的短信,右手用钢笔在本子上写了七个字:贪、嗔、痴、恨、爱、恶、欲。
他写字的力道很大,大到纸都被划破了,黑色的钢笔尖上蹭了些纸屑,他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纸巾把笔尖擦干净,扣上笔帽放到一边,靠到椅背上,盯着手机继续看。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她上一次这么急着跟他联系还是她出车祸那次。他质问她是否真的欺骗了他,故意撮合明月和薄明的弟弟在一起,从而获利并“雪中送炭”以博得他的好感,一切是不是都是她布的局?那时她一个字都不承认,态度强硬,哪像现在,动不动就道歉。
可是,她现在的状态,却让他比过去还要难受。
算了。施夏茗关了手机,站起身出了办公室。医院有很多事要忙,他不能总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时间长了容易让人怀疑,更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盛一诺一整天没跟他联系上,就打算晚上去他家看看。可是到了夜里,酒店忽然有点急事要开会,十一点多她才被单政阳送回宿舍,也就没能去施夏茗家里找他。
今晚没办法过去,她就想着明天过去,因为明天她休息,刚好有充足的时间。她算了算日子,明天刚好也是施夏茗休息的日子,如果他没刻意调班的话,她一定可以在家找到他。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等她好不容易到了他家门口,却发现不管怎么按门铃都没人应答。
她纳闷了,难不成真出事了?就算他不在家,那周嫂也不应该不在啊。
她继续给他发短信,打了几个电话,依旧没人回应。她抬头看看天,阴沉沉的,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落下雨点。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十月底的日子,下起雨来被淋了可不好受。
然而,盛一诺实在不知该去哪里找他,只能在门口等着。她曾打电话去医院,那边的人也说他没去上班,他能去哪呢?反正不管他去哪,总要回家的,她就在这等会吧。
过了没多久,天上就开始打雷,盛一诺有点犹豫,但还是没离开,找了个相对来说勉强可以躲避一点点雨水的门檐站着,然而等雨真的下来时,她就发现这地方避雨效果真的不怎么样。
雨下得很大,狠狠打在地上,让她想起了见到施夏茗前一天那个晚上。
那时也是这样的雨,现在也是这样,是在给她什么暗示吗?
施夏茗站在房间里朝窗外看着,发现她在雨里淋着,他下意识去取了雨伞,可最后还是没出去。
他站在窗边,手紧紧捏着雨伞,脚步几次挪向门口,最后都收了回来。
“先生,雨下得很大,要不我去给盛小姐送把伞吧。”周嫂有点看不过去地说。
施夏茗生硬道:“去献殷勤做什么?人家又不稀罕。”
周嫂愣住了,送把伞而已,算什么献殷勤呢?而且盛小姐本来就是来找先生的啊。看来她真的老了,年轻人的世界她看不懂,还是不要再参合了,免得惹主人家不高兴。
就这样,盛一诺几乎被秋雨淋透了,衣服全贴在身上,瑟瑟发抖。
在雨里这么站了将近一个小时,她实在没办法再忍受下去,咬了咬唇离开了。
施夏茗拿着雨伞出来时,她已经不在这了。他伸出手到伞外,感受着冰冷的雨水,心里升起一丝后悔又解恨的变态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惊恐,他握紧伞柄,在雨里站了很久。
翌日,盛一诺想当然的重感冒了。她强撑着去上班,到了酒店状态实在不行,又被单政阳给送回了宿舍。
单政阳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药,盛一诺躺在床上道:“政阳你回去上班吧,我没事,我知道哪里有药,一会我吃了就睡会。”
单政阳不确定道:“你真的知道?”
“当然了,你别担心,快去上班吧,耽误太久不好。”她保证道。
“好吧,那你有什么不舒服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啊。”单政阳不放心道。
盛一诺虚弱地点点头,也没起来送他,等他走了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夜里,她看看房间里微弱的光芒,想起来找药吃,可身体全都麻了,一点力气都没有,别说是找药了,就是起床都成问题,脑子烧得昏昏沉沉,直接又没了知觉。
第二天,单政阳在酒店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她来上班,人事部那边也没接到请假通知,当时他就知道完蛋了。
他急匆匆地请了假跑到宿舍,敲了半天门也没敲开,他特别生气,一是气盛一诺不按照自己的保证吃药,二是气施夏茗,他是医生,还是是她男朋友,在这种时候居然不来陪她,照顾她,他到底怎么搞的?
一分钟都等不下去,单政阳立刻开车去了人民医院,找到施夏茗的办公室,推门就进去了。
施夏茗在办公桌后抬起头,瞧见是单政阳后略有点惊讶,单政阳见到他,发现他状态也不好,眼下青黑明显,显然睡眠不佳。
“你还在这坐着上班?”单政阳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施夏茗十分不解。
“单经理有事?”施夏茗站起身走到门口关上了门,避免被人围观。
“一诺都病得起不来了,你居然还在这安安稳稳地上班!你有她家里的钥匙没?我进不去,你想想办法!”单政阳把前前后后的事给他叙述了一遍。
施夏茗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看来她是那天淋雨出的问题,体质真是和以前一样差。
“我知道了,谢谢你。”说罢,施夏茗便脱了白大褂换了西装外套出门,临关门前,他对仍站在里面的单政阳道,“单经理先回酒店工作吧,我走之后要锁门的。”
单政阳尴尬了一下赶忙走出来,问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施夏茗面无表情道:“我是医生。”略顿,强调般道,“也是她男朋友。”
单政阳无言以对,怏怏地离去,施夏茗走之前先去见了许倩,拜托道:“麻烦许医生帮我值下班,改天我帮你值夜班。”
许倩笑道:“施医生有事要出去呀?没事的,你都是副主任医师了,哪里还需要值夜班呀,我就当帮你个人情忙好啦。”
施夏茗勾勾嘴角道:“那改天请你吃饭,今天我大概回不来了,麻烦你了。”
“没事儿,你去吧,我帮你盯着。”许倩满口答应,目送他离去的身影,心道,真是完美啊,学识好,工作好,人品好,长得又好,这样好的男人怎么能轻易放过呢?今天帮了心上人的忙,明天就可以一起约会吃饭了,多好的差事,何乐不为?
施夏茗此刻正在医院大厅拿药,拿完了之后才开车前往盛一诺的宿舍。他开得很快,没多久便到了,把车停好后,他拎着药箱上楼,在她住的房间门口垫着的脚垫下摸出一把钥匙,很轻易地便打开了门。
出生以来的习惯,真是就算失忆也改不了,备用钥匙永远放在门口脚垫底下,哪天来贼了出事儿都怪不了别人,提醒一百遍都记不住的蠢女人。
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盛一诺根本不知道家里来人了,难受地哼哼着,惹的来看她的施夏茗心情焦躁。
他打开药箱,取出输液用具和针剂药瓶,用砂轮开了药瓶拿注射器熟练地操作着,等一切弄好之后,又变魔术似的从口袋取出一个挂钩,撕了后面的贴纸黏在墙上,固定好后将输液瓶挂了上去。
半蹲在床边,先帮她量了体温,看见39度那个字样的时候,他嘴角僵硬地扯了扯,直接拉出她的手用皮筋勒住,拍了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