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司往沙发里一坐，冷眼打量着周蔷薇。经过昨晚一夜的煎熬后，她看起来明显憔悴了很多。应该说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被自己那么冷着，长时间的压抑之下，她的脸色一直不太好。叶司看了之后微微握了握拳，随即又强迫自己放开了手。
周蔷薇在见到叶司前简直酝酿了满肚子的话，连骂人话她都想了一箩筐。但真正见到叶司后那些话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她既不想哭也不想闹，只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因为她知道，过了今天之后，想再见他就不容易了。即便这男人做了世上最可恶的事情，把她的心伤了一遍又一遍，可她心里明白，她依然还是爱他。
所以说女人面对爱情的时候总是这么贱吧。如果这件事情她是旁观者，她可以说出一千句一万句的大道理来劝别人。可现在这事儿摊在她自己身上了，那种感觉真是复杂到说不清楚。无论旁人说什么，在她听来都是搁靴搔痒。
她不由悲凉地想，像叶司这样的男人为什么就不能从一而终地对待一个女人呢？是不是这个世上所有出色的男人都要遵循雄性的本能，尽可能地掳获更多的雌性才是他们生存的意义。什么一心一意，什么忠贞不一都是屁话，那不过是小说写来骗人的东西罢了。
叶司本来已经强迫自己硬起了心肠，但看见周蔷薇这个样子实在有些不忍心，只能假装冷漠地站起身来，淡淡道：“看来事情你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周蔷薇也同时起身：“是裴礼。”
“好，既然纸没有包住火，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叶司突然转过头来，微皱着眉头望着周蔷薇，慢慢吐出几个字，“我们离婚。”
☆、44 心盲
周蔷薇终于冷笑出声。
她根本不应该抱有任何幻想才对。从头到尾这只是一场交易；现在交易提前结束；她应该高兴才对。她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了领证那天叶司跟她说的话；忍不住讽刺对方道：“你不是说过，你的人生里没有离婚，只有丧偶吗？”
叶司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周蔷薇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把她整个人都点得后退了一步。然后他居高临下望着对方，冷冷道；“我随便乱说的；这你也信？周蔷薇，你小学没毕业吗？”
“我是文盲。”
“什么？”
“我要不是文盲怎么会接二连三上你的当呢？不；我简直心盲眼也盲；明知道你是个火坑我还往里跳；变成今天这副局面简直是我咎由自取。”
“周蔷薇。”叶司开口打断了对方的控诉，“你恨我吗？如果你恨我，请你恨得彻底一点。千万不要对我恋恋不舍藕断丝连。现在这种情况，你我最好再也不要扯上关系比较好。”
周蔷薇感觉自己从心到眼都是酸的。可她强忍着就是不流泪。她深吸了口气，蕴酿了片刻后尽量平静地说道：“叶司，事到如今婚我肯定会跟你离的。但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别问我爱不爱你姐姐之类的废话。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跟你离婚后也绝对不会跟你姐姐在一起。这一点你不用再纠结。从今天起，我希望能跟你们两姐妹彻底划清界限。”
“那紫薇呢，你准备怎么办？”
“把她还给沈嘉兰。我替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也该让她这个当妈的负点责任了。我就是父母不负责任的产物，我不希望紫薇也变成我这个样子。”
想起叶紫薇那个可爱的样子，周蔷薇就有点舍不得。她跟叶司在一起这么几个月，固然已是情根深重。但撇开叶司不说，紫薇这孩子她也是很喜欢的。现在她不再是她的妈妈，而成了她的小姨，更别说叶司还要把她还给沈嘉兰，那几乎就意味着以后再见面都很难了。
想到这里，周蔷薇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她怕叶司误会，赶紧解释道：“我会想紫薇的。”
“我也会。养了这么多年了，总有几分感情在。”
只是几分吗？周蔷薇明显不相信：“我刚刚就是想问你，你为什么会养紫薇这么多年？你当年跟我姐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既然要分开，你也把话跟我说个明白，就算是死也得让我知道是怎么死的吧？”
叶司站在那里，看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布满周蔷薇的整张脸。明明清秀漂亮的五官，这会儿看起来却带了格外悲伤的感觉。要不是他定力足够，他这会儿真想伸出手来，直接把周蔷薇搂进怀里。他又一次默默握了握拳，斟酌了一下语句道：“我是在澳洲一家育幼院收养的紫薇。所以国内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的父母是谁。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我的孩子，你也一直这么认为吧。”
“育幼院？我姐姐把她给扔了，为什么？”
“这事情你不用知道。说到底这是你姐的私事，即便她想让你知道，也该由她来说。”
“所以你这些年一直找她，就是为了把紫薇还给她？”
叶司抿了抿唇，似乎不愿意说太多：“详细的情况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姐当年跟陆思霖生了这个孩子，但他们都抛弃了她。现在也到了她该有所付出的时候了。为人父母者，如此不负责任，你还幻想着我会对你姐姐存有一丁点的爱意？周蔷薇，你果然不了解我。”
周蔷薇无话可说。但事到如今她觉得这已经不重要了。不管叶司爱不爱她姐姐，反正他是不爱自己的。婚是他提出要结的，现在由他提出来离也算有始有终了。她已经没有那些精力去折腾这些事情，还是断得干干净净无牵无挂得好。
她疲累地叹了口气，慢慢地坐了下来，整个人都陷进了沙发里，看起来特别小只特别无助。叶司就站在她旁边，低头望下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有那么一刻叶司真想伸出手来揉揉她的脑袋，轻声笑道：“行了，我逗你的，咱们回家吧。”
可到最后他却只说了冷冰冰的一句话：“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现在就可以。”
“好，那走吧。”叶司说完抬脚就往外走，似乎迫切到了极点。
周蔷薇整个人已经麻木了，上了他的车去到民政局，顺利地就把婚给离了。叶司看起来真的很着急，来旅馆找她的时候连结婚证户口本都带上了，而他们之间又没有财产分割，也没有孩子的抚养权之争，简直可以算是最简单不过的离婚案子。
工作人员看着他们前不久才领的结婚证直摇头：“小年轻太冲动，结婚凭一时喜好，离婚也是这样。回头后悔了记得再过来把证领回去，回家好好想想去吧，这么来回折腾你们对得起谁啊。”
周蔷薇心想，确实够折腾的。这几个月的生活就像是做了一场恶梦，如果不是弟弟的眼睛真的重见光明了，她真的会以为这不过就是自己做的一个长长的梦罢了。
从民政局出来后叶司又把她带回了家，由着她收拾了一些私人的物品后，帮她叫了辆出租车送她离开。他也没问周蔷薇要去哪里，云城到底是她的老空，再怎么样她也有家可以回。到了这会儿叶司终于庆幸周蔷薇是本地人，至少在这种落魄的情况下她还有个地方可以去。
如果她是个外地人，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他肯定会心软。就算不帮她租房子也得给她一大笔钱。他和她离婚是为了她好，并不希望看到她连日子也过不下去。
看着周蔷薇抱着纸箱子离开的样子，叶司不由想起了几个月前他让人送东西来时的情景。当时结婚证揣在兜里，他脸上的笑意简直掩饰不住。那些女学生很显然对周蔷薇羡慕嫉妒恨。可一转眼的功夫，生活事业双丰收的他就遭遇了巨大的变故。估计这事儿一旦传出去，又会有不少人暗自欣喜吧。
叶司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出了会儿神，突然果断地走到门口，拿起外套就下楼去了。他直接去了沈嘉兰工作的地方，一个电话就把她叫了下来。
沈嘉兰似乎对此有些意外，一身工作装下来见他时脸上还带着疑惑的笑容：“你这是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儿吗？咱们这么见面可不好，蔷薇是个醋坛子，回头打翻了，跟你闹起来可没完。”
她话虽这么说，手却很自然地过来挽叶司的手臂，仿佛还像从前恋爱时那副样子。但叶司却微微一闪身，直接避了开去。他双手插口袋里，直接迈着大步往前走：“这里附近有家咖啡厅，我们去那里谈。”
沈嘉兰似笑非笑地撇撇嘴，二话不说跟了上去。两个人去到咖啡厅后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刚一坐下沈嘉兰就开起了玩笑：“怎么了，跟蔷薇吵架了吗？要我这个当姐姐的出面去劝劝她？”
“我劝你最好不要关心别人的事情，你现在最该关心的是你自己。”
沈嘉兰一愣，眉眼都皱了起来。
叶司也不等她说话，径直说了下去：“我时间有限，也不跟你绕圈子了。我知道你五年前跟陆思霖生过一个女儿，把她扔在了澳洲。这几年你一直在找她。我……”
“你有她的下落？”
一说到这个沈嘉兰立马严肃了起来，再不是那副轻佻媚眼乱飞的模样了。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你女儿在我家。如果你想她的话，今天就可以把她带回家。”
沈嘉兰眨了眨眼睛，像是有些消化不了这些话里的信息。她先是喃喃地说了句“在你家”，随后整个人都像被电击了似的剧烈颤抖了一下。她望着叶司的眼睛瞬间瞪大，巨大的黑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的意味：“你是说，紫薇她……”
“叶紫薇是你的女儿。我从她一岁多照顾到现在，如今你既然出现了，我就把你女儿还给你。”
沈嘉兰整个人都有些失神了。她坐在那里不停地摇头，嘴里念念有词：“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你那天见到紫薇的时候心里应该就有感觉了吧。母女天性，血缘相通，你不会察觉不出来？”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只是觉得她特别讨人喜欢，觉得我们很投缘罢了。我一直以为紫薇是你跟别的女人生的。这怎么可能？”
说到最后，沈嘉兰的声音不自觉地就提高了几度，引得咖啡厅里其他人纷纷侧目。叶司并不在意，只是双手抱胸冷冷望着对方：“你若不信，可以去医院做鉴定。当然，如果你不想要她的话，我也不会硬把她塞给你。”
“要，我要，你把她还给我。”沈嘉兰情绪愈发激动了，双手直接越过桌面，整个人直接扑向了叶司。
☆、45 不择手段
沈嘉兰去叶司家领女儿的那天；叶紫薇哭成了个泪人儿。
因为东西太多，沈嘉兰找了人过来收拾叶紫薇的房间和客厅里堆放的各种玩具。工人们进进出出的搬东西；顺便还不忘八卦一下。他们当然不知道叶司和沈嘉兰之间的关系，纷纷猜测他们是闹离婚的小两口。孩子估计是判给了母亲。现在当妈的要来把娃领走了；娃舍不得爸爸；所以哭得死去活来。
叶司从头到尾都维持一副冷淡的表情；就像他前几天对周蔷薇的那样。可叶紫薇只是个孩子；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感情。尤其她从小就跟叶司朝夕相处，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在小朋友的心里，叶司就是她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哪怕她这些年来一直想要个妈妈，可也不愿意为了妈妈就要放弃爸爸。
她整个人扑在叶司怀里，眼泪鼻涕直往对方身上抹，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爸爸，我不走，我不要走……”
“你不是一直想要妈妈吗？”
“我有妈妈啊，蔷薇妈妈在哪里？”
“她不是你妈妈。沈阿姨才是你的妈妈，是你的亲生妈妈。你不应该这么不懂事，你妈妈看了会难过的。”
叶紫薇揉着通红的眼睛：“不是，我不要，我不要她当我妈妈。爸爸，我不要妈妈了好不好，你不要赶我走？”
“紫薇，我没有赶你走。从前我带你在身边，是因为一直没找到你妈妈，现在你妈妈来接你了，你就应该跟她回去了。妈妈会好好待你的，陪你睡觉给你唱歌，还会带你买很多糖吃。对了，她今天就给你带巧克力来了。”
叶司一面说一面给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沈嘉兰使眼色。一脸尴尬的沈嘉兰立马领会其精神，从包里翻出好几盒巧克力往叶紫薇怀里塞：“紫薇你看，妈妈给你带了好多巧克力。你喜不喜欢？你要喜欢的话一会儿妈妈再给你去买。你想吃什么妈妈都给你买好不好？”
平时嗜甜如命的叶紫薇却看都不看那些巧克力，直接挥手把它们扫在了地上，甚至恨恨地踩了几脚。发泄一阵后她又冲沈嘉兰瞪眼睛，冲上去就拿自己的小身体撞她的肚子，边撞边尖叫：“你走开，你快点出去。我讨厌你，我不要跟你走。你一来，蔷薇妈妈走了，现在爸爸也不要我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滚出去！”
“叶紫薇！”相对于沈嘉兰的尴尬，叶司似乎更为愤怒。他突然从沙发里站起来，一脸严肃地瞪着女儿。这个表情他很少用，通常只要有紫薇特别不听话的时候才会露出来。从小到大紫薇都特别怕他发脾气，他这样既不打她也不骂她，只严肃地盯着她看的表情，让小朋友的心从头凉到脚。
叶紫薇吓了一大跳，收住眼泪本能地就缩到了沈嘉兰身后。沈嘉兰便抓住机会安抚她：“紫薇别怕，有妈妈在。”她又假装向叶司抱怨，“你小声点，吓着孩子了。”
叶司随即露出一丝的不耐烦，扭过头去不悦道：“赶紧带她走，拖下去她只会哭得更大声。”
叶紫薇一听这话就急了，立马从沈嘉兰身后跑出去想去抱叶司大腿。可叶司微微一侧身，小朋友就扑了个空。叶紫薇整个人摔倒在了沙发前的地毯上，委曲和疼痛同时在心头蔓延开来，她顿时止不住地再次大哭起来。
叶司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再看下去了。他最后一次强迫自己硬起心肠，然后冲沈嘉兰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出去时记得关好门。”
说完这话后他转身就走，急得连外套都没有拿。快十二月的天气里燕云的不少学生都看到化学系的叶教授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衫就走在了风里，瘦削的背影看起来格外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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