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勇气打了一句话发出去。
短短的,只有几个字。
“严杰,对不起。”
苏意想解释,可所有借口都那么苍白无力,以至于她无从说起。
等了好久严杰都没有回复,就在苏意以为他不会再愿意回复她的时候,专属微信的铃声响起。
严杰却没来由地问她:“是因为那个人吗?”
那个人……哪个人?
苏意很快就明白严杰说的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等待回复的时间格外漫长,几分钟后苏意终于得到严杰的回复,“你上楼以后我想上去追你的……”
“只不过晚了一步而已。”
他的话戛然而止在这里,苏意一直藏在心底的罪恶感终于爆发出来。她是真的认真思考过要放下,也认真思考过要和严杰开始。
无奈世事变改,她还是无法踏出新的一步。
“对不起……”苏意能说的只剩下这三个字。再发去信息,严杰已经不再回复她了,苏意难过却哭不出来,身体眼泪像早已殆尽一般,苏意凝住高速路上的大灯不住发起愣来。
——
回到S市,天还是漆黑一片。苏意虽然困,却仍旧坚持提起精神让师傅把车开到东区那边。
黎勿的画展在那儿展出。
画展早就结束,展厅肯定也关了门,可苏意却执着要过去,她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深信展厅还没关闭,最后苏意果然真的赌对了——展厅那儿真的还亮着灯,门口保安在守着,此刻正打着盹。
门口挂着的海报上还是黎勿画展的宣传海报。
苏意提起行李小心翼翼推开玻璃门,不敢发出丁点声响吵醒保安。
进了大厅再往里走推开一扇门才是画展真正展出的地方,长长的一条三米宽的丁字回廊,白色墙壁上层次有别地挂着黎勿的画。
说是画,倒不如说是简单的素描,全是苏意的肖像素描,从第一张画像开始算起,大概要追溯到读书那时候。
那年她生日,他在宿舍楼下给她堆蜡烛,她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宿管就来赶人了,还闹到辅导员那里。
那年她第一年来到S市,什么都不会,连煎个蛋也几乎弄到火灾,差点连房东也要赶他们走。
来S市的一年后,她终于从一无是处
变成凡事随手拈来就能妥妥做好,那天他生日,她一个人站在厨房忙活一整天就为了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
一路走下来,都是只有她一个人的素描,或在厨房里、或在两人还住一起的那个小阳台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画的。
再往前走,苏意脚步不住顿,了顿,画里画的是两人在马来西亚的那些时光。
苏意静静地一张一张看,可越往前,画里苏意脸上那双眼睛颜色便越来越浅淡,直到她的那张脸上独独少了一双眼睛。
那时间,是从沈嘉铭出现开始的。
丁字回廊的尽头苏意终于看到了那幅在余苒微信上发来照片里的画了。
偌大的一幅被单独挂在墙壁正中央,画里是苏意站在槟城那个爬墙小孩旁边,在墙壁上的小洞里摸到他留给她的戒指。
画里的那一刻,她垂着头轻闭着眼,身影却带着点点碎碎的落寞。苏意不知道那时候自己原来是这个模样。
在小洞里摸到戒指的那天,苏意同样在壁画街的另一头遇上一个华侨女孩摆的小摊档,卖的是她亲手制作的饰品。
苏意在那儿看中了一个捕梦网,粉色的小藤圈下错落有致地垂坠着各色羽毛,那下午壁画街里难得有微风吹过,羽毛迎风飘扬,格外动人。
苏意不知道为什么就看中那个捕梦网,她想买,可惜的是,华侨女孩告诉她这个捕梦网已经有客人订下。
人生总有点遗憾才会完整。
苏意忘了是谁说的这话。
她以为有些遗憾时间可以冲淡,可原来时隔一年她还是依旧那么的难过。
一年前黎勿和她说的那句“你会后悔的”言犹在耳。一年后的苏意真的应验他说的,她真的后悔了。
不是悲痛,不是忧伤,像一根针扎在心头上不容易察觉,却让人隐隐刺痛但又找不出痛源。
苏意不住习惯性抬起手摸上脖子,她想找那枚带在颈上一年有多的戒指,可除了一片空荡荡再无其他。苏意才惊醒,戒指早就不在她手里了。
她定在画前很久很久,久到她觉得像一个世纪的时候,终于回过神来。苏意眨眨眼,抬眸再看了眼最后还是回头。
行李箱的车轮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一声“咕噜”的声音便瞬间停住。
苏意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黎勿有些反应不来,睁着眼一瞬不瞬,半晌才哑着声说了一句,“嗨……”殊不知喉咙里藏的全是苦涩。
第 49 章
苏意回身,黎勿就站在不远处那儿看着她。
“嗨……”
苏意像傻了一样,莫名就发出一声浅浅的声音。只是回应她的是沉默。
两相的寂静,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行李箱的车轮再次在地砖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当下苏意心情乱如麻,听着响彻回廊间的声音,心脏一蹦一蹦地跳着。
还有三米就到出口了,苏意垂着头在心里默数……
“你回来干什么?”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苏意听到黎勿的声音,淡淡的,细听之下其实还能听出几分怨怼和愤怒。
仿佛恍如隔世的错觉,苏意凝住倒映在白色瓷砖上的吊灯,喉咙里的苦涩越发浓烈。
她始终没有说话,黎勿插在裤袋里的双手情不自禁握成拳头,似在泄恨一般。他轻抬眼帘,挂在回廊尽头那堵墙上的画作撞入眼里。
这是他画展展出里唯一一幅上了颜色的作品。
她从旅馆跟着沈嘉铭走的时候他真的气过,也想过就学她那样拎着行李打道回国就算了。可他就是傻,跑到沈嘉铭旅馆楼下偷偷等着,像个变态一样从旅馆跟着他们两个人去到壁画街。
把戒指放在洞里的初衷其实是想再和她求婚一次,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苏意最后还是摸到了他一早准备好的戒指,可遗憾的是,那一刻站在她身边的却不是他。
那时候他就坐在斜对面的小餐厅里,将苏意的所有神情收归眼底。
画里看不出,可黎勿却不会忘了当下他坐在小餐厅里看到苏意眼角泛起的泪光。
或许就是那泪光,像灌顶的醍醐让他渐渐清醒过来。这七年里的日子看似无风无浪,可实际上蕴藏暗涌。
他凭什么要求苏意和他一起,过得过且过的日子呢。
苏意离开以后,黎勿也走到爬墙小孩旁边,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动作,伸手探进那个小洞里,不同的是,里面空无一物,可他却心痛得一塌糊涂。
原来他和苏意早就在彼此的路上越走越远了,而他却懵然不知。
后来他一个人独自回国了,在那间几十方的房子里困兽斗了两个星期。两个星期后的周三,他突然接到大学导师的电话告诉他,他接了一个法国项目,还欠一个助手,问黎勿有没有兴趣。
五天后他就坐在飞法国的航班上。临出发的前一天,黎勿托人打听到苏意那天回国。
七年的感情,他还是想再努力争取一次,所以他一声不吭提前两个小时跑到了机场,就为了等苏意回程的那趟航班。
他想告诉她,他会改,这一次他真的会改。
只是黎勿万万没想到传来的是苏意所搭乘航班被劫持的消息。
他和所有同样来接机的亲属一样被吓傻了愣在原地,不出三秒,耳边旋即响起如雷贯耳的恸哭。可黎勿却依旧两眼发直,看着电子屏上闪烁的信息,还有两小时,苏意回程的航班就会准时到达S市机场了,顶多也就迟一两分钟。
航空公司方面开启了紧急应对措施,到底什么措施,已经懵了的黎勿没听清楚,只是隔了十分钟就有一大群人出来把亲属带走,现场还有一个自称管理层的人在安抚情绪。
黎勿不是亲属,他就只能站在出口大厅那儿等,等久了就蹲在角落那儿继续等。关于劫机的所有情况和信息他都只能刷手机网页新闻,企图从网上得到最新的消息。
那两个小时是最难熬的,他怕得连抓手机的手都止不住颤抖,拼命摁着刷新网页,刷新网页。他怕有新消息,怕下一秒出现的新闻标题是飞机坠毁,可另一方面他又怕点开刷新以后,最新消息那儿依旧停留在上一则新闻那里,明明着急却像被置身事外一样无所适从。
只是所幸的是,在空中僵峙的过程中,劫机犯被一众乘客制服下,最后搜出他身上所谓的炸弹其实是假的。
空中对峙的那几个小时里黎勿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也不知道是否经历过生死总会有别样的感情,还沉浸在欢喜中的黎勿在出口大厅看见苏意和沈嘉铭并肩走出来,两人就站在人来人往相拥而泣的大厅中相视而立,好像说了什么,黎勿没听见,可他看着苏意眼里的那些不知名情绪,他最后选择的是转身离去。
就这样过了惊心动魄的一个下午,黎勿第二天就悄无声息和导师坐上法国的飞机。他连鸭子给他办的欢送派对也没有参加。
欢送,是笑着离开。
黎勿他是带着遗憾走的。
他回来,是想要填补一年前那个遗憾。
“现在回想想,七年前的自己还挺傻的。”
黎勿盯住眼前的那副画忽然自嘲式地笑了出声,轻蔑可更多的是让人堵心的失落,苏意垂在身侧的手不住揪紧裙摆。
“苏意你那时候看着我为你做的那些事是不是纯粹当作在看笑话。”
黎勿慢慢踱步往前走,牛皮鞋子在地上发出让人颤抖的步伐声,苏意悄悄回头,只见黎勿在那幅画前停了下来,微微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
苏意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也看不到他的神情,可她就是无端心生恐慌。
这次画展原定展出他在法国这一年间的创作,可半个月前他临时把主题换了,没有对外做太多的宣称。没有人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有他知道,这个画展是他送给苏意的生日礼物。他连展出的日子也挑在她生日的这一天。
只是他的努力总是被当作潦草一样践踏在地。
黎勿一瞬不瞬睁着眼睛看着画,一直插在裤袋里的手突然一伸,握着钥匙就这样毫不犹豫在画纸上戳了下去,一个窟窿随之刻在画纸上,吓得苏意想也没想冲了上去阻止。
“你在干什么?”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尖叫的声音在空旷的回廊上响起显得格外突兀,可她已经管不上了。
“苏意,你明明知道这个画展的意义你却偏偏没有来,”黎勿挣开她的手,抓着钥匙不管不顾地又在画上划出几条或深或浅的痕迹,触目惊心。
他好像泄愤一般,死死要在画上抠出几个洞来,“既然你都不稀罕,我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自讨没趣。”
苏意想阻止,可黎勿铁了心就为了要将画整烂,等他停手的时候,那幅画早就面目全非。
看着画变作一张无意义的废纸,苏意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一年前或许她还能骄傲地说不稀罕,可一年后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只是有恃无恐,因为无论怎么样,黎勿都在她身后,她知道,只要她回头就肯定能看见他。
有些覆水注定难收,有些破镜注定不能重圆。
苏意此刻的感觉就像那幅画,七零八碎拼凑不回来。
——
姚子清一早要回展厅准备,比预定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从大门口进去经过保安站岗的地方正巧那边换岗。她只瞄了眼便踩着高跟鞋“噔噔”地往展厅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找钥匙,只是钥匙没找到,姚子清就注意到昨天傍晚明明锁了的门竟然轻而易举就能推开。
姚子清心里打了个突,心里直觉不妙,连忙推开门跑进去,才转个弯,她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见到擅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坐在回廊尽头的地方一动不动发愣。
她也没想到,这个不速之客竟然就是苏意,更没料到,这次画展主打的作品竟然被弄得支离破碎,吓得姚子清捧着幅画大叫出声。
苏意也不知道自己坐在地上多久了,等她听到姚子清叫声回过神来的时候,苏意才感觉到地砖的冰凉汩汩从身下传上来。
她想撑着地板站起来,可做了一晚上连腿都麻了,差点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好不容易刚站稳,姚子清就质问起她来了。
“你昨晚到底干了什么!开放时间不来,非要等到所有人都走了闯进来就为了要把他的画展砸掉!”
姚子清连珠炮语,连气也不喘一口,蹙着眉瞪住苏意,试图从中找到她“蓄意破坏”黎勿画展的证据。
苏意怔了怔,目光涣散地盯住她脖子上的项链半晌,才小声说,“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不是借口。我杀了你再说不好意思行吗!”姚子清气在上头,张嘴就口气冲冲,可才说两句,包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瞥了眼苏意,啧了两声才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黎勿打来的电话。
刚接通她正想把事情告诉他,却被黎勿抢先一步开了口。
“对不起姚子清,昨晚我把画弄坏了。”
简单直接的道歉,姚子清看了眼眼前的苏意,再听着电话那头的黎勿的解释,那逻辑关系都让她犯糊涂了。
“你那什么意思,刚才你前女友才向我道歉。”姚子清特意加重“前女友”三个字,侧侧身继续说,“我告诉你黎勿,不是你干的你别扛上身,我既然是你的经理人,这事儿我就不会这么算数,真是她做的就报警让警察处理。”
听筒里的呼吸忽然一滞,姚子清以为回廊这边信号断了,正要放下手机看一看,耳畔又忽然传来黎勿的嗓音,他的语气不耐烦,只说了一句“我说了是我弄坏的就是我弄坏的,就算你报警我也是这么说,接下来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再打过来。”然后电话就这样戛然而止被挂断了。
姚子清被挂了电话,心情除了不爽就是莫名其妙,她放下手机觑了眼苏意,“你做的还是他做的。”见她沉默,姚子清怎么会不知道答案。她皱皱眉头,心想这两个人还真能折腾,可折腾归折腾,总不能也麻烦到她。
姚子清叹口气,伸手拉过苏意的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