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妈笑开,“可不就是。死丫头就知道拖,想问题这么不长远不全面。”
蛮素红着脸不说话了,心里只琢磨着陆寒桥那句话。他到底什么意思?他这是想要孩子了?他不可能想要孩子,无非铁了心要给自己一个孩子而已。
孩子的事陆寒桥执行力有点弱,回家后两人在一起他仍就会做措施,就算他忘情蛮素也会提醒他。要孩子事大,他们需要一次深谈,可陆寒桥这回有点迷惘,不知道几时谈好,毕竟谈好了孩子就要定了。而蛮素压根好像忘了这事。
四月份陈妈妈办了婚礼。
出嫁当天,陈妈妈没穿婚纱,就穿了一条礼服裙。她身材保养尚好,穿上大红礼服裙,由漓漓化妆,装扮停当,很让大家惊艳。蛮素和简衣也穿上礼服裙,一色的白,紧紧傍着陈妈妈,那种默契亲密,人群中一看就知道是母女。
林叔叔过来把妈妈接走的时候蛮素和简衣还是哭了,两姐妹躲进房间,泪流不止。陆寒桥跟进去,就看到蛮素一边哭还一边安慰简衣,“妆都花了,别哭了……”陆寒桥拥住她,她不敢贴到他胸口,只低头哽咽着说:“我觉得我们把妈妈弄丢了……”
陆寒桥自知无法感同身受,但也深知一家三母女相依为命到今天,这场婚礼就像一场离别,难怪她那么伤心。他只能安慰她说:“没有丢啊,其实她一直在你们身边的。她最爱的是你们两个,而且她没有远嫁,要见面,每天都有机会。”
妈妈出嫁,简衣作为没出嫁的女儿是可以跟去男方家生活的,但简衣拒绝了,她说这个家总得有人守着。等她芳香师学成归来,她要开始独立生活。她是大人了,她有她的世界。
结婚是大喜事,但陈妈妈出嫁却笼起伤感的雾霾,还好,过了当天蛮素和简衣就缓过来了。
春天蛮素另参加了一个高中同学的婚礼,这是她结婚后第一次还人情,她知道以后三不五时会有类似的婚礼需要参加,就不知道身边走最近的漓漓和胡安心什么时候能嫁。胡安心暂时没什么动静,长相一般性格平淡的女孩子要她轰轰烈烈地恋爱结婚几率太小,等相亲就是了。蛮素唯一比较挂心的是漓漓:那韩毓生不知道什么意思,年纪一大把还不紧不慢的也不赶紧表个态。
四月的男人们的聚会蛮素漓漓也参加了。听漓漓对韩毓生一口一个“大叔”蛮素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没觉自己和漓漓多小也没觉陆寒桥韩毓生多老啊。
韩毓生对漓漓半嗔半笑,“你看你这一张嘴,成心想把我叫老掉,你看我哪里有大叔的老相……唔,你看蛮素有没有喊陆寒桥大叔过?”
大家都笑开。蛮素头皮一麻,望了望陆寒桥:鸦黑的碎发,脸上半丝细纹都没有,笑容温存隽永,性情柔嘉,没有提醒,她真的要忘了他们其实整整差了八岁。陆寒桥正好也望着她,她只觉脸热,避开眼去。
其实,她能感觉韩毓生那厮对漓漓毒蛇式的撒娇很是受用,韩毓生刚刚那话,甚至有几分挑逗她和陆寒桥的意思。可那样的撒娇她真做不来啊。
参与了男人们这么多次聚会,有时候柳戍欧阳也会带上爱人,看过李思思和欧阳的亲密,见识了漓漓和韩毓生如入无人之境的腻态,蛮素深感自己和陆寒桥实在落人家十八条街。
正因漓漓李思思会撒娇,活泼可爱,才总是招人喜欢;像自己,只会跟阿嬷似的过平淡日子,不懂撒娇,无情无趣,所以永远只能和陆寒桥做做夫妻,却做不成爱侣。是这样吧……
蛮素情绪低落,面对陆寒桥求欢都魂不守舍。陆寒桥何其敏锐,握着她软软的手问:“今天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今天也没发生特别的事,为什么早上好好的晚上就不开心了呢?”
蛮素想把手抽回来,可陆寒桥握得很紧,她泄气地反问:“我可以保持沉默吗?”
陆寒桥目色幽深。“有心事不说出来,问题得不到解决的。”
蛮素更加泄气,一心转移他的注意,默默向他爬过去,趴伏在他身上,“来吧。”
陆寒桥脸色一沉,扣着她的腰却没有动。“套用完了。”
蛮素顿时一僵,不自然地抬头望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明知如此还主动个什么劲,嗫嚅着说:“那算了……”作势要退,不料陆寒桥那手扣得好紧,竟推不开。
蛮素这才真正变了脸色,红着脸地瞪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陆寒桥眼波澹澹,“从今天开始就都不要用了吧。”
蛮素下意识抬手抵着他的肩,眼里满是警惕,“你这是决定要孩子了是吗?”
陆寒桥点点头,娓娓解释:“你总得有个孩子,年龄和兰亭也不要差太大的好,你今年也有26了,是生养的好时候。至于你之前说没精力,不用担心,会有阿姨帮忙照顾的。
蛮素无力反驳他说的每一条,也从来知道这些不成问题。他不知道,她最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她垂头不看他,“我知道,你是有兰亭就够了的,你……你又何必勉强,你不必觉得亏欠我,我——”她想说我不要孩子也无所谓,话在脑际,喉咙里却被哽住。
“……我不要勉强得来的东西。”任何因为同情,因为责任、道义给的东西都不想要,哪怕那是孩子,完全属于自己的骨肉。
陆寒桥挑起她下巴盯着她眼睛问:“我自己的孩子,难道我会不爱吗?”
他素来温雅,就算是此刻面有愠色,长眉微皱,那眼里也没有半丝戾气,倒俨然有几分受了误解的委屈。倒是她让他委屈了吗……蛮素垂眼,眼泪滚落。
“陆寒桥,你何必事事都求完整,你觉得再来一个孩子我们的婚姻我的人生就完整了,你想过吗你要的完整是不是我要的完满?”
陆寒桥怔怔。“你要的完满是怎样的?是陈明远,还是——”
蛮素听他莫名其妙提“陈明远”终于咬牙切齿。“我的孩子只能是深爱我的男人给的,我的孩子无论在我这里还是他父亲那里都应是不下于任何人的宝贝!兰亭是你最爱的女人生给你的宝我的孩子却算什么?陆寒桥,我没有向你求过孩子,我已经想好不求,你何必……”何必来招惹我。
哽咽不能语,奋力推开他,连滚带爬地离去。而陆寒桥呆若木人。
这晚蛮素重新睡在客房。黑暗中她忍不住要去想简衣那个孩子,想着那孩子如果没打掉应该有多大,想着他一定很漂亮,因为有漂亮的爸爸妈妈,想着不知道简衣午夜梦回会不会想念那孩子……想着想着就心如刀绞。没有自己的孩子,她可以专心照顾他们父女;而拥有一个不能得到百分百的爱的孩子,她必然满心煎熬,最后必然是这个家每一个人都不快乐。她很讨厌斤斤计较的自己,但是没办法,她就是这么计较,面对感情,她从来不是心胸豁达的女人。如果不完美,她宁愿不要!
两个人就此陷入冷战,和以往一样,面上没什么痕迹,兰亭毫无察觉,陆寒桥甚至翌日就请蛮素回主卧睡觉,蛮素也照做了,可是在床上得有一段日子隔着三八线了。
就在这样的当口,陆寒桥要出差去日本。蛮素心想这样正好。
陆寒桥不在,蛮素亲自接送兰亭上下学,下午有课的时候就叫张阿姨代劳。兰亭还要参加一个绘画比赛,也得蛮素带着去。
比赛由市图书馆承办,参赛者清一色是小朋友,主题也相当主旋律——“我爱我家”。蛮素想着以后要有演讲比赛书法比赛讲故事比赛什么的都可以让兰亭参加,给小孩子练练胆魄很不错。
比赛时间在下午,所以蛮素不疾不徐。早上起来先带兰亭梳洗,耳朵耳后都仔细擦了一遍,换上小裙子,梳一梳留到齐脖子长的头发,让兰亭先吃早饭,自己开始梳洗。等她洗漱完毕,兰亭坐在餐桌前却还没有开动。
兰亭甜甜地说:“我等妈妈一起吃。”
蛮素心情大好。
吃完早餐母女俩在书房里练书法。比赛要画的他们早就练过了,蛮素不想把兰亭弄得紧张兮兮,做日常的功课就好。
中午在家吃完饭,走一段路,打车去图书馆。兰亭画的是彩铅,除了一块画板倒也没其他难带的行头。蛮素很喜欢图书馆这个比赛场地,孩子画画的时候大人至少可以看书,不怕无聊。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在图书馆碰上陈明远,和他的爱人。
那会儿离两点钟还有大半小时,蛮素便带兰亭去逛阅览室。阅览室有很多像她们这样的家长孩子的组合,看家长的行头就知道都是参加比赛的。蛮素带兰亭去找儿童读物。
两列书架间是宽阔的走道,她就这么与陈明远迎面相遇。
蛮素很抱歉,她无法做出普通朋友那种惊喜愉悦的表情,她惊愣,霎时脸红,还好笑得还算得体。
陈明远脸色还好,看起来温和平静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他身旁的女子面容清秀,身材丰满,肤白,一双眼睛盈满笑意,只是乍然碰见蛮素这样出挑年轻的少妇不免盯着多打量几眼。蛮素头发扎成马尾,米白宽松针织短衫,紫色九分铅笔裤,粉白平底单鞋,脸容皎白如月,眼神扑闪如鹿。
陈明远别过眼,望着自己妻子替她们做介绍,“我以前的学生,陈蛮素。”
蛮素没留意他这完全是单向的介绍,直接向对方问候,“师母好。”
对方却也细心,“明远收到一只紫砂壶,好像就是你送的吧?”
蛮素微笑:“不知道合不合老师心意。”
陈明远答得简单,“喜欢,会收好的。”
寒暄到此结束,双方别过,人都走了蛮素却还站原地不知道动。兰亭拉了拉她的手,“妈妈……”她这才仓皇迈步。兰亭疑惑,“妈妈你怎么了?”她松开兰亭,抚了抚眼睛,迫使所有泪意退回心底。那边陈明远的爱人回望蛮素,恰看到她的僵硬身影,她若有所思地问:“你和这位学生以前相处不大愉快吗?”
陈明远顾自找书,不以为意地问:“为什么这么问?”
“她碰到我们似乎很不自然,可是她送的礼又很贵啊……”
陈明远带她去找早上号的座。“没有什么不愉快,她很优秀,只是比较腼腆。”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评论好悲伤。
☆、狭路
因为这场偶遇,蛮素再没心情找书,仓促带兰亭去赛场。兰亭有儿童手机,蛮素嘱咐她出场就打电话给她,自己仍去阅览室,随便抽了一本书,找了个空位,书摊开,趴在上面假寐。
陆寒桥一直一直安慰说她对陈明远感情上并没有亏欠,蛮素知道,是没有亏欠。她只是愧疚,为自己的现实世故愧疚。她一直觉得自己做了最世故的选择,放弃相守多年的陈明远,放弃对妈妈辛苦的抵抗,选择妈妈中意自己也觉好相处的陆寒桥,过顺风顺水的日子。
她选择了最好走的一条道。或许爱上陆寒桥就是报应。
想到这一切,她脸似火烧。
终于再次见到陈明远,见到他放下过往一切纠缠娶来的女人,她从未有过地觉得自己不堪。从今往后真的要离他远远的,他只有把过去都忘得越干净新生活才能越平静。至于陆寒桥,忽然觉得对他们父女的付出都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什么可委屈,也没有什么可自我感觉良好。想到自己先前那些不平情绪,更加羞愧难当。陆寒桥从没把她当小姑娘,可她至此觉得自己实在幼稚狭隘,不赶快成熟起来根本无法与他真正比肩。
自己与自己摊牌,好像下了一场狂风暴雨,好像漫天的尘埃飞扬,但人就那么趴着,最后慢慢睡着。
陈明远支着一本小说在看,他老婆林炎炎埋头做题。新一年的教师公开招聘考试快开始了,这一次林炎炎格外用功,嫁给这个性情淡漠但教学厉害的男人,她不敢得过且过。陈明远端正坐着,余光扫见不远处那抹没有一点动静的身影,淡淡皱眉;扫见身边奋笔疾书的女人,脸色稍霁。他对这个女人其实没有很高的要求,她考不上公招也无所谓,干培训一辈子也行,民办小学教一辈子也行,想再拼一拼,那当然更好。
蛮素醒来是被邻座的手机铃声叫醒,她没抬头,打开自己的包查看手机,离比赛结束还有好久,可是不大确定兰亭到底几时出场,于是还了书找过去。她一直没发现陈明远就在不远处,她走后,他把支着的书摊平,默然垂头。
周末的图书馆本就热闹,有了这场比赛活动就更热闹了。比赛场地设在图书馆的自习室,为了给家长们提供足够的休息场地,图书馆把他们的会议室都开放了,不过家长们显然更喜欢阅览室和走廊上的休闲座位。能来现场参加比赛的都是先前投稿经过图书馆筛选的,得个奖项是必然的了,所以在外的家长们一个个心情良好,有的聊天,有的玩IPAD,有的玩手机,有的看报纸看书。蛮素很羡慕他们。
兰亭的位置挺靠里,自习室又大,蛮素站在门口根本看不清人,只是虚望了望就离开。蛮素想重回阅览室,经过休闲区却听见一个女声淡淡喊,“陈老师?”
休闲区并不大,每个楼层都有,玻璃小桌,靠背椅,很舒适。蛮素下意识扭头,就看到一个年长的贵妇人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和她一起的少妇也是通身气派,脸色倨傲。蛮素只觉刹那间浑身的血都往脸上窜,眼神却淡,看她们没有起身的意思,便只微一点头,抬脚就要走。那边却说:“好久不见,陈老师不一起坐坐吗?”
蛮素心里冷笑,“不了,楼下还有人等。”
那妇人一笑,“图书馆好啊,我们要不是等着林辰的咖啡也该把图书馆好好逛一逛了。”
蛮素一声不吭,只扫了她们一眼,径自走开。好巧不巧,不远处电梯门开,里头两个人走出来,一个高拔一个娇小,两个人共端着四杯星巴克。林辰一眼望见那个要下楼梯的身影,脚步一顿,没发现自家妈妈和姐姐如刀的目光甩过来,倒是身边的小女友瑟缩了下。但是小女友勇气可嘉,依旧灿烂微笑,一张小脸就像一支冰淇淋,甜美可口。
女孩子手上的两杯是给两位妇人的。“阿姨,姐姐,这是你们要的拿铁。”恭恭敬敬放到她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