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远睁眼,音色凉凉的,"用不着解释,你没有义务向我解释。"
蛮素皱眉,真的就什么都不再说,站在那里,离开不是,靠近也不是。陈明远却忽然扯了下嘴角,“那病再治有没有用,这人情都欠下了。你欠他,还是我欠他?”
蛮素不知道该说什么。风扇只对着他吹,很闷很热。她慢慢靠近,坐到床沿,头发一下子飞起来。
"举手之劳,他不会计较那么多,我们也不必过意不去。"蛮素试图劝说。
陈明远轻嗤,"举手之劳,又能换来感激……"
蛮素突然不耐,"我都说了——"陈明远却比她更不耐,"事情都是你说怎样就怎样的吗?你想着很简单,别人会怎么想。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凭什么对你慷慨帮助?"
蛮素低头,沉声问:"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我说了我没权力命令你怎么办,你有自由有余地!"
蛮素折下腰,趴在自己膝上,双手捂着酸胀的眼睛。
陈明远一脸淡然,"陈蛮素,如果我现在和一个喜欢我的女人来往频繁,你会在意吗?"他自嘲一笑,"你当然不会。"
蛮素抬起身,盯着他,"难道你心里就一点感激都没有吗?心里对他就只有揣测?"
陈明远眼睛发红,"你觉得看到一个个像模像样的男人对你示好,我要先对他们为了你才施舍给我的那点恩惠感恩戴德是吗?!"
蛮素怔怔望着男人的眼睛,眼泪突然就涨满眼眶,"他不是那样的人。就算,真的对我有想法,帮助你也是真心实意。就像,当年你就算不喜欢我,帮助我也是真心实意,难道不是吗?"
陈明远眯起眼,"你怀疑我的初心?"
蛮素摇头,"我从不怀疑你,所以我也不会怀疑他……"
陈明远皱眉直接扑上去。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不再需要心理建设。蛮素没防备,倒下起不来,只好费力扳住他的手阻止更多动作。兰亭就在前屋,她没办法接受这种场合的亲密。可是她对他终归是半推半就,没有什么抵抗力。陈明远衔着她的唇,一手探进她t恤。
兰亭在前屋忽然弱弱地喊了一声“师父……”,陈明远埋头在蛮素颈窝,没有抬头的意思。
“师父……”
听到兰亭起床往门边走,蛮素用力推开陈明远,陈明远也不拦,只是狠狠咬了她一口。蛮素闷哼了声,看都顾不上看他,跳下床理好衣服裙子就往外跑。
蛮素脖子上的淤青留了好几天都没消掉。还是当晚简衣问起蛮素才发现,这样一个痕迹代表着什么她们都懂。简衣只是板着脸骂了一句,“我觉得你真傻!”
蛮素脑海里只回旋着在湖边陆寒桥低眉凝着她脖子的眼神。她当时还问他怎么了,他淡淡说她好像被蚊子咬了……有些事真是想一想就让人无地自容。
有那么几天,蛮素闭门不出。但是你不出门,人家会上门来。
上门的是一只狐狸一样的女人,郑漓漓,一见面就目露精光,说:“陈蛮素你学坏了。”
当天蛮素就被带了出去,一起吃饭,去郑家睡觉。这当口,话题总少不了男人。
“你这种性格,不会轻易被男人玩弄,可是那唯一的一个就可以弄死你。我跟你说过吧,陈明远我一开始也挺喜欢,他讲课挺有意思,可是他后来对你那么一好,我就很反感——跟忌妒没关系,就是反感。”
两个女人并躺在床上,只穿个内衣,脸上敷着厚厚的面膜,乍看都面无表情。
“我只是一直没说而已,毕竟他喜欢你是真心的。但是站在我们旁观者的立场,尤其同样作为他的学生,我那时只觉得他是一个很不会做人的家伙,喜欢你,就只对你一个人好,用心要多明显有多明显——要不是他作风还算干净没对你动什么手脚,我早就跟他闹了。”
蛮素沉默。漓漓是她高中同桌,两个人性格迥异,却成为要好的伙伴。漓漓也是美术生,和蛮素老老实实学师范不同,她学了室内设计,凭一颗好脑袋和一张好脸蛋,实习期就混得风生水起。公司不在S城,偶尔回家,每回必找蛮素。
“反正,发生关系没什么,关键是你绝,对,不能有为他要孩子的想法!感情用事会毁掉你一辈子,何况你对他又没有爱情。”
蛮素目光闪烁,片刻后才嗡嗡地说:“其实我挺害怕……不敢看他,也不敢被他看……”
漓漓翻身对着她,微微眯起眼,“你们做过几次?有感觉吗?”
蛮素庆幸有面膜掩护自己,弱弱地答:“没有,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漓漓冷冷说:“你自己没有心理建设呗。”说到这里她突然火大,大声骂,“你就是这样,什么都随人家,自己吃亏死掉了!你想好啊陈蛮素,爱情不是一碗饭一把钱可以还来还去,不爱就是不爱啊——话说会缠着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因为自己对她的恩情以身相许的男人我真瞧不起!”
“他没缠着我——”
“那你就和他保持距离啊,你陈蛮素又不像我——我遇到欣赏的男人马上可以跟他做,我无所谓,结婚之前大家就自在玩咯。而你是做了就要守一辈子的,我不能看着你没有一点快感跟他做然后还把一辈子都贴给他!”
蛮素腾地爬起来,看着漓漓,目瞪口呆。以前她们从不谈这种话题,那个吻痕让洞开了口,然后什么都泼了出来。一下子真消化不了。而且,漓漓这么大声就万一让郑家爸爸妈妈听到脸可往哪儿搁……
漓漓这次回S城说是为公事——有户通家之好买了房子,特地请她回来给帮忙设计装修;其实,漓漓说,“借设计之名把我拐回来相亲,够精的~”
通家之好结了亲,那是皆大欢喜,可这事撞上郑漓漓就没那么好办了。
“人家怎么说都是出了钱的,要不然我也找不到借口回来,我帮他们好好把活儿做了,报个低价给公司,也不算对不起他们了。”
所以漓漓很是大忙了几天。赶工完毕,又赶上蛮素给兰亭上课。漓漓直接跑陆家去,然后看到了陈妈妈和简衣口中的“书店老板”。
陆寒桥亲自开的门。漓漓站在门口就笑眯眯看着他,用最友善的笑容。说是接蛮素出去吃饭,一听陆寒桥说做了新菜式留她们品尝,毫不客气就留下来。
陆寒桥放了很多生姜烧一大海碗罗宋汤。冬吃萝卜夏吃姜。他给蛮素和漓漓都盛了很大一碗。他还自制布丁,漓漓盛赞味道一点不输餐厅。
“陆先生每天都亲自下厨房吗?”
陆寒桥笑笑,“不是,今天蛮素过来,自己下厨招待一下。平时还是佣人烧的多。”
漓漓瞄了蛮素一眼,“我前几天才和一个男的相了亲,下次有人找我相亲我一定要问,愿不愿意为我下厨房,而且不止一次,是一辈子,哈哈。我决定挑人的标准就定陆先生这样的。”
陆寒桥哈哈笑了两声,说:“年纪不要像我这么大。那次蛮素妈妈托我帮忙找男孩子,希望比你们大三岁以内呢。”
漓漓“啊呀”轻呼了声,“前两天我和阿姨见面她却说人如果像陆老板这么优秀年纪大点也没关系呢。”
蛮素脸红侧目,“我妈什么时候这么说……”
漓漓歪头一笑,“私下说的呀,她说早一天把你嫁掉她早一天安心。可惜,好男人哪有那么好找,像陆先生这样的,我恐怕要花好几年时间找了……陆先生,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对你放电哈……”
陆寒桥哈哈大笑。蛮素斜了漓漓一眼又一眼,如果可以,她愿立刻把她拖走!
笑毕,漓漓开门见山,“不知道陆先生挑妻子,爱情至上,还是和谐至上?”
陆寒桥望望兰亭,扫过蛮素,“有爱情的和谐至上。但好像要求太高了,也过了那个年纪。……现在能得到一个会很投契、让你从心底里想把她当作亲人的女孩子就心满意足了。”
这晚漓漓慎重地劝蛮素,“要是我,我选陆寒桥。和陈明远呆在一起很没劲,就算他条件再好我也觉得他没劲,我不会选他。陆寒桥这人吧,就算没现在的条件我都可以选他,一看就是潜力股呀,何况人家该有的都有的。啊,可惜你不是我呀……哪天你脑袋才能转过来……”
蛮素垂头丧气,“你们再这么把他挂在嘴边,以后我站他面前都会心虚……人家可能根本没想法……”
漓漓拍拍蛮素的肩,“亲~一个单身男人主动和你交朋友,专门为你下厨,精心准备那些菜,还每次你一来就那么做,你以为人家只是兴趣?”
蛮素无语。漓漓转瞬变脸,鄙夷地骂:“自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就知道埋头吃吃吃,你不知道他跟我说话眼睛总往你那儿瞄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陆先生
蛮素一直觉得自己没有漓漓大气,无论事业还是感情。有时候她会问漓漓很傻的问题,比如,怎么办?再遇到陆寒桥该怎么办?漓漓冷笑,自己看着办。然后漓漓走了。漓漓一走本城就刮台风,满城大水,简衣的美容院都临时放假。
水满了两天慢慢退去。蛮素接到陆寒桥电话。接通电话,蛮素心情复杂,陆寒桥却只是请陈明远进城。他简单交代,欧阳已经找到专家,趁暑假还没结束,尽早做检查为好。只谈正事,其他只字未提。蛮素心跳不已,为自己小家子气的怀疑和心虚。
蛮素当天就联系陈明远,这也是在那次不欢而散后第一次联络。那头却关机,半天里打了十几通,都是关机。蛮素只好赶过去找他。
小镇也发过大水,虞江堤岸上泥浆遍布,陈明远家门前也还留着几滩泥泞。蛮素懊悔没有早点打个电话问候一声——他这边有水库,每到满大水总会人心惶惶。
陈明远不在家,几次都不见的陈家妈妈倒是在。蛮素来时陈家妈妈正在洗刷家里被大水泡过的家具。老人对蛮素并不怎么热情,起初只答一个“他不在家”,等蛮素追问了才说,“在医院。”蛮素有点怔愣,片刻才对着老人的后脑勺问:“他怎么了呢?在哪家医院……”
陈家妈妈转过身,淡淡看着她,“他是病又犯了,台风当天就发烧39度,还好大水在第二天才满,不然,怕得病死在家里……”说到后面老人声音发颤。
蛮素眼睛红起来,忙低下头。“他手机关机——”
“那他就是不想联系你了。老师跟学生谈什么恋爱,我们这样一个病人,不是你这种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陪得住的。”
蛮素找到医院后,陈家父亲借回家提饭避开。陈明远看都没看蛮素。蛮素站在他面前不知所措。他以前曾经因为盛怒发烧,她很怕这回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但其实也只能跟她有关了。
“你不用再来找我了,这样你家人你朋友都舒坦些。如果觉得有男人很优秀值得嫁,也不必优柔寡断顾虑我,我跟你说到底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甚至在床上都没做全套不是吗。这样正好,你去找别人,省得有些人嫌弃!”他苍白发青的脸上这时涨满悲愤的红。
蛮素发慌,“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孩子在啊……你何必这么生气——”
陈明远哈哈笑两声,扬眉盯住她,“在你眼里我就是因为这个生气的?我就这么小气?!你怎么不问问你好姐妹给我发了什么短信。就我是这世界上最危险有害的男人,就我会耽误你一辈子,就我喜欢你对你格外照顾是居心叵测,人家喜欢你帮我找专家看病就是慷慨大方慈悲为怀!”
护士听到动静赶过来,瞪着蛮素骂,“你干什么,病人身体很弱还来惹他生气!”
蛮素没回口,擦了擦眼泪,看到陈明远气喘吁吁、额头青筋隐隐可见,她也不敢反驳,一声不吭往外走,一出门,靠在墙上捂嘴大哭。
陆寒桥是傍晚到的医院。他和蛮素通过电话,但他没说会过来。看到他高高地站在自己面前,蛮素小小惊讶,更多是慌,忙忙起身走远去。陆寒桥静静地跟在后头。
“你为什么坐在外面?”
蛮素低头,努力稳住自己,但答非所问:“陆先生,你对我太照顾……”
陆寒桥凝视她片刻,转而望向远处,“我大学时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很喜欢,她是我的初恋。她家境与我相当,毕业后出国留学,我也出国,去了她那个国家,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毕业后我们都留在国外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她意外怀孕,是我的孩子。她是想把孩子打掉的,是我坚持……我是个一直很自信的人,一直觉得自己各方面都还不赖,很自信会给她给孩子带去幸福。得知她怀孕,一点不为突然到来的消息慌乱,一口气计划好我们的未来……
“为了让她养身体,我提议一起回国,她没同意,后来她独自回来,我留在那边工作。再后来我们的女儿出生,就是兰亭。”
他戛然而止。蛮素怔怔看他,“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们一起领的学位证毕业证,但没能一起领到结婚证……”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我,在一起,只是出于孤独和感动。她也想过和我结婚,但最后仍无法接受。在她眼里,是补偿。但在我看来,兰亭是礼物,最好的礼物。现在我觉得过往所有痛苦都不重要,她辛苦怀胎,给了我兰亭,作为一个女人,她已经把最好的一部分都给我了。我应该感激。”
蛮素低低问,“你说自己的故事,想告诉我什么呢?”
陆寒桥看回她,“我只是想告诉你,爱情这个事伤害难免,但没有道德可言。现在我回头去看我自己的事,其实她完全可以打掉孩子,她没有义务补偿。哪怕我是感情上受伤害的一方,我也没资格要她补偿。”
蛮素盯着自己的手,紧紧抿唇。
“你和陈明远之间,你并没有亏欠他。”
蛮素双手绞在一起。“你仍然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这么照顾我……”
“其实我早就说过,我想给兰亭找一个——好妈妈。”
蛮素艰难地抬头,满眼水胀。真的捅破那层纸后,现实的自己原来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不知所措。
"我恐怕没有办法……"
虽然语调一点不稳,但已是第一时间回复他。
陆寒桥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