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的今天,我来到这里,却是主动向组委会提出的。因为大家都知道,今天,在座的候选人里,有一位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我的女儿。我知道,此时此刻,我不该有任何私心,但这实在很难做到,所以请允许我小小地自私一下,说几句我从未对她说过的话。
我这个女儿从小就独立要强,对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很有打算。正因如此,我和她的母亲都把更多的关心给了另一个相对软弱的女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认定莎莎能够自己面对和处理。直到有一天,她在人生的谷底,我们发生了矛盾,她对我说‘为什么你们不能公平一点?’,我才懂得,其实越是坚强的人,在遇到挫折的时候越渴望安慰和陪伴。我很抱歉也很难过,自己没能做一个好父亲。过去的,已经无法弥补,但幸好,作为父女,我们还有很长的一辈子。
做一个成功的艺人,是她一直以来最大的梦想,为了实现这个梦想,那么多年里,她每一天都不曾停下脚步。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靠自己的努力打拼得来的。今晚对她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所以,我希望能够陪着她揭晓最后的结果,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以父亲的身份与她一起面对。
我也许会亲手将大奖颁给我的女儿,也许会是在座的其他候选人。我想对你们每一位说,艺能天王的头衔是莫大的光荣,但是,它绝不是你们梦想的终点和句号。请把这里看作是你们梦想的又一个起点,期待在未来的日子里,演艺圈因你们而更加精彩!”
掌声雷动,全场因爸爸动情而激昂的发言感动不已,全体起立向他致以敬意。
我知道在这样隆重的场合下该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当爸爸望着我的眼睛娓娓地说出这番话,内心所有的倔强一并融化成温热的泪水,泣不成声。过往所有的误解和芥蒂,所有的疏远和隔阂,烟消云散。今天晚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不再是奖项,而是我终于走进爸爸的内心,了解到他对我无尽的疼爱与包容。
“接下来的时间,就留给新一任的艺能天王吧,”爸爸拆开手中的信封,看到结果,嘴角轻轻上扬,“让我们一起恭喜——黎若莎。”
耀眼的灯光打在我的身上,身边熟悉的陌生的人统统站起来拥抱我,如雷的掌声巨浪般向我涌来,将我冲上巅峰。一切来得太慢又太快,像一场华丽而盛大的梦境,令我为之沉沦。
我恍恍惚惚地走上舞台,在从爸爸手中接过奖杯的刹那扑进他的怀里,眼泪肆意地打湿他的衣襟,我用哽咽颤抖的声音在他怀里轻声说:“爸爸,我爱你,谢谢你。”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停地轻拍我的后背,给我最温暖最踏实的依靠。无论是从前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还是现在的艺能天王,我永远都是那个贪恋爸爸怀抱的小女孩。
我捧着奖杯,站在这个象征演艺圈巅峰的舞台上,身后的大屏幕滚动播放着我的作品,它们就像我的每一个脚印,如今终于连成一条通往梦想的路途。
掌声经久不息,我站在最高处,俯瞰绝伦的风景。
我看到坐回前排的爸爸,还有坐在他身边的关古威和王瑞恩,他们看着我的目光里有欣慰和赞许。
我看到与我并肩作战的陈小妮和秦远他们,笑着的眼睛里闪烁着莹莹泪光。
我看到那些年轻而稚嫩的新人们的脸上带着衷心的祝福和殷殷的向往。
我知道,坐在观众席里的高一凡和泽岚,还有在家看电视直播的妈妈、若希和关卓宇也一定为我感到高兴。
烁烁华灯点亮,舞台上喷出绚烂烟火,仿佛在庆祝我的王朝从此到来。模糊的视线中,我似乎看到了万人空巷的盛大欢庆,整个世界都在我的脚下,因我而疯狂。
五年的跌跌撞撞,最终换来这一刻的极致盛放。五年里的一幕幕,那些来过又离开的人,那些让我哭过或笑过的事,记忆如新。
星之年华的四强赛,关叔叔评价我说:“若莎的性格太过张扬,锋芒太露,就这样进入演艺圈,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她需要更多的磨砺来褪去骄躁。”我的冠军梦想就此破灭;
记得我被何总非礼,在最绝望的时候,高一凡将我拯救,他告诉我:“你也有软弱的权利,很多时候没有必要逞强。”他待人总是那么体贴,而现在,他成了我最有力的支柱;
在曼哈顿的摩天公寓里,舒扬亲口对我说:“我很清楚,这些都是会结束的,我心里爱的始终是Helen。”这场仓促的爱情,最终不过是个骗局,又或者,冥冥之中,它只是为了将我带去美国;
在纽约的机场,爸爸飞回家,我飞迈阿密,他说:“傻孩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爸爸还是像以前一样支持你。”一直以来,他包容我所有的任性,在前行的路上给予我支持和鼓励;
在我事业一蹶不振的时候,Peter的出现带给我新的希望,他对我说:“我想,这张专辑只是一个开始,希望我们可以有一个长远的合作。”而我们,果然没有让彼此失望;
在金像奖的庆功宴上,陈小妮似醉非醉地说:“这部戏他一直想拍,筹备了很久花了很多心血,以它来终结自己的电影生涯,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我不过是为他做了一件小事,成全他最后的梦想,毕竟……”我似乎看到了她的眼泪,可是我的眼泪却先掉下来;
与泽川的最后一次告别,他说:“我知道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在这条路上,我根本不可能停下来。”我们认识很久很久,相爱,纠缠。他总是硬朗而不羁,却在告别的时候为我流泪,那滴泪流进我的心里,锁在心底最深处。
所有的画面如一部生动的电影,在我的脑海中一一重现。而现在,我的人生又将迎来全新的开始。
喧嚣的人群中,我看到有人起身离开。我们离得很远很远,可是我一眼就能认出他。他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他淡漠而坚定的目光,他桀骜而轻佻的神情,他高大而决然的背影,他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地留在我的脑海里。
他终于依约而来,见证我的成功。
掌声欢呼声持续不断,这一刻,被时光定格成永恒。
而我的世界,顷刻间万籁俱寂,只有童泽川逆光的背影,填满了我的视线。
他款款地向着灯光打亮的出口走去,灿烂的灯光只照亮今夜的辉煌,而那扇门之外世界,远远比这里更加广阔。
我终于明白,他所追寻的世界。
从今以后,我也将拥有更广阔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莎莎的大结局了,希希的大结局(全文最终章)周四更新~~~~
☆、归宿
我常常想,人生真的很奇妙,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发生什么样的事。
十九岁以前,我只想做一个像妈妈一样优秀的钢琴家,黑白琴键便是我的整个世界。
后来,我进入演艺圈,一夜成名带来的是掌声和关注,是马不停蹄的工作和失去自由的生活。
现在,我在离家一万多公里以外的加拿大,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旅途。
我一直都是一个软弱怯懦的人,但不知为何,总会做出令人大跌眼镜的事,譬如十九岁那年毫无征兆地踏入演艺圈,譬如几年后的某一天突然宣布退出。
卓宇有时会调侃我说,真不知道你是哪来的勇气敢放下一切跟着我跑到这里来。
我对他说,我再大胆,也比不过你。我只是演艺圈的不速之客,而关卓宇,没有人料想到,他会以如此突然的方式离开。可他偏偏就走得那么坚决,带着我远渡重洋,远离曾经所有的辉煌。
我们在加拿大开了一所音乐学校,给那些有音乐梦想的孩子们上课。生活过得很简单,但并非如想象的那么悠闲,尤其在建校之初,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我们亲力亲为,我们却始终乐此不疲。
在华沙的时候,卓宇曾说,他的梦想,是做最纯粹的音乐。这间学校,也许就是实现他的梦想最好的方式。
他问我,那你的梦想怎么办?我说,我的梦想就在这里。
我们每天弹琴唱歌、讲课创作,孩子们纯净的笑颜带给我们无尽的快乐和满足;我们在新的环境里结识新的邻居和朋友,没有镜头和镁光灯,平凡的日出日落便是最美的景色;假日里,我们窝在家里,有时一起看几部惊心动魄或乏善可陈的电影,有时一起在花园里或是壁炉前安静地看书。
我在书里看到动人的文字,仿佛是在描绘我们的生活。
屋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这里的冬天很冷,每当孩子们放寒假的时候,我和卓宇便回国与家人团聚。
即使远在加拿大,我和卓宇仍旧没有停止音乐的创作,并且不定期地把作品发给关叔叔。每次回国,卓宇都会去EAMI亲自参与作品的编曲或后期,虽然远离幕前,这些工作也能让他过一把瘾。
而我对演艺圈的眷恋比他少得多,更多时候,我都在家陪爸妈聊天、和朋友见面或是一个人随处走走。
这座城市始终保持着我们离开前的模样,繁华而忙碌。纵横的街道,磅礴的高楼,无论离开多久,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一个人在喜欢的餐厅吃完午饭,沿着冬日安静的马路走去EAMI。天空阴沉沉的,开始飘起零星小雨。气温却并不低,也没有风,雨水飘在脸上有黏稠的温柔。
在EAMI附近的大街,沿街橱窗上贴着的海报分外醒目。走近一看,原来是今年“星之年华”的宣传海报,海报上印着历届冠军夺冠的瞬间,按照顺序依次排列。我看到自己和卓宇青涩的面容,蓦然回溯往昔时光。
我独自逃到H城的那个清晨,亦是像今天这样下着绵绵细雨。彼时,生活像一把断了弦的琴,再也奏不出动听的旋律。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从湖堤走到市中心,从市中心走到体育场。沿街到处都是卓宇的海报,我鬼使神差地踏进会场,生活从此改变。
一切就像是命中注定,因他而开始,因他而改变,因他而完美。时光飞逝,辗转迁徙,生活不断地迎来新的未知,只有记忆中的那张脸,容颜未老。
关叔叔的秘书说他和卓宇正在录音室工作,让我在休息室稍等片刻。回到曾经打拼过的地方,点点滴滴的回忆萦绕心间,我再也坐不住,起身去那些熟悉的地方看看。
很多熟悉的人依旧在他们的岗位忙碌着,又有许多新的面孔满怀热情的加入。无论外面风平浪静或是风起云涌,这里永远是一个充满梦想和挑战的地方。
走到录音室的门口,我停下脚步,踌躇不决。想重温自己旧日的时光,亦想看看卓宇工作时的样子,却怕打搅到他们。
仿佛有感应一般,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出来的人是卓宇,我尚未开口,他便看穿了我的心思,凑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出去一下,你进去看看吧。”
我轻手轻脚地阖上门走进去,熟悉的旋律和歌词铺天盖地地将我淹没。
“十年以后我们再重逢那一天,你是否有改变,是否依然喜欢看花火溅起的那一刻最动人的缠绵……”
是我创作的歌曲,却未想到有人可以将它演绎得如此动人。似曾相识的男声低低吟唱,歌声里透着难言的愁绪和淡淡的沧桑,直抵内心。
麦克风前的那个人令我大吃一惊。秦远坐在高脚凳上,半含双眸神情投入。我只知道他演戏入木三分,却第一次知道他唱歌如此动情。
“怎么样,不错吧?”关叔叔问我。
“真没想到……”
“这首歌会做他新电影的主题曲,我也没想到,他会主动要求来唱这首歌,本来还挺怀疑的,前几天他来试音,实在太让人惊讶了。”
秦远从录音间里走出来,看到我显得很惊喜。
关叔叔朝他竖起大拇指赞许道:“很棒!表现比试音那天还要好,现在很多线上的歌手都不如你,考虑一下往这方面发展吧,EAMI随时欢迎你。”
“谢谢。不过我还是想把全部的精力放在电影里,唱歌只是偶尔兴起。”
“那我应该谢谢若希写了一首打动你的歌喽。你们先聊,我离开一下。”关叔叔把录音室留给我们。
“若希,好久不见了。”秦远说。
“真是好久不见,一见面就让我大开眼界,没想到你那么深藏不露。”我笑道。
“别拿我说笑了,真正了不起的是你的才华。这首歌我一看到就很喜欢,又怕自己会唱砸了,后来知道是你写的,才下定决心提出要唱。”
“不,应该谢谢你,我完全没想过有人可以把我的作品唱得那么好,让我觉得很有满足感。”
“若希,你看起来比过去更有神采,我知道你在国外一定生活得很好,不过有没有后悔过离开这里?”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经常会怀念这里的一切,舞台、家人、朋友,但是从来都不后悔,我现在所拥有的生活是我所能想象的最好的。”
他若有所思地顿了顿,然后淡淡一笑:“我曾经觉得,你放弃在这里付出过的努力、隐藏起自己的才华是非常可惜的事,但是当我看到你现在的作品中表现出的成熟,见到现在从容豁达的你,我不得不承认,你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陪卓宇完成两首歌的编曲一起离开EAMI时不过四点多的光景,天空却愈发阴沉,仿若黑夜,细密的雨一直未停,渐起的风在高楼之间穿行而过发出呼呼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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