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逸浪看了看他，也拿起调羹拌了起来，丝丝白色热气卷着芝麻的香味冒了上来，十分诱人，但他此刻却没有心情吃下去。
半响，原树在把最后一颗被煮得香糯柔软的红枣用调羹切开后，平静的问道：“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
“对范清，你爱她吗？”
“……她是好女孩……”有些逃避的答非所问。
“如果你能保证给她幸福，她也真心对你好，那我祝福你……昨晚，是我失礼了。”
逸浪有些意外，他以为要费些心思去说服他，但他同时感到欣慰：“没关系……谢谢你！老师！”他就知道他是能看开的人……
“那对于杨得驹呢？你是否也应该感谢他或者跟他道歉……？”
对于原树会突然提到杨得驹，逸浪有些猝不及防，眉头微皱：“我已经对他说过谢谢了……他说他已经放下我了，不会再回来……”
“所以，你现在可以这么理所当然的追求自己的幸福？”
“老师……我……”逸浪不理解这么原树总是想挽回他与得驹，但是……“他既然和家人团聚了……也有了门当户对甚至对杨家有帮助的妻子，难道就因为我想试着放下对哥的感情而去纠缠他吗？我给不了承诺而去把他抢过来！这对他不公平！”
“可你知道他现在的生活就会开心吗？”
“但我知道我现在这样不清不楚的再跟他在一起，他一定不会开心！”逸浪神情变得肃穆，“老师……别逼我了……”
原树听他这么说，也只得长叹一口气：“你啊……算了，你都快26了，既然你想清楚了，我也管不着……”说罢，把搅得半温的粥一口喝掉半碗。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温热清淡的粥正好养胃。
“抱歉……”
“傻孩子……”原树伸手过去，逸浪则很配合的低下头任他揉，眼神变得温和了，“昨晚，我想了很多……也终于把对你的感情摆好位置了……”
“……”逸浪又露出歉意和内疚的表情，却紧接着被敲了下头。
“笨，少自作多情了！”原树终于笑了，笑容辛酸，却传达着豁达爽朗，“其实，那天你跟我说出你爱的人是谁的时候，我就确定了……我对你的感觉已经过去了……只是莫名的甘心……昨晚也算是一剂猛药……我都想通了！”
这个时候的原树已经散发出了许久未见的光芒，那个逸浪记忆里潇洒成熟又体贴的原树似乎回来了！
“我啊这辈子阅人无数，从年少时就放荡惯了，以为只要嘴巴会花，出手大方，就可以得到任何漂亮的男孩……而且理解中的得到只是肉体，对心啊情啊爱啊的，从来不感兴趣，也觉得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又没有利益可图的人迷失自我是最蠢的事情！”他摇着头笑着，哀伤中更多的是感慨，“遇上你，是我第一次栽跟头……而当我以为离开你以后我会重新变精明……结果却又栽了一次！——而且这次跌得更惨！”
“……”看到原树的此时此刻的表情，似乎已经看开了很多，但是逸浪却能从他故作轻松的语气中，体会到深刻的痛苦……
“你不要这种表情！我只要还活着，就能再站起来……现在我虽然一无所有，但是仿佛就像重生了一次——我想重新活一次，做一回普通人，在遇到心动的人时可以毫无保留对他说‘我爱你’……”说完原树就突然笑起来，也不顾店内周围人的侧目，好像一个乞丐突然拿到了千万大奖一样笑得前翻后仰激动得泪流不止……
他年少时因为自己的薄情寡义而虚度年华，习惯了与陌生男子翻云覆雨后孤单的过完每一夜，当自己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心动，什么是爱的时候，他却失去了以往的信心和洒脱……没有什么是比失去自我，情绪为别人多控制更令他不安的……特别是逸浪根本不愿意回应他的感情……当他在机场强迫自己转过身去忘记逸浪红彤彤的眼睛时，他以为自己可以再度找回自己，不会再沦陷……
结果当心再一次为了一个男孩悸动的时候，他却执着着认为自己还是爱着逸浪的，是因为那个男孩和逸浪相似和脸和气质才会心动……特别是在男孩骗走了自己仅有的房子后，他更莫名的想起逸浪……但是回过头来想，自己为什么一点也不恨那个孩子？……有时候会告诉自己那是上天给他背叛逸浪的处罚……
那为什么在逸浪告诉他自己爱的是苏逸涛后……过去一切的结都散掉后……开始那个男孩腼腆的笑脸就开始肆无忌惮的出现在梦里……
人，一生能够遇到自己真心爱的人，是多么不可得的事情……而他却错过两次……有什么比这个更悲哀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难得有一次能写2000以上的，为自己感动一把……
52
52、好自为之 。。。
出了焚城记，两人牵着手一前一后的穿过马路走进逐浪公寓小区。
出院那天，原树就被逸浪塞进车押回了家。
逸浪虽然一直没有开口问过原树为什么会沦落到无家可归，但是他不可能放任他出去自生自灭。两室户的老房子面积不大，过去也都只有他一个人住，但是现在再多一个原树也不嫌小，反而视线里总有个人在的感觉很不错。
但是逸浪要结婚了，原树觉得再住下去也不方便，边开口问他借钱。
逸浪从皮夹里抽出张支票，递给他：“不用还，是杨得驹赔给你的那笔钱。”
原树接过来扫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对于没有离开原氏前的他来说不过是月用零花，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一大笔钱，可以买一栋小公寓，余钱还可以省吃俭用花个一年半载，此期间够他找到工作了。
走进602，原树看到玄关处铺了一块和整个房子的黑白现代风格不符的粉红色小猪地毯，当来是未来女主人的心意。
逸浪注意到他的目光，微笑着说：“我是老鼠，她是小猪，想不到她居然比我大一岁！我还以为她不到20呢！呵呵！”
原树也露出笑容：“你们俩还有这样的共同趣味，都奔三的人了，还老拿自己生肖的卡通图案扮嫩。”
闻言，逸浪脸红了下，一头钻进厨房找了两听啤酒。原树则盘坐在奶牛地摊上打开影碟机看电影。
逸浪把开启的一瓶塞进他手里，然后也席地坐了下来，随意的说：“老师，你和我们一起生活吧！”
“这样不好，你没感觉到范清其实知道我们以前有过点什么吗？”
“那都过去了，而且她不是善妒的人。”
“呵呵……你太不了解女人了！”
“好像你很了解似地……”小小的嘟囔了一下，“而且，老师，你现在也没地方去吧……”
被称为老师的男人挥挥手里的支票：“有钱一切好办！”
“先放着好了，也许能用在更好的时机！”逸浪想了想，有些闷闷的说，“你住院后没多久我辞职了，再过一个月，我就可以离职了……”
“为什么？”
“累了……反正这两年也赚了不少，可以让我悠哉的休息两年，带范清环游世界什么的……”
原树点点头：“这样也不错！”
“还有，结婚后有了孩子，这房子就太小了，所以我和范清最近在看房，打算买个四室二厅。她父母在乡□体又不太好，可以接过来一起住，我也很多年没有家庭的感觉了……”说到这里，他将一罐的酒一口气喝了，“老师，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吧？”
“恩……”原树有点心虚的应了声，其实他在喜欢上逸浪后就调查过他，那时候苏逸涛还是小小的网站技术工程师，没有能力隐瞒自家的隐私，所以基本上两兄弟从小到大的经历都知道的七七八八——当然没查到逸浪喜欢的人就是苏逸涛。
“我有记忆的时候，我爸妈就不在了，据说爸爸是吸毒贩毒的，妈是个对丈夫言听计从为了我们兄弟两死活不肯离婚……不怎么聪明的女人……后来两个人都沉进毒海被枪决了！”逸浪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很平静，
“我和哥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和哥在那家孤儿院里算是最漂亮的小孩子，小时候每个月都有人家想领养我，但是我不肯和哥分开，每次都大哭大闹的，我哥比我大十岁，人家都只要我不肯要我哥……说什么年纪太大，很难培养感情了……所以每次那些人都带走了别的小孩……院长说走的小孩都很幸福，生日有蛋糕吃还有新衣服穿……后来哥就当着一对夫妇的面打我赶我，要我跟他们走……说那样我会过好日子，他也可以少个累赘……我当时才六岁吧……应该不怎么记事的年纪，但是我那一天的情景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那后来怎么样？”这一段，原树不知道，在孤儿院的资料，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无从查起。
逸浪笑笑：“我当然没被领走……因为他骂得好凶还把我脸都打肿了，我哭得可凄惨了，那对夫妇就不要我了……那天晚上我哥就不要我跟他睡了，还爬到我上不去的上铺去，我哭了大半夜，把全院都人都惊动了，我哥还是不理我……结果，那天我哭到窒息过去，抢救了半天才缓过气来，很糗吧？”
原树摇摇头，把手里剩下的半罐啤酒给了他。
他接过来，没有顾忌，直接就喝了大半，舒完一口气，又含笑说道：“那时候，我还太小，根本不懂哥的用心……我只知道他不要我了……所以第二天就开始和他冷战，不理他，生他气，连着好几天不说话……晚上就在角落里哭，但是哭不出什么声音……后来哥发现我不对，就让院长带我去看医生，医生说我把声带哭坏了，肺也伤了，可能以后都不能说话了……那天我可得意了，因为我哥抱着我哭了一天，还哭得比我之前所有的加起来都还凄惨……那时候我小小的脑袋里就想，这下哥哥不会不管我了。”
“你丫……原来从小就这么死心眼……”原树叹了声，“那你声音是什么时候好的？”
“没多久就好了。那年哥十六岁成年了，为了看好我的嗓子，他问院长借了钱带着我离开了孤儿院，一边打工一边给我看病……后来我确定我哥不会再把我送人了，我心情一好就开始说话了……”逸浪说着不由自主的摸摸脖子，“不过我直到换声期之前声音都很嘶哑难听，肺也闻不得半点烟味，虽然随着长大，身体好了很多，但是我哥都不抽烟……虽然小时候吃药像吃饭喝水一样，但是我一直觉得，用这些小毛小病换来留在哥身边是值得的……要不是后来我哥告诉我他要结婚了，对象就是以前孤儿院里的一个女孩时，我都不会发现我对他从小到大的依赖并不是单纯的兄弟感情……那年我初三！”
“怪不得你高中考得离家那么远……”原树开始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当初他看到苏逸涛结婚没多久，逸浪就远走他乡念高中，怎么就没往哪方面猜……如果早点猜到，还可以对逸浪对症下药……哎，哪有那么多如果……
“是啊……我哥也很意外，但是他很疼我，也就没反对……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逸浪说着站了起来环视一下这套住了两年多的房子，“这套房子，是自从我读高中开始自立后，唯一收过的他的东西……所以我趁买了新房后，可以搬走，再赶紧租出去……这样就不会再随便进来看了……离开这间屋子，是我放下对他的执念的开始……我等过段时间，就带范清去见他……依他的性格，一定会跟个老太婆一样先唠唠叨叨一番，然后雷厉风行的亲自过来操持我的婚事……那个时候我也能坦然的面对这个哥哥了吧！”
“恩……我觉得你比那天轻松了……”原树拉过他的手捏了捏，露出欣慰的表情，“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是啊……虽然提到他想到他还是会有莫名的刺痛……但是比之前一直把这份感情藏在心底要舒服很多了……要不是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我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出这个决定……”
就好像原树以前爱他，现在可以爱别人一样，人生中没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随后两个人喝掉一箱的酒，客厅里到处都滚着空空的啤酒罐，两个人也都模模糊糊的东拉西扯了很久，从清晨到傍晚，直到天黑下来，才相互搀着进了卧室，抱着对方倒在床上。
虽然喝了很多，但是两个人脑子里都还知道对方是谁，所以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只是单纯的依偎在一起，一如四年前离别前的那个晚上一样，但是这次的心境不同——没有了难言的苦涩的情感，而是淡淡的舒心和放松……
原树快失去意识时，听到逸浪有气无力喃喃的声音：“老师……”
“恩……？”
“得驹……不会回来了……如果你也走了……我会害怕……”
“……为什么……”
“因为习惯了身边总有他守着……再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我很不开心……这里不管哪个角落都有他的身影……我还老是听到他在厨房切菜的声音……”人醉的时候，总是心底防备最弱的时候，他说着居然咽呜起来。
原树勉强抬起眼皮，看到他闭着眼睛皱着脸哭得好难看，不禁想象着他在孤儿院时的样子，然后用哄小孩的口气说：“乖……不哭，老师陪你……直到你搬新家之前……”
“好……”
“那你搬家到底是……为了放下你哥……还是为了放下杨得驹……？”
“……”男人似乎睡着了。
“算了……你好自为之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