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桐怔了怔,半晌才听明白,敛着眼一下下的将火龙果碾成泥。后来谢翎说了算吗她完全不记得,只记得他说小金柜准备好了几个姑娘他要过去挑一下。听得苗桐一阵反感,东西也没吃几口。
回到家就见白惜言正在门口的穿衣镜前整理衬衫领子,纯黑修身设计的衬衫裹着他窄窄的腰,他转过脸:“我晚上有事出去一趟。”
“去哪里?”
“有朋友约我去喝茶。”他顿了顿,选择说谎。
“那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会比较晚。”
苗桐回到屋里,半晌听见关门声和车子发动的声音,她顿时茫然得厉害,将头埋进被子里。好吧,他去找女人了。她对自己说,我的恩人我的哥哥,他去找女人了。这很正常。对,很正常。苗桐不停地给自己催眠,催到最后,突然“铛”一声,客厅里的挂钟响了,晚上九点。
她目色通红,脑中那根弦“嘭”地绷断。
苗桐跑出门,直接打车去小金柜夜总会,她知道谢翎他们的长期包厢在那里,冲上去踢开门。陈柏风正搂着相好亲嘴儿,吓了一跳,牙关一合咬了小相好的舌头。苗桐冲着他吼:“谢翎那混蛋呢!”
“……好像在六楼的607。”
谢翎此时正气急败坏地打电话骂人,真是一群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软蛋,找了个漂亮新鲜的女大学生,结果那贱货临时反悔给跑了。陈柏风那混蛋玩意儿还为了庆祝白惜言初次嫖妓,偷偷往他的水里加了点料儿。
“马上送个人来,要女的,活的,干净的!妈的!柏风下了猛料的,他那身体能撑多久?!早晚拿机关枪突突了你这个倒霉玩意儿!”他吼完一回头,一个巴掌抽过来,苗桐整个人都在抖,目眦尽裂,炸了毛的兽般拉下他的领子:“你们给他下药?!他们不怕吃死他?!”
谢翎被打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没想到苗桐精会在这里。
“他在这个屋子里?”
谢翎点头,见她要进去,大惊失色地拉住她:“姑奶奶,要死了,你可不能进去啊!他这会儿估计连男女都认不清了!他们马上就会送个女人过来……”
苗桐甩开他的胳膊,意味不明地笑了:“送女人?还送什么女人?我不就是个女人吗?”
等谢翎回过味来,苗桐已经进去了,“咔嚓”一声,门从里面反锁上。外头谢翎暴怒地砸门:“苗桐,你开门!你快给我出来!你他妈给我滚出来!”
她可没疯,苗桐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她早就应该这么做,把所有人都关在外头,没有人能夺走他了。
白惜言被吵醒了,隔着轻纱好像看见了苗桐,洁白的大圆床边垂着帐子,她就跪在床边隔着纱看着他。他其实脑袋不是很清醒了,刚刚在包厢里他想起来临出门时苗桐那双像是能看透他的眼睛,满脑子都是她,找女人有什么用?而且那些女人又不是他想要的,不过是饮鸩止渴。他只想早点回家,明天早上给她做早餐。
“嗯……小桐?……”
她不敢动,看他将自己的黑色衬衣扯得七零八落的。窗外影射进来的散光落在他的肌肤上,好像会发光似的。美色当前,苗桐绝望了,承认吧,你甘心只做他的妹妹,你想要他的全部。
白惜言努力保持着清醒,虽然他也有一丝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出去!”白惜言如烧成通红的蜷缩的虾,疾言厉色,“你来做什么?出去!”
苗桐拉住他一只手 放在脸上蹭,轻声说:“你叫谁出去啊,你这是做梦呢,是假的……”
“胡说……出去……”
“这是梦,你做梦呢。”她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你看见谁了啊……”
本来还保持着一丝清明的白惜言瞬间被点燃了。
他已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白惜言将她抱到了床上,果然是梦。他梦见过这微凉滑腻的皮肤,这柔软的缠绕在脸庞的发。他兴奋得忘乎所以,完全不留力地去蹂躏怀里的身体。苗桐在一片模糊中 看着他耳边的发,与他肢体交缠,这一切都是从他的梦里偷出来的。
他从来想要的,不是她,随便是什么人,都不会是她。
可这疼,这暖,这舌的炙热香甜和这身体深处的战栗欢愉都是真实的——虽然这些从来都不属于她。
隐隐约约她听见外面谢翎还在喊让她出来,声音越来越低,后来是死一样的安静。
很久之后,苗桐听见了谢翎压抑的哭声。
她出不去了。
她和白惜言之间,完了。
凌晨四点,苗桐终于打开了房门。
走廊里光线很暗,谢翎坐在门口,背后不是冷冰冰的门,他倒在了女孩儿柔软的大腿上。苗桐弯下腰,捧住他的脸,讥讽地看着他:“谢翎,你给他买的那个女孩多少钱? ”
谢翎愣愣地看着她,后悔莫及:“两万。”
“我也是处女,干净的。”苗桐说,“我给你省了两万。”
谢翎一瞬间好比万箭穿心,他确定了,就在苗桐把他关在门外时,那种又惊又痛的心情如穿肠毒药。他从来就不可能抓住她,她强大到可怕,像油光水滑的鱼般在他手心里游走了。
苗桐觉得恶心,无论是谢翎还是那个来找女人的白惜言,突然让她觉得想吐。
第二天苗桐出门上班换鞋时,白惜言回来了,看起来精神不错,问她:“吃早饭了没有? ”
苗桐头也没抬,冷淡地说:“吃了。”
白惜言说:“昨天玩得有些晚了,我去洗澡,晚上想吃什么? ”
“不用等我吃饭,我可能会加班。”
“嗯,路上小心啊。”
苗桐应了一声,关上了门。
白惜言背对着门口,好大会儿没动,半晌后,他直起腰像往常一样换衣服去跑步。
第八章 糖果罐子
其实他觉得这样很好,其实那孩子的眼神他早就应该看得懂了,不是一个孩子看着个敬爱的长辈的眼睛,缠绵的柔软的痴恋的一双眼,他阅人无数怎么能看不懂?
有些事情悄悄改变了,他们之间莫名疏远了许多。
只是苗桐没想到会在家里看见吴小芳。
这是周末,她在屋里睡懒觉,睡得更酣时,她听见外头有明亮的笑声。除了张阿姨和小莫,家里从没来过其他人,苗桐迷迷糊糊爬起来打开门。
客庁里的沙发上放了个棋桌,白惜言和一个女人盘腿对坐,那女人笑得花枝乱颤撒娇道:“白叔叔大人大量就让我一次嘛。”
白惜言将棋子放在唇边,笑得天然又无害:“我都让了你几个子了,还不算让你啊。”他一转头,苗桐正在门口怔着,便唤她,“小桐,快中午了,小芳难得过来一趟,快梳洗下准备吃饭。”
吴小芳冲着她招手:“嗨,苗大小姐。”
简直是没见过比她脸皮更厚的人了,苗桐冲吴小芳摆了下手回屋坐在床上,这下是睡意全无。谢翎对她说,白少不知道是你,他没问我们也没敢说。如今他把吴小芳招家里来了,是要做什么……苗桐抱住头,他最近太不对劲了,她现在越来越确定白惜言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这就是她闯进去的后果,白惜言没有办法再把她当做疼爱的家人,这是她应得的。她并不后悔,只是有些茫然无措,把她送走就好了,为何要这样留在身边零碎地折磨她?
苗桐换好衣服走进客厅,身上里着白惜言从上海给她带回来的针织大披肩,脸色不太好看,又是害冷的样子,半垂着眼恹恹的。
白惜言看她将张阿姨盛好的鸡汤推到一边,忍不住地恼火,养来养去倒养出个病秧子出来了,便把鸡汤又推回去:“喝,人家贴膘越贴越圆润,你倒是好,养成把柴火了,走出去人家外头还不说是我白家亏待你。”
吴小芳咯咯笑:“哪里啊,苗桐是在减肥吧?这汤熬得真香,我想天天喝都喝不到。”
白惜言说:“那就经常过来,一个鸡汤还是管得起的。”
吴小芳抱住白惜言的胳膊晃了晃:“白叔叔真好,那我就不客气啦。”边说边用眼角得意洋洋地斜着苗桐。
苗桐看着那碗鸡汤,拿过勺子喝了两口,不知道是油腻的鸡皮让她反胃还是吴 小芳的嗓音让她反胃,她突然推开碗跑到卫生间干呕起来。张阿姨听见了忙端着水去照顾,嘴上叨念着,唉,怎么吐成这个样子,跟害喜似的。
白惜言心中一颤,把筷子放下:“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小芳,出去吃。”
“哎!”吴小芳脆脆地应了一声,又跑到卫生间门口喊,“苗桐你好好休息,我和白叔叔出去啦。”
苗桐回头看了她一眼,凉凉的,带着点警告。
吴小芳一抬下巴,走着瞧。
其实白惜言出了门就后悔了,苗桐并不是个吃不到糖果就撒泼的小孩子。可回去又磨不开面子,况且身边还有个吴小芳。他并不喜欢吴小芳,她太闹了,可是吴小芳说要来看他,神差鬼使的,他就让她来了。
车上吴小芳唧唧喳喳像只小麻雀,靠着他一口一个白叔叔,撒娇的样子像个孩子。
“小芳,让小莫陪你去吃饭,我突然想起有点事。”
“……啊?这样哦。”吴小芳好像被噎住了,“那我下周末还能过来吗? ”
白惜言心烦气躁:“好啊。”
她高兴得眼睛眯着一条线,叫小莫从路边停了车,自己打车走了。
白惜言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小金柜。
周末几个公子哥基本上是全员到齐的,他进了包厢往角落里一坐,胖刘几个都在贱兮兮地吆喝,谢翎那天买的那个女孩儿怎么样?够嫩的吧?白惜言扯起嘴角一笑,够嫩啊。周围一圏猥琐的笑声,都觉得白少开窍了,人生得意须尽欢,那么禁欲做什么。胖刘说,今晚留下不?再给你找个好的。白惜言懒洋洋的,行啊。
陈柏风听他们这么一说,几乎要撒腿就跑了。作为知道真相的人,已经被谢翎拽着领子威胁,要吐露出半个字就打折他的腿。他真的有点肝儿颤,忙趁人不注意跑出去给谢翎打电话:“不好啦,出大事儿啦,胖刘又给白少拉皮条呢。”
谢翎正谈完桩生意,在酒桌上联络感情呢,听他这么一说,懒洋洋地笑:“他又不是付不起钱。”
陈柏风委屈地说:“我只是心虚么。”
“把你的狗嘴闭紧就行。”谢翎想挂电话了,“还有事么? ”
“那你来不? ”
“胖老刘在那呢,我这么明目张胆是想让他再把我楸到老爷子那抽一顿啊? ” 谢翎顿了顿,又说,“算了,你劝着惜言些,他现在这么糊涂指不定苗桐怎么难受。”话里都说些灰心的意思。人家嫌他脏,嫌他烂,嫌他恶心,他还怕她难受,犯贱这个东西果然是没底限的。
“……谢翎,你你你还惦记着那谁啊? ”陈柏风回过味儿来了,嗫嚅着,“她都跟白少这样了,就算这纸真能包住火,那你心里就不别扭? ”
谢翎几乎暴跳如雷:“闭上你的狗嘴,就你脑袋上那摞绿帽子都能开仨帽子店 了,先管好你自己吧。”
陈柏风被谢翎一顿骂跟个小媳妇似的委屈得要命,不过他也欠虐。谢翎骂他,可是也真的对他好。而且现在谢翎是他爹。毕竟因为冷落家里的陈列柜导致不能传宗接代,想抱孙子的陈家老爷夫人正断着他的口粮。现在他养小娇娘,哄小相好的钱都是谢翎支援的。
他乖乖跑回包厢去,一进门就见白惜言在喝酒,几乎要跳起来:“你怎么喝酒 啊,谁让你喝酒的? ! ”
胖刘心虚地笑笑,“没人叫他喝,他自己要喝的。”白惜言笑眯眯地看了他一 眼,揽住身边坐得规规矩矩的姑娘,在香腮上“叭” 了一口。
陈柏风扶住额头,觉得心力交瘁:“你还给他找姑娘? ”
胖刘很无辜:“他自己叫的。”
陈柏风坐在一边哭丧着脸,白惜言拍了拍他的脸:“别怕,我喝死玩儿死算我的,要不要给你立个字据? ”
一群人都被他搞疯了,胖老刘怕他这如珠如玉的身子骨撑不住,亲自打电话要谢翎过来一趟。大舅子发话,谢翎只能来了小金柜,白惜言挤在姑娘堆里玩筛子。 他皱眉:“你快回去吧,这里乌烟瘴气的。”
白惜言往沙发上一靠,眼神迷离,能把人骨头看酥了: “你平时不是总叫我吗,我来了,你怎么又撵走我?又不让你花钱,怕什么? ”
谢翎说不出话来,把烟拿出来,却没点又放回去了。他脸憋得通红,吭哧了半晌,突然拉起那个黏着白惜言的姑娘连推带搡地弄到门外。姑娘没站稳摔在走廊里,一下子哭出来。几个姑娘忙出去把那姑娘扶起来走了。白惜言收敛了笑意,带了点怒气地看着他。
“惜言,回家去。”
白惜言好笑地指了指门外:“我叫的姑娘不会让你付钱的。”
“你非让苗桐觉得是我在带着你嫖妓? ! ”
白惜言拿起酒瓶子摔在地上,恶狠狠的:“谢翎别摆出妹婿的嘴脸来装孝子贤孙,你已经带我嫖过了!是你找的姑娘!是你送我屋里的!而且你搞清楚,我跟她还没在一个户口本儿上呢!而你马上就是刘烟烟的老公了!你管好你自己! ”
谢翎气得双眼发黑,站了一会儿,竟直挺挺地躺下去了。
小金柜里顿时乱成一团。
五分冲后,救护车将谢家二少拉进了康乐医院。
白惜言再也不去小金柜,他本来也不喜欢那个地方,只是不愿意单独和苗桐待在一起。事实上他巳经差不多快要忍不住了,钱也好,房子也好,要什么他都能给,他这么疼爱她,他不能让苗桐莫名变成个寡妇。事实上,他的药量巳经开始加大了,老教授开诚布公地告诉他,这个肾不太安分了。
而无论白惜言如何地漠视苗桐,她都是保持着那种寡言少语波澜不惊的状态, 就算吴小芳在厨房里连做个鱼都能又笑又闹地像在演法国爱情片,她都能充耳不闻地写好她的新闻稿。
卓月的办公室里,师徒俩面对面坐着,桌上杯里的茶水已经凉透,两朵茉莉花舒展着花瓣沉浮着。
“真的要走? ”
“嗯。”
“还回来吗? ”
“以后的事谁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