蠓蛄恕
念及此,叶子衿只觉得悲凉。
有些事,真的是错过了就不能回头了啊……
“你歇下吧。”正当叶子衿以为楚夕暮完全将自己视为陌生人时,却听楚夕暮轻声说道:“这伤口虽深,可要缝上几针,也不是什么难事……”叶子衿垂下眼去,默默无言。宋宁默伤成这样,叫她如何安睡?
只是没等她说话,就觉一阵眩晕,伸手轻抚额头,来不及吱声,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子衿”宋宁默在外头听着炕边传来的动静,心中大急,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三步做两步冲了过来,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将她抱住,“子衿,子衿,醒醒……”
俊逸的面容,在这一瞬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恐惧。
楚夕暮悄无声息的立在他身旁,看着他如斯神色,心下一片了然。缓缓闭上眼,心中暗叹,又急忙睁开,冰冷的手指搭上叶子衿的脉,沉吟了半晌,说道:“无碍,不过是心力交瘁。待会我开一副药方,抓些药吃一服就没事了。”
宋宁默闻言,松了一口气,唯恐地上寒,忙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炕上,拉上了被子,望着她的眼中,充满了爱怜。“你胳膊也受伤了?”他一身黑衣,楚夕暮直到见鲜血自他手腕涌出,染红了被子一角,才察觉到端倪。
“小伤罢了。”宋宁默幽幽叹了一口气,离了炕边,“好生包扎一番,大抵就没事了。”楚夕暮薄唇紧抿,望了他片刻,从腰间取下装满了银针的夹子,神色冷肃的开始为他打理伤口。宋宁默虽咬牙强忍,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额头上却仍是沁出了一层细汗。
等到一切妥当,他面色已然惨白,只是仍旧谈笑风生:“过了今晚,你便今非昔比了。”楚夕暮只是垂着头,不发一言。许久许久,朝前走了几步,在他面前,深深做了三个揖:“这一鞠躬,谢你多年挂怀。二鞠躬,谢你不远千里従我游。三鞠躬,谢你以命相搏。此生已无以为报,惟愿来生,再做兄弟。”
“这一世做兄弟已经够悲惨了,还有下辈子?”宋宁默嗤笑了一声,挥了挥手,“下辈子还是陌路人的好。”楚夕暮也不恼,反而神色淡然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晃动的月白纱帐子上,“我们认识多久了?”
“十八载。”宋宁默盯着自己的双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怕过。”楚夕暮若有似无的目光自他身上瞟过,“可就在刚才,我瞧见了。”宋宁默不过微微哂笑,“那定然是你看错了。”楚夕暮也不挑破,静默了许久,才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爱上她的。”
“那又有何不可?”宋宁默偏过头看他,“等到天下安定,我要同她一起,游历这大好河山……”“甚好。”楚夕暮也轻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在月色下,有些凄凉,“曾经,我也如此想过……只不过,天意不遂人,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会得到当初,回不到过去。
“你会是一个明君。”宋宁默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吧,不多时就要天亮了。”楚夕暮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在案几上飞快的写下了药方,捉着笔杆,久久没有放下。直到最后,深深望了眼那帐子,才疾步走了出去。
门外的人,这时候才幽幽转醒,谁也不知道方才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侧耳倾听,屋子里没有什么动静,才松了一口气。
叶子衿安安静静的躺在炕上,宋宁默便坐在炕沿上,伸出手去,轻轻摩挲她细滑的肌肤,眼中尽是宠溺。蓦地伏低身子,在她苍白的唇上印下轻轻一吻,“子衿,一切都结束了,快点醒来,我们去看这锦绣天下。”
这时,叶子衿双睫微颤,等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时,才动弹了一下手指。宋宁默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哪能不知她的这一细微小动作,微凉的唇在她额头摩挲,“醒了?”叶子衿只觉眼皮沉重,好不容易才睁开了眼睛,就见宋宁默放大的俊颜,近在咫尺。
“我怎么……”叶子衿大惑不解,努力回想起之前的情形,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怎么突然就会躺在炕上的。想到他身上的伤,心中又是一紧,挣扎着就要起身:“你伤口怎样了?”“夕暮都处理好了。”宋宁默眼眸柔和的似能滴出水来,“你好生歇息,不要再操心有的没的了。”
叶子衿温顺的点点头,握住他的手,“你也累了,不妨陪我睡会。”宋宁默略略一思忖,道:“也好。”说罢,当真去拉扯衣裳。叶子衿唯恐他触及伤口,慌忙拦住了他,亲手替他解开了带子,“就不能留心些么?”
宋宁默扭头便堵住她的唇,一直到两个人都呼吸滚烫,才松开,微微的笑:“有子衿,自然会替我留心的。”叶子衿唯有叹息,轻抚额头,暗自嘀咕,自己以后可要更加小心才是。隔着薄薄的衣衫,两个人的体温交融在一起,叶子衿闻着属于他的味道,终于安心。
这一下睡去,再次醒来时,屋子里一片昏黄。
宋宁默已经醒来,只是不愿起身,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唇边溢出了一抹笑,“子衿,懒丫头,起床了。”话虽是如此说,却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叶子衿将头靠在他肩头,懒懒的蹬着被子,“你说对了,我的确懒。”
宋宁默摇头轻笑,径直起身,亲自从厨房端来了燕窝粥,一直看着她吃完,才摸了摸她的头,“若是还累,便继续睡会。”叶子衿看了看天色,撑着下巴,摇摇头。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相对而笑。
皇上驾崩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燕京城。
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挂起了白幡。一眼望去,青雀大街,恰似一条白色的长龙。
而更令燕京百姓交口称赞的,是二皇子的孝心,闻说父皇过世,一时悲痛,无法自已,在屋子里服毒自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叶子衿心知肚明。而对于这宫中传出来的说辞,也不过是微微叹息。
于此同时,李贵妃被封为皇太妃,她的幼子,被封为荣亲王。而皇后在失去夫君和长子之后,精神遭受严重刺激,疯疯癫癫,早已失去了从前的权势地位。叶子衿直觉上觉得这其中有猫腻,不过宫中事务,已经不是她所能操心的事情。
更何况,她身边还有宋宁默……
话说最后一天,粉红票都投了吧,别浪费……
不知道为啥,写这一章,突然有写大结局的感觉……
不过,的确是快完结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统(三)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统(三)
皇上大丧,天下臣子都要哭丧七日,守孝一年。
在这七日里面,叶子衿每日穿着孝服,前往垂文门前哭丧,一眼望去,宫殿前尽是披着孝服的命妇们。在等待之时,便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块,说些闲话。而晋王只在头一日出现过,便再也没有了踪迹。
至于大王妃和余氏,从头到尾,就没有踪影。有些和晋王府交好的妇人们见了不免惊奇,不时凑上来打听情况,叶子衿只得一一解说,大王妃和余氏身子抱恙,才无法出席。至于那些围观的人们是否相信,却又不在叶子衿考虑范围内了。
七日结束以后,叶子衿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每天天不亮就去垂文门候着,水米不进,长此以往,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也不过几日的功夫,叶子衿就明显的消瘦了下去。而宋宁默也时常眉头紧锁,每日一眼瞥去,总觉得他心事重重。
他这样忧虑,自然有他的道理。
楚夕暮能否顺利继承大统,就看这几日的功夫了。叶子衿也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暗自祈祷,希望这一切都能顺风顺水,可千万不要生出什么波折来,否则到时候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关于二皇子是否乃是服毒而死,已经没有人再去探寻和怀疑。皇家已经给出了堵塞悠悠众口的理由,无人再敢貌似质疑。有些事情可以在一起说三道四,打发时间,可有些事情,是永不能被提及的,那是要命的大事。
这天下,无人不知道这点,皇家秘闻,还是少知道的好。
叶子衿便坐在榻上,手里的针线飞快的穿过光滑的锦缎,不知停下手来端详片刻。这是再替宋宁默做亵衣,不过也不好当着丫鬟的面做这些,只一个人窝在内室里,穿针引线,忙得不亦乐乎。
宋宁默偶尔凝视她,许久许久不曾挪开眼去,见着她手中的亵衣,心中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喜悦。想到不久的将来就要穿上她亲手缝制的亵衣,小腹就一阵燥热。好容易才别开了头,手中握着的书卷里,那些小黑字,却一点点模糊了下去,似乎什么也看不了……
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这时却听见紫苏在外头说道:“少爷,小姐,大王妃身边的妈妈求见。”这个时候?
叶子衿不假思索的望向宋宁默:“兴许是有什么话要带给你。”“让她进来。”宋宁默放下了书卷,双手随意放在膝头,食指偶尔轻瞧几下,俨然是在沉思。随着帘子被撩开,一位身着宝蓝色褙子的妇人走了进来,朝着夫妻二人行礼:“大王妃有东西让我带给少爷。”
叶子衿细细看了她一眼,隐约似乎有几分印象,或许是大王妃身边的得力妈妈,只可惜她在晋王府呆的时间实在太少,连下人们的脸,都无法认清。不过宋宁默应当是认识她的,瞅着那妈妈,淡淡说道:“递上来吧。”
那妈妈就递上一个鞠蛔永矗ЧЬ淳吹牡莸搅怂文稚希笥炙档溃骸巴蹂担僖亩鞯拢蹂ǖ庇朗啦煌ㄓ谐哉罘穑僖砀!!彼文凶畔蛔樱裆弧
那妈妈便默默无言的退下了。
叶子衿这时才细看那匣子,看样子是有些年代了,上面雕着两只黄鹂鸟,泛着柔和的光芒。上面还挂着一把小金锁,只是那妈妈似乎是忘了将钥匙交出来。“这里头会是什么?”叶子衿低声问。
“大抵是一些田庄地契吧。”宋宁默看也没有多看一眼,径直将它塞在了炕桌下,“我们也不缺这些。”叶子衿心念微动,想到那妈**话,不由问:“你是否找到大哥了?”“嗯。”宋宁默淡淡的应了,“也就是三天前的事情,一直忙着,也无暇告诉你。”
“在哪里找到的?”叶子衿诧异的问。普天之大,要寻找一个人,可谓是大海捞针,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在扬州。”宋宁默揉了揉眉心,露出几分倦意,“他身上带的银两不多,很容易就寻到了。”
叶子衿忙斟了一盏热茶放在他手心,又怜又痛,“若是累了,便歇息歇息 。”这几日,大大小小的事,尽数压在了他身上,可想而知是怎样的劳累。偏偏他又是那种无论如何也不会叫苦的人,一切也不过咬牙强挨着罢了。
“还好。”宋宁默抿了几口热茶,舒了一口气,侧头望她,眼中有了些许歉意,“你这几日也乏了。”叶子衿微微叹息:“好在没走了大褶子。”顿了顿,又问:“现在大哥在何处?”“在扬州的乡下地方。”见叶子衿意犹未尽的看着自己,又加了一句:“我给了他三千两银子,到底如何,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三千两银子,在乡下地方,足够富裕的度过一生了。
叶子衿也没有旁话可说,只是想到余氏,到底有些怜悯,“那大嫂……”“看样子,他似乎是不想见大嫂了。”宋宁默眉目一冷,“更何况,按照晋王的性子,若是大嫂贸然先去,只怕是反而拖累了大嫂,这事情也只能慢慢筹划了。”
叶子衿唏嘘不已,“不过晋王应当是容不下她们婆媳二人了,还有大哥的女儿……”宋宁默眉头拧了拧,又饮了一口茶。宋思平倒是走的一干二净,只可怜她的妻子女儿,在晋王府内,怕是寸步难行。
叶子衿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令人难过的事情,才发现不知何时,宋宁默已靠在榻上,双目紧闭,仿佛是睡着了。叶子衿细细凝视了他片刻,见他一动不动的,呼吸均匀,的确是睡着了,这才起身自屏风上取下披风,替他盖上了。
重新捡起针线,又开始缝亵衣。大半个时辰以后,一套亵衣总算是做完了。偏过头去看熟睡的宋宁默,见他在睡梦中犹自眉头紧蹙,一阵心疼。手指轻抚了上去,想要抹平他眉心的不虞。
哪知还没触到他的额头,便见他双睫微颤,似乎下一刻就要醒来。慌忙收回了手,握成拳放在身侧。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一刻宋宁默便幽幽转醒,眼珠子飞快转了一圈,才伸手托住了额头,“我睡了多久了?”
“还不到一个时辰。”叶子衿从他身上握住下滑的风衣,柔声道:“要不要再睡会?去炕上舒服些。”“不用了。”宋宁默摇摇头,“眯了这一会,已经好多了。”话虽如此说,眉宇间却有掩饰不住的倦意。
叶子衿明白此时正是非常时期,他手头的事情,不知积累了多少,也唯有叹息,暗地里吩咐厨房做些汤水与他进补。又拿出做好的亵衣,递到他面前来:“做好了,你看看?”宋宁默眼中一亮,飞快自她手中接过,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冷冷清清的眸孔中尽是一片暖意,“子衿女红真好。”
叶子衿脸一热,垂下头去,“你若是喜欢,我以后都替你做。”“好。”宋宁默勾唇微笑,不过这笑也不过持续了一眨眼的功夫,很快他的视线又落在了书案上。叶子衿心中会意,揉了揉眼睛,“我做针线也乏了,出去走走。”
说完,自起身出门去了。在院子里走了几个来回,望着那火红的山茶花,怔怔出神。
内室中,宋宁默眉头紧皱,一拳重重敲在了书案上……
只是没等叶子衿安静多久,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是木莲的声音响起:“小姐,您可听说了?大王妃要出家了”“什么?”叶子衿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这结果既在她预料之中,也在她预料之外。
大王妃和晋王之间,那层温情脉脉的玻璃纸,已经彻底捅破。此时的晋王,对于大王妃,只怕丝毫不念旧情。说来说去,大王妃也的确是无路可走了。无论是和离还是休弃,以她目前的年纪看来,回到娘家,怕是也无颜面对兄弟姐妹。
出家看起来,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到了那佛堂净地,至少能六根清净。
不过她这样一走,那余氏岂不是更没有依托了?
叶子衿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