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触目惊心。叶子衿紧咬着牙关,试图忽视身上的痛楚,奈何一时半会间,竟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逃生。
难道,就要这么死了么?
叶子衿心中一片凄凉。
就在此刻,却感觉身上压覆感,一扫而空。诧异间睁开眼,耀眼的阳光,斜扑扑的照下来,刺得她几乎落泪。定睛一看,却是宋宁默,手握着不曾出鞘的长剑,三下两下的扫向人群,腾出了一块空地。
剑气所过之处,无人挨得住,人人朝后倒去。
叶子衿心头一松,轻轻唤他的名字:“宁默……”宋宁默双目微红,一把将她捞起,横抱在怀中,在自动让开一条缝的人群中,走了出来。楚夕暮迈出的那一脚,硬生生收了回来。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只不过,就算早一步,又能如何?
从一开始,他便晚了一步,再也无法挽回。
“怎么回事?”宋宁默眉头紧蹙,将她抱在怀中,飞身上马,一路驰骋。
叶子衿靠在他怀中,终于安心。将受伤的手腕缩在袖子中,轻声道:“还好你来了呢”宋宁默抱着她单薄的身子,心被撕成了一片又一片,声音嘶哑:“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叶子衿心中一酸,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良久,才低声说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任性了。”宋宁默面上有如罩上了一层寒霜,冷冷的俯视她,“没有下次了”隔着薄薄的衣衫,甚至能感到他身子的绷紧。叶子衿心知他怒极,也不辩解,以免激发了他的怒气。
隔着垂落的珠帘,楚夕暮一瞬不瞬的望着二人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眼帘,最后化作了一个小黑点。唇间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表弟,你曾经许诺,要站在我身边,看着我执掌天下,看着我登上帝位的……
到头来,你还是绝尘而去,是么?
楚夕暮轻声笑了笑,玉冕掩去了他眼中的眸光。
他已经找到了生命中那个人,那么自己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应该,无人知晓了吧。
过了片刻,叶子衿才出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宋宁默窄眸微眯,看向她的目光更是森然,“我若是不在这里,你今日便会被人活活踩死,你知不知道”大口大口的喘息,终究是无法忍耐,抱着她的身子轻轻晃了晃,“你也不过是个女人,笨女人,你到底懂不懂?”
这还是第一次,他用这种口气,同她说话。就好像是从心底绽放的火苗,灼烧着她的心。
“对不起。”叶子衿低低的叹息,声音低不可闻:“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宋宁默无可奈何的叹息,神色微微缓和。叶子衿趁机缩回他怀中,问:“你是要陪着夕暮去宗庙?”“嗯。”宋宁默淡淡应了一声,“原本也是想亲眼看着他一步步登上帝位的。”
叶子衿一阵心虚,若不是自己出了这么一茬,怕是他仍随着天子的车驾缓缓而行。
“也没什么。”宋宁默神色淡然,“横竖这么多年,不知见过多少面,少见一次也无碍。”口气轻飘飘的,可叶子衿哪能听不出他隐隐的遗憾。今日是楚夕暮拜祭的大事,到时候,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了。
这样重要的时刻,宋宁默自然不想错过。
想了想,有些愧疚,也就伸手抓住他的衣襟,“要不我们再折转回去,还能赶上,反正我……”
“别动……”宋宁默神色一凛,打断了她的话,轻轻抓住她擦伤的手腕,吹了吹上面沾满的灰尘,“怎么伤成这样?”“似乎是被人踩了一脚。”叶子衿心虚的笑了笑,试图缩回自己的手,“其实也不怎么疼。”
被宋宁默冷冷瞥了一眼,忙住了嘴,不再多说。
宋宁默好看的眉头紧紧拧成了一团,细细看了片刻,有些气恼:“到底是哪个混账,待我查出来是谁,定然取了他性命”叶子衿正欲劝他稍安勿躁,却觉一股疼痛,直窜心间,身子痛得一紧。
与此同时,宋宁默立刻便察觉了她的变化,紧张的问:“还有哪里受伤了?”
叶子衿脸色刷的一下惨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子衿……”宋宁默紧紧揽住她,“你怎么了?”
叶子衿又轻咳了一声,胸口隐隐生疼,呼吸渐渐有些急促起来:“可能是受了伤。”捂着胸口,渐渐觉得呼吸艰难。宋宁默空出一只手去,挥了挥马鞭,加快回府的速度。一路颠簸,叶子衿渐渐有些受不住,抱住他的手臂,不住咳嗽,“宁默……疼……”
宋宁默身子一僵,垂下头看她,“子衿……”叶子衿只觉喉中涌出了一股腥甜之味,而眼前也阵阵发黑,喘息着说道:“慢点骑……很痛……”宋宁默望着她惨白的面容,心如刀割,“子衿,你忍一忍,我们就快到家了。”
叶子衿虚软的笑了笑,轻咳了咳,却见宋宁默双眼猛地睁大,下一刻一只微冷的手抚上了她的嘴角,“子衿……”叶子衿费力的直视他的眼睛,从他的眼中,看见如同鬼魅一般的自己。苍白的脸色,凌乱的头发,沾满了灰尘的衣裳。
说起来,这副模样,还真是狼狈呢。
宋宁默的手,将她嘴角刺目的嫣红抹去。
胸口的疼痛似无边的潮水将她淹没,叶子衿死死攥住宋宁默的袖口,眉头紧蹙。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叶子衿脑海中混沌一片,只知道咬牙强忍,到最后,口中满是腥甜的味道。
大口大口的血,染红了宋宁默天青色的衣袍。
“子衿——”宋宁默双手颤抖的抱着她,心中掠过一丝又一丝的绝望。从来没有哪一刻,如同现在这般无助。浑圆的泪珠自叶子衿眼角滑落,她只是那样望着他,喃喃自语:“宁默,我很疼……”
字字句句,有如尖刀,直直刺入他的心扉。
宋宁默只记得,怀中的女子,在那漫天繁花中,是怎样的笑靥如花。到如今,她却奄奄一息的躺在她怀中,低声说,她很疼。宋宁默从来不曾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若是此刻拿了他的性命去,换回曾经的那个笑容,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子衿,你再忍一忍……”宋宁默声音发颤,双目赤红,“我一定会救你的。”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是亲妈我是亲妈我是亲妈……
以下省略一千字……
第一百五十四章 繁花(二)
第一百五十四章 繁花(二)
一阵阵疼痛,将叶子衿淹没。
宋宁默的容颜,在眼前晃来晃去,渐渐看不真切。
叶子衿仍是微微的笑,“宁默……”宋宁默只觉心死了一般,一把扔下马鞭,将她紧紧抱住,脸贴着她的,声音颤抖:“子衿,我带你去找夕暮,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叶子衿下意识的便想阻拦。
今日是楚夕暮登基的日子,怎么能为着自己……
只是还未等她说话,剧痛袭来,禁不住又咳了一声,下巴顿觉湿漉漉一片。叶子衿的呼吸渐渐微弱了下去,只是反反复复轻唤他的名字:“宁默……宁默……”宋宁默姣好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再也顾不得许多,从马上一跃而下。
多年练就的轻功,总算是没有辜负了他。所有的隐藏,韬光养晦,都见鬼去吧
若是救不了怀中的她,这一世,又有何意
宋宁默再也没有了任何想头。
习惯热闹只需要须臾,可回到寂寞,却要漫长漫长的时光。宋宁默身边,已经习惯了有她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若是有朝一日要生生将她舍去,倒不如携手下黄泉。哪怕是地狱,哪怕是刀山火海,总算有一个伴,不至于孤零零。
叶子衿意识渐渐朦胧,只听的耳边呼呼的风声,却再也没有了颠簸之感。就好像是一只鸟儿,在自由自在的飞翔。这种感觉,以前还从来不曾有过。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刹那间,愧疚,懊悔,心痛将她层层包裹。
若是自己早料到如此,早做准备,何至于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原本有些话,或许此生都不会说出来的。可是此时,在死亡的余晖中,她却无所畏惧了。“宁默……”她轻轻唤他,“宁墨……”“我在。”宋宁默一遍遍应着她,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宁默……”叶子衿轻轻的笑,“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宋宁默身子猛地一颤。
“我活了这么久,遇见你才是最开心的。”叶子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若是我死了,你也不要忘了我,好不好?”“说什么傻话”有什么东西自他眼眶涌出,模糊了视线,“你再说这样的傻话,我可恼了”
只是叶子衿,再也听不见了。
原本紧紧攥着她衣襟的手,就此滑落了下去。紧闭的双眼,掩去了眸光。
刹那间,宋宁默只觉天昏地暗,硬生生住了脚,一遍遍的呼唤:“子衿?子衿?子衿”这青雀大街上,人来人往,见着如斯景象,无人不侧目看上几眼。宋宁默再也按捺不住,用尽浑身力气,发足狂奔。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远远的瞥见了天子的车驾。宋宁默顿觉看见了希望,脚下更快,那些侍卫们尚来不及反应,便觉头顶有一道天青色的身影飘过。而后,宋宁默抱着叶子衿,稳稳的落在了车驾之上。
楚夕暮本以为是刺客,已拔出了长剑欲起,见了是他,微微一愣,“怎么?”宋宁默也顾不得众目睽睽,将叶子衿横放在了车驾上,“子衿受伤了,你快看看”楚夕暮心中一紧,只瞟了一眼,脸色大变。
两个人的身上,全是斑斑血迹。而叶子衿唇角,还有着不曾干涸的潮红。
再也顾不得许多,蹲下身子便捏住了她的手腕,见她手腕也磨破了皮,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尚有不知情的侍卫握着长矛刀剑拥了上来,宋宁默正心烦意乱着,一挥衣袖便将那长矛刀剑卷了下去,乒乒乓乓一阵响。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晋王府的二公子”楚夕暮的随身太监虽说也在云里雾里,可眼见着楚夕暮和宋宁默两个人脸色都十分严峻,急急忙忙喝止住了侍卫。楚夕暮细细诊脉,脸色越来越难看。
宋宁默紧张的望着他,待他松开了手,忙问:“怎样?”“怕是不大好。”楚夕暮摇了摇头,“我随身没带医箱,你叫人到宫中将医箱取出来,我们再从长计议。”楚夕暮额头沁出了一层细汗,只手握拳放在嘴边,吹了个口哨,“艾叶,去宫中将皇上的医箱取过来”
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尚不知发生了何事。
楚夕暮顺手抱着叶子衿进了车中,放下了车帘。宋宁默紧随其后,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叶子衿惨白的面庞,心痛如绞。楚夕暮又细细诊视了一回,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好在没伤到心脉。”
“那是不是有救?”宋宁默黯淡的眼中又燃起了希望,急急忙忙问:“要多久会好?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楚夕暮只是摇头,“一切还看以后。”宋宁默神色又黯了下去,抓着叶子衿的手,双目赤红:“夕暮,我从来没有求过你,这次我求你,无论如何,你也要救他。”
楚夕暮眉头微蹙,“不用你求,我散尽这一世所学,也要救她。”外头的太监却着了急,眼见着天子迟迟不出来,忍不住在外提醒:“皇上,文武百官,都还等着呢”“让他们等”楚夕暮冷冷说道:“你告诉他们,只要朕决定的时辰,就是吉时,误不了”
那太监几时见过他如此失控,忙住了口,不再多言,又命小太监去宗庙通报一声。过了小半个时辰,艾叶才送来了医箱。宋宁默如得至宝,慌忙将医箱打开,递到了楚夕暮手中。楚夕暮这一生自跟随神医学医以来,不知见过多少病人,再危急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见过,却万万没有此刻这样焦灼不安。
握着银针的手,微微的颤。闭上眼,等心中的悸动渐渐平息,才缓缓睁开了眼,果断的说道:“脱衣服”宋宁默不敢耽搁,忙将叶子衿的比甲,连带着褙子一起褪下,只余下雪白的中衣,见楚夕暮仍然没有下手的趋势,又忙将中衣褪了下去。
“脱到只剩下肚兜”楚夕暮冷眼看他,“这时候了,还用讲究男女之别?”宋宁默顿时语凝,只得轻轻将亵衣自肩头挑开,只余下嫩鹅黄色的肚兜,上头绣着几支并蒂莲。似乎是生怕被别人瞧见,宋宁默身子朝前挪了挪,将叶子衿整个身子遮住。
若不是危急关头,怕是此刻楚夕暮便要笑出声来。
谁知道宋宁默看起来万事不关心的人,偏偏是个大醋坛子……
楚夕暮拈出了一根根细细的银针,稳而快的迅速插在了叶子衿身上,过了许久,才住了手,额头已出了一层细汗。宋宁默唯恐她冻着,将凌乱的衣裳将她团团裹住,又低声问:“怎样?”
“已经止血了。”楚夕暮拭了拭汗,“伤到了筋骨,才会吐血。等我开个药方,细细养几个月,便好了。”宋宁默松了一口气,待他拔针后,忙替她笼上了亵衣。见楚夕暮一双眼仍是停留在她雪白的肌肤上,不悦的蹙眉,轻咳了一声。
楚夕暮惊觉失态,忙别开了头。却听得宋宁默闷声闷气的说道:“白白让你看了一番,若是不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普天之下胆敢如此威胁天子的,怕也是只得眼前一人。楚夕暮讪讪然笑了笑,不再言语。
一直等到宋宁默替叶子衿穿戴整齐,楚夕暮才轻声说道:“不过她伤的太重,若是三日后不醒,怕是就……”楚夕暮心中咯噔一跳。才将将缓和的脸色又冷峻了下去,“到时候我便陪她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虽如此说,神色间,却是掩饰不住的痛心。
楚夕暮望着他如斯模样,暗自叹息。
情之一字,怕是无人逃得脱。
目光落在叶子衿那苍白的面上,又是一阵叹息。
叶子衿只觉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依稀记得六岁那年不慎落水,冰凉的水从口鼻灌入,她拼命挥手,身子却不听使唤,一直往下沉去。后来是紫苏急急忙忙叫来了会水性的小厮,拉着她上了岸。那时正是繁花似锦的早春时节,柳絮漫天飞舞。
她大病一场,被禁足不得出门。每日便卧在炕上,看着那窗外的芭蕉叶由小小的一片变成巴掌大小。具体躺了多久已经完全记不清,只记得当时心中充满了委屈。叶夫人坐在她床边,默默垂泪,眼睛肿得如同两颗核桃一般。
叶子衿不知为何自己会记起那样遥远的事情,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眼皮似黏上了一样,虽然很想睁开眼睛看看这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