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种寄托罢了。”宋宁默恨铁不成钢,将煞风景的叶子衿牵引进了内室:“佛门境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就不要啰嗦了。”叶子衿撇撇嘴,推开另一侧窗子,看着那郁郁葱葱的树木,心里变得一片宁静。
在这秋风萧瑟的季节,难得这寒山寺中,仍旧是绿树成荫,可真是稀奇。
不知何时,宋宁默自身后,揽住她的腰,将头抵在她肩头。叶子衿并不挣扎,反而有些乐在其中。他的怀抱,总让她觉得莫名的安心。好像只要这样拥抱在一块,这时间一切烦恼,都能过迎刃而解一样。
到了傍晚时分,僧人送来了斋菜。虽说是无甚油水的菜色,满目绿油油一片,可吃在口中却别有一番风味。“到底是他们僧人,这斋菜做的比府上的厨房还好些。”叶子衿笑着夹了几根调羹菜。
“这大抵就是术业有专攻吧。”宋宁默煞有其事的吃完了一大碗米饭,毫不客气的又盛了一大碗。这寺中的米饭颗粒浑圆,比外间一般的大米普遍要大一些,也圆润一些,看上去就好像一粒粒碎珍珠一样。
或许受了宋宁默影响,叶子衿的食欲也格外的好,破天荒的吃完了一整碗米饭。宋宁默冷眼瞧着,眼中渐渐有了笑意。待到二人用过晚膳,就着那夕阳的余晖,漫步在寺中,那悠长的甬道上寂静无声,就宛如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二人一般。
“看,那边是碑文”叶子衿侧目之处,赫赫然出现了石刻碑文。只见满目望去,皆是高耸的石碑。叶子衿忙拉着宋宁默,一路疾走,摩挲着那碑文,眼中闪闪发亮,“这也是一番功夫啊”
叶子衿早先也曾在先生的教导下学习过书法,此刻见了那碑文,阳光已是不同。宋宁默立在石碑前,默默看了一阵,捏着下巴,颔首道:“可见得写这碑文的人,必然是书法名家。”只是看了一阵,却并不见署名,或许是年代久远,已经被风霜侵蚀。
太阳落山,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在眼中。
这时候站在这树林一样的石碑中,就显得有些诡异了。叶子衿拢了拢衣裳,讷讷道:“我们回去吧,有些冷了。”宋宁默忙脱下外袍让她披着,揽过她的肩头,依偎着回了山房。夜色降临,屋子里燃起了一盏孤灯。
宋宁默推着叶子衿去歇息:“你先去躺着,我要等会才睡。”“你要听钟声?”叶子衿从床上爬起身,笑嘻嘻的望着他:“那我也要听听,也去去这一年的霉气。”“傻子”宋宁默轻斥道:“你身子不好,这寺中寒气又重,怎么能熬到子夜时候?到时候我替你敲一百零八下的钟声,也就当是替你祈福了。”
叶子衿一愣,心里漾开了一阵又一阵的波澜。
这部书也快完结了,话说征集一下意见,大家想看谁的番外?
第一百六十八章 悠悠(四)
第一百六十八章 悠悠(四)
“可是我想要和你一起。”叶子衿拉住了他的衣袖,“到时候我多穿几层衣服好了。”宋宁默无奈的摇头,终究是拗不过她,只得无可奈何的说道:“到时候披上披风。”叶子衿忙不迭点头,“我知道。”
他想为她祈福,而她又何尝不想为他祈福?
幸福是两个人的事情,缺了一个人,那都不叫幸福了。
宋宁默抱着她瘦小的身子,良久叹了一口气:“看样子还是得养的胖一些。”或许是人在寂静无声的夜晚,会显得格外感性,也容易被一些细微处波动心弦。叶子衿心头充满了暖意,双手握住他的大手,轻轻捏了捏:“只怕到时候太胖,连马车都容不下。”
宋宁默扑哧一声笑,却一本正经的刮她的鼻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嫌。”叶子衿也仰头,挑起他白皙的下巴,“那么我也说定了,就算有一**被大火焚烧面目全非,我也勉为其难的不嫌弃你好了。”
“你这是在诅咒我么?”宋宁默眉梢微挑,掐了掐她细细的腰肢,蓦地眼中一黯,寻着她的唇,就覆了上去。没多久功夫却又将她轻轻推开,别开脸,身子微颤,“可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叶子衿脸上微烫,在这佛门境地,也的确有些不大像话。
也就顺势拉开了二人的距离,并排靠在床头,静默无言。从早晨到现在,不知走了多少路,原本该是困乏不堪的。可是只要同他在一起,便觉得没有困意。单单这样看着他俊美的侧脸,也觉得深深的满足。
宋宁默看着那明灭不定的烛火,自被中握住她的小手,在她见不到地方,嘴角微扬。没有人看见,曾经那冰冷的男子,此刻眼底眉梢,尽是温柔一片。叶子衿靠在他肩头,静静的坐了一个多时辰,才听见他柔声说道:“是不是累了?你躺一会,到时候我叫你。”
“不要。”叶子衿想也不想的拒绝,“万一到时你不叫我怎么办?”
“傻瓜,怎么会呢?”宋宁默失笑,“既然答应你了,怎么会骗你?”
叶子衿眨了眨眼睛,“真的?”“嗯。”宋宁默往上拉了拉被角,“睡吧,别熬着了。”叶子衿深深看了他一眼,抱住他的胳膊,“可是我想要陪着你。”宋宁默一愣,低下头看她,笑了笑:“我经常熬夜,习以为常了。”
“不是这样。”叶子衿摇头,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你看起来格外的寂寞,我想要陪着你。”宋宁默身子一僵,继而一拉,将她重重的揉进自己怀中,失控一般的啃咬她的唇,直到二人气息都有些不稳,才松开了她。
事情太过突如其来,叶子衿一时之间尚未反应过来。待到被松开的刹那,才大口大口的吸气。却只宋宁默低声说道:“我方才就在想,几年以前,我也是在山里面习武,那地方也和这寒山寺差不多,空无一人,每每到了晚上,我就独自一人,坐在房中,看着那昏黄的烛光出神,往往等到回过神来,已经是鸡鸣时分了。”
叶子衿心中大痛,将他紧紧抱住:“以后不会让你一个人了。”宋宁默轻声笑了笑,拍拍她的小手,“我并不觉得如何伤心,方才只是想起了那些旧事罢了,也就是想一想而已。”隔着薄薄的衣衫,二人体温交融在了一起。
宋宁默垂下头,看着她交缠的小手,无声的笑了笑。
叶子衿到底是身子骨弱,靠在他肩头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头便开始小鸡啄米。宋宁默顺势将她身子放平,柔声道:“安心睡吧。”叶子衿睡眼朦胧,却仍旧记得不能睡,强自揉了揉眼睛,又挣扎着要坐起来。
宋宁默忙将她压了下去,自己褪下衣衫,哄道:“我们一起睡,可好?”“那误了时辰怎么办?”叶子衿强自维持清醒,不肯睡去。“放心呢,有我在,误不了。”宋宁默示意她安心,“我是习武之人,对时间本就敏感。”
叶子衿对他总是信赖的,抱着他的胳膊,唯恐他扔下自己,沉沉睡去。
宋宁默低头,便看见她长长的睫毛。他清楚的记得,在这下方,掩盖着怎样的一双眼睛。笑起来时,就好像那流淌的琥珀的光泽,俨然让人如沐春风。无人知晓,他是怎样喜欢她的笑颜。
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她的睫毛,心里充满了欢喜。在她唇边印下轻轻一吻,也合上了眼。宋宁默本身睡得极浅,也不过大半个时辰便幽幽醒来。彼时叶子衿正依偎在她怀中,安静的如同那小孩儿。
宋宁默的心,刹那间便软成了一团。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抚摸她的脸,轻轻的唤:“子衿,起床了。”叶子衿一个机灵,从梦中惊醒。见烛光下,宋宁默的俊颜近在咫尺,才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误了时候呢”
“怎么会”宋宁默摸摸她的头,柔声哄道:“我说了不会骗你的。”叶子衿揉揉惺忪的睡眼,咧开嘴笑,“现在知道了。”一面说,一面去拉扯衣裳。好在秋日也没穿多少衣裳,并不繁琐。不过宋宁默仍是不放心,哄着她又穿了一层外袍,披上了披风,才总算牵着她出门。
晚风拂过,透着丝丝的凉意。
叶子衿仍觉得在梦中,没想到二人竟当真等到了子夜时分。
星光洒满大地,寺内的荷花池内,水波粼粼。
叶子衿眨巴着眼睛,在夜风中,仰头看着那钟楼。
一百零八声钟声毕,寺庙里一片轻悠之声。“走吧。”宋宁默携了叶子衿的手,迈上台阶,握住了木柱,“走远些,免得撞着你。”叶子衿当真后退了几步,在一声声清脆的钟声中,暗暗许愿:只盼佛祖庇佑宋宁默,报他这一世,再无忧愁。
钟声了,余音不绝。
二人相视而笑。
第二天天明,山房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定睛一看,却是庄子上的小厮:“少爷,二王妃似乎不大好,燕京来的人,让您回去呢”宋宁默神色一凛,没有片刻犹豫,“我们走”
叶子衿脑海嗡的一声。
二人不曾携带行李,一路上快马加鞭,马不停蹄。
进府时,络绎不绝的太医们,大夫们,诉说着情势的严峻。
宋宁默牵着叶子衿的手,一路疾走,似乎还嫌不够快似的,抱着叶子衿,用轻功向前飞驰。到西院时,院子里一片死寂。太医们守在一旁,见了宋宁默,纷纷让开了一条路。“宁默……”二王妃低声唤:“我想要和你说说话。”
宋宁默挥挥手,命太医们退下,却并不曾松开叶子衿的手。
“子衿,你也来了……”二王妃的目光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眼里沁出了一抹笑意。
“只是可惜,没有看到我的孙儿出世。”二王妃的笑容苍白而无力,握着叶子衿细滑的小手,微微颤抖,“若是有朝一**生下了孩儿,记得抱着他到我坟前,让我也瞧瞧。”二王妃嘴角含了一抹凄凉的笑意,“那样在九泉之下,我也瞑目了。”
“娘……”叶子衿强忍着溢满眼眶的泪,不让它低落下来,“您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二王妃无力的笑了笑,“医得了病,医不了命,我命该如此,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说着,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宁默,你过来——”一直立在叶子衿身后的宋宁默,闻言蹲下了身子。
二王妃将他的手拉住,与叶子衿的手叠在了一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你们既然是夫妻,日后无论怎样,也应当风雨同舟,齐心协力,这样……”说着,猛的将脸转过朝向帐子内,轻轻咳了几声。
又用空闲的那只手,拭了拭嘴角。
分明是没有擦拭干净,嘴角还牵引着几缕血丝。
叶子衿已不忍再看,垂下头去,看着同宋宁默相握的手,还有二王妃,犹如老枯树皮一样的手。两相比较之下,更令人觉得无比的心酸。叶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含泪笑道:“娘放心,日后哪怕风云突变,我们也当不离不弃……”
二王妃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喘息着说道:“自你进门后,宁默变了不少……”盈盈目光一一从宋宁默和叶子衿面上扫过,“以前这孩子只会叫我心疼,现在总算是叫人松了一口气。”说着,便从枕边掏出了一对镯子:“这是当年我出嫁时母亲送给我的,现在我送给你。”
这算是对她最大的肯定了吧。
可是叶子衿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似有一块石头压在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至始至终,宋宁默只是深深的沉默,没有说一句话。叶子衿咬牙,忍着泪意,从二王妃手中接过镯子,当着她的面将镯子带在了手腕上,“娘,您看,很好看”
二王妃微微颔首,“好孩子……”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这次似乎是无力再转头,鲜血呛了满嘴,一片潮红,触目惊心。叶子衿忍不住,就要掏出帕子替她擦拭,手却被宋宁默死死攥住,动弹不得。
“子衿,我将宁默,宁默交给你了……”二王妃的眸光,恰似那天边的星辰,在天明之时,一点点暗沉了下去。而攥着她的那只手,无力的垂了下去。就好像是那风中的黄叶,飘飘扬扬,最后仍旧是了无生息的落在了枯叶中。
霎时间,泪水盈满了眼眶。叶子衿捂着嘴,强自按捺着,才没有失声痛哭。
宋宁默眉头紧锁,一动不动的蹲在炕边,始终维持着握着叶子衿右手的姿势,没有动弹。直到大滴大滴的泪,落在二人相交的手上,宋宁默才挪了挪身子,站起身来,眼睛始终不离了二王妃。
静默了良久,飞速眨了眨眼,将头转向窗外,轻声道:“子衿不要哭了。”话虽如此说,自己却微红了眼眶。叶子衿一转脸,见他颀长的身子笼罩在一团阴影里,说不出的寂寥。心似被撕裂一般,一阵阵的疼痛。
一溜烟从炕边爬起,从背后将他抱住,头靠在他背后,泣道:“宁默,你若是想哭,便哭吧。”宋宁默自胸前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子衿——”声音已带了颤抖。叶子衿心中更痛,有心劝说几句,只是觉得任何言语都太过苍白,苦思了半晌,竟是找不出一句话来。
“办丧事吧。”过了许久,宋宁默才动了动身子,冷声道。
叶子衿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半晌无语。
二王妃的丧事,办得十分体面。虽说二王妃娘家已没有多少人,可燕京城的公卿世家,几乎家家户户都来悼唁过一番。一面是冲着晋王的名头,一方面却是冲着宋宁默的身份。这普天下无人不知皇上对于晋王府世子的厚爱,甚至曾经屡屡屈尊驾龄世子的府邸。
宋宁默至始至终,都保持着身为世子应有的气度和体面。甚至于叶子衿很少见到他会有闲下来的时候,总是忙忙碌碌,但叶子衿分明看见,他偶尔闲下来时,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痛楚和黯然。
只是身为男子汉,不好表露在他人面前?
亦或是多年的习惯?
叶子衿不敢深想,只觉得心头一阵阵抽痛。只不过,她也有许多琐事。来往的公卿夫人,她不得不帮着接待。国公府叶夫人也来过一次,见着自家女儿在宾客面前进退有礼,落落大方,也暗自欣慰。
二人这几日都住在晋王府,不曾回到原来的府邸。晋王原本欲插手,但看着宋宁默难看又厉然的脸色,也难以插下手去。冷眼见着宋宁默处理事情井井有条,连叶子衿也对来往账目十分了然,也就顺水推舟做起了闲散人。
等到丧礼完毕,所有宾客散去,叶子衿才终于有了和宋宁默独处的机会。
只不过宋宁默一回府,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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