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童又是蹭又是撒娇,眨巴着眼睛装无辜,“怎么啦?谁惹我家可意生气啦?让我去收拾他!”
尤可意毫不客气地瞥她一眼,“你眼皮抽筋了?眨那么勤快做什么?”
说归说,还是替陆童把行李箱拎进了门,一边嘀咕着“箱子怎么那么沉你是不是把那个男的一块儿打包带回来了”,一边不忘对她刚才的那番话下个结论:“惹我的人是黑道大哥,你确定你有胆子去收拾人家?”
陆童一听到事关严倾,立马就不嬉皮笑脸了,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怎么,那个人欺负你了?”
欺负?
尤可意张了张嘴,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是啊,人家没有欺负过她,也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相反,他还替她挨了三刀,完完全全设身处地地站在她的立场去思考她的未来她的人生,然后礼貌地把她拒之门外……
她靠在沙发上,摇了摇头,“我说笑的,没事。”
“没事?”陆童坐在她身旁追问,“那之前他的仇家寻仇寻到你身上那事儿呢?解决了吗?”
“……解决了。”
“之后都没你什么事儿了?”
尤可意点头,“没我什么事儿了。”
“那真是太好了,正好跟那种人撇清关系,今后什么麻烦也没有,一身轻松!”陆童的语气轻松又愉悦。
任何正常人都会这样想,跟严倾那样的人从此风马牛不相及,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皆大欢喜。
可是尤可意却偏偏高兴不起来。
她有时候会很想拉开窗帘,看看对面的落地窗前还会不会有一个沉默的男人坐在灯下抽烟,可是她不敢。
她控制不住地去想他的伤好了没有,一个人抹药会不会很困难,可是想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不能去看他。
他完全不需要她的关心。
之后尤可意的生活恢复如常,学校,家,培训中心,三点一线的日子过得很安稳,只是偶尔会令人觉得有些无聊。
她回了几次家,给爸爸妈妈买了些水果,但屁股都没坐热就又起身说还有事,要先走。因为妈妈的话题总是不冷不热地往实习的事情上转。
离实习还有半个学期,尤可意还不想这么快做决定,至少不是现在妥协。
也碰见过严倾几次。
第一次,她和陆童下了公交车,经过大排档的那条巷子,远远地看见严倾拎着外卖往巷口走。走近之后,两人的目光交汇片刻,她匆忙移开了视线,低头和陆童匆匆走了。
第二次,家里的沐浴露用完了,陆童在浴室等着,尤可意穿着睡衣去小区外面的便利店帮她买。结果走到楼下,恰好看见对面单元门前有人在开门,黑色大衣格外眼熟。
她的关门声引来严倾的回头瞩目,看清楚站在门前的人是她后,严倾顿了顿,尤可意却像鸵鸟一样低头走了。
第三次,第四次……总之那些偶遇都不用说了。不过就是是平平淡淡的一个对视,然后前前后后移开视线,继续当擦身而过的路人。
起初还是有点不习惯,每个周末从培训中心出来时,马路边不再有一辆眼熟的蓝色出租车等她了。她花了好几个星期才适应了自己去打车,然后才惊觉习惯还真是种可怕的东西,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接触,她竟然习惯了有严倾的日子。
然后就是罗珊珊,被记了大过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从前意气风发,走哪儿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而今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
“看见没,那个就是为了校庆名额把人给推下了楼梯的罗珊珊!”
“所以说最毒妇人心,不就一校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人民大会堂跳舞呢,居然值得做出那种事去抢名额。”
“诶 诶诶,我听说她看人家不惯好长时间了,不止针对人家,还连带着针对人家的基友。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那事儿,就我们学院大三女生出轨那事儿,听说也是托她 的福才上了论坛和社交平台,然后跟着在市里传了个遍。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咱们c大专出小三,我妈还问我咱们学校大门口是不是周末都挤满了豪车呢!”
……
戳脊梁骨的很多,不怀好意的猜测也很多。
有人干脆轻蔑地看了看罗珊珊,“听说她家境贫寒,父母都是农民,你瞧瞧她穿的,可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啊,说不定真正的小三就在眼前。”
罗珊珊像是炸毛的鸡,倏地转过身来对说话的女生怒目而视,“有种再说一遍!”
女生吓了一跳,后退一步,但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和好友一起,而她不过是落了单的落水狗,于是笑了两声,“干什么干什么?我随口说说八卦,又没说你,你冲我嚎什么嚎?”
罗珊珊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一样落在她脸上,那女生也觉得有点不自在,索性骂了句神经病,拉着好友一块儿走了。
偏偏祸不单行,就在罗珊珊咬牙切齿地收回目光时,却恰好看见站在路边等公交的尤可意。
尤可意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显然已经将刚才的那一幕尽收眼底。
罗珊珊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句:“你满意了!你开心了!你赢了!”
这种毫无顾忌的行径引来周遭放学出校门的学生纷纷侧目而视,大家都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尤可意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冷淡地说:“赢了?你以为我在和你比赛还是打仗?”
“你 少装无辜!”罗珊珊原本长得有几分清秀,尖尖的脸蛋温柔的时候也能惹人怜爱,可是她一副狰狞的模样,倒是有些吓人。她捏紧了拳头朝尤可意吼,“你从大一开 始处处和我争,事事跟我作对,你不就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吗?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你要是没有你父母,要是没有后台,你根本赢不了我!尤可意,你做人怎么这 么贱?”
更多的脏话从她嘴里冒出来,而她似乎浑然不觉那些看向她的目光瞬间多出来的轻蔑和厌恶。
公交车来了,尤可意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当她骂的另有其人,上车前才打断她:“罗珊珊,我好心奉劝你一句,做人时刻谨记厚道些。想要争取什么最好的办法是提升自己,如果心术不正,成天想着如何踩低别人爬上高枝,害得不是别人,是永远前进不了、在原地踏步的自己。”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
窗外的咒骂声很快戛然而止。
公交车发车了,尤可意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罗珊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收回目光,索性坦荡荡地面对这种平和的心情,那是千方百计害了她害了陆童的人,她没必要给予什么多余的同情,不幸灾乐祸就不错了。
不重要的人根本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然后她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那他呢?
那严倾呢?
公交车在中途某个站停车的时候,有人从前门上了车。尤可意就坐在靠窗的第二排,低头在刷微博,忽然听见有人吹了声口哨,正好在她身旁。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见了低头朝她挑眉的年轻男人。
“……陆凯?”
陆凯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嘴里叼着根烟,居高临下地问她:“喂,我问你,那天你不是跟我说你去找严哥是想好好照顾他吗?老子拼着被严哥骂死的份儿把你带过去了,你就是这么坑你爸爸的?”
“……”尤可意被他一口一句老子或者你爸爸给震慑住了。
陆凯看她有些沉下来的脸,不耐烦地抓了把头发,“操,行了行了,换你听得懂的话说。你就跟我说,严哥替你挨了那么几刀,你就是这么不管他死活的?”
尤可意收起手机,慢慢地说了一句:“他没告诉你么?是他不要我去的。”
陆凯一下子噎住了,半天才重复了一遍:“他,他赶你走了?”
“嗯。”
“操!”他又骂了一句脏话,百思不得其解地皱眉说,“我以为他喜欢你啊……”
刚好司机来了个急刹车,气急败坏地按响了喇叭,催促前面的一辆电瓶车赶快走,尤可意也就没有听见陆凯这句话。
她抬头重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陆凯张了张嘴,没说话。
然后沉默了一会儿,尤可意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舅舅打来的电话。
舅舅说舅妈快要过生日了,要她周末去他家里吃顿饭,热闹一下。
她笑了笑,问道:“往年舅妈生日你不都还在抓坏蛋?怎么,今年警察叔叔打算放假啦?”
舅舅说:“哪里来的那么多坏蛋?况且警察叔叔也想陪陪老婆啊,局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不也得放假,怕老婆大人生气嘛!”
她笑着答应了,最后还俏皮地说:“局长大人要放假,谁敢不批准?”
挂断电话,她一抬头,看见陆凯的表情有些奇异。
“怎么?”
陆凯挤眉弄眼、表情夸张地双手抱拳:“看不出啊,还是警察局局长的熟人,失敬失敬!”
尤可意一头黑线。
刚巧到站了,司机又是一个急刹车,双手抱拳的陆凯没有第三只手抓紧扶手,于是瞬间往后一倒,倒在了一个年轻女人身上。
“哎?我说你这人干什么呢?”那女人尖着嗓门吼了一句,“手往哪儿搁?往哪儿搁啊?”
陆凯慌忙解释,解释着解释着有发现自己是个混混,解释个毛啊,不如直接嚣张地回击。
……
一片混乱。
尤可意摇摇头,看了眼到站了,默不作声地下了车。
***
有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一个多月来,尤可意也梦见过几次严倾。就好比睡得迷迷糊糊的,总是在梦里回到冷冰冰的雨夜,她坐在单元门前冻得浑身僵硬,一抬头就看见从雨幕中翩然而至的严倾。
那时候他说什么来着?
她在梦里也很努力地思考着,结果不知道哪里来的噪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然后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来,她发现床头柜的手机已经响了好一会儿了。
凌晨一点半,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躺在被窝里接了电话,睡意惺忪地问了句:“喂?”
那头的声音挺急的:“喂,尤小姐吗?我现在……”
说话的人似乎身处在嘈杂的环境里,一片吵闹的人声里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尤可意只模模糊糊听到他说什么“警察局”、“出了点事”、“情况有点急”。
可是那个声音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年轻有力,略微沙哑,很熟悉。
尤可意打断滔滔不绝的人:“等一下,请问你是谁?”
那头一下子顿住,像是也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自报家门,于是飞快地报了名字、
但是环境依然太吵了,尤可意没听清,就隐隐约约捕捉到对方好像姓陆,就又问了一遍:“不好意思,没听清,你那边太吵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无比响亮的一声:“都给老子闭嘴!吵吵吵,吵个屁啊!这么吵能把严哥弄出来?”
且不论他的声音有多大,“严哥”两个字无论如何也在第一时间进入了尤可意的耳朵,她心跳一停,血液好像一瞬间冲进了心脏。
砰砰如雷的心跳声里,她抓着手机声音都有些不稳了。
“严、严哥?你是说……严倾?”
那头果然一下子安静了很多,打电话的人一字一句非常清晰地对她说:“尤小姐,我是陆凯。严哥出了点事,能麻烦你现在来一趟警察局吗?”
☆、第24章
尤可意几乎是匆匆忙忙抓起大衣披在身上,冲出大门以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拖鞋,于是赶忙开门回去换鞋,顺手把钥匙放在了鞋柜上。再一次关门后,忽然又发现忘了带钱包,转身正想开门……糟糕,钥匙又忘在了鞋柜上。
无奈之下,她心慌意乱地按响了门铃,一遍又一遍,终于等来了睡眼朦胧地替她开门的陆童。
陆童看着她乱蓬蓬的头发,还有这身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问题才会随手从衣柜里抓出来的红色外套加绿色裤子,顿了顿,伸头朝她额头上一探,“你这造型……是要去第三人民医院?”
第三人民医院是c市的精神病医院。
尤可意根本顾不上跟她说话,只急匆匆地往屋里冲。
陆童吼她:“哎哎哎,鞋都不换?昨天下午我才拖的地——”
话音未落,就看见尤可意又拿着钱包紧赶慢赶地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出门之前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一句:“严倾出事了,我去看看他。”
“哎?去哪儿看啊你?”陆童拽住她的胳膊,一头雾水,“再说他出事儿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去了又——”
“回来再跟你说!”尤可意一把抽回手肘,头也不回地往电梯里跑。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她一个劲地催促师傅快点,再快点,催得师傅频频从后视镜里瞧她,“我说姑娘,虽说这大半夜的没交警,好歹c市也是咱省府,电子眼到处都是。你这一个劲儿催我,没瞅见红灯啊?被拍了照扣了分,你叫我怎么做生意?”
叽里呱啦一大堆,尤可意根本没心思听,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的。
她坐在后座往窗外瞧,这座城市繁华又忙碌,就连夜里都是灯火辉煌。可是思绪飘到了严倾那里,她又忍不住想,这样明亮的一座城市又怎么样呢?还不是有一大堆晦暗的角落,一大堆看不见未来的人挣扎在那些角落里?
她没有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完完全全把那个男人当成了一个弱者,一个值得人同情关心的没有家的漂泊者,直到她下了车,跑进了警察局。
因为斗殴,今晚的警察局简直热闹得不行。
一群混混蹲在办公室外面的空地上,天寒地冻的,那群“热血男儿”分为两波,彼此都还在一口一句跟大爷和母亲挂钩的脏话,就好像真的仅凭嘴皮子就能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这样又那样。
不少人脸上身上都挂了彩。警察人数少,拿着警棍在人群里走,不时桶一下特别嚣张的人,凶巴巴地吼一句:“嚎什么嚎?老实点儿待着!”
还有几个警察在两拨人正中央,把几个剑拔弩张就要打起来的人给死死按住。
总之这情形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