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上很痛,说话没有力气,微微张着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他不知是刚才的情绪作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心里无比酸涩,倾身把脸贴近她的脸蛋上方,伸出手去不断地抚摸她的长发,她被他这样的动作搞得忽然心酸,嘴唇贴在他的耳朵边,小声地安慰他说:“我没事。”
他当然知道她没事,可是他却吓坏了,以为再也见不到她。所以这一刻看见她的时候忽然心生感激。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激过谁了,陆东宁一向偏狭,任何亏待过他的人和事他都不会轻易地就去原谅,更遑论感激?但这一刻他竟是感激的,一颗心被汩汩的暖流环绕,那种温热满涨得几乎就快要溢出来。所以他低头吻了吻怀里的林薄言,但她实在觉得有点太累了,闭上眼,不知不觉间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陆东宁怎么跟学校解释才请到的假,而媒体那边消息也封锁得非常严实。过了两个星期陆东宁就把她从医院里接回了上次到过的那个公寓,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事了,除了偶尔伤口痛,短短半个月的工夫就已经胖了一圈,有点补过头了,营养过剩,陆东宁抱她的时候都说她比平常重了很多,她被他说得很是懊恼,想减肥,可他根本不让,每天让家里的阿姨变着法子给她做东西吃,偶尔还会自己下厨,他的厨艺很好,而她又从来都不知道节食,结果搞得越来越胖,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都有了双下巴了,把她吓一跳,忙把镜子往床上一扔说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我不认识她。
陆东宁这时正背对着她坐在书桌前看文件,听了这话笑得跟什么似的,站起来三两步走到大床前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了两下才说:“唔,是有那么一点点!”
薄言气得把身子一扭,转过身去不想理他。谁知陆东宁竟然顺势就在她的身后坐了下来,双手环住她的腰,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开始轻轻吻她,先是耳垂,然后是脖子,再然后是锁骨,她心里其实很怕,隐约地知道他想对自己做些什么。可是不想拒绝,也不敢动,只是被动地承受着他的火热。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白嫩的皮肤上,引得她浑身轻颤,这样生涩的她其实可以叫每一个男人都为之着迷,从她搬进来开始他已经不知道究竟忍了多少回了,但是他现在再也忍不下去了,圈住她的双手微微一使力,她的身体即刻在他怀里掉了个个儿,现在的状况是她面朝着他,一张白玉无瑕的脸,长长地睫毛如风中蛱蝶一般微弱地颤动,他用双手把她的脸蛋捧在手心,用自己的指腹缓慢地抚摸她的脸,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最后恋恋不舍地停留在嘴角,林薄言紧张得闭着眼睛,但是仍然能够感受到陆东宁身上此刻传递出来的热情,她太紧张了,以致于感觉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停了很久很久,最后几乎就要睁开眼睛叫他,结果就在这时他的唇就落了下来,紧紧地压覆在她的唇上,她知道自己完了,身体里所有潜在的本能都被他的热吻给激发了出来,抬起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过程中他显得很急切,弄得她很痛,眼泪都掉下来了,而他在律动中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那样乌黑纯净的眸子,被温热透明的液体密密地包裹着,在灯光下像是一对最莹润璀璨的黑宝石,又像是夜晚天际忽闪忽闪的寒星,再美的夜幕都沦为了它的背景。她的一只手搭在他的鬓发上,另一只手按在他肩头,方便了他侧过头去吻她,他的吻像雨点一样狂乱地落在她白嫩的手腕、小臂、臂弯还有肩膀上,最后就势袭上她的唇,而她侧过头去激烈地回吻他,因为察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热情,他想要要她,她觉得很开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他,可她除了自己根本一无所有,所以她毫不吝啬地选择焚烧了她自己,如果这就应该叫做飞蛾扑火的话。
之后他们说了很多话,她伏在他的身上,纤细的手指小心地抚摸着他胸前的伤痕,她说:“怎么弄的?”
他妈妈打的,住在曼哈顿下城区的贫民窟里时。那时他们太穷了,几乎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他妈妈的脾气因此变得十分暴躁。她仇视着他,因为她本来是内地很早一批出去的留学生,后来遇上了他爸爸,以为只要替他生了孩子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谁知道陆世荣根本就完全不稀罕,因为那时正值壮年,打死都没有想过一个情妇所生的野种将来会是他们陆家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他的那些女人都能够生得出儿子的话。他说这个话的时候是讽刺的、讥诮的,心在沸水油锅里煎熬着,口气接近狰狞。她甚至不忍心抬头去看他的眼睛,所以把手伸到他的脸上将它们遮住,这样带着恨意的他,这样悲伤偏执的他,让薄言觉得无比的心疼,疼到她甚至不忍心看到,宁愿他一直活在阳光里,活在那个淫雨初歇的雨后,那个才是真真正正的他。
那一晚他给她讲了很多很多,他们在美国的非法身份,黑人聚集的贫民窟和比黑人还要黑的又硬又难吃的救济面包,而他曾经为了这些面包跟好几个比他高比他壮的男孩打架,结果却被他们踩断了两根肋骨,那时候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因为太痛苦了,宁愿倒在地上从此再也起不来了。薄言被他嘴里描述的那个世界给震惊了,她没想到这个长成以后儒雅俊朗的男人竟会有着这样不堪忍受的童年,如果那也能够叫做童年的话。所以他看上去才会这样的寡淡,所以他对谁都本能地保留着一丝戒备。她伸出手去紧紧地箍住了陆东宁的腰,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的,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究竟能不能够温暖他,但是她希望自己能够做到。而陆东宁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意,他拉下身来亲吻她,密密的吻像一道一道无形的细丝,很快地把她兜头包裹在了里面,一根一根地缠绕,一点一点地收紧,勒得她几乎就快要透不过气来。他夺走了她的呼吸,动作急切而贪婪,像是要把她就这样一口给吞下去,让她变成他的,永远变成他的。
第二十五章
是谁说的爱情其实就像一场感冒,来的时候叫人简直头昏脑胀。但是那段时间昏了头的又岂止是她林薄言一个人呢?陆东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发了烧,因为他竟然开始渐渐地疏远了以前的那些莺莺燕燕,把除了工作以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林薄言身上,并且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往林薄言的校园里跑,经常在夜里偷偷摸摸地自己开车把林薄言接出去吃饭,当然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仅仅会去餐厅吃饭了,更多的时候他们缱绻在那个简单而温馨的公寓里,他们频繁地接吻、拥抱;他会陪她做功课,看无聊而又幼稚的韩国连续剧,甚至陪她打那些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网络游戏。而她也会时常给他洗衣服,打扫房间,至于做饭林薄言就彻底无能为力了,因为不会所以每次都只能给陆东宁打下手,端个盘子递个碗什么的,而他也完全好脾气地纵容着她,因为知道学校食堂的伙食实在不怎么样,而林薄言又一面忙于学习一面忙于打工,尽管这个时候她其实已经不需要再打工了。陆东宁虽然没有再直接地给她钱,但吃穿用度几乎没有一个方面是他照顾不到的。大件的东西她不要,那他就买小件的。衣服、零食、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具——印象里他似乎每次去超市都要帮她带回一个,堆在客厅、卧室、书房或者是放映室里,因为一开始不知道,慢慢熟悉了以后才发现林薄言其实就是一个懒丫头,在家的时候喜欢看书、上网、听音乐、打游戏,但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什么坐相,斜着歪着躺着趴着,他为此不知道究竟纠正过她多少次了,可是她总是不听,像个顽劣的小孩一样把大人的训斥当成了耳边风,结果有一次不知怎么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夜里稍稍咳了两声,被陆东宁抓过去好一顿训示。
还有一回清华不知怎么竟然让采血车开进了校园,林薄言也跟着蓝天和傅晶晶她们跑去献了一回血,他是在学校公告栏贴出的献血光荣榜上看到的她的名字,所以晚上的时候开着车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公寓,亲自动手给她炖了归参炖鸡汤,其实她根本就不饿,可是为了不让他的心血白费还是一口气喝了满满的两大碗,喝完了陆东宁跑过来抱她,她仰起脸来问他说:“你看我是不是变胖了很多?”
他就一用力把她整个人给打横抱了起来,就用传说中的公主抱,像抱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孩子,轻轻地温柔地摇晃,就这个姿势在客厅里来来回回了好久也不觉得累,而她把双手圈在他的脖子上,突然觉得心里酸涩,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东宁,我现在想要吻你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他已经开始用行动告诉她他会怎么办。那段时间陆东宁就像是一个刚刚吃到糖的孩子,贪婪而焦虑。他想要这份酥入骨髓的甜,同时却又害怕这其实不过就是包着七彩糖纸的毒药。宋君婷说得其实并没有错,他太没有安全感,而从小到大好的东西他又从来都留不住。
过了没多久就是陆东宁的生日,而林薄言也马上要放寒假回家。她在那一天帮他买了个又大又甜的蛋糕,上面整整齐齐地插着三十二支生日蜡烛,而他在那一刹那觉得那样羞愧,因为就连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好,他都做不到。
三十二岁的陆东宁开始长智齿,最靠近喉咙的那一颗,包裹里在牙床里无论如何也冒不出头来,他觉得疼,吃饭、喝水、睡觉、游泳甚至是吸口气时都觉得钻心的疼,那一根神经被牵动了,疼得他寝食难安。其实他和林薄言的这场恋爱就像是长智齿,太疼了,所以最终只能选择拔除掉。
顾凌波很快地察觉出了陆东宁的不对劲,因为这男人实在是太反常了,就连身边的朋友看见了都问她说你们家陆东宁现在是不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了啊?怎么好久没看见那人出来玩了呢?
她想他大概是真地要回头了吧,只是不知道要靠的是不是她这个岸。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正坐在顾家自己的房间里一张一张地翻看着手里的照片,一张,两张,三张……每一张都是那个女人,或站或坐、或走或跑、或喜或怒、或开心或落寞,其中有几张是她和陆东宁两个人的。
照片中的陆东宁穿着一件细条纹格的蓝色衬衫,白色休闲西服和天青色牛仔裤,打扮得那样年轻,跟他平时总是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可他居然还背着另外一个人,在林荫浓密的羊肠小径上慢慢地踱步,那女孩一头长发黑亮如瀑,安静地散落在他的肩膀上。她想陆东宁一定是忘记了,他在香港的时候其实也曾这样背过她的,尽管起因是她从电梯上一脚踩空的时候假装扭到了脚。还有一张照片则完完全全地拍到了他们的正面,因为陆东宁把她放到了车上,竟然舍不得走,站在副驾驶的位置旁俯身一次又一次地吻她,像小孩子吃到糖一样,一小口一小口地用力地啄,意犹未尽的那副样子。车子是绝对的好车,为了避嫌他其实很少开那辆迈巴赫的,因为她的父母从小就教育他们万事要低调。当然这个教育的对象可以完全排除掉顾修捷,因为那小子从小到大实在是太会讨人喜欢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人人都拿他当个宝似的。就上个月退居美国的外公生病,还特地把他招过去作陪。回来以后喜滋滋的,因为舅舅偷偷送了一辆最新款的玛莎拉蒂给他,而外公居然也睁一眼闭一眼的,把家里的那个老的气得要死,又不好意思直接打电话给老伙计兴师问罪。
凌波想扮弱小何其容易?如果她也能够放得下自尊的话。他们家兄弟姐妹三个,她和大哥的性格最像。但顾修宸是雷厉风行的,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计较手段。他对她说凌波你就是太较真了,有时候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人也是好的,这个道理其实早在她和他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只是现在看来,她连他的人都快要失去了。
凌波在这么想着的时候,把手里握着的照片慢腾腾撕了个粉碎,她撕得太认真了,以致于连顾修捷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他蹲在地上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拨弄着那些被撕碎的照片,动作很慢,很认真,连手指每一次划出去的长度都几乎是相同的,他抿着嘴角,脸上的表情漠然,但凌波知道这已经是他生气的前兆了,果然下一秒钟他“嚯”一下就站了起来,转身离开的时候动作飞快,房门被摔得“哐当”一声,她追出去的时候他都已经开着车子走了,小周还站在院子里头莫名其妙地干瞪眼,小声地嘀咕说:
“是谁那么大脸惹到咱们这祖宗爷了?”
第二十六章
寒假很快到了,林薄言照例要到舅舅家去过年。其实如果真地要她选择的话,她宁愿就这样一个人在学校里待着。因为孤独虽然可怕,可是仍然敌不过寄人篱下的那种凄凉漂泊之感。凭良心说舅舅对她真的不差,但是再不差也始终只是舅舅,见面的时候总是客客气气,无论如何也无法让她找到那种熟悉的归属感。舅妈就更不用说了,虽然不会短了她的吃穿,但没事的时候总要在薄言的耳边唠叨几句,说什么“你妈妈死得早呀,有时候看你也挺可怜的”,“谁曾想会发生这种事情呢?当年你爸爸好歹也给咱们省干了不少实事”,或者“牢饭不好吃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说到底都是一时糊涂,做人最要紧是千万不能贪,你看看现在这样子,为了满足一时的欲望搞得家破人亡,哎哟,啧啧……”如此这般、诸如此类……
薄言从不喜欢别人说自己可怜,尽管她实际上的确挺可怜。六岁的时候没有了妈妈,母爱的缺失本该为她赢得更多人的同情和关爱,但却因为那时她有个高官父亲而被人无意识地忽略,更多时候人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羡慕、嫉妒甚至是敌意。然而现在那羡慕和嫉妒早已经彻底被同情、鄙夷和不屑给取代。薄言不消沉,因为消沉是弱者才会使用的发泄方式,而她已经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