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迟回头朝门的方向看了看,淡淡地说:“三个我也夹不住。”
“你的章瑜是不是快死了。”章瑾忍无可忍。
“我以为你很聪明,总拿他人来为难自己实在愚蠢。章瑾,何苦呢。”
章瑾吸了吸气,觉得此刻的宋迟太过于危险。她宁愿他摆出凉薄的姿态,也好过不温不火。她问:“那好,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宋迟低眼,拨了拨粥,“温度正好。”
“你看,你连喜欢我都不肯,现在这样天天出现在我面前,你不倒胃口吗。宋迟,你说我为难自己,你何尝不也在为难自己。”
许久,他淡淡地道:“我恨你……”
像是一根针扎进心底,见不到多疼,神经不受控制竟有些抖。
他说,他恨她。
章瑾想,终于不止她一个人在恨,原来他亦恨着。
章瑾下床,背对着他,尽量让自己的嗓音不那样抖,“很好,我们也算扯平了。”
脑子呼啸着他那句‘章瑾,我们两清’,她想,捆绑着他们的那张纸还在,永远也就不可能两清。可今晚,她忽然觉得,倘若后半生都这样浑浑噩噩地为他而活,她真的是不如死去算了。
流了半晚的泪,换得一个决定,值。
“宋迟,我放过你,我们,结束。”
哐当一声,碗摔倒地毯上。
这一声,同样扎到了她心底。
原来,结束并不难,只是不甘心,只想着自己那么爱他,他怎么就不爱自己。现在忽然明白,爱恨果然一念之间。
可惜,上天忘了把秤杆往爱一方便宜,他对她便是无尽的恨。
也好,她也恨他,如此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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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睡得晚,今天一天头疼得厉害。林霄还带来坏消息,漳州工程再遇波折。林霄郁闷,“章姐你说为什么啊,这几次三番反复无常,特么的故意来消遣我们玩儿吧。”
章瑾同样郁闷,揉着眉催他,“你做一份报价表给我看看。”
“开标时有比我们报价低呢。章姐,你说是不是有人故意整我们啊。我还听来一个不靠谱的消息,费总要调离我们市。”
“有这回事?”章瑾也很惊讶。
“昨晚我和我姐夫吃饭,他提了一下。”
“我知道了,你先忙,你把标书做好,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这个想办法,他们都心知肚明。林霄点了点头,又瞧了她一眼,“章姐,昨晚又应酬了?”
“怎么了。”章瑾诧异。
林霄指指脸,“头痛吗,我那儿有药。”
“谢了,以后你可以考虑开药店,我会是第一个回头客。”
林霄挠挠头,嘿嘿地笑了笑,“回头客还不如雇你来做老板娘比较划算。”
章瑾:“……”
中午,关东打她电话,关切地问:“我听说那边人员有变动,那个费总他不负责这一块了对吗。”
章瑾愣了一下,关东的消息也太快了吧,虽然知道他有同学在那边。章瑾正琢磨着怎么回答他,昨晚和宋迟吵过一架后,她听担心宋迟会伺机报复。
“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关东着急。
如果纯粹的朋友关系,章瑾会很感动于他的关心,问题是他对她不是纯洁的友谊。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正式表白,也没说喜欢她。他说的如果把他全部身家都交给她,这句话比说我爱你更有诱惑力。如果她主动说,哎,关东我们还是回到纯洁的朋友关系上吧,如果关东过去种种只是玩笑,那也没什么,如果他借势坦白,她除了说抱歉,也害怕失去他这个朋友。
“别担心,我这边不会因为他走了或者在任产生什么影响,我应付得来。”
关东默了默,似在斟酌怎么安慰。章瑾淡淡一笑,“你忙你的去吧,这人事一变动,也够我忙好一阵子了。”
挂了电话,竟然接到章瑜的电话。她和章瑜通过的电话屈指可数,有三次是她主动打过去,为了他父亲那笔糊涂账。以她的性子,是决计不会理的,最好再无瓜葛,但为了韩素,为了那个表明和睦的家,哪怕只是一个假象她也想维持,所以才会放柔姿态去探望疾病缠身的那个女人。
章瑜唯一打她的一次电话,是她新婚后第三天,从机场打来,并说了一个很潸然泪下的煽情故事。倘若她不是故事女主角,章瑾想,她会很同情章瑜,可惜他们注定站在对立面上。
今天,章瑜主动打她手机,章瑾又怎能不好奇。她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得更舒服,才问:“我亲爱的姐姐,有什么指教吗。”
“小瑾,我知道是我们对不起你。”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我不想再听。”
“宋迟对你有内疚,你何必用内疚来挟持他呢。小瑾,如果你爱过你就会懂得,爱情是成全而不是占有。”
章瑾只觉自己听了天大的笑话,章瑜竟然理直气壮地说爱情是成全。她真不想生气,压抑着薄怒,嗓音竟有些抖,“是吗,那章小姐,既然你深有感触和领悟何不成全了我。”
“他爱的人是我。”
章瑾叱一声笑了出来,“章瑜,拜托换个新说辞。这年头谁不是先奔着利益而去,如果宋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你会死心塌地爱他吗。如果我和你没任何关系,他会跟我结婚吗。”
看似几句轻描淡写,之于章瑜都是笔笔血泪。她现在唯一能凭借的手段,也只是他们多年的感情,她相信宋迟对她有感情。
“章瑜,我知道你才是东信的法人,你想和我在职场上一较高下,真没那个必要,我以前的梦想很简单,做一个能果脯的公务员,嫁一个门当户对的老公,闲闲散散的过日子。”
章瑜打断她,“我知道你能力强,嘲笑我很好玩吗。”
章瑾不意外,章瑜从来都质疑她。说这话并不是为了说服她,而是脑子抽了感叹一下而已。她对章瑜母女所遭遇赋予过同情,也随着她的爱情一起远去。阳光从斜面折射进来,反射的光芒,刺得她睁不开眼。
“章瑾,你不就仗着你生了洁洁,仗着叔叔阿姨偏袒你,仗着你有个好妈妈,宋迟才不跟你离婚吗。你去问问,谁不知道你是被他放弃的那个人。”
那是章瑾心上的一道伤,她想,除非她失去记忆,这个阴影怕是要跟随她一辈子了。
“事实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怎样不是?章瑜,我们中国历经几千年的史学文化,子承父业已千锤百炼巩固了人心,我以为社会进步到今天,这种思想会逐步淡出历史,我好像错了。”
“如果不是你妈妈,我妈妈怎么会被抛弃。”章瑜激动。
“即便如此,你该恨的人是她丈夫而不是她,她有权利不假,如果不是他首肯,还有人逼他不成?现在,他们已因你们离婚了,你该解气了吧。章瑜,见好就收。”
“你没经历那种痛苦,有什么资格来教育我。章瑾,我最痛恨的就是你这种人,家境优裕,自以为高人一等,对着所有不如自己的都傲慢无礼,自以为是……”
“算我多嘴,说吧,今天你找我不仅仅为了某个人吧。”
“当然,我劝你最好放弃漳州的工程,因为只要我想做,你没任何胜算。”
章瑾轻轻一笑,已经确定工程反复的祸端,笑说:“原来你上头有人。”
“章瑾,别以为宋迟会帮你。”
“你不让,我还偏偏就找他帮忙。”章瑾回想以前的那个她遇到这种情况作何反应,也许会急着证明自己的重要性,也许会惊慌失措。
章瑜怒骂:“章瑾,你不要脸。”
身后传来:“偏要找谁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完!
第三章:错的时间错的人(七)
这人真真神出鬼没,章瑾十分不满的剜了他一眼,不满道:“麻烦进门前敲下门,合污久了,连最基本的礼节也忘了吗。”
不知他听去了多少,章瑾打心里希望他把刚才那番对话都听去,既然章瑜处处紧逼,她也无需留面子。
“找我帮忙,就这个态度?”宋迟皱眉。想着昨晚不愉快的交谈,他现在还觉头痛。
“偷听不是宋老板的行事作风,再说了,没有几刷子能做你外面的女人么。”章瑾自己都没察觉她的语气有点酸,她认为挖苦嘲讽更接近,“宋老板何必担心她会在我这里吃亏,何况她上头有人。”
“你非要说得这么难听,把我和她想得龌蹉不堪你才舒服是不是。”
章瑾冷冷放去一眼,觉得这个男人还真有颠倒是非黑白的本领。她压了压气,“不龌蹉过怎么连孩子都整出来了,宋迟,你来告诉我,是我冤枉你呢还是真有其实?话可不能说太圆满。”
提起这事,宋迟表情复杂几变。理亏在先,他放柔语气:“她的事我会处理好,以后不会再找你。”
章瑾轻轻扬眉,似讥似笑:“怎么才算不找我麻烦,是不千方百计在我的工程上使绊子还是请求我成全你们伟大光辉的爱情?又或者,我干脆直接退位再把她荣推上来,最后祝你们百年好合?”
宋迟定定地看着她,郑重回道:“你也别妄想这些,我们不会离婚,至少目前。”
“我是不是该放鞭炮庆祝恭维你的伟大牺牲。宋迟,说实话,一开始我是打着折磨你的念头,打着让她永远背负小三的罪名不想离婚,你现在这样认真情深让我觉得我应该成全你们。”
宋迟将她看了又看,缓缓道:“你还是别成全,我喜欢你死拧着不离,那样我会更感激你。”
“宋迟,你有病吧。”章瑾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昨晚你说你恨我,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你恨我的理由。要说你爱她爱到为她牺牲身体和名誉,我觉得也不大可能。但是想来想去,真让我沮丧,我实在想不出你恨我什么。后来我查过章瑜,你向我求婚后,章瑜账户上转进一百万,一百万对我那个家庭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那个时候,我那个心怀愧疚的老爸回了一趟老家,也许是为她忙族谱的事吧。再后来,你带她走,我爸还说是他对不起章瑜。他对不起他们,就对得起我和我妈妈吗。这些年,他因为自己的狗屁内疚,父女关系如履薄冰。章瑜真以为我得到无限的父爱吗。你们走后,我爸就和我妈离婚了,这个结果章瑜还满意吧,我妈妈败了,我也败了,唯独她赢了。宋迟,你们做了这些后,为什么还有脸回来。她怎么还有脸口口声声指责我,深明大义的让我成全你们。”
“你问我恨你,你做过什么难道都忘干净了。”宋迟蹙眉,嗓音竟有些压抑的抖。
章瑾更觉奇怪,昨晚他说恨她绝对不假,情真意切的苦楚令她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之事。她现在万万理解不了宋迟,恨她如此竟然还娶她。她开口:“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唯一想不明白,既然恨我,何必同我结婚,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宋迟看了她好几眼,振了下衣袖口,扭身出去。
章瑾慢慢地坐下,为自己怒气冲冲的责问疑惑。昨晚未眠,翻来想去都想不明白宋迟恨她什么。
越想越头疼,头疼之余,往事更如山洪袭来。
以为他恼怒走了,不想他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两水杯。章瑾还没看不明白,宋迟把其中一杯递给她,“说了这么多渴了吧。”
章瑾:“……”
宋迟站在她身前,低眼凝视她,很可恶地说:“恨就恨了,已经过去,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这总该没错。”
章瑾呼地站起来,没忍住将一杯水洒了出去,宋迟也不躲,生生受了。章瑾有点懵,心底下是担心他翻脸的,气的时候也没顾忌那么多,只能先发制人,嗓音压抑颤抖,“好好过日子?说吧,这一次又打什么主意,章瑜不是如愿以偿了吗,进入宗祠,我那个心怀愧疚的爸爸也和韩素离婚。我就想不明白,还有什么值得你伏低做小。这种戏码上演一次新鲜,两次就索然无味了。”
水珠滴落,狼狈不已。他眸光情愫难懂,看着她的眼神却专注无比。章瑾等着他发难,不想他说:“我说过,恨你是真的,不过……”
章瑾不想听,急切的打断:“别告诉我因恨生爱?”
宋迟摇头,淡定地说:“你只说对了一半,对你……我爱恨交织。”
章瑾握着拳,压抑着喷薄的情感,冷声说:“那样跟着我勉强维持这婚姻也是极辛苦的吧,既然这样,我同意离了,你不觉得解脱了吗。”
“解脱的人是你吧。”
章瑾漠然地想,或许真解脱也说不定,谁规定了,爱上了就不会变。
忽然,他情深意切地望着她:“章瑾,再信我一次。”
这个眼神,如果不是经历过他赋予的苦,章瑾会误以为宋迟深爱着她。她挺着胸,不示弱地望向他,反问:“相信你,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不过我相信你会伤害我。其余的我看还是算了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做你义薄云天的宋老板,我做我的市井小民。我不干扰你,也烦请你别总来打扰我。宋老板,请回吧。”
宋迟定定地看着她,把他那杯水放她桌上,动作不见狼狈,语气诚恳,“信不信由你,今晚,别忘了回家吃饭,我和洁洁会等你,直到你回来为止。”
宋迟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走,章瑾平静不下来。林霄敲门进来,看到脸色不佳的章瑾,干咳了声:“章姐,他就是章姐夫?”
“你觉得像吗。”
林霄讪笑:“不像,他看起来太高端了。”
章瑾一时没消化林霄的意思。
林霄又说:“我觉得吧,找对象最好找同行业,这样才没代沟,章姐你说是吧。”
章瑾敲桌子,“标书做好了?把报价给我看看。”
林霄立马把报价递上来,章瑾看了几眼,只觉心烦。她就不明白了,章瑜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来找她麻烦。越想越憋屈,对宋迟的怨气越大。
林霄望着章瑾莫测的表情,“这报价不行吗,我打听过,其他几个厂家报价都比我们的高,不过东信那边我没熟人搞不到内/幕消息。”
“不是,就先这样吧。我出去一趟。”坐在办公室也静不下心,她认为有必要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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