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蒙细月最近都听些什么,却被耳塞里传来的对话声骇到。
女声他不认得,但那男人的声音,苏三再熟悉不过。
化成灰他也认得的,那是冯昙的声音。
那是冯昙和另一个女人的对话,语音暧昧,很容易叫人想入
非非。
苏三蹲在地上,双手双脚都僵住,连怎样站起来都不知道,
直到前台小姐低下头来问:“白粥小菜蒸包热茶……还要什么?
”
“热可可。”
“热可可?”
“嗯,我是说现在,热可可,给我准备一份,还有这个蜂蜜
水葡萄柚子,也给我弄一份,送到我的套房里去。”
前台小姐点点头下楼去,苏三蹑手蹑脚从蒙细月包里抽出她
的ipod,带好她卧室的门,反锁好大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立刻
给周粤年打电话:“阿粤,你有没有相熟的律师?”
“怎么,喝醉酒撞人啦?”
“不是,你给我找个律师,口风紧的,马上到我这里来,我
在酒店里,叫前台带到我房里来!”
“苏三你没事吧,你不是在医院里嘛,到底出什么事了?”
“跟我没关系,你赶紧给我捞一个来,搞离婚比较熟的!”
放下电话苏三猛灌两杯热可可,全身终于暖起来,不到半小
时谌律师便到了,四十出头,看起来很沉稳。谌律师稍作自我介
绍后问苏三有什么事要帮忙,苏三把耳机递给他,让他听完整段
四五分钟的对话。谌律师边听边挑眉瞅向苏三,神色疑惑:“这
是什么人的?”
“我一个朋友,这段录音里的男人是她丈夫,最近她家庭出
了些问题,她……状态不太好,所以我想帮忙打听一下,这种录
音在离婚案子里,会有什么影响?”
谌律师点点头,听完整段录音后凝神思索半晌,很干脆地说
:“这段录音可以证明两件事,第一,你这位朋友的丈夫有出轨
行为,证明夫妻感情已经破裂,如果女方想要离婚,十之八九判
得下来;第二,过失在男方,女方可以以此为凭据,要求法官在
分割财产时对己方作出倾斜。”
“哦……这样,”苏三长舒口气,好像心里有些什么东西,
轻飘飘地要飞起来一样,他咧开嘴笑道,“那就是说,至少从法
律上,有这段录音,对我朋友来说有益无害对吧?”
“单以这段录音来说,是的。”
苏三情不自禁地握起拳左手和右手来了个三击掌,不小心触
动左手肘关节,咝咝地传来阵痛。这阵痛也给他敲了个激灵,他
想起蒙细月那句“死也不离”。
既然蒙细月不想离婚,那她搞来这段录音来做什么?
“如果……”苏三脸色沉凝,眉头不自觉锁住,“如果女方
并不愿意离婚呢?”
“不愿意?你的意思是说……这段录音由男方提供?”
“不,”苏三摇摇头又改口问,“我是说……如果是男方提
供的,那表示什么?”
谌律师耸耸肩笑道:“表示他想离婚咯。”
“就这么简单?”
“不管由谁提供,拿出来就能证明夫妻关系已经破裂,只要
提出的那方坚持离婚,基本上都可以判下来。”
苏三一头雾水,三分钟前觉得明朗化的形势,突然又迷雾重
重了。
“不过,如果这段录音由男方提供……”谌律师神色凝重,
身子也微微前倾过来,“我想你要提醒你的这位朋友,男方可能
有转移财产的计划,甚至,很可能早已经把财产转移了。”
“什么?”苏三经谌律师这么一提醒,旋即悟过来,他身边
这种例子并不少见,也不知他今天怎么了,脑袋瓜跟锈掉一样,
都不知道怎么转了。
冯昙要离婚,而蒙细月不肯离,如果闹上法庭,这段录音便
能证明他们夫妻关系已经破裂。而冯昙这样的人,既然能弃结发
之妻不顾,自然也不会平白让蒙细月多分一份财产——哪怕他们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两人共同奋斗得来。
这样的例子苏三见多了,好些年前有一面之缘的女演员,出
嫁时公司也宣传说是嫁入豪门,后来男方出轨闹离婚,居然说家
族产业皆为父母所有,自己身无分文。不仅要把她这几年的片酬
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平分,还以自己没工作无收入为由,要女方倒
付他赡养费!
苏三记得那女演员在电视上哭得梨花带雨,恍恍惚惚间,那
女演员的变了张脸,变成蒙细月的模样,也哭得梨花带雨,我见
犹怜……苏三猛地惊醒过来,使劲摇摇头,他认识的蒙细月,是
不屑于博取公众同情的。
这种女人,对外强得像变形金刚,苏三苦笑两声,到头来最
吃亏的,总还是这种女人吧?
至于冯昙……苏三和冯昙照面的次数并不多,据二哥的说法
,他们夫妻俩的风格是很一致的。蒙细月狠,那冯昙只会比他更
狠,二哥几次吃饭时都夸过冯昙,剿杀竞争对手那是一招毙命,
毫不留情。
没想到,如今这样的手段,用到自己老婆身上来了。
送走谌律师,夜已深沉,拉开落地的玻璃窗上阳台,远处传
来湖水轻拍水岸的声音。酒店留给苏三的这套房是景观最好的,
夜里的南湖,烟光弥漫、雾气蒸腾,遥遥的天际线上有灯火闪动
……苏三不知怎地,忽觉得这房间里的一切,都熟悉起来。他平
常并不住在这里,最近更没来过,然而今天此时,他竟觉得这阳
台上夹杂着水气的空气味道,如此熟悉,脑子里有支离破碎的画
面
第二章 。。。
间隙闪过,想要抓住,又转瞬即逝。
睡也睡不安稳,朦胧中觉得自己在沙滩上奔跑,沿着前面的
足迹,好像在追赶什么人,却又怎么也赶不上,到最后连影子都
不见。他跑得越发卖力,想要前面的人停一停,那人回头瞥他一
眼,忽然便消失不见了。
惊醒前最后一个画面,那回过头来的人,赫然是蒙细月。
涔涔的汗从额头上冒出来,苏三跳起来冲到浴室泡澡,热水
层层漫上来,祛除由身体深处散出来的寒意,他有点不敢往下想
,梦境里蒙细月有温柔的背影,转过脸来却冷面无情。
他不知道这样的梦境代表些什么,又或者,仅仅是个梦罢了
。
披好睡袍窝到沙发上,光脚伸出来踩踩地毯,暖暖的,他不
知怎么的,又生出些痴念来,滑下来坐到地毯上,倒也舒服。
不晓得坐了多久,门上想起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毫无章法
的拍门声,接着有什么人说话,接着又只剩拍门声。苏三恍惚地
站起来,恍惚地开门,恍惚地瞪着怒气冲冲站在门口的蒙细月,
恍惚地说:“哦,你来了。”
打了声招呼他就转头往屋里走,蒙细月跟进来,狠狠摔上门
,身子还瑟瑟的,口气却极凶恶:“苏三,你又要玩什么把戏?
”
苏三大剌剌地躺回沙发,静静望着蒙细月,她大约也刚起身
,头发蓬乱,潦潦草草地披着外套,单薄的身子纸片似的,好像
一阵风过来便能吹走,偏偏脸上是极怀疑和防备的神情。若他不
认识蒙细月,那她现在的模样倒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偏偏他太熟
悉蒙细月,她现在的模样,只让他联想到受伤的豹子,一边蜷曲
着舔舐伤口,一边警惕任何可能突然出现的天敌。苏三轻轻摁下
手中ipod的播放键,那段短短的四五分钟的音频又播放出来。
这一回他接的是外放的音响设备,他住酒店的次数少,设备
却样样齐全,用杜比降噪的设备来放MP3,真真是大材小用了些
,但效果依然好得让听到的人都仿佛置身其境。
欢情过后的暧昧,立刻充盈原本空旷的客厅,纵然那段录音
蒙细月已听过千百次,然而此时此刻,声声的喘息呢喃,仿佛从
地板每一个角落一起冒出来,那对话的两个人正在这屋子里,正
是欢愉过后,轻轻的叹息里都流淌着释放的欲望……而蒙细月,
就像被剥光的偷窥者,孤伶伶的扔在大厅中央,她惊恐地望向四
周,好像那对偷情人随时都可能冒出来。
“昙,我爱你。”
“嗯,我知道。”
“那你呢?”
“我什么?”
“你明明知道我问什么”
……吃吃的笑声……
“我觉得好对不起Moon姐,可是我……上次Moon姐回北京
,你在家里的两天,我觉得好难过……我又觉得对不起她,可是
一想到你会和她……我就觉得受不了……”
“傻瓜,我第二天不是向你证明过了?”
“我知道,可是我不敢相信,我怕……Moon姐人那么好,是
我对不起她……”
“嘘……”
唇舌交噬的声音,瞬间掩住一切对白,呲呲两声杂音,录音
在这里戛然而止。
蒙细月已不堪这来来回回连续的刺激,瘫坐在地毯上,眼泪
止不住地奔涌出来。起初是低声的啜泣,她双手捧着脸,肩头轻
微耸动,慢慢演变成撕心裂肺地嚎哭。像旷野里被猎人捕获的伤
豹,走投无路,却不肯轻易就范,一定要挣扎到精疲力竭,一定
要眼睁睁地看着猎人射入致命一箭,一定要亲眼看清自己走向死
亡的每一步脚印。
绝望,却不肯服输。
作者有话要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3
第三章 。。。
苏三轻轻走过来,亦不安慰她什么,只陪她坐下来,静静看
她哭到声嘶力竭,将压抑多日的痛苦全都倾泻出来,又静静地看
着她自己拿袖子揩干眼泪。临近拂晓,正是寒凉入骨的时分,苏
三伸手抽过一条薄毯裹住她,他原想狠狠骂醒她的,问问她为什
么要这么死心眼,为什么要听任冯昙那个白眼狼这样伤害自己,
为什么明明做错的是冯昙,她却要随身带着这份录音,一次又一
次地虐待自己……然而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只有一句:“值得
么?”
蒙细月不说话,久久后她抬起头,却已恢复平素那副客气的
神态,她嗤的一声笑道:“这就是你的目的?想看我披头散发鬼
哭狼嚎失态的样子?OK,你看到了,满意了?”
苏三一脸不可思议,猛地伸手把正欲起身的蒙细月扯回来,
蒙细月挣开手,整整披在身上的薄毯,坐到沙发扶手上,冷笑着
问:“好,三祖宗,你还有何吩咐,一次性说完,我洗耳恭听。
”
“现在对不起你的人是冯昙,你为什么把气撒到我身上?”
“这是我的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苏三被她堵得七窍生烟,“OK,是不关我事,但
现在事关你的荷包,你总不会一点都不计较吧?”
蒙细月微一挑眉,仍极狐疑的神色,苏三一字一句把谌律师
的话全部转述一遍,末了补充道,“你别不信,我不是恐吓你!
这种贱男我见过的就有一个加强连,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言听计从
,临到分手的时候能把每次给你买礼物的发票都拿出来一一追索
。再说了,冯昙肯定铁了心离婚,他先把财产一转移,再把这段
录音供出来,你一毛钱都拿不到!”
苏三说得慷慨激昂,蒙细月的表情却从狐疑转为震惊,她愣
愣看住苏三好久,看到苏三都觉得不对劲起来:“哎哎,你别这
样,我说的是最坏的可能,我知道你们夫妻一场,但现在要做最
坏打算不是?”
“你……你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蒙细月定定望住苏三,想从他眼神里分辨出真假来,然而他
目光澄澈,甚至毫不掩饰内心深处的那一点灼灼之光。她收回惊
讶,良久后轻声哂笑道:“你不记得……这些话你跟我说过?”
“什么时候?”
“前些天……你出事之前。”
“是吗?”苏三一听她说起出事前,急急问,“对呀,你说
我跟你吵过架,也是因为这件事?”
蒙细月捋捋刘海,又整整身上薄毯,收拾起一身狼狈后淡淡
笑道:“我有点渴,还有点饿,你这里有没有吃的?”
“有有有!”苏三忙不迭应声,一心想知道他忘掉的那两天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生恐伺候得蒙姐姐不开心她又不乐意说了,
连忙打电话给客房服务,给自己叫了一杯清茶,替蒙细月要了杯
热可可,又吩咐厨师赶紧做早饭。蒙细月轻啜两口热可可,考虑
半晌后笑道:“也没什么,就是你劝我离婚,然后就吵起来了呗
。”
“不可能!”苏三一口否认,“我哪儿敢跟大姐您吵架呀!
”
“那刚刚我们不是在吵?”
“是你在说我,我没跟你吵。”苏三撇撇嘴,坐到她身旁,
又试着探询,“总得有点细节吧,我都怎么劝你?你……”他小
心翼翼地掩饰着重点,“你说冯昙有什么好啊,长得又不帅,对
你又不好,还到处勾三搭四……”蒙细月一双妙目梭过来,苏三
立刻乖乖转开话题,“那我跟你说过谌律师跟我讲的这些没?”
蒙细月摇摇头。
苏三立刻又来了劲,喜孜孜劝道:“可不是,你看他都先对
不起你了,现在还出这种贱招,虽然你们钱不多,那也是你这么
多年的血汗钱不是?我看你得赶紧检查检查,公司股票没问题,
关键是存款啊房产啊……不不不,关键不在于钱,在这口气呀!
”
蒙细月精神稍稍恢复,听他献宝似的说了半天,好笑道:“
我怎么听着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