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送你回去,不过不是现在。”
“不用送,我自己……”白露穿鞋动作一滞,抬头问:“什么意思? ”
小叶动了动唇,似有为难,一个声音代替她回答,“意思是你现在不能走。”
白露循声望去,卧室门被打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站在门口。
晨光落在他周身,点亮他的面庞,脸色微白,竟生出几分不真实。
白露呆住。
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你?”
男人笑了下,声音如以往般如沐春风:“不认识我了吗?”
“苏辙?真的是你?”白露惊讶变成惊喜。
“是我。”苏辙勾起一侧嘴角。
白露眼里溢出水光,“你还……”
“我还活着,”苏辙说着抬步走过来,“我说过,算命先生说我命硬……”他还没说完,就见白露嘴巴一瘪,哭出来的同时,猛地伸开双臂抱住他,他一愣,两手却自发地环住她。
“我以为你死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白露含糊不清地说,哭得像个小孩子,听得让人动容。
苏辙轻轻安抚她的后背,下巴蹭着她柔顺的发丝,心中一片柔软,欣慰而满足。可是欣慰满足过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是不容忽视的,她高高隆起的腹部,让他和她无法贴近,又直白地提醒着,他们如今的立场是对立的,这样一来,他柔软下来的心立即充满苦涩。
白露哭诉了一会儿才松开手,脸上泪水连连,苏辙本/能地抬手去为她擦拭,她竟微微躲了一下,他心中一震,白露却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这一细微动作,用手背随意地抹去眼泪。然后不解地问:“那为什么他们都说你死了?我还去公墓看过你,那上面还有你照片。”
苏辙闻言目光一滞,“这个,说来话长。”
白露也不追问,低喃道:“没事就好。”然后想起什么,又擦了两下脸,“我要回去了。”
“回去哪儿?”
“回家……”
白露话音未落,就见苏辙目光盯着她的左手,她恍然醒悟,把手放下,往身后掩了掩。
苏辙暗暗舒了一口气,刚才为她降温时就看到她无名指上钻戒,握在手心里时,那并不分明的棱角摩擦着掌心,也硌疼了他的心脏。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他迅速收拾好心思,正色道:“我刚才说过,你现在不能走。”
白露诧异,“为什么?”
“我问你,如果现在让你回去,那明天,或者后天的这个时候,你和程彧还会在青城吗?”
白露心跳一停。
苏辙面无表情道:“调查还在进行中,只有这个办法能阻止他离开。”
“可是我没犯法,你们没权利拘留我。”白露辩解道。
“我知道,这是非常手段。”
白露急道,“不是非常,是非法。”
苏辙无奈地笑一下,“没错,等这一切结束,你可以去告我。”
白露激动道:“你们这样,跟那些坏人有什么区别?”
她也是后来才想明白,那些人之所以绑架她,只是为了牵制住程彧,让他没办法离开,所以她才不惜一切地要逃出来,却没想到……
“形式上没有区别。”苏辙看着她一字一顿道。
“白露,我知道你现在跟那个人关系不一般。但他是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作为一名警察,我要将他缉拿归案,作为个人,我要为我师父,还有其他无辜被他杀害的人讨回公道,还有……”
他略一停顿,白露心里一痛,还有他自己。
“这样的手段的确不光明磊落,如果换做是以前的我,也是不屑的。可是经历了一些事让我明白,对付这样的人,光凭正当的程序和手段是不够的,目前的侦破情况,我也无妨跟你透露些……”
一边小叶看过来,眼里似有制止之意,苏辙冲她摆摆手。
“程彧这些年收买了大批官员,在这个时候,他们为了自身安危,也要为他撑起保护伞,拼了命保住他,这个案子进展到现在,遭到层层阻挠甚至威胁,我和我的领导,我的同事们,都把脑袋拎在手里……”
白露心中负疚不已,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你也没必要替他的行为道歉。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我有我的立场,利用你我也很抱歉。”
白露抬头看他,轻声问:“你现在是警察?”
苏辙面色沉静,“对,此时此刻,我只是个警察,不是你的朋友。”最后几个字说得分外艰难。
然后就见白露眼里溢出泪水,静寂无声,却如洪流般冲击着他的心,他别过脸去,“我买了早饭,趁热吃吧。”说完毅然转过身,大步走出房门。
“师兄。”小叶看了白露一眼,抬脚追了过去。
苏辙推开防盗门,回头对小叶说,“好好照顾她,麻烦你了。”
“师兄……”小叶眼里有同情,欲言又止。
“我没事,陈局打电话让我过去。”他顿了顿,“接下来我可能会很忙,这里,就交给你了。”
小叶回到卧室,见白露还怔怔地杵在原地,脸上泪痕斑斑。她不由唏嘘,这么个简单清白的女孩,竟会和那样一个十恶不赦的男人扯上关系,被卷入这么一场正义与邪恶的漩涡……
她过去拉白露的手,“先吃饭吧。”
餐桌上,小叶已经把早点摆好,除了牛奶鸡蛋,还有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营养粥,来自不同店铺,一看就知道买的人这一大早跑了多远的路,她心里不觉有些发酸。
白露配合地坐下,接过小叶递来的筷子,却觉得咽喉被堵满,想说吃不下,可还是忍住了。
东西卖相极佳,能闻到香味儿,可她吃起来却味如嚼蜡,每一下咀嚼都跟完成任务般机械,草草吃了一点,就搁下筷子。
小叶见她吃的那么少,可也没法再劝,只好把东西收好万一等会儿她饿了再热一热。
白露简单洗漱后,就回到床上躺着。
没有睡意,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手放在腹部,没多久就感觉到里面动了两下,她不禁欣慰地扯了下嘴角。
这几天各种折腾,可肚子里的宝宝似乎没被影响到,每当安静下来时,它就会踢几下,好像是吃饱喝足的小家伙在伸胳膊踢腿做运动,又好像是特意告诉妈妈,它现在很好。
每当这时,她都会升起一种自豪感,她的孩子多坚强,同时还会涌起更强烈的责任感,她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它。
小叶忙完,走过来在床边椅子坐下。
看到白露脸上表情恬静,她这才轻声开口道:“本来师兄不让我说,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让你知道。”
白露看向她,就听她缓缓道:“车祸时我也在,他同时内伤外伤,流了好多血,送去抢救时医生说,如果再晚几分钟,就真的神仙都救不活了。”
白露暗暗吸了一口气。
“就这样他还在重症室观察了一周才脱离危险,换到普通病房时也是半昏迷地躺了好多天。那个计策是陈局在听说他脱离危险后决定的。陈局说为了这个案子,牺牲了太多人,不能再这样下去,要采取非常措施……所以,当初找你的事,苏哥是不知情的。他知道后强烈反对,但那时计划已经开始了。”
小叶顿了顿,“所以,你别怪他。”
“我没怪他。”白露平静接道,“他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那就好,这次为了保密,连他父母都不知道实情呢。”小叶叹了口气,“而且,这次车祸对他身体伤害很大,医生说,大概要三至五年才能完全康复……”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白露身侧的手紧紧地抓住床单。
在一个拥有八百万人口的城市里寻找一个人有多难?
这是程彧从未设想过,如今却让他挫败不已的事。
昨晚,躺在医院的保镖醒了,听他描述绑匪的外貌特征后,小童一拍大腿,知道是谁在捣鬼了,立即派人循着线索去找。半夜时终于在郊区找到那伙人的藏身处,但是白露已经不见了,看着她的马仔也没影儿了,据说那个一直觊觎她的混子也同时失踪。
在此之后的几个小时里,程彧没接到白露任何消息,可见,是又出事了。
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他甚至不敢往深了想她遭遇到了什么。
他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出门前他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脸,抬头看向镜子里的男人,除了眼里多了红丝,眉宇间依旧冷硬,他还是他,却又不是他。
心口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
半小时后,程彧来到某会所的一间包厢。
等待他的是一位须发花白老爷子,正是上次去贺寿的薛老。
这老爷子虽为生意人,但在黑白两道都很混得开,讲义气,会做人,所以无论商海沉浮社会如何动荡,他都能独善其身,至今屹立不倒。
“省里没动静,他们估计是直接报去北京了,我找人在那边运作一下……”
“不用动作了。”程彧接过话头,“这一次已经牵扯够多的人,即便是最坏的结果,我也够本了。亏欠我的,任何一个我都不放过,但对我程彧有恩的人,我绝不会牵累。”
除了他初涉商场时得到薛老的赏识和在各界的引荐,他们之间也有过一些私下里的交易,他曾经捎带的几箱枪械,除了留着自用的,其余大部分都销给薛老,毕竟都不是单纯的生意人。所以,一旦深究起来,即便是常青树也有可能被卷进去。
“今天来找您,是有另外一事相求。”
“你尽管提。”
“是白露,如果,”程彧眼神有些游离,“我万一有什么意外,她无依无靠……”
薛老接过,“你放心,假如真有那一天,你的家眷,我定护得周全。”
两人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脾性,无需客套,这已经是得到了承诺,程彧感激地点点头,心中略松了一口气。
可老爷子终究是不忍,不禁又多了句嘴道:“其实你可以先走一步,等我找到了人,保管毫发无损地给你送出去。”
程彧淡然一笑,“我要留在这里,陪着她们。”
市公安局会议室里,陈副局长正在主持召开案侦会议。
他是两天前回来的,同来的还有中纪委派来的调查组,与此同时,宋局长接到一份去中央党校学习的通知,暂时放下手上工作。
陈副局长有些激动,脸上绽放红光,“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下面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次行动组的组长。”
众人齐刷刷看向门口,然后就见一道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立即引起一阵吸气声。
看着一张张瞠目结舌的脸,苏辙微微一笑,“见鬼了?”
大家这时才反应过来,立即沸腾,纷纷起身冲过去,有人拍肩,有人捶拳头,小黄最激动,“还真是活的苏队啊,我还给你烧过纸……”
还有人应和道:“这不是欺骗我们感情吗?我那眼泪啊哗哗地。”
苏辙咳嗽了一声,状似无意地揉了揉胸口,也跟昔日弟兄们象征性地捶打了一圈。
陈副局长也起身,笑呵呵地说:“是我的错,我骗了大家,不过这也是形势所迫啊。”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内容会有些难写,所以我要攒攒力气和感情,后天更。
还有大概五章左右吧,貌似包括所谓的番外(当然我估计这个未必准)。
没意外的话本周内完结,我现在身心状态还不错,今天在作者群里被表扬说质量和效率兼备,窃喜一下,我是不会说说这话的是个荣登长生殿的家伙的,╭(╯^╰)╮
还有就是,霸王们,你们还等什么,浮出水面透透气吧,水下氧气少,不要当无名英雄嘛。
☆、555
凌晨时分。
程彧靠在卧室床头打了个盹儿,几分钟的功夫就做了个梦。
梦里白露抱着一个粉嫩的小婴儿,逗着问;“爸爸呢?告诉妈妈爸爸在哪里。”小婴儿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滴溜溜望过来;他顿时心悸不已;心脏仿佛要跳出来;接着就见小家伙视线掠过他;把大拇指放进嘴巴里吮吸起来。白露则是亲了它脸颊一下,“我们去找爸爸好不好?”说完就抱着孩子转过身去。
程彧不由诧异,想说我在这儿,却发不出声音。
他一着急;就醒了。
醒后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反应过来;是枕边的手机在响。
他拿起接听;那边说完;他眉头一松,沉声道:“好;这就出发。”
床边有一只行李箱,是白露收拾了一半的,程彧拿起床头的小熊塞了进去,忽然视线一滞,扒拉开几件衣物,伸手从箱底拿出一物。
是一枚小小的松塔。
来自她的家乡。
程彧凝视了几秒,重新放回去,拉好皮箱拉链,提着下楼。
经过客厅时,他将一只厚厚的档案袋放在茶几上,走到门口时仍是忍不住回望一眼,两年来琐碎而温馨的画面一闪而过。
他长舒一口气,然后推开门。
这注定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小叶一早就接到队里传来的消息,这是最关键的二十四小时,成败在此一举。她这边任务还是相对容易的,因为白露没什么攻击性,一整天都安安静静,吃饭睡觉也都配合得很。眼看时针指向凌晨三点,小叶熬不住打起瞌睡。
没多久就听见一声尖叫。
她立时惊醒,看到床上空着,不由一慌,随即反应过来这里是八楼,而且听声音好像是从浴室传来的。
小叶飞奔过去的同时,守在客厅里的另一位男同事也被惊醒,人已经站在浴室门口,似乎正在为难要不要撞门。
小叶敲门,“白露?白露你还好吧?”
里面传来一声呻/吟,两人四目相对,心中大惊,男同事当机立断,开始用力撞门。三五下后,浴室门被撞开。
两人冲进去,只见白露伏在地上,脸色发白,表情痛苦而压抑,手紧紧地捂着腹部,地上有水,看样子是摔倒了。
小叶慌了神,忙弯腰去扶她。
白露虚弱地开口,“疼,肚子好疼。”
小叶心下一横,“别怕,我们这就送你去医院。”然后冲还在发愣的男同事喊,“快过来帮忙。”
对方有些犹豫,“要不给苏哥打个电话……”
小叶没好气道,“她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