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一顿饭吃完,宋子言告辞:“叔叔阿姨,我先走了,再晚恐怕就订不到酒店了。”
我赶紧跑过去开了门,腰略弯,单手向外送客,露出七颗牙齿灿烂微笑:“好走不送!”
他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就要往这边走,老妈却拦住他,问:“你还没订酒店?”
宋子言唯一蹙眉:“今天赶得比较急,所以临时还没找到。”
放屁,按着他事事时时规划的性格,这话纯粹是湖绿!可是想想他刚刚告辞还特意说了那么一句“再晚恐怕就订不到酒店了”,他一向是能两个字表达绝不说第三个字的。我毛发直竖,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阴谋!
这不为人知只持续了一秒,就成了司马昭之心。
老爸老妈对看了一眼,就开口:“要不,就先在这住下吧。”
晴天霹雳,我怒瞪口呆:“妈!”
宋子言也假惺惺:“那太不合适了。”
我从来没有这么认可过他的话,赶紧小鸡啄米式的点头。
老妈大手一挥:“我们家有间客房,就是平时没人住,你不嫌弃就行,干吗浪费这么浪费钱,有钱还不如输给我呢。”
我嘴角抽搐,老妈,你也太光明正大了点吧。
老妈一无所觉,转头命令我:“秦卿,你去收拾收拾。”
我气愤难当,不敢置信,可是眼看老妈拿人手软铁了心了,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拖着沉重的脚步去整理房间。
那客房间里原本就有张床,还是十多年前的款式,上面杂七杂八的放着一些旧时的衣物。我把衣物抱进柜子,又从别的柜子抱出来一床被子。背上忽然感觉不舒服,我知道是他的目光,也不回头,故意恶毒的嘲讽:“不会玩牌就别跟着瞎起哄,输得痛快吧。”
他不以为意只是笑:“你看不出来我是故意的?”
我没得反驳,只能狠狠瞪他一眼,继续回头跟宽大的被子和被罩搏斗。他走过来,也不说话,只是握住一个被角。人家是来帮忙的,我也不好说你丫给我滚,就闷头赶紧套被罩。他清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都知道了。”
“嗯?”我抬头,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假装听不到继续忙着,这一动,几缕头发从肩上滑落,幸好挡住他视线,看不到我还是难掩难过的表情。
他伸手把我头发拢到耳后,声音低沉的像叹息:“你到底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自己?”
潜规则之赶人
不管是不信任谁,亦或是谁不值得信任。
即使没有定论,我也已经走上了死胡同。
我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要回答什么,把套好的被子塞到他手里就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我以为那条被子的一生,宋子言只借来一晚,可是没想到它接下来会一直被宋子言翻绿头牌子,足足缠绵了十来天。眼看着两个多星期过去,宋子言非但没有要走的迹象,反而有扎根落户的意思。除了头几天买的日常用品,他甚至已经开始买东西装饰他住的房间了。
我终于觉得事情开始大条。
其实他也没做任何令人发指的事情,只是采取温水煮青蛙策略一步步的蚕食进我家内部。
每天下午他雷打不动的跟老妈堆砌长城,他住的时间越长,输得钱越多,老妈就越待见他。多么可怕的恶性循环!更可怕的是连那些从小看我看到大的阿姨们都一面倒了,他们打牌时,宋子言很自然的招呼职能为端茶送水的我来杯冰水,我只冷冷的回了一句:“没空。”接着就陷入了她们数落的汪洋大海中,反倒是宋子言假惺惺的装圣父扮好人。
果然经济决定上层建筑,在某人以伪善和金钱收买人心之下,我陷入孤立。
我一旦给他摆脸色看,所有人都会摆着脸色看我。
不过几天我也就学乖了,我不给你脸色,我直接修炼无视大法使你透明化。
除非你人前有要求,否则我压根把你当空气。家里遇到,我目不斜视擦肩而过。吃饭时,我沉默是金只盯着饭碗。平时你活动时,我缩在自己房间。同个屋檐下,我也要努力做到没交集,恍如他只是一个飘悠悠的幽灵。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我!
可奇怪的是,宋子言也不来惹我。不威胁,不紧逼,不强硬,就像是同租的热心房客,不过反无视了我的无视。早晚还彬彬有礼的说早安、晚安。爸妈在家时,我也跟他很客气,俩人表面融洽,内在各怀鬼胎。爸妈不在的时候,我就自动把他透明化。这自己家中,我跟特务似的活得累趴趴。
一般来说,上午老爸老妈都不在家,我在客厅看电视时,他也跟着看,有时候甚至发表一些见解。当然,我听而不闻懒得搭理,他就像是跟空气交谈。如果是以前,他铁准又沉了脸,可是现在他也不气也不恼,说完之后继续跟我一起看,看到某一点,还会再提点一两句。继续他跟空气对话的命运。
他的脾气已经好到我都认不出来了。
这天晚上,我怎么睡都不安稳,浑身出汗,一个一个的梦纠结得跟麻花似的。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到卫生间一看,果然是开门红。我整理了一番,恹恹到了客厅,盘腿缩上去手刚碰到一边的果汁,就听他在旁边说:“别喝。”
我回头,他站在门口,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撇撇嘴,我自然无视,拿起来杯子就往嘴边送。
他却走过来夺下,声音也带了斥责:“别喝这个。”
我任由他夺过去,还是不看他一眼,知道无视的最高境界么?揍似你再过分我都懒得看你一眼跟你说一个字。
我无条件贯彻此项方针。
耷拉着眼,我把抱枕抱住护着小腹恹恹看电视。
他这次反倒有些不依不饶:“吃药。”
眼前出现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还有他手心里黄澄澄的胶囊。
我忽然想起来,以前在他家里,一些早上他也是这样,一边系着领带,一边语气冰冷:“吃药。”那时药是放在客厅茶几上的,他不会亲手给我。再想一想,自从我跟他开始孽缘之后,除了第一次大姨妈造访,我都没有再尝过那种抱着肚子打滚的滋味。因为每一次,都有人冷冰冰的命令我,吃药。每一次,我腹诽着还是咽了下去。
看着眼前那个修长微曲的五指,纹路清晰的手心,恍如一根羽毛轻轻撩拨心房,让人心一阵小晕,又因着这眩晕有些心惊。
于是,我接过杯子,看了他一眼,一扬手,水就哗哗倒在了桌子上的托盘里。然后扬眉等他大发雷霆,然后甩手而去丢下铺盖离了我家这座小庙。
这水倒完,其实我心里也是很忐忑的。这种行为用俗话就叫热FACE撞上冷P股,别说一向很要面子的他了,就换成小人物我,也是兄可忍,嫂不可忍的状况。果然,他没说话,周围的气氛却紧绷了起来,我故作淡定,忍下咽口水的冲动,眉梢都不抬,俩眼盯着电视,可是一点画面都进不了视网膜。
尽管这样,我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是那种绝对跟善意善良善类善解人意搭不上关系。他不说话,我也不动,只是心越跳越快,咚咚的砸耳膜。果然,前两次反抗都是甩手而去,不用面对接下来的责难,这次可能会死的很惨。我心里开始嚎啕。
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数不清多少秒过去了。
身边压力骤减,余光过去,仿佛身边他的身影空白出来。我脑袋不动,眼睛赶紧乱瞄,就看到他又到饮水机旁边,正正经经的又接了杯水。
他转身的那一霎那,我赶紧眼神定位做不心虚状。
又一杯水递过来,我看着杯子觉得应该增加我没偷看他的说服力,这些天来,私底下头一次开了金口:“你刚刚去倒水了?”
他“嗯”了一声。
我表明清白:“我刚刚可没偷看你倒水!”
他下颚一收,似乎是忍了笑,还是“嗯”了一声。
毕竟生活过那么久,朝夕相对的,我还是从他眼神里看出来一些东西。不觉脸就红了,接着恼羞成怒,对他这副随你怎么样,我不拆穿的圣母德行很是不忿。不自觉就抬了音量,带着挑衅的意味:“总经理,你还不回去坐阵,是不是公司倒了?”
“公司还算顺利。”他也不恼,还道谢:“多谢关心。”
我冷哼:“能不关心么?我老妈指望着你发家致富呢。”
他微笑:“放心,我不会让她失望。”
我也笑:“可是就怕你这钱是肉包子,一去不回。”
就算你的支出计划里包括小三收买费,我的收入列表中也永远不可能有金主馈赠这一项!
他笑意加深,表情富了深意:“你该知道,我从不做赔本的生意。”
我看着他,再想起现在把他当一宝的老妈,还有那根悬在心头的羽毛,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决定不能再消极反抗,而要积极应对!
你不做赔本的生意?我这次让你彻底血本无归!
瞅好了机会,这天家里就只有老爸一个人在看重播的百家讲坛。我和老爸不仅有父女情,在老妈日复一日的压迫中,更建立了深厚的阶级情谊。像我当时做美容,宋子言来敲门,老妈脱了鞋子正要砸过去,结果一阿姨急性阑尾炎发作,捂着肚子就往一边倒,宋子言松了她去医院,然后临时搭牌,开始踏上了贿赂的旅程。这些都是老爸后来告诉我的,可是那天我做饭的时候,到底宋子言跟他们说了什么,导致老妈这么把他留下来,任我软磨硬泡了几次,老爸却跟铁桶似的一点也不透露。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假装不经意问:“爸,老妈和那个谁呢?”
老爸说:“去街上买东西了。”
敢情还没走,趁着老妈难得不在我决定联合老爸驱离他出境。又给老爸倒了杯水,我一脸郑重的坐到他身边:“爸,你没觉得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他扭过脸,奇怪的问:“难道我原来在家里有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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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你实在太有自知之明了!!我都忍不住要掬一把同情泪,越是我们这样被压迫的越要团结起来组成抗击强权统一战线。我谆谆教导:“爸,你想啊,以前咱们家就你一个男的,独一无二的怎么也是一家宝。可是现在凭空而降一小白脸,你顿时身价就缩了一倍,你就不伤心不失望不痛心疾首?”
老爸脸上迅速浮起一种苦大仇深的佃户表情,不过又闷头想了一会儿,才看着我慢慢说:“我懂了,你是想借刀杀人。”
我痛心:“我这可是全身全意的为你着想,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对你会有这种思想表示震惊并且强烈谴责!我们明明是秉着友好互助的五项基本原则,对有可能给我们家带来不良影响的隐患进行合理合法合适的排除。”
他轻幽幽地叹气,顺便教导:“女儿啊,就算你要借刀杀人也该找把锋利的,你觉得我这辈子有可能挑衅你妈的权威吗?”
我认真看了看他的脸,不得不诚实摇头:“没有。”
他慈爱的看着我:“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看着老爸又开始专注电视上的寥落身影,我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最终肯定了他的软弱是导致家里单边主义强权政治横行的根源。不过越是压迫越是反抗,我心里燃起了熊熊战火,没有刀子,我自己也能赶某人走!
当天中午,我就准备了一顿大餐。
宋子言坐在餐桌边,无从下筷。老妈看了看一动不动的他,夹了些菜放进他碗里招呼:“小宋,别客气,就当在自个儿家里,多吃点。”
我从没一次像今天这样感激老妈对他的厚待,这不一会儿,他的碗里就堆起了红通通的小山……
所谓赶害虫用灭害灵,赶坏人用红辣椒。
小样,看我不辣死你!
我也假惺惺的不停往他碗里面夹菜,嘴边还带着温柔笑意:“其实我们一家人特爱吃辣了,以前我妈胃不好断了一段时间,好在现在已经养好了。我们虽然不在湖南四川那一带,可是全家人都跟辣妹子似的,无辣不欢。你也多尝尝我们家的招牌菜,每一道都保证你辣的很过瘾很销魂。”
宋子言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无波无澜,我的筷子却顿时停在半空,讪讪地收了回来。
他又笑了笑:“多谢阿姨,秦卿。”
我眼睁睁看着他夹起一块红通通的豆腐,感觉像是元宵节点燃了一根爆竹,眼看着导火线一寸寸成灰,只等它骤然上天的那一瞬。
宋子言的动作很优雅,但是显然的慢。他的身体状况我最清楚,吃不得冷,吃不得辣,平时只能清清淡淡的养着,上次只吃了几口就住了院。如果这一碗吃下去,生命之危倒不至于,但是肯定有他受的……这一想,眼前又不自主晃动起他之前虚弱苍白的脸,还有那满头的冷汗……最后变幻成他手心那颗黄澄澄的小胶囊……
眼看就要移向嘴边了,我心颤了又颤,终于拍案而起,一个虎爪掏心海底捞月,把他手里的饭碗给抢了过来。
宋子言的动作停在那,意味不明的看着我。
老爸老妈睁大眼,诧异的看着我。
我不自然的看了看他们,梗着脖子结结巴巴地给自己找理由:“我……我忽然觉得他这碗特别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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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理由真够挫的,他们一个个神情古怪,我连看他们都不敢,赶紧低头猛扒。吃得太快,上面满满的辣椒卡在喉咙那边,干辣的冒火,我剧烈的咳嗽,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噗”老妈先笑了,“咳咳”老爸忍笑忍得很辛苦,再看宋子言,他倒是没笑,只是一双眼眯成了二十的月亮,眉宇像是被四月微风吹开,说不出的惬意愉快。
我两只眼从他们忍俊不禁的脸上一一滑过,仔细分析他们每一个表情,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他们全部了然,只是带着暧昧的眼光在看我闹别扭看我这场出洋相的好戏。
登时,我一张老脸血染,恼羞成怒了!脸涨得比辣椒还喜庆,刷的站起来,推开碗,甩手飞奔回房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