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清给我打过电话,问我开学了,在干什么?我说最近有点忙,他说有空给我打电话,我说好。
我挂上电话,背着书包上图书馆。我很闲,很无聊,很苦闷,但是,我没有想好用什么心情面对他。我不知道要不要跟他摊牌,说他背着我勾三搭四,我决定不跟他好了。想想都好笑,他既然可以背着老婆勾搭我,为何不能背着我勾搭别的女人?但是,如果要我继续和他好下去,我又不能保证那件事在我脸上,在我心上不留痕迹。
我来到图书馆的自修室,开学不久,图书馆没有几个人。我坐在窗户边,摊开笔记本写日记。写一会儿,看一会儿窗外,外面阳光刺眼,许多女孩穿红着绿,打着伞上街。外面阳光多大,但是照不到我身上。透过玻璃,我感觉到阳光的温暖,但又不必接受紫外线的毒害。我面前有一杯清茶,是徐文清给我邮购的东方美人,浅浅的,淡淡的黄色,散发出野菊花的清香。人淡如菊,淡淡的菊花,有几个人注意到?我自认与众不同,但我们那与众不同的牛教授就从来没有注意到我。
我写了一会日记,突然犯困,趴在桌上睡着了。睡态怎么样我不知道,各位看在我是淑女的分上,千万不要想象我流口水的场面。睡梦中有人踢我脚,我迷迷糊糊地抬起头,一个男生坐我对面。我又趴下了,又被踢了一脚。我有些懊恼地抬头,对面的男生竖着一个笔记本,上面写着:我能和你说话吗?我心里想,说话就说话,搞那么多事干什么?但是,我太善良了,不想打击一个男孩脆弱的心灵,也许他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才敢跟我搭讪。我说:“我认识你!”
“你认识我?”他有些吃惊。
我当然认识他,他叫何斌,是我们牛教授新招的研究生,长得普普通通,扔在大学生堆里就挑不出来。成天和他那帮趾高气昂的师兄师姐跟在牛教授屁股后头。
“你是某某教授的研究生。”我说:“某某教授教我们刑事诉讼法。”
我们开始聊关于牛教授的话题,他跟我夸口,他跟牛教授关系如何如何好,他们经常在一起喝酒。这让我心动不已,我也想变身男的,跟牛教授称兄道弟。
聊到食堂开饭,我跟他道别,说我要去吃晚饭。我拿了饭卡到食堂排队,这学期,食堂为我们准备了餐盘,虽然有些脏,但懒得拿饭盒的时候,只能将就了。有人拍我的肩膀,我一回头,是何斌。他把我叫出去,说请我吃饭。我说不用了,他苦口婆心,非要请我吃饭。我心想一顿饭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也想跟他套套近乎,没准可以借他接近牛教授。
我以为他会请我吃食堂的炒菜,比大锅饭高级一点,谁知他带我到外头,吃麻辣烫火锅。他点了两瓶啤酒,给我也倒了一杯,我一口也没有喝,只是问牛教授的事。他说牛教授经常去他租的房子里喝酒。吃完饭,他让我去他的出租屋一趟,说什么东西拉下了,让我陪他去拿。我心想这人怎么回事,一顿饭他就想怎么着啊?一顿破火锅,我又不是吃不起,这么恶心我。我忍不住拿他跟徐文清比较,心里不禁委屈,他凭什么以为我是随便的女人。我突然深深地思念徐文清,我觉得何斌亵渎了我对徐文清的忠贞,我对徐文清一直都是忠贞不二的。我常恨没有人追我,可真正有人搭讪我,却让我发觉了我对徐文清的忠贞。
我说我不去,扭身就走。我回自修室收拾书包赶紧走,出门撞见了杨爽,她问我为什么慌慌张张。我有她做盾牌,就不着急了,说:“你想不想听?”
“想听。”
“到外面去说。”
我把事情说了一遍,她直叫恶心。“你怎么什么人都遇上啊?”
她说的是上次,上次我在图书馆跟一个男孩聊天,说起我小时候撕课本折飞机的事。那是上学期快考试的时候,我的书占了自修室的位置就不挪窝了。我每天去,位置上就多一个纸飞机,一天一个,我扔也不好,拿走也不好。桌面上有三个飞机的时候,我崩溃了,决定撤到冷飕飕的教室复习考试,差点没把我冻坏了。
就这样,寂寞无聊的我连图书馆都不能去了,在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只能躺在床上冬眠。
春暖花开的季节。我们老家的春天特别短,过年的时候就有人穿着短袖招摇过市。除了春寒料峭的几日,3月底四月初就可以穿裙子四处晃悠了,5月份基本就是大夏天。但是,G城的春天,则是慢慢吐露芬芳。先是桃花一两朵抢上了枝头,一夜之间,整棵桃树争奇斗艳。有人欣赏也好,无人理会也罢,一到时候,桃花照旧开放,开得如火如荼。等到桃花渐落,树叶才谦让地爬上枝头。早上有课的时候,我就早早地去,坐在桃树下背一个小时的英语单词,再去教室上课。我们班同学特会踩点子,八点钟上课,七点五十分才陆续有人来,八点多钟还有人蜂拥而进,七、八个人,都是一个寝室。大家都爱往后面坐,摊开路上买的都市报或者晚报,一份报纸好几张,大家就传着看,看完了互相交换。我从不买报纸,就靠抢别人的看,小道新闻、娱乐八卦数起来头头是道。比如什么“酒后尿床丢丑,操刀杀人灭口”之类,笑死人。除了看报纸就是听音乐,蚕虫老师的课我一般都听音乐,音乐就像一堵无形的墙,我不一定要听歌里唱什么,我需要有个声音吵我的耳朵,听不见外界的嘈杂,我的心灵就安静了。
上完课,我和周雁一起去吃饭。
“我们寝室的谢小静也搬出去住了。”周雁说:“昨晚她们在讨论哪种牌子的安全套比较好用。”
“天哪,你们寝室真无敌!”
“她们个个都有男朋友,只剩我孤家寡人。”
“前段时间你不是说有个老乡对你有意思吗?”
“我们来往了一段时间,后来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我们就没有联系了。”
“真过分!”
“无所谓!”她洒脱地说:“我给他发短信说,‘失去你,也许是我的幸运;失去我,未必不是你的损失。’”
我觉得她说得太好了,反正徐文清从来不属于我,我又何必忧伤。失去我,他上哪里找这么好的情妇,不跟他吵,不跟他闹,不乱花他的钱,从来不惹他烦。
“没事,你以后找个更好的。”
“我肯定能找个更好的。”她倒是自信满满,我目前为止还没看见比徐文清更好的男人呢。
“唉,我们寝室也只剩我一个人呢。”
“她们实习多长时间?”
“两个月吧。”
“我都想毕业了。我们寝室个个都颓废极了,我也提不起学习的兴趣,还不如出去工作算了。”
“我们班有几个好学的?除了那个极品男人。”
极品男人叫洪勇,是我们班的一个男生,天天上课都坐最中间的第一排,热衷于回答老师的问题。就是不爱洗头,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油腻腻的头发,一绺一绺,像涂了一层猪油。不光他,那个寝室的男生都极品。比如学习委员何正华,我们班的男生刘帅认识卖手机的人,何正华请他帮忙买便宜的手机,人家看在刘帅的面子上,给他的价格比批发价贵10块钱,但已经比市面上便宜很多,他当着刘帅的面说人家坑他,说谁谁买的是890块。把刘帅气得要命。还有就是金林,最喜欢给女生搭讪,走路喜欢挤人,有意无意地摩擦别人的身体,跟他走一路的女生,经常被他从左边挤到右边,又从右边绕到左边。还有龙翔,一个星期不洗脚,洗一次脚,能把整个寝室的人都熏倒。他们都说,去那个寝室随时都闻到一股酸臭味。其实,男生不在乎长得好不好看,关键是有没有人格魅力。我们班有个男生,叫于德明,乍一看其丑无比,方脸盘,朝天的鼻孔,外翻的嘴唇。但是他学习很用功,是我们班第一个过英语六级的人。为人沉稳,对事情有独特见解,也很有毅力。他有一次顺着高速路走了100多公里路回家,说想看看周围的新农村。而且他的人也很干净。在一个班上,见面的次数多了,就觉得他没有那么丑,跟他说话也比跟一般人说话愉快。他说他的梦想是回家乡承包一片土地,开个农庄。我说你种点葡萄,将来我去做客,你请我喝自酿的葡萄酒。他说葡萄酒我不会,要不请你喝杨梅酒吧。据说杨梅酒口感非常好,拿起酒杯就放不下,但后劲大,人不知不觉就醉倒了。
“我也是,学又学不到什么,天天受老师摧残。”
“我们寝室以前是轮流点到,现在只有我经常在学校,只好我来上课了。”
“同学,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饭卡?”一个戴眼睛的男人跟我搭话,说:“我给你钱。”
我们食堂是不收现金的,所以经常有人借用我们的饭卡,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可以,你想吃什么?”我把饭卡插进机器里,说:“你跟他说吧。”
“我想吃点饭,这里的饭怎么算钱?”
“来四角钱的饭吧。”我给他打了四角钱的饭,接过师父手里的餐盘,交到那男人手里,又给自己打了三角钱的饭。我们这里相同价格的菜,可以打一份,要两种菜。打了菜,我们找个位置坐下。
“你们是学什么专业的?”
“法律。”
“学法律好啊,现在很吃香,律师很挣钱。”
我跟周雁相视而笑。
“你们笑什么。”
“我们系培养的是人渣,我们俩是人渣中的人渣。”我说。
“你们真谦虚!大学生活多纯真啊,我毕业三年多了,一直想回到学校去。所以经常到你们的图书馆去坐,感受一下读书的生活。”
“那你怎么不考研?”
“我去年考了,没有过。准备今年再考。”他高兴地说:“我想考法律硕士,你们是学法律的,以后可以向你们请教了。”
我心想就我们,天天上课看报纸的水平,别在人家纯真青年面前丢人现眼了。
二十六、祝我生日快乐
穷极无聊,我翻阅着手机里的图片,看见了那件桃红色的风衣。什么样的女人会穿这么一件风衣?是精明干练的白领,还是柔情似水的小女人?那天听见她的笑声,很浪荡的样子。莫非,是个无比妖冶的女人,任何男人都会臣服在她脚下?或者,是个比我漂亮的女学生?他这样的男人,是很讨人喜欢的。只是我一直都看不到他周围有别的女人,错以为他属于我一个人。我现在才知道,我是一个独占欲望多么强烈的人,我不要求做他的妻子,也不允许别人做他的情妇,我要做他独一无二的情妇。正想着,他给我打来电话,说他想见我。我决定和他摊牌,就同意了。
我化了个无痕的妆容,换了一件白色T恤,粉红的短袖衫,下面穿一件卡其色的七分裤,配上桃红色的皮带,踩着粉色的凉拖鞋,来到“上岛咖啡”,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拿铁”。等待的时候,我把玩着手机,我越来越喜欢我的手机,它也许不是最炫最酷的,不像TCL的那么女人。但它是我的手机,它方正的身材,有种男人的刚毅。柔和的棱角,又带着女性的柔情,那一抹酒红,闪烁着迷人的醉意。拿得出手,又体贴我的需要。我拿出一张餐巾纸,细心地擦拭手机上的指印。它每天被我保护在手机套之下,一点划痕都没有,就像刚买的一样崭新。我从不挂手机链,怕碰撞多了,刮坏我的手机。也不贴大头贴,怕到时候撕不干净,把手机弄得脏兮兮的。
“来了很久?”
我抬起头,他穿着粉色印花衬衫,白色休闲裤,整个人干干净净的。我突然想,要不,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送给你。”他把一支蓝色妖姬递到我跟前,说:“我们相识一周年纪念。”
哦,又到4月3号了。
我接过来,抚摸着柔嫩的花瓣,蓝色,多么忧郁的颜色,为什么不是红玫瑰呢?
我抬起头,发现他在用手机给我照相。“照什么?”
“你刚才那个样子,很好看,看上去很忧郁,很惹人怜爱。”
“是吗?我看一眼。”我拿过他的3230,照片的确拍得不错,阳光照着我的半边脸,可以看见金光点染的茸毛,眼帘低垂,甚至能感觉得到睫毛的颤动。我随手打开他的其他图片,想看看他最近干了什么。忽然,我看见了一张合影,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和女人,女人穿着桃红色的风衣,沙发上的风衣。再下一张,还是他们的合影,再再下一张,是徐文清和那个男人的合影。
服务员来问他要什么,他要了一杯炭烧。
“这是谁?”我把手机伸过去,手指在颤抖。
“哦,这是我大学同学,现在外地工作,今年带女朋友回老家过年,在G城没地方住,我就让他们住我们那里了。”
我低下头,眼泪夺眶而出。
“怎么了?”
我摇头。
“到底怎么了?”他焦急地问。
“我那天回家,听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以为你……”
“哦,你就是因为这个不理我?我冤死了。”
“我怎么知道,我以为你跟别的人好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一边说,一边擦着眼泪,越擦越多。虽然这是个误会,但我还是很伤心。他没有背叛我,不代表他忠实于我,我不能让他对我承诺什么,我一点资格都没有。
“你回家之后,我天天都想你,好不容易等到你开学了,你老是没空见我。趁着今天一周年纪念,我才死皮赖脸求你出来。我冤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