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偶然的情况对不对,你就让她骂你,又不少一块肉。做人要高姿态一点,她骂你,你就以优雅的态度对她,跟你一比较,大家肯定觉得她像个泼妇。相反,你跟她吵,不是把自己贬低得跟她一样没素质吗?”
“我又没跟她吵。”
“你生她气就更不值当了。她骂了你转身就忘了,你生气半天,不是折磨自己吗?”
他伸手抚摸我的脸,亮晶晶的眼睛,特别温柔。这次见他,觉得他温柔了许多,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心里有些忧伤。他是多么好的男人,英俊,成熟稳重,风度翩翩。什么样的女人这么有福气,得到他的一纸婚书?而我,只因晚了一步,只能吃她牙缝里的残汤剩饭。
“我早就不生气了。”我站起来,脱下棉睡衣,扔到床上。我来到卫生间,一边刷牙,一边照镜子。我摸摸镜子里瘦削的脸庞,想起了庞飞,他为我累瘦了。
“我过两天要出差。”徐文清站在我身后,在镜子里寻找我的眼睛。我跟他对视一眼,匆忙低头洗脸。
“前段时间我妈住院,我天天守在病床边,案子都是同事替我办的。现在我得陪他去一趟湖南,可能两三天就回来了。”
“你妈的病严重吗?”这事轮不到我孝敬,但我不能表现得太冷漠无情。
“胆囊炎,做了个手术,已经没事了。”他在我身后说:“我现在特别害怕生病,希望我身边的亲人不要再生病了。楚楚,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让我担心。”
“我没事。”我嘴上这么说,心里想我又不是你的亲人,用不着担心我。
四十五、想一二
徐文清说要回家一趟,我心想你回家就回,还用跟我申请汇报呀?我很平静地点头,这些年,不管我的心如何暗流汹涌,面对他,我的脸都能做到风平浪静。
他一走,我马上给杨爽打电话:“美女,在哪里呢?”
“我在西西弗呢,什么事?”
“我准备今天大开吃戒,请你们吃大餐。”
“昨天我给你发短信,你怎么不回我?打电话也不接?”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八点半就睡了,你找我什么事?”
“我们有个作业,我想参考一下黄仁宇的《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图书馆的已经被我们班同学抢先借了,你不是有那本书吗?我本来想找你借的,打你们寝室电话说你不在,打手机又没人接,我就到书店来了。”
“找到了吗?”
“没有找到那本呢,我正在看他的另外一本,叫《中国大历史》。”
“下午我们一起吃饭,我把书给你带去。”
挂了电话,我查看未接电话,果然有杨爽的手机号,但是没有看见她的短信。手机里还存储着我和庞飞的暧昧短信,我想了想,把它全部删除了。我继续打电话,找李明明,让她带上石靖,找何家康,让他捎上赵青青。然后打给庞飞。
“喂,庞飞?”
“楚楚,什么事?”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难为我想了他一夜,想我走了以后,他一个人吃饭是什么滋味。我觉得自己太任性,凭什么庞飞脾气好,我就对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我故作轻松地说:“我准备大开吃戒了,请你们吃饭庆祝,已经给杨爽他们打电话了。晚上你一定要来。”
“我,晚上,有事。”
“那就算了。”我的心像被泼了一盆冰水,勉强说了声再见,就挂上了电话。我真想打电话给杨爽说晚上不去了,但想想太过分了,就没有改变机会。
晚上,我请他们学校门口的谢记烧烤,那里的东西种类多,啤酒、烧烤、炒饭、冷饮……样样都有,既能吃饱,又能消遣。我一看见杨爽就先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捏着她的脸蛋左右摇晃,急得她大声叫痛。虽然庞飞不在,令我有些失落。但是看见桌面上的啤酒,我一下子就兴奋了。他们不让我喝,说我病刚好,不许逞能。我说那我喝半杯他们喝一杯,他们不喝,我就全喝了。他们被我威胁得受不了,大叫把我淹死酒缸里算了。
“庞飞怎么没来?”李明明问。
“他有事,来不了了。”我轻描淡写地说,指着桌上的烤肉、烤白菜、烤土豆片,烤四季豆、烤南瓜片、烤二块粑……我让他们赶紧吃,待会还有好多东西呢。果然,杨爽的菠萝刨冰,李明明的黄桃冰浆,杨爽要的怪噜饭,何家康的蛋炒饭上桌后,小小的圆桌一下子拥挤起来。
“太不公平了,杨爽点的全上了,我的还没影。”我抱怨说。
“我运气好呀!”
“何家康,小赵怎么没来?”我问。
“她去她姑妈家了。”
她在G城也有亲戚,就我举目无亲。我跟服务员要了一瓶雪碧,雪碧兑啤酒非常好喝,就着烧烤,滋味就更爽了。他们不让我喝,我就放下杯子,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再喝。
石靖要炒面和西米露,何家康的葡萄刨冰一一上来,小桌子更挤了。石靖和李明明凑在一起吃一碗炒面,我那该死的烫饭还没上来。我从石靖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拿起桌上的火机,刚一点上,突然发现隔壁一桌是我们系主任和色教授。我喷了一口烟雾,心想他们又不认识我,看见了也无所谓。
“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了?”杨爽不满地问。
“你看她那样,像会吸烟的吗?简直浪费!”何家康说。
“我会从鼻子里喷烟。”我马上不服气地说。
“不信!”
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用手捂住嘴,向外呼气,一不留神,把烟全吞进了肺里,看得他们哈哈大笑。我咳嗽两声,喝了一口酒,又吸了一口烟,捂住嘴,用力用鼻子呼气,烟雾果然被我呼出来了。石靖拿了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两股烟雾悠悠地从鼻孔里飘出来,跟我果然不是一个级别的。表演完了,还朝我抛了个媚眼,逗得我哈哈笑,拿起杯子喝了一杯酒。没有啤酒了,我要再点两瓶,他们不让点了,说够了。我说今天我是地主,没有酒怎么行,太没面子,我又强行点了两瓶。
啤酒上来了,我的烫饭还没影呢,杨爽叫服务员赶紧去催一下。我说再不来我就不要了,我反正快饱了。服务员很快就把烫饭端上来,烫饭果然很烫,我吹了半天,不耐烦了,还是喝我的酒。我觉得头有些晕了,忽然诗兴大发,大声念道:“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念完,靠着杨爽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喂,睡着了吧?”
“没有!”我站起来,上厕所。里头有人,我等了半天,一个男的出来,我进去,把门插销叉上。从厕所出来,我清醒了很多。我的烫饭凉了,我吃了两口,没了胃口。
“你们说男人和女人之间有友谊吗?”我喝了一口酒,问。
他们显然愣了一下,我见他们不说话,扭头问身边的杨爽。“你觉得呢。”
“有。”杨爽指着石靖和何家康,说:“比如我跟他们就是友谊。”
“那你跟广告公司那个男人呢?”李明明坏笑着问。
“哪个?哪个?”我赶紧追问。
李明明说:“杨爽在西西弗的咖啡遇到的一个男人,是武汉一家广告公司的,负责G城的分公司。现在每个周末都到西西弗约会。”
“杨爽,你怎么不带来看看?”我乜斜着眼睛问。
“还没到那个程度。”
“那到什么程度了?”我打破砂锅问到底。
“杨爽说是第三类感情。”李明明说。
“什么是第三类感情?”我追问。
“第三类感情,就是介于爱情和友谊之间,比友谊更进一步,又达不到爱情的程度。”杨爽说。
“什么程度才达到爱情?”石靖问。
杨爽无奈,招供说:“我们之间是那种,聊起来很投机,互相不认识,但是彼此感觉很熟悉。在一起的感觉很温馨,但如果真正走到爱情那一步,也许反而不如现在有意思。”
“你们女生就是名堂多,什么第三类感情,简直就是折磨男生。”何家康似乎深有感触。
“他不提爱情,难道我死皮赖脸巴结他?”
“你喜欢就去追呀!”我说得干脆利落。
“但是,我觉得不谈爱情也挺好的。”
“如果他向你表白爱情呢?”
“也许我会考虑。”杨爽笑了一下,说:“目前我还没有到想他想得睡不着觉的地步,如果真的失去他,也许我只是遗憾而已。毕竟是很谈得来的朋友。”
我又点燃了一支香烟,我要是像杨爽那么洒脱就好了,她一个人来来去去,孤家寡人不见得就寂寞。我为什么非得要一个男朋友不可?没有男人我就活不了吗?我厌倦了情情爱爱,我决定回归快乐的单身生活。
“其实慢一点也好,就是一杯茶,或一杯咖啡,要慢慢品,才能品出味道。”感情要是走得太快,就像喝啤酒,来得快,去得也快。酒意上来微熏薄醉,一切好像挺美好。醒了,春梦了无痕。”我站起来,去上厕所。
我发觉喝了酒之后,特别容易入睡。他们都以为我醉了,其实我很清醒,到宿舍的四楼,我还记得把黄仁宇的书交给杨爽,然后跟她挥手拜拜。我一夜无梦,第二天早起,到图书馆占了个位置。现在临近期末,上图书馆的人越来越多,我抢了个窗户边的座位,并且离门口远一点,这样别人进进出出不会打扰到我。我拿出课本,缺了那么多课,得好好补补。
“看什么书呢?”
我一抬头,纯真青年坐我对面,冲我微笑。
“呀,你也上图书馆?”
“我在这附近租了个房子,上图书馆方便,这里比较有学习氛围。”
“什么时候考试?”
“一月份。”
“报名了吗?”
“前段时间刚报的。”
“哪个学校?”
“就是你们学校,某老师你认识吧?”他说的是牛教授。
“他教我们《犯罪心理学》。”
“那天他‘舌战群儒’我去听了,我很崇拜他,打算考他的研究生。”
“那你加油吧。”
“好长时间没看见你。”
“我这人不爱学习,你在图书馆遇不到我。”
“我在学校也没看见你。”
“我也不爱上食堂吃饭。”
“有时候我在路上看见你,你走得特别快,刚要打招呼,你就不见了。”
我笑了一下,说:“我习惯了。”
“你瘦了好多。”
“前段时间生病了。”
“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应该去看你的。”
“你不是要复习考试吗?”
“你好像忧愁了很多。”
“我?忧愁?”
“你的嘴巴在笑,但你的眼睛很忧愁。”
“每个人都会有烦心事。”
“你愿意说给我听吗?”
“鸡毛蒜皮的,说不清楚。”
“那我说一个故事给你听吧。”
我笑了一下,说:“你说吧!”
“我有一次到南京出差,晚上一个人闲着无聊,就到大街上逛。后来逛到我住的宾馆附近,一条比较冷清的街头。那儿有家咖啡馆,名字叫……”
“啊?”我没听清。
“想一二,想是思想的‘想’,一二三四的‘一二’。”
“想一二?”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有特色,就走进去,要了一杯咖啡,问里边的人,为什么这个咖啡馆名字叫‘想一二’。后来老板就过来跟我讲,想一二,是因为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想要快乐,就想那么一两件事就够了。”
我笑了,确实是很有意思的名字。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多烦恼,只是我的心比以前乱而已。唉,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四十六、我一个人不孤单
早上,她们都上课去了,寝室里空荡荡的。我起床,脸不洗,衣服也不换,坐在桌子前面,看着保温桶发呆。红色的塑料外壳,整齐的竖条纹,我轻轻用手指抚摸着凹凸的质感,一下一上,一下一上。他那天为什么不去?他在生我的气吗?因为我那天没有陪他一起喝粥,所以他不肯庆祝我大开吃戒?我应该把保温桶还给庞飞,一个没有粥的保温桶,要来有什么用?
拿起手机,里面有一条新短信:楚楚,你应该还在睡梦中,像猪一样地呼呼大睡。不过我的猪猪睡觉不流口水,楚楚是美丽的猪猪。我已经在火车上了,我又想起我们一起去北京的时候。可惜,现在我身边不是你,旅途也显得十分寂寥。我会尽早回来的。
我觉得这条短信有点奇怪,他去哪里根本不需要向我汇报,以前我们半个月不见一面,我从来不问原因。我以我的行动告诉他,他是自由的。我的自尊不允许我追问他的行踪,不会让他感觉我纠缠不休。我不会在他面前流露一丝的不舍,他如果要离我而去,我会让他走得从容,没有任何的顾虑。
我给他回了短信:一路顺风,旅途平安!
我刷牙洗脸,梳头,换衣服,提着保温桶离开寝室。
中午,我给庞飞发短信:猪头,下课后到地理系背后的花园找我,我把东西还你。
我知道他们周一是第三、四节的课。生病这一段时间,我已经把他们的课程安排摸熟了。地理系教学楼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