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隔着遥远的距离,拥抱过她无数次,亲吻过无数次,几乎每一天都叫她宝贝。
但是,那个最后的道别,竟然没有任何的亲切与亲热,冷冷的,一个一个字,串成的只是冰做的葫芦。她读了很多遍,试图从字里行间读出点幽默与调侃来。但是,在她读过三遍之后,她知道,那不再是一个玩笑,那是最冷酷的现实,一个最美丽动人的故事最凄意的结局真的已经不期而至。
读到这曲恋情挽歌时,她正清清爽爽、漂漂亮亮地走在去单位的路上。她本来会有一个很快乐的下午,有一个更快乐的夜晚。但是,你演奏的哀乐,如晴天霹雳。尽管之前她已经作过很多次思想准备,但还是在一瞬间不由自主地陷入极度恐慌。回你消息时她的手抖得很厉害,仿佛得了伤寒打着摆子一样。但是,消息发出去,如石沉大海。她拨打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号码,“关机”的提示音把她更深入地打进冷宫。
从你们开始交往,你的手机就从来不曾关过,你说二十四小时为她待机,你告诉她,如果晚上不在网上,睡觉前要记得发消息给他。她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知道,没有她啰唆的再见晚安好梦,你就睡不安稳。你甚至时常在午夜梦回,紧张兮兮地翻看手机,你怕她不定什么时候神经兮兮地发消息过来,而没能及时回复。
是的,你回复她消息,从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你的确是把她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而今,突然的关机,仿佛关闭的是一扇生命的窗户,阳光刹那间就被阻隔在另一个世界,黑暗与冰凉开始包裹着她。那个时候,她站在大街中央,茫然四顾,有汽车朝她直冲过来,她木然。司机慌张地紧急刹车,汽车禁不住这一急刹,像没有上麻醉药就被割了一刀,尖叫起来。伴着汽车的尖叫,是司机伸出头气急败坏的骂声:你找死啊!想死也别连累我!
是的,她真想死,真希望汽车从自己的身体上碾过去,然后绝望与痛楚都将离她远去。那一刻,她真切地发觉,死亡才是上帝送给人类最好的礼物,每个人其实最应该感激的是,死亡。当我们无法承受没得逃遁的时候,死亡总会站在我们身边,给予我们最有力的支持。
下午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发呆,肆无忌惮地流泪,灵魂已化为一只无头的苍蝇,在苍茫的原野上,乱飞。
第115节:失去爱人的第一个夜晚(2)
你终于离开了,永远不会再出现了。一想起这个事实,就像有刀在身体的什么地方很粗暴地切割,说不准哪儿疼,但仿佛哪儿都疼。
下班的铃声响起时,发了条消息给好朋友,告诉他,某人终于离自己而去。他说坚强些,没有什么撑不过去的。然后告诉她他现在要外出采访,回来再说。她说,你带我一起去吧,我今晚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我真的不敢。
他开始骂她傻,后来说了些什么,她已经记不清楚,心已空,思维已经停滞。
在办公室待到天黑,直到整座大楼寂然无声了,才想起,是周末啊,都回家团圆去了。
而我的家,在哪?突然感觉无所归依,心找不到着陆的地方,就那样飘啊飘着。
差不多一年了,你把她当宝贝疼着,她的情感不知不觉中已变成一只寄生虫,牢牢地附着在你的身上,再也无法超脱。
而今你突然硬生生地把她从你身体上掰下来,然后撒手。她猝不及防,直接跌落深不见底的峡谷……
走在回家的路上,感受着城市暖暖的灯光,想象着回家一个人的冷清,禁不住悲痛欲绝。
小区像往常一样,飘着恬淡的气息,她的小楼依然静静地等候着她的晚归。
从搬进新居,就感觉你也一起走入。几乎每个夜晚,都有你的陪伴。打开手机,打开电脑,处处是你的影子。
从你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每个夜晚,于她都是温馨而充实的。
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着,感受着你的在,享受着你隔山隔水却不隔心的呵护和特别的疼爱,一个女人,能够这样子活着,也挺幸福的。
只是,今夜,你已经不在。家,开始变得空洞。
小区的草坪上,十几位中老年人在跳舞。音乐热闹着,舞步轻快,生活的气息是如此的浓烈。
她驻足,痴痴地观望,想象和你,共舞。你揽着她纤细的腰身,她靠在你宽阔的肩膀上,高跟鞋踩出鲜明的节奏,你特有的男性的味道,带着些微的酒气,直入她的胸腔,让她沉醉。
请你跳个舞,行不行?一个男人很绅士地站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从幻想中惊醒。
第116节:失去爱人的第一个夜晚(3)
不,不。她逃离舞场。
打开家门,跌坐在沙发里。没有你,家变得如此的空洞。极度的消沉,深深地袭击她。
不敢开灯,仿佛灯可以像镜子一样,清晰地照见自己生命枯萎的过程。
开了红酒,拼命地喝,心不知道是被酒还是被失去你的伤痛灼烧。
开始给很多朋友发消息,告诉他们:今晚,我是如此的绝望。
然后手机不断地响起来,回消息的,打电话的。
她不回复任何人,也不接电话,任由手机不断地呼叫。
她不知道这个夜晚,你是怎么度过的,不知道第一次关掉了二十四小时为她开通的热线,你是不是不再想起,这个你曾经那么疼爱的女人。
而她,在这个夜晚,喝着酒,绝望着,也以她的绝望,骚扰着很多人宁静的夜晚……
她第一次如此痛楚地体验,失去至爱的滋味。
上帝真是公平,他把她曾经给予他人的酸涩与绝望,用同样的方式,全部还给她。
她觉得自己真是活该!
喝得迷迷糊糊,想起过往,想起有你在的每一个日子,终于无比痛苦地发现,越是美好的记忆,记忆起来越是疼痛。试图寻找你某些漏洞和瑕疵,以消减你的好。但是,越是寻找,越是发觉你的宝贵,也就更痛楚地悔恨自己没有好好珍惜。
她想,原本应该把有你在的一分钟活成一年,那样的话,这辈子就不会再有空洞。
那些日子,因为知道你在意自己疼爱自己,所以像个最任性的公主,把所有不开心都展示在你的面前,享受着你的心痛,享受着你的牵肠挂肚,甚至享受着你为她而伤感而魂不守舍而焦虑不安。以为,你的爱是她永远可以再生的资源,你就是她的一部印制快乐的机器,随时恭候着她的需要。
爱着你,就是要使劲地麻烦你。她说的。
在意你,就是要经常地生你气。她说的。
珍爱你,就是要不断地折腾你。她说的。
爱,让一个女人活得如此的疯狂,如此的不可理喻,如此的可怕与可恶。
那个晚上,她害怕一个人在家,却偏偏只能一个人在家。
她知道,她渴望拥抱,在终于失去你的第一个夜晚,她跌落于黑暗的深渊,挣扎着想要找个肩膀,努力地爬上来。
第117节:失去爱人的第一个夜晚(4)
她也知道,打个电话,发个消息,她居住的这个城市,那些偷窥她很久了的男人就会屁颠屁颠地跑来,投怀送抱。
如果曾经在你手上是玉,那么,那一刻她真想把自己变成破瓦,她甚至想以最残酷的方式,毁了你曾经的珍宝。她内心有个声音在说,把电话打给那个最令她厌恶,最令她鄙视,最令她恶心的猥琐的老头,让他蹂躏自己糟蹋自己毁灭自己,既然你已经不要了,我还珍爱着干什么!
是的,那一刻她的确就有这种想法,并且非常的强烈。但是,她记不清楚那个人的电话号码了,她的心绪很是紊乱,拨打了几个号码,都打错了。
你这个老笨蛋啊,你怎么运气就这么差呢,要现在敢把电话打过来,不用死乞白赖,我直接就送给你了。——她这么懊恼着悲痛着绝望着。
颓然倒在沙发上,没等她理清思绪,手机急急地响起来。
居然真的就是那家伙打过来的,一定是上帝给他传送消息了。
可是,那家伙的怪腔怪调,刺激得她头皮发麻,没敢听完,便把手机像扔烫手山竽一样扔到了另一张沙发上,那破嗓子便在另一张沙发上,使劲地“叫春”。
而她,为着自己刚才的荒诞,吓出一身的冷汗。
蜷在沙发上,像一只可怜的猫。经历了最初的暴风骤雨,身体和灵魂由剧烈的阵痛变成了细细的绵长的疼痛。
她开始清醒,她知道,所有的要自我毁灭的想法,都只是一时的疯狂之念。她的心依然被你填满。你走了,你的气息还在,你曾经的爱尚存,你的名字已刻满她生命的每一个细胞。
她想着你,她喝着酒,她流着泪,她哭出声……
作者手记:
在失去最心爱的恋人,这样令人手足无措、濒于崩溃的夜晚,听着风声,雨声,感受着内心的脆弱与坚强交战,或许真的唯有毁灭自己才能真正得到解脱。然而,人类终归还是具有自我疗救的能耐,但与其说是求生的本能迫使自己不要放弃活下去,不如说是潜藏的希望抑或幻想支撑着自己不要真的倒下。是的,没有什么结局是最终的结局,只要活着。
有个叫小薇的朋友说得真好:“对待爱人,你可以爱他伟岸的身躯,爱他迷人的微笑,但是千万不能爱上他对你的好,因为,一旦他把对你的好收回了,你就会变得一无所有!”
如果说烟雨的文字,还有一点点感染力,还能够引发大家的共鸣,我想说,我要感谢经历,感谢每份快乐和痛苦的经历,也要感谢赐予我快乐和痛苦经历的每一个生命。
第118节:没有情人,你给谁写情诗(1)
没有情人,你给谁写情诗
景云兄是位诗人,其诗作以情感为主,已经出了五部爱情诗集了。他四十六,正值壮年,长得高高瘦瘦的,看上去有些忧郁,眼睛特别有神,说话时,盯着你,仿佛可以点燃一团火,让你不自禁地心跳加速。不论从外形还是内涵,景云兄都是极有魅力的男人。
认识他是因为好朋友媛媛。
媛媛是某地区宣传部负责人,比景云兄小一岁,六年前,她老公出国考察,便再也没有回来,据说是到什么地方滑雪,很不幸把命留在了那里。媛媛从此与女儿相依为命。六年了,媛媛拒绝与任何男人约会,寂寞地开放着一个女人宝贵的年华。很多人都以为,媛媛之所以一直不找男友,是念念难忘先夫。为此,男人们说起她,就会感叹:要我死了,我老婆也能这样念着我守着对我的一片痴情,真是死也心甘了。
可是,我知道,媛媛的痴,不是因为先夫,而是为了诗人景云兄。
四年前,景云兄出第一部诗集,作为地区文联的一件大事,媛媛与景云兄有了近距离接触。翻阅景云兄的第一部诗集,媛媛不可遏制地爱上了这个比自己大一岁的男人。第一本296页的诗集共128首情诗,她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有人说中年人的爱情是老房子着火,一旦燃起来,能听到哧哧的火苗乱蹿的声音。这话在媛媛的身上得到了验证。只是媛媛的火仅仅在内心燃烧,作为在当地有头有脸的名女人,她不敢让自己的爱情裸奔。她掩饰得很好。尽管关注景云兄已成为媛媛最重要的生命内容;尽管她利用自己的工作之便,全力为景云兄的诗集作宣传,使得在诗歌如此凋零的今天,景云兄的诗集仍然有相当不错的市场。但是,媛媛对爱一直保持深度沉默。
梦里/你我相依温馨的港湾/醒来,水天茫茫/满载思想的仓皇/ 流浪/失了归航
在媛媛的家里,我们俩喝着咖啡,听着刀郎的情歌,在咖啡的清香合着音乐的清香中,媛媛便会给我诵读这些句子,她说,景云是个寂寞的男人。
第119节:没有情人,你给谁写情诗(2)
我说,也是个无病呻吟的男人,都过四十了,还惆什么怅哪,还幻想着流什么浪哪。
她便很生气,说我不解风情。
看我脸上有坏坏的笑,知道我是故意的,便拍拍我的手,再给我朗诵:
多年相思/熬成墨汁/书写/爱你永生
媛媛读这些句子,总是十分动情,让我想起自己大学时代,在学校舞台上深情款款望着台下某帅哥朗诵莎翁十四行诗的情景,原来动了真情的女人总是相似的,十八岁和八十岁在本质上没有区别。
多么厚重的情义,多么浪漫的情怀,多么痴情的男子。——这是媛媛对景云兄总的评价。
这样的情诗是写给他太太的吗?有一次我问。
不知道。没见过他太太,也没和他说起过关于情感的事情。
我便提议:哪天我们上他家瞧瞧去?这么浓烈的情感,不知道会有个怎样的女人在身边陪伴。
媛媛起初好像被我的建议吓了一跳,她呆了一下,随后便有些激动,迫不及待地就想去景云兄家看看了。
景云兄第五部诗集正式出版的第二天傍晚,我和媛媛敲开了景云兄家的门,同去的还有媛媛单位的两个小伙子和两个女孩子。
景云兄打开门,看到我们后非常惊讶。他有些不知所措,倒是他身后的女人表现得特别的自然,女人立即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坐,然后很麻利地沏茶,请我们吃点心、水果,只一眨眼的工夫,就弄妥当了一切。这个时候,景云兄才回过神来,想起给我们介绍,说那女人是他太太,再把我们一一介绍给他太太。他太太颇有些男人的豪气,没与我们握手,只是笑着说,欢迎常来家里玩。然后问坐在她身边的我:
打麻将不?要打麻将随时来我家。
我摇摇头,笑笑。
我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