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她直接拨通顾意冬的手机:“我有话说。”
乔落让顾意冬将车停在两条街外,她走过去上车,顾意冬说:“找个地方先吃饭?”
“不,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如果是拒绝我的,你可以省了。”顾意冬看一眼乔落的神色转过头去,侧脸冷硬,“乔落,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我也很清楚。顾意冬,而且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我现在比你清醒。”
“你凭什么?”
“凭我想了七年,而你只有这短短几个月!”
“几个月足够让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顾意冬看着乔落,贵气的凤眼中敛着刻骨的深情。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要失去的是什么?”乔落回视他。
车中立刻安静得只剩浅浅的呼吸声。
“落落,你在关心我是不是?”顾意冬轻声问。
乔落转头目视前方:“我只是不想承担责任。”
顾意冬眉间一跳,起了褶皱:“这与你无关。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罢了。”
乔落扯起一侧嘴角,不能控制地尖锐:“你切断我们在美国的资金时也是这么想的吧?与我无关,做你应该做的,是不是?”她看着顾意冬的脸一瞬间因痛苦而扭曲,她仔仔细细地搜寻,却找不到明显的悔恨痕迹。
“你怨我。”
“我的确怨你,可那是你应该受的。你不能要求一切都按照你舒服顺心的来是不是?”
“我没有,乔落,我只是爱你。”顾意冬深深地注视着她,“我爱你。”
乔落很没出息地觉得呼吸困难。
这句话就像是穿透了层层岁月的凉荒,与多年前那个少年的声音重合,一遍遍地回响在她的心底。
乔落暗暗攥紧拳头,深深地呼吸,跟自己说:放他走、放他走、放他走……
她靠进椅背里,仰着头。
“那又怎么样呢?”
顾意冬伸手,掌心轻轻贴住乔落的脸颊耳畔:“落落,你不要骗我,在你心里,还有我,对不对?”
“那又怎么样呢?”她还是问。
“落落,我们相爱,我们要在一起。”
乔落吃吃笑起来,目光天真却也苍凉:“是么?真的是这样么?意冬,这话你说出来不觉得很可笑么?我也曾经这么想的呢,可是后来……我用了很久才终于认了——原来并不是所有相爱的人最后都要在一起的呢。”
“顾意冬,上一次你跌进谷底,我用了七年的时间愧疚,可是我再也没有一个七年,你也再没有一个贺夕。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你这一次的失去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得回来,而这个后果不是我想承担的,也不是我应该承担的。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分得这么清楚,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这一切与我无关。”
“落落,我心甘情愿。”
“可是我不,我不想再陷在这里面!顾意冬,我请你,为我考虑,别那么自私!”
“我自私?”
“你自私!顾意冬,你只为你自己着想!你的仇你的恨你的爱!之前我在你身边时你想的还是你的事业!怎么?如今发现不行了又想用老套路?用愧疚绑住我是不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痛苦中这还不够么?!你还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如今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好不容易觉得活着有些盼头了,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啊?”
乔落看见顾意冬额角上的青筋在突突地跳,像要冲破他苍白的皮肤。
“你……这样想?”
“是!我这样想!你只顾你自己!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从不为我想!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累有多难?!也许这些年你已经习惯主导,可是你不能控制感情!你现在的行为让我很困扰很有压力,顾意冬,不要做出让我看轻你的事情!”
顾意冬转过头去看车外,乔落只能看见他颤抖的脊背,她闭上眼睛。
“我不是赌气,不是报复,这是决定。就像你当年的那个决定……在我们爱得最好的时候喊停。
“顾意冬,我决定我们了断,带着我们所有的回忆、誓言、付出还有感情,一并了断。”乔落将拳头抵在胸口,似乎如此就能减缓心痛,“我要走出来,看在我爱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不要这样拖着我,也别再想用愧疚毁掉我的人生!
“意冬,当年我尊重你的决定,也请你尊重我的决定。”
乔落说完打开车门就走,顾意冬始终背对着她没有动。
这一夜,贺迟开了一瓶龙舌兰,却一口都没有喝。他只是看着窗外,一直看着,就这样在窗边坐了一夜。
这一夜,商雨陪乔落大醉,她一直咯咯笑着举杯:“小雨,来,为伟大的乔落干杯!”
商雨按着她的杯子:“小落,别喝了,贺少不是不准你喝酒么?”
乔落侧头眨巴着眼看她:“贺少?哈哈,傻瓜,没有贺少。”乔落喝掉杯里的酒,又倒了一杯再仰头干掉,“也没有顾意冬,谁都没有。”
她埋头趴在桌子上,眼泪却啪哒啪哒地砸在膝盖上,轻喃:“我觉得痛……好痛……”
这一夜,顾意冬烂醉。陈俞康赶到的时候他已经不省人事,他试着将顾意冬抬起来,可是他一碰他,顾意冬就一下子支起身来死死地拉住他的手哀声说:“我不是……我没有!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我到底要怎么样……”平日里温雅从容的面容上全是深入骨髓的痛苦伤心。
陈俞康看着这样的顾意冬,莫名地想起多年前乔落去美国的那天,他也是这样喝到烂醉。就那样瘫在别墅前的草坪上,睁着眼直直地盯着天,一动都不动。他自己也喝了不少,看顾意冬良久一动不动,不放心地摇摇晃晃走过去看他,似乎见到顾意冬眼角隐约亮光一闪,随即就侧过头去。
最后自己扛着他往屋里搬,他抓着门框死活不撒手,嘶声:“不走!不走!不要走!不要走啊!”
那声音哀戚得像锥子一样扎人的心,陈俞康一哆嗦松了手,顾意冬冲了出去,摇晃着走了几步就跪在了草坪上,陈俞康看着他的背影那么萧索怆然,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差点流出泪来。
第二天早上乔落在商雨家里醒来——这样的狼狈,自然是不敢回家的。
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脸上还有免洗面膜,洗漱完毕之后,她撑着脑袋走进厨房给正在早餐的商雨一个飞吻:“小雨……你真好!”
“怎么样?考虑一下跟我Lesbian?”商雨冲她抛媚眼。
“没问题啊,我这边都处理好了,现在就看你了!”
商雨回头审视她:“你认真的?”
乔落耸肩:“已经做完了。”
商雨不信:“你劝得了顾意冬?”
“我了解他的弱点。”
“可你不是说你对贺少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会打擦边球我也会啊!”
“乔落,你人还正常?这难道不应该是一道二选一的题目?”
乔落摊手:“很明显,我得出了第三个答案。”
“天……这不是真的!绝世好男人啊……”
“拜托别这么看我!我比你心痛好么?问题是我无福消受。”
“冤孽啊……”
顾意冬果然不再来,贺迟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乔落气定神闲地看不出任何问题,唯一的改变是工作更认真了。
偶尔和同事出去消遣一下,也和方歌聚了几次,多数时候都拉着商雨。
方歌依旧是那种潇潇洒洒的样子,妙语如珠的总是将气氛炒得很热络。
冬天越来越近,她开始在休息的时候拿一份菜谱研究滋补的煲汤。
一派安然淡定。
午餐的时候商雨终于忍不住问:“真的放下了?”
乔落眯着眼看窗外的阳光:“正在。”
“你看起来不错。”
“其实还是很痛,也不知道在痛个什么劲儿,就是时时抽痛。”
“小落,你够狠心的。”
“……我觉得我对自己最狠。”乔落右手握拳,拳心朝内轻击两下自己的左肩。
“……后悔那段日子么?我是说,跟顾意冬复合的那段日子。”
乔落一怔:“我不知道,做都做了……”
“其实我很讶异,对我也许不是大事,对你乔落来说,你似乎向来憎恨这些会折损女人尊严、不名誉的事情。”
“当时不知怎么,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执念,仿佛不去找他,就死不瞑目一样。我还没跟你说过我那时差点儿嫁给他表弟,现在想想自己真的是疯了吧。那时候总觉得生无指望,想要放手一搏一般。”乔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现在才知道,有时候人真的不了解自己,那时贺迟就问我是不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以为我知道,但其实,我并不知道。但无论如何,终于是过去了,不是都说‘后悔是一种耗费精神的情绪,是比损失更大的损失;比错误更大的错误’吗?所以还是不想了吧,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把握好今天,保持清醒,别再犯错误。”
“那贺大少爷呢?”
“朋友啊。”
“朋友?一个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的朋友?你到底把人家怎么了?”
“就是那种一个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的朋友啊。”
“乔落,你知不知道把贺迟只当作朋友是一件极其极其极其奢侈的事情?”商雨简直痛心疾首。
“你觉得把他当情人不奢侈么?更何况丈夫?他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奢侈的人啊。”
商雨越看乔落云淡风轻的样子就越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她困惑地咬着咖啡杯:“但是不可能啊,贺少这么多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么?他怎么可能这个时候退呢?”
“也许都是一场误会,是我们想得太浪漫了。”乔落淡淡地说,然后将旁边的报纸摊到桌上,头版头条赫然是程影与贺迟共进晚餐的照片。
乔落下班后拒绝了龙涛同志的邀约,去超市照菜谱购物。话说,这位龙涛同志明明已经消停了一段时间,最近不知怎么又活跃起来,走起路来都像是带着风。
回家的时候父亲正专心致志地对着一盘象棋的僵局在苦苦思索,连乔落打招呼都没听见。
乔父的一大爱好就是象棋,乔落从小就不喜欢这些运筹帷幄钩心斗角的棋局。虽然那个时候大院里的孩子都是要学几手象棋的,但这却是她少数几样很不在行的科目。导致现在即使她主动想陪父亲来上一盘娱乐娱乐,父亲却总嫌她臭棋篓子,不愿跟她玩,反而更愿意去旁边的公园里找对手。
乔落好奇地走过去,看着棋盘咦了一声:“爸,你换象棋了?”父亲原来的象棋是一套很朴素的玉石象棋,现在却对着一副红木象棋苦苦思索。
乔父似乎一惊,快速看了乔落一眼又低下头去,嘴里含糊地应着:“嗯,棋友的。”然后摆摆手,“饿了,姑娘快去给爹整点儿吃的!”
乔落笑着推他一下,不疑有他的转身进了厨房。
切切拌拌都弄好之后,她看着冒着热气的炖锅,微微出神。
三十六天了。
为庆祝与达启信托合作的债券发行成功上市,晚上王经理招呼了大家一起出去吃一顿。难得一次经理请客大家都放开了吃喝,乔落这一个月来可算逮着一个光明正大喝酒的场合,便丝毫没有客气。
吃完饭大家又去唱歌,要了几瓶酒和小吃继续奋战。
昏暗的KTV中,平日不相熟的男女深情对唱《当爱已成往事》。
“……为何你不懂(别说我不懂)
只要有爱就有痛(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
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没有你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 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忘了我就没有痛 将往事留在风中……”
乔落拿着酒杯吃吃地笑,有面目不清的人靠近,问她:“乔小姐在笑什么?”
乔落愈发地笑不可抑:“我在笑……这么老的歌……竟然还在唱!”
“你不觉得这首歌很经典?”
乔落使劲摇头:“我觉得好土,特别土!”她一边说一边抽出纸巾轻擦眼角。
身边的男子犹自滔滔不绝地在讲些什么,荧光屏前的两人又开始对唱《你最珍贵》,乔落兀自神游着。
男人一再干扰她的清净,竟然还问她:“乔小姐你说呢?”
“说什么?”
“我妻子这样是不是太不理解我了?”
乔落这才有点儿清醒过来,她赫然发现在她身边唾沫横飞的人竟然是头肥脑厚的王经理!只见他苦恼地啧啧叹息着说:“唉,现在想想我和我妻子两个人真是不适合啊!”
乔落警惕地坐直身子,仔细回想一下他刚才都说什么了,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不过看这样子大体就是在抱怨妻子不贴心之类的吧,乔落觉得厌恶非常,看着他猥亵的猪腰子脸很想一脚踹上去!一方面又觉得出离愤怒——为什么一屋子人,却非要跟她说?啊!没错,她是奔三了,她也单身,那怎么了?怎么了?!姑奶奶之前刚拒绝了两个黄金单身汉知不知道?!俩!
王经理看乔落没反应还叹着气说:“哎,乔落啊,你不知道我……”
“我知道。”乔落沉着脸,拼命跟自己说别跟钱过不去这是你顶头上司!
她挤出一抹假笑:“我知道王经理,男人总是在结婚前觉得适合自己的女人很少,而在结婚后觉得适合自己的女人很多。”
乔落走出包房还犹自愤愤不平,使劲按手机跟商雨哇哇一通倾诉,两个女人同仇敌忾的把王经理从头骂到脚再从脚骂到头才意犹未尽地说拜拜。
第二天上午,乔落为手上的一个IPO案子跑去相关主管部门要审批表。这个案子公司很重视,乔落于是亲自跑一趟。回来的时候公司里面静悄悄的。她一路走上来纳闷地朝四周看,好似大家都聚在会议室。刚要回办公室时,她就听见一堆杂乱的脚步声。扭头一看,会议室的门开了,呼啦啦一群人从里面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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