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不爱听,但她不得不承认楚河妈的话是有道理的。自己天天这样打游戏、睡觉,有多久都没跟张亦在一张桌子上吃顿饭了?有多久没床上运动了呢?
洛小杉毕竟还是小女孩性格,雷厉风行,想到就要立刻做。她在世纪国贸给张亦买衣服时,才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张亦的尺寸。她转了念头,打算先约张亦吃顿饭。下次拿了张亦的衣服来照葫芦画瓢买给他。
洛小杉给张亦打电话时,张亦正在生气。许静好到底是怎么回事,成心闹别扭不是吗?学了两天半车,就不去学了。驾校那边打电话告诉张亦。张亦打电话问许静好在忙什么,许静好说:“相亲,把自己嫁出去这事,比学车重要多了!还有,你没借鉴借鉴很多前夫的经验,给前妻张罗个男朋友什么的吗?”
张亦说:“上次那个黄了吗?”
“没有,广种薄收。女人哪像男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妞能上床就行,我得跟人聊聊!”张亦有些急了:“许静好,咱能不用这种语气说话吗?”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跟我的前夫说话?像林志玲那样发嗲?那你还不得误认为我对你心存幻想啊!”
张亦恼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不管了!”挂上电话。手机很快又响了起来,张亦以为许静好觉出了自己的过分,看也没看,按下接通键便说:“什么事儿?幡然醒悟?”
“谁幡然醒悟?”
张亦听出是洛小杉的声音吓了一跳。洛小杉是少数不缠人的女孩子之一。即便做了他的老婆,也很少打电话过来。张亦把这理解为他和她之间的代沟,他们的作息完全是颠倒的。
“有事儿?”
“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个电话吗?亲爱的,我想吃鱼了,晚上咱们渔家傲好不好?”
张亦没什么心情出去吃饭,想拒绝,但一想到许静好的那副死样子,便张口答应了洛小杉,他说:“你先去订好桌,点好菜,我随后就到。喜欢什么尽管点,咱不省着!”洛小杉很受用张亦的这句话。美美地挥手打的去了“渔家傲”。
“渔家傲”是个中等规模的饭馆,做铁锅炖小杂鱼贴饼子很有名气,食客也不少。张亦喜欢吃鱼,带洛小杉来过几次。
张亦走进“渔家傲”时,洛小杉蹿上来挽住他的胳膊,她说:“看我,看我,漂亮不?”
等张亦的空当,洛小杉去附近的发屋把头发做了定型,大波浪衬得洛小杉极漂亮的一张小脸像洋娃娃一样。张亦捏了她的脸蛋一下:“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起得这么早?”
洛小杉还没回答,张亦的脸僵在了那里。
他看到前台那站着一高一矮两位老妇人。高的穿着讲究,很洋气,若从背影看,很年轻,不认得。矮些的胖却不臃肿,富态,脸上却已是皱纹织了网。那不是自己的前岳母左淑娴又是谁?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很显然,拿着号牌的左淑娴也看到了张亦,张亦像抖落脏东西一样急忙抖掉洛小杉挽着他胳膊的手臂。这动作早一丝不漏地落到了左淑娴的眼里。她的心像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一样,她很想冲上去给女婿张亦一个耳光,但是,不能,她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冲动。
第三章 前世撞到今生,是聚是散(12)
张亦走过来,说:“妈,来这吃饭啊!”
左淑娴的面部肌肉好歹组合出一个貌似叫“笑”的表情,她说:“是啊,是啊,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啊!”
空气像凝住了的果冻,两人一人一句话打出去,撞到冻儿上,弹回来,再无话。
瘦高妇人问左淑娴:“这是……”
“这是我大女儿的老公,张亦,这是柳阿姨!”
张亦叫了声“柳阿姨”,然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们公司同事庆祝生日,在这边订了桌,这是我们公司的洛小杉,这是我岳母!”
洛小杉开始还有些糊涂,很快明白过来,眼前这位富态的老太太是张亦的前岳母,他紧张个什么劲啊?洛小杉拉着一张脸,不打招呼。
左淑娴很显然不想在柳一萍面前丢了这个面子,她转头替张亦解释:“我大女婿是做公司的,他们公司就年轻人多!”
柳一萍是何等人物,上下左右,七三八四把张亦和洛小杉打量了一番,便知道是什么情况。
她说:“你们忙你们的,这闹腾,我们找个清静的地儿说说话!”
左淑娴心里恨得直咬牙根,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拉下脸来求柳一萍成全静媛跟凯文的婚事,却不想撞到张亦弄出的这档子事。静好那丫头天天在家里闷着,还蒙在鼓里呢吧!
事情总得一件一件解决。左淑娴把号码牌递回到前台,她对张亦说:“这周六来趟家里吧,翡翠说想吃虾仁蒸饺,你也来吃吧!”
张亦张了张嘴,把想到的借口都咽了下去,说:“好!”
左淑娴跟柳一萍从“渔家傲”里走出来,被冷空气迎头激了冷战。柳一萍说:“我知道你今天约我出来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凯文的母亲,你能同意娶一个当过第三者的女孩进门吗?”说这话时,柳一萍回头瞅了一眼“渔家傲”饭店里面。里面没有了张亦和洛小杉的身影。
柳一萍搂了一下左淑娴的肩膀说:“老姐们儿,儿孙自有儿孙福,咱做不成亲家,也许倒可以做个朋友!”
左淑娴觉得话说到这份上,自己实在也不必要张口了。
洛小杉进了小包间就跟张亦闹了起来:“我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你干吗还叫那人妈?我妈早死了,周六你是不是要去她家吃饺子?你是不是跟你前妻还狗扯羊皮不清不楚的?张亦,你给我听好了,当初不是我愿意嫁给你的,是你愿意娶我的……”
张亦“啪”地把个茶杯摔到地上,茶杯碎成了两半。张亦掏出一百元拍桌子上,转身走出饭店。
风又冷又硬,洛小杉哭着追上来。她喊:“张亦,你不是个男人!你都娶了我,为什么不敢承认?”
张亦头也不回往前走,走出十几米,才想起车子停在了相反方向。他转头,大概转得急,洛小杉没来得及跟上,脚下一滑,摔到路上。
路边有人不断回头看,有人说:“嘿,哥们儿,你的妞摔了!”张亦猫着腰急步走回来,伸手给洛小杉,洛小杉伸出手拉住张亦的手,两个几乎拥在一起,她说:“我脚崴了,走不了,你去开车!”
洛小杉大波浪的头发被风撕扯得很乱,羊脂玉一样的脸上挂着泪水。张亦伸手擦了擦她腮边的泪,说:“你等着,我去取车!”
快步向自己的车子跑去时,张亦觉得自己累,真累!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副德行呢?
第四章 不如重新开始,每天每天(1)
01
朱凯文躺在床上,看《环球军事》。陆海难得的没有擦皮鞋、照镜子、出去约会,闲闲地躺在床上。《环球军事》上介绍意大利“台风”型战斗机。朱凯文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往脑子里进。陆海起身倒水时,伸手拿掉了凯文手里的杂志。
“哥们儿,我还真服你!比我还拿得起放得下。你跟静媛,这就算拉倒了?”
朱凯文把双手枕在脑后,眼睛望着天花板,说:“静媛说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都抬不起头,我妈那个性我知道,没理还能辩三分,何况抓住了短……我不想让静媛活得那么委屈!”
“静媛是跟你过,又不是跟你妈过。更何况,你的态度决定了你妈的态度。将来,她是你儿子的妈,她是你妈孙子的妈,又不是十恶不赦的罪,老改还有刑期呢,就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你们就给她判了死刑,亏你还爱好军事,一点军事家的气度都没有!”
凯文被陆海说得哑口无言。陆海却没想放过他,问:“其实,你是不是心里也是有介意的?男人嘛,都想做女孩的第一个……”
凯文起身,把枕头砸到陆海的身上:“滚!”
陆海没滚,倒是凯文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的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许静好。她说:“凯文,我是许静好,有时间出来见个面吗?”
许静好没去学车,并不是不想去学车了,而是柯明需要照顾。柯明的伤口感染发炎了,许静好又问了一次,要不要让她老公回来。柯明摇了摇头,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我跟他的婚姻只活在那张纸上,这么多年,他对我不闻不问,想想也心寒,我守这个活寡干啥呢?不如离了……但哪能下这个狠心呢?不离,好歹还有个念想,想他退了休就回来了,再或者说不定哪一天飘累了,就回来。离了,自己过着一眼望到底的日子,像我这样的人,还能找谁去呢?”
静好认识的柯明一贯虚荣要强,难得说出这么“熊”的话来。静好静默无声。
柯明说:“静好,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我猜你跟张亦是离婚了。我有天在仁和春天看到张亦领着个小姑娘在买衣服。那时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后来这段日子,我看张亦也很少回来了……”
静好仍然是默不作声。她不想跟谁讨论自己跟张亦的事。本就是一团乱麻,再由他人七嘴八舌地拆解,恐怕就更乱了。
暮色浅浅地照进房间里,静好说:“柯姐,我去接小翡翠,然后去她外婆家,饭菜我都弄好了,待会儿,你热热吃就行了。”
“你赶紧去忙你的吧,这几天,你受累了!”
静好浅浅地笑了笑,她说:“不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嘛,咱们两个单身女人,不相互帮助怎么行?”
话说出口,静好真的觉得自己跟柯明在心理距离上拉近了好多。
把小翡翠送到娘家,静好说林亚茹找自己有事情,要出去。
左淑娴给小翡翠播到少儿频道,关了卧室的门跟着静好出来,她问:“怎么这么些日子没见着张亦?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静好心里一惊,难不成是老妈知道了什么?“他生意上的事我又不懂,你要想见他,我让他来看您!”
左淑娴看着自己女儿,静好总是这样,一声不响,心里有蔫主意呢,不像静媛什么事都搞出很大动静来。“静好,有什么事你都别瞒着妈。这世道变化这么快,你对男人也得往心上放放,别整天在家里宅着。小翡翠也这么大了,我也退休没事干,要不,你去张亦的公司找点事干,孩子我帮你管着!”
第四章 不如重新开始,每天每天(2)
“妈,你咋想一出是一出,这又怎么了,想起让我上班来了?你听说了什么?”左淑娴急忙摇头:“还不是电视上看男人变心的太多了,第三者前赴后继的,替你担心呗!”
许静好赶紧转移话题,指了指静媛的房间:“这丫头这几天还好不?”
“还好,能吃能睡的。只是,心里的伤,谁能看见啊!唉,养儿养女就是孽啊!当初不生你们俩,我就上东山当姑子去了,静心理佛,清净!”
静好笑了,“现在也不晚,想去,哪天我陪你去!”
左淑娴打了一下静好的头,仍不放心地叮嘱:“静好,我可跟你说,别对自己太有把握,男人是会变的!”
静好说:“知道,知道啦!”
左淑娴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跟张亦说了,这周六你们都回来吃饺子,虾仁三鲜馅的!”
“你见着张亦了?在哪?”静好的心忽悠了一下。
“他没跟你说?我给他打的电话!”左淑娴打了个马虎眼。
“哦!”许静好走出家门,心里沉甸甸地坠了块石头。
到“江上一品”时,凯文已经在了。
静好注意到凯文的嘴角有个水灵灵的大泡。她点了杯菊花茶,凯文迫不及待地张了口:“她还好吗?她……不接我电话!我去她公司门口等她,她说,如果我想让她失恋又失业的话,那就尽可以等……”
静媛在静好心里一向是个风风火火、热热闹闹的妹妹角色,小时候,遇到点什么事,都要向姐姐讨主意:同桌老是揪她的小辫子,要不要告诉老师啊?有个高年级的男生请她吃了冰棒,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啊……如此种种。
大学四年,静媛在武汉上的。四年的光景,姐妹俩仍是联系得很频繁。只是每次回来,静好都觉得静媛像一朵慢慢绽放的玉兰花一样,一瓣一瓣盛放了。静媛变得大胆而热烈,有主见,又有某些地方跟静好是不同的。
静好做了全职主妇,静媛还极力反对过。她说女人总得有自我,不能把自己的一切都依靠在一个男人身上。若那男人倒了,那岂不是靠山山倒,绕水水流,天塌了吗?
可是,现实摆在静好面前,纵使她不愿意放弃工作,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想,当初艰难咬牙把工作做下去,那才是对的。
只是,人没有前后眼,哪能想到张亦的心里在几年后会生了花花肠子呢!
茶杯里的菊花慢慢舒展开来,水变成了温暖的橘黄色。也依然是清亮的。
静好说:“凯文,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还爱静媛吗?”
朱凯文半天没说话,只用双手拄在额头处沉默地对着一杯清茶。
静好觉得有些没劲,以为静媛爱上的不过是个懦弱男人,正犹豫着要怎么结束谈话时,发现凯文在哭。他的肩膀微微地上下颤动着,静好看到那杯茶里的涟漪。
在之后的许多日子里,静媛跟凯文吵闹、分开,静好都用同样的一个理由劝静媛:一个男人眼泪的珍贵。他肯为你无声地痛哭,至少,在当时,他是爱的。在静好的印象里,张亦从没哭过,至少是没为他们的感情掉一滴眼泪。
静好注视着眼前这个为情所困的男人,心里是姐姐一样的疼爱与柔软,扯了纸巾递给朱凯文,轻声说:“爱就在一起,不然,你们会后悔的!”
“我在想,或许静媛说得对,痛苦地在一起,不如痛快地分手!”许久,凯文平复了情绪,这样说。
“如果你和她是相爱的,你们的内心是坚定的,那就不会痛苦。在相爱的两个人的世界里,只有彼此。然后这种爱会影响到其他人,其他人会无条件地接受。还有,你觉得静媛真是决绝地跟你分手吗?如果那是对你的另一种考验呢?你不知道女人都是心口不一的吗?”
第四章 不如重新开始,每天每天(3)
朱凯文是标准的工科男,思维都是走直线的。他没想到女人的心比他看的那些军事武器更让人难以琢磨。他不解地看着许静好:“姐,真的是这样吗?静媛不是铁了心要跟我分手?”
许静好笑了,“要不要分手,你的态度很重要。你们不是不爱,而是你母亲的原因才不能在一起,这个……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哪有父母拗得过儿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