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改天再说,现在我有点事。”
她一被放开就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辛妍,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可是,现在我和岳川都已经有孩子了,你就放过我们吧!”
我望望那辆黑色的车子,车门开着,车里的人并没有出来。
我强忍着:“请你放手!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
她几近无赖:“你说,你到底放不放啊——”
真是无妄之灾!我愤愤了,却还得压低声音:“什么放过不放过!麻烦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长情!我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却是不依不饶:“你们一定还有来往!他跟我在一起老是像梦游一样!结婚以后他都没有碰过我几次!我怀孕了他还要去国外工作,为什么!因为你根本没有放开他,你恨我!你恨死我!”
我火气上来了,一把将她拽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谢宇楠,我再清楚地告诉你一句:我和岳川,从他不要我了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半点瓜葛,你们的闺房之事我没有半点兴趣,我也根本就没有那个财力物力精力到国外去和他偷情!他到哪里你应该去问你爸,他既然投身你家公司门下,到哪里工作还不都是受你老子指使!是你自己没有本事看住自己家的男人,不要随便算到别人头上去!”
“说谎……他是在躲着我,我看得出来……”她好像当头遭了一棒,变成失神的喃喃:“他忘不了你,你们一直背着我偷偷来往,他总有一天会不要我,孩子,我的孩子还没满月……”
我这才注意到她胸脯膨大,并不太厚的棉质睡衣前襟上还洇着一滩液体。
我一下顾不得惊怒,脱下外套揽在她的前胸:“谢宇楠,你带手机没有,赶紧叫你家里人来接你,天这么冷,你这个样子小心落下毛病!”
她却猛地抓住我的两臂,像个钳子似的将我牢牢夹住,瞪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我:“你会离开他的,对吗,你会放他回到我身边的?我离不开他,我不能没有他啊……”
我真的不胜其扰:“你不要发疯了,我怎么放开他,我根本就没有再见过他!”
她愣愣地顿了一会儿,忽然狠狠地推开我,我站立不稳几乎摔倒地上,佟助理从身后扶住我。
我有一瞬间侧身,眼尾的余光扫到那辆黑色的轿车。
车边多了一个瘦长的身影,静静地站那里,仿佛影子似的一动不动。
还不及细看,就听到佟助理一声诧异的轻呼,转头,谢宇楠手上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她把刀贴在手腕上,眼泪鼻涕嗒嗒地一起往下流:“如果你不离开他,我就死在你面前,我死了,你们两个也永远别想在一起!”
我简直是恨,但更多的是惊恐,她的神志明显出现了问题,真的没法想像下一刻会做什么。
佟助理在我耳边轻声提醒:“保安已经过来了,先稳住她。”
正是上课时间,办公楼又在学校僻静的地方,没什么人来往,我看到她身后两个穿制服的男子在慢慢向她靠近。
我稳住阵脚,冷冷对她笑:“谢宇楠,就这么死了,你不觉得冤吗?因为自己毫无根据的臆想,糊里糊涂就丢了性命,而且死了还要被人笑你多疑猜忌嫉妒!你想让我们愧疚一辈子?我告诉你吧,你的男人绝对不会为你殉情,我就更加问心无愧,我会照样好吃好睡地活下去,只有你的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到死都要生活在痛苦里,还有你那个没满月的孩子,就等着让凶残的后妈来收拾吧!”
她的手在抖,刀口颤颤地离手腕越来越远。
我逼进一步:“不过,我真的很佩服你,想死就能放下一切去死,死多简单啊,一了百了,如果你是我,早就死了十回八回了!最难的是活着,可我就是贪生怕死,不管这个世界多不不堪,我还是要用尽全力活下去,你割啊,我倒要看看,能毅然决然地去死,到底有多酣畅淋漓!”
她哭得手已经垂了下来:“辛妍,我知道当初我不该乘人之危,可是我也早就爱上他了,我实在是爱他啊……”
我冷笑:“既然你爱他,既然你已经生了他的孩子,你为什么还要去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是我,只要这个世界还有一样东西让我牵挂,我就绝对不会去死!”
她哭得岔了气,崩溃地瘫倒在地上。
后面两个保安一个迅速夺过刀,一个从后面架住她,不远处,警车已经呼啸而来。
我走到她面前,像是对着一滩烂泥:“以前的事情,我已经忘记了,麻烦你不要再来提醒我你们的存在!”
她的哭喊还在继续,我没有回头,只是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头重脚轻眼前发炫,不得不停下来深呼吸。
冷眼站在边上的佟助理立即跟上,声音没有任何变化:
“辛小姐,您需不需要休整一下?”
我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手上还有被抓伤的痕迹,但是我只想速战速决,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况且婚事进展越快我妈的手术也就能越快进行。
“不用。”我用最快的速度把刚刚精心修剪却已经不成样子的头发挽到头上,将衣服上的褶皱用力拽拉几下,挺直了背脊:“可以了。”
黑色轿车泛出冷硬的光泽,车边的身影仍然没有动,只是等着我向他靠近。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清冷与疏离,就仿佛是兴味索然地看着一件根本无心捕捉的猎物自己送上门来,而且还耽误了太多时间。
好在反正是公平交易,毋须讨好逢迎,我也并未觉得半点忐忑。
我面不改色走到他面前,心跳却抑制不住地骤然加急。
除了脸色比一般人苍白,唇色也比一般人暗一些,他看上去,实在太过正常。
他没有穿西装,随意的深色棉褛和休闲裤,或许并不算太高,因为瘦,才显得格外修颀。
而他望向我的眼神,却不是想象中的高高在上,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恍惚,仿佛树影错杂的幽暗森林,微微地漏出几点迷蒙却又绮丽的光。
那样的眼神,在他轮廓秀逸的脸上,简直让他显得非同寻常。
我只是愣了一下,就立刻清醒。
这样的人,为何会接受这样一宗强加在头上的婚姻,这不是我费心考虑就能解答的问题。
更何况现在我也没有时间考虑。
“你好,我是辛妍。”
我伸出手,展露恰到好处的笑容。
像是受到了惊动,他的目光极快地从我脸上移开,看了一眼别处才移回来,却缓缓地落到我手上。
我脊背倏然发紧:那只手的手背上有几道划痕,深一点的还在渗血,靠近虎口的地方,有一个褐色的无法遮掩的旧伤疤。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定在了那里,但是身体开始轻微的发颤。
“安承,没事吧。”佟助理语气非常警觉。
郁安承似乎想要抬起头来,却遽然抓紧了胸口的衣服,摇晃了一下,就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VIP最新章节 2(二)
手上的伤口处理好以后,我就一直坐在郁安承病房外的长椅上,没人招呼我,没有召见我也不敢冒冒失失闯进去,只好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结婚证是肯定领不成了,但是装样子我也得等人醒了以后再做打算,更何况他今天的发病极有可能要归咎于我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样子。
佟助理给我的解释只有一句:“安承的心脏有点问题,没什么大碍。”
但是很明显郁安承的情况没有那么轻描淡写。
看得出佟助理和司机对这样的突发事件很有处理经验,他们立刻将郁安承抬上车,并撬开他的嘴喂了颗药丸,车子开得快而稳,到医院门口已经有大队医护人员严阵以待。
我不由得将他的健康状况和我们身份悬殊的婚姻联系起来。
看来这世上,总还是不如意事十之□。
但这些与我都没有多大关系,我只是要达到我的目的。
命运对我从来薄情寡义,我跌跌撞撞身不由己地走到现在,这最关键的一步,无论如何都是要走出去的。
黄昏的时候郁广庭带着几个随从过来,我立刻收起手机毕恭毕敬站起来,并且尽力让声音同以前一样的感激与惶恐:
“郁先生好。”
郁广庭对我的态度并不如捐赠礼上的如沐春风,他用看闲杂人等的眼光瞟了我一眼,就走进了郁安承的病房。
我从门缝中看到郁安承已经坐起在床上,不知是不是郁家人都习惯轻言细语,郁广庭进去很长时间,里面居然没有一点声音。
出来的时候郁广庭的脸色似有不快,看我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阴沉。
我觉得气氛不太对,果然,佟助理送走郁广庭后,把我请到一间接待室。
我措手不及地得到一个消息:就在刚刚,郁安承提出,要即刻取消这一桩婚姻。
我只觉得已经把头放在刀上任人宰割,却还不给我死个痛快,愤怨和焦灼一起涌上心头:
“为什么?”
佟助理一如既往的不急不躁:“辛小姐,这个,安承没有义务向您解释。”
我混乱了:“那么我妈的肾源呢?这不算是我单方面悔婚吧?协议上说好的……”
“如果是安承拒绝这桩婚姻,那么,这份协议就宣告无效了。”佟助理礼貌地打断了我。
我简直气急败坏了:“你们毁约就不用付出代价吗?”
“不存在我方毁约的问题,因为协议上并没有签订相关的条文。”
我一口血几乎要吐出来。
竟然有这样的不平等条约!兵不血刃我就已经一败涂地。
但我绝不能死得这样不明不白:我不是一个人活着。
强忍着揪住领带打得他满地找牙的冲动,我克制地对佟助理说:“我知道我今天在学校的表现有些过激了,但这真的是情有可原的,我希望有个机会向郁安承先生解释一下。”
佟助理很抱歉:“不好意思,安承已经休息了。”
我狠狠吸了一口气:“我可以等!”
佟助理透过金丝边眼镜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辛小姐,您这是想让安承回心转意?”
我没有犹豫地点头:“他一个转念,或许就是一条人命。”
佟助理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依我看来,安承这次的态度非常坚决,还是请辛小姐不要再去叨扰为好。”
我不再罗嗦,直接掉头向病房飞跑。
没想到佟助理身手矫健,虽然慢了半拍,但没跑出几步就将我牢牢擒住。
我挣不过,只能孤注一掷了:“您知道我妈住在疯人院里,我隔三差五去看她,耳濡目染说不定也沾了些疯劲,或者我天生就带着疯子的基因,您要是再不放手让我去见你家少爷,我就把这片VIP病区闹到鸡犬不宁!说不定死人都能让我闹活,您说,你家少爷还能高枕无忧地休息吗?”
佟助理微微变色。
我立刻接着说:“反过来,我只是要个解释的机会,如果你觉得我说了什么刺激到郁先生脆弱的心脏了,可以立刻让人把我拖走!”
佟助理终于叹一口气:“辛小姐,希望你不会让我太为难。”
我只怕他反悔:“性命攸关,我也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佟助理松手,我正要推门进去,却又被他叫住。
“辛小姐,稍等。”
他返回接待室,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小型掌上电脑似的玩意,连着附带的电子笔一起递给我:“开这个按钮就可以写字,按下面这个按钮就能把字消掉。”
我疑惑地接过来,还没问就听到他低沉地解释:
“安承听不见,当然也不能说话,请用这个和他交流。”
就算是急不可待,我还是惊得怔住了好几秒钟。
佟助理的声音在耳边有点恍惚:“唉,我也不希望,一段好姻缘就这么夭折了。”
好姻缘,多么讽刺。
一个靠仰人鼻息出卖自己才能给有条活路,一个养在富贵之家却没有健康没有听觉,两个漠不相关却同样身不由己的人,被命运的绳索蛮横地捆绑到一起,这姻缘,真是好到残忍。
但对于我来说,至少还算个好交易,事已至此,容不得多想,我推门走了进去。
郁安承应该是睡着了,呼吸深重而均匀,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橘黄的床头灯,枕头上可以看到他睫毛投下的阴影。
我下意识地轻手轻脚,手机却突然铃声大作,我赶紧掏出来按下接听键,并刻意压低声音。
只是打错了,我迅速挂机,担心地看看床那边。
他连动没有动一下。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些对于我们而言的噪音或者干扰,对于一个听不见的人来说,根本不存在。
我以后的人生,真的就要由这样一个不健全的人来主宰?
忽然涌起一股近乎邪恶的好奇,我打开手机音乐,挑出一首旋律最HIGH的,把音量放到最大,然后,放到他的枕边。
他睫毛的阴影似乎抖动了一下,我吓了一跳,赶紧想收回手机,他却只是翻了个身,背对我睡了过去。
果然,这样也不会醒!
我胆子更大了,跟着音乐舞动起来,大幅度地扭动摇摆,仿佛可以把所有不快与沉重全部甩掉。
他依旧浑然不觉。
我的脚步越来越重,甚至开始旋转、跳跃,长发大力地甩动,影子在墙上像一个疯狂施展巫术的的女妖。
从爸爸猝然地离世,妈妈发疯,被一个个亲人厌弃之后,我唯一的发泄方法,就是跳舞,从五岁开始爸爸送我去上舞蹈班,我一直是少年宫和学校舞蹈队的主力,曾经,在爸爸妈妈面前洋洋自得地卖弄舞技,是我人生最好的时光。
也是再也回不来的岁月。
我不停地跳,直到四肢百骸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光,才颓然地倒在墙边的沙发上睡了过去。
早上查房的声音惊醒了我,医生很自然地问我,昨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情况。
我瞟到郁安承已经坐了起来,气色还好,马上胡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