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恬儿难堪地申辩:“安承哥哥,我只是……”
郁安承摇摇头,没有再看她,却向着我伸出手来,脸上掩不住的疲累:
“你和宝宝,借我点力气,好不好?”
我没有把握有没有力气可以借给他,只是机械地把手伸出去,可是一握住他冰冷的手,就觉得有股力量要把我和他粘连在一起似的,再也没有了放开的念头。
我们互相搀扶着一起走上那道斜坡。
湖心岛的最高点,是块杂草蔓生的平地,正中的地方,有一块不知什么时候竖起的石碑。
碑心用朱墨糁出的字迹已经模糊,我凑近了才看清楚那个字:“愿”
惠恬儿的解释有些玄乎:“以前姑奶奶说过,澹湖就是S市的一条龙脉,这个湖心岛就在澹湖的第一节龙脊上,靠近心脏,也就是龙最有灵性的地方,所以,有什么愿望,只要把它写下来埋在这块碑下面,诚心祈祷,就一定可以实现!”
她故意凑近我,目光发亮:“安承哥哥的愿望,就埋在这里!”
我知道这全然只是一种虔诚的信奉和祈愿,与现实并无必然的因果。
但是,对于郁安承来说,永远活在没有止境的沉默中,向往的总是可望而不可即,无法直接倾诉,更无从付诸行动,唯有把心底最深的秘密,找一个可以寄托的地方。
所以,这下面埋着的,必定是他生命里最真实,也是最珍贵的一个心愿。
埋得并不太深,惠恬儿用一根树枝三下五除二刨出一个坑,一个金属盒子露了出来,尽管已经被污泥掩埋许久,却还能看出盒子面上精致的刻花。
郁安承把他的秘密,珍重地放在这样一个精雕细刻的盒子里,每一次在记忆里的触摸,必然都如上面的花纹一样细腻美丽。
我忍不住吸了口气,冷风灌进嘴里,喉咙口好像有冰凉的刀锋“丝”地滑过。
惠恬儿正去要拿盒子,郁安承突然一弯腰,连着泥土把那个盒子使劲从土里拔了出来。
他掏出手帕,细细把那个盒子擦拭干净,又把手擦净,才端到我面前。
我接过来的时候仿佛有千斤重。
那个盒子映着夕阳的余晖,有微微的莹泽光芒,我正要打开,突然被郁安承一把抱住。
隔着那个盒子,我都可以感觉到他激烈而乱了规律的心跳,他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才松开,手势也是急切地乱了节奏: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弥补,留在我身边,一定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心吊在嗓子眼,好像一张口就会连着一口血一起吐出来,我再也不能忍受,用力打开那个盒子。
本来分量就不轻,边沿又生了锈,用很大的力气才掀开盒盖。
里面一大迭东西包在一个塑料袋里,还没启封,我已经分明感到那把架在喉咙上的刀,终于结结实实割了过来。
一刀,封喉,血却溅不出来,只是在我胸口滚烫的灼烧。
是那个女孩的素描,或许下面还有无数无数张!
十五六岁的年纪,眉心一颗明媚夺人的美人痣,巧笑倩兮地凝望着这个即将暗下去的世界。
“这就是你最爱的人?”濒死一样的昏天黑地,我已经忘了打手势,直接对着郁安承喊起来。
他上来架住我,我看到他张开了嘴,甚至有混浊的声音发出,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手也腾不出来打手势,只是用焦急的眼神看着我。
我揪住他的衣襟:“你一直爱的,就是她对吗,你在法国的时候就遇见了她,可是你把她放开了,所以你奶奶帮你找到了我,你给我的所有一切,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你爱她对不对!”
不知道他看清了没有,只看见他慌乱地比划:“天黑了,我们回去再看,我会和你好好解释……”
我哗啦一下抽出塑料袋里的东西,腾腾地往下翻:有的是零散的纸,有的是整本的画册,那么多那么多,全是那个眉心长着痣的女孩!
手指每翻过一张,都像在被烈焰焚灼,而在那些画像的下面,我竟然又看到了我自己!
是并不太久远的照片,学校新落成的图书馆大礼堂,我穿着红色的迎宾旗袍,脸上的笑容甜美而僵硬。
还有我在大学的一些生活照,每个角度都和那个女孩一模一样,有一张的镜头里,身边有半个男子的身影,那时和我走得这样近的,只有岳川!
郁安承,原来他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和那个人一样,他就可以假装无辜的,容忍着所有的一切欺骗、威胁甚至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我再也翻不下去,把所有的东西塞回盒子里重重盖上。
“砰“的一声,盒子从我手里滑落到地上,郁安承一个震颤,急得已经有点失措:“不要生气!不要伤着宝宝!”
我胸口像被烧出一个洞,眼泪还没流出来就已经被烧干了,只是不断地像岔了气一样的抽噎。
郁安承试图要把我拢进他的怀里,一只手抚到我的后背上。
我一把推开他:“郁安承,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是,我穷,我走投无路,我心甘情愿接受这单交易!我想要钱,我想要我妈活下去,我想把所有伤害过我的人踩到脚下!可是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因为我承担不起!如果我还有最后一点残留的尊严,那就是我的感情,就算我再卑贱再不堪,我也不允许它被任何人随意地践踏!可是你让我把仅有的那点感情毫无保留地全部交了出来,还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我一口气被堵住,难受地抓挠着喉咙才说得下去:“你为什么,要把我对这个世界最后一点幻想都彻底碾碎!”
郁安承紧盯着我的唇形,眼里满是迷惑和负罪一般的痛楚,他的手一直对我伸着,却不敢触碰我,只是执着地打着手势:“原谅我,求你!原谅我……”
我终于想起了要和他打手势:“你告诉我,那么多的伤害,怎么样,才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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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勤快吧我勤快吧我勤快吧!劳动节我真正劳动了一天啊姐妹们!大家节日快乐啊啊啊啊!
还有一千字左右明天更,过程是纠结的,前路是光明的,除非我神经搭错~~~
尽量写尽量写,给我鼓励给我鼓励啊
VIP最新章节 48章
视线一片模糊,我只觉得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放到我的背上。
突然惊厥似的“啊”的一声;边上虎视眈眈的惠恬儿抽搐着倒了下去;郁安承猝然地放开我;扑到惠恬儿身边。
我顾不得把泪擦干,惊诧地看过去;惠恬儿倒在地上,浑身筛糠一样地发着抖;鼻涕和冷汗一起冒了出来。
我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这分明是毒瘾发作的样子!
突然想到今天下午她到地下室时鬼鬼祟祟的样子;好像还从口袋里要掏出什么……肯定是又背着人偷偷复吸了!
我小心地过去摸摸她的牛仔裤贴袋,果然,一小包白色的粉末掉了出来。
郁安承用力按着她;看到我手里的东西,惊得手下一松。
惠恬儿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猛地推开郁安承,边叫边向我扑了过来,尖利的指甲经抓到了我的脸上。
我捂住肚子避开她,快步走到湖边把那包小东西扔进水里。
“给我啊,给我啊——”她疯了一样地要冲过来,可是刚迈开步子就被什么绊倒在地上。
“你要害死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她抽着气已经口齿不清,手脚并用也爬不起来,恨得把手拼命在地上捶。
我抓紧时间掏出手机拨通了表舅的电话,他离这边应该是最近的。
一不留神,惠恬儿突然抱起落在脚边的什么东西,对着我狠狠地砸了过来。
我毫无防备,还没和表舅把话说完,脚下又虚软,眼看就要躲不开。
郁安承从一旁奋力地向我跑来,挡在我面前把我紧紧抱住,我听到一个东西打在他背上的闷响,然后,无数的纸片从里面飘散出来。
就是我掉落在地上的那个沉重的铁盒,惠恬儿把它砸到了郁安承背上!
他猛地受力,控制不住地坠向地面,却还生生地把身子一侧,摔倒在我身旁的地面上。
“安承!”我跪倒在他旁边,吃力地把他在扶到臂弯里。
他痛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却还咬着唇指指我的肚子。
刚刚他没有顺势扑到在我身上,一定是怕伤了我,伤了孩子!
我急急对他做了个“没事”的手势,又紧张地问他:“你怎么样?”
他似乎极力想给我个微笑,但是嘴角刚一牵动,就带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我这时才觉得心真的被一寸一寸切得血肉模糊,指节僵硬地把他贴在怀里帮他顺气。
惠恬儿完全被吓住了,一边发抖一边哭。
夜风一阵阵地,把地上的大大小小的纸飘旋起来,一张小纸片落到了我怀里,正掉在郁安承的胸口。
是一张心形的自粘纸,淡淡的看不出颜色,却像一道疾风,豁然在我的记忆上撕开一个大口子!
我睁大眼睛,上面的字迹和我的记忆一点一点重合起来:
“希望妈妈快点好起来。”
清清楚楚的,是我十五岁时的字迹,可是这张纸片怎么会在郁安承的手里!
还没来得及把那段记忆拼凑起来,一滴温热浓稠的液体滴在那张纸上,我像被电击一样地看向郁安承。
随着连续不断的呛咳,他的嘴角,赫然流出一道殷红的血痕!
天完全暗了下来,我手上沾着他温热的血,耳边是晚风中铺天盖地而来的阵阵潮汐,湖心岛似乎在身下剧烈颠簸,下一秒就会天翻地覆地倾入澹湖。
郁安承在我怀里急促地呼吸,他的心跳微弱而凌乱,紧紧握住我不放的手也在一点一点松开。
恐惧比夜色更加令人绝望,我抓住他无力的手,一遍一遍大叫着他的名字,声音被卷进隆隆的潮声,而他却根本听不见。
我只能把他的手掌翻开,用颤抖的的手指在他的掌心写:“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郁安承已经连痛的力气也没有,他像是太累太累只想睡去,可是又不能安稳地睡,还努力地睁着眼睛。
“安承”,我用手指抹掉他又渗出来的血迹。
他眼里的神采,已经被黑夜吞没,或许已经看不清楚我的脸,他伸出一
只手摸索着。
我立刻把他的手贴在脸上,他却努力地抬起身体靠近我,指尖从我的脸颊上,一点一点移到我的眉心,辗转摩挲,仿佛那里有让他无比眷恋的东西。
我屏住呼吸看他虚弱的手势:“那天,你,真美。”
小山坡下有了杂沓的脚步声,电筒的光芒晃得发晕,一队人惊呼着冲了过来,第一个跑到我们面前的是表舅:“安承,辛小姐,你们怎么样?”
“安承,安承,快救安承。”我在眼前完全变黑之前,用已经暗哑的声音叫了出来。
我的记忆,终于又回到了十五岁。
十五岁,我最不愿意去回想的一个年龄,我希望那是我记忆的一个断层或盲区,因为那一夜的耻辱,就像暗设在我人生中一道致命的机关,一旦触碰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那一次平淡无奇的相遇,当然也随着那些被刻意掩埋的记忆一起,在无意间消逝了痕迹。
而郁安承在我眉心无限眷恋的轻触,忽然如电光石火一般,透过记忆污浊晦暗的层层包裹,映出被掩藏在深处的一丝亮色。
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拿到妈妈的病危通知书,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关乎生死的文字和口罩下医护的脸一样的冷漠。
当医生宣布妈妈脱离危险的时候,整整守了两天两夜的我像是终于从地底下爬出来,只要一点微淡苍白的阳光就能让我感激涕零。
回校的当天下午,有一个我们学校艺术节的演出活动,跳的是一支印度舞,我是领舞,除了服装的色彩和形式不同,在化妆的时候,还被特意要求在眉心点一颗朱红的美人痣。
娇嫩年少的面容,就算因为缺乏睡眠而有些暗淡,但只要薄薄的一层淡妆,马上就是光彩照人。
从幼儿园开始我就参加过无数次舞蹈演出,学校的,少年宫的,甚至还有电视台和一些政府或企事业单位的,不外乎那几个舞蹈反复跳,不用排练就能驾轻就熟。但是,每一次,当音乐响起,我总是让自己绽放最美的笑容,用心地舞出每一个动作,就像是要让生命中最美好的光年,尽情挥洒流转。
因为,我总是觉得,在台下隐隐绰绰的人群里,我的爸爸就坐在那里,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把粗糙的手掌都拍红了为我喝彩……
演出结束后还有个联谊活动,参加的好像是我们学校各艺术社团的代表与S市青少年艺术协会的成员,听说来的都是在国内甚至国际得过大奖的厉害角色,我记得有一个获得过全国“荷花杯”青少年舞蹈大赛冠军的男孩,当场表演了一段极火爆的街舞,把我们都看呆了,后来音乐就一直响着,好多人都跟着节奏上去蹦跶了起来。
负责组织这场活动的体卫艺教处主任对热闹的场面相当满意,看我没上去推推我:“身为校舞蹈队队长,这个时候怎么能干坐在椅子上?去,你看那边来访的客人里面也有几个没上去的,还不去鼓动一下!”
其实很累,连妆都懒得卸,但我只能打起精神,踩着咣当咣当节奏感十足的音乐走到来访者的座位那边。
果然搞艺术的都是个性十足,没有人理睬我的撺掇,甚至有一个清瘦的男孩,我叫了几次都连头都没抬一下。
当时我不知道,他听不见。
当时我不知道,他已经偷偷用记忆的画笔,一遍一遍描摹下了我少女时代最美丽的影像。
当时我不知道,多年以后,他对我,仍旧念念难忘。
郁安承,我生命中,第一个爱着我的男人,他在沉默的期待里,爱了我,那么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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