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别后 作者:吴沉水(晋江vip2012-07-13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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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你别后 作者:吴沉水(晋江vip2012-07-13完结)-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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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6 章

  我早已过了会为某些误解哭哭啼啼,为某些伤害耿耿于怀的年纪,尤其是当这种误解和伤害来得毫无理由的时候。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暴怒的孟阿姨,眼前这个头发蓬松,脸颊浮肿,因为愤怒而涨红了脸,五官扭曲的女人俨如野兽,似乎下一刻就会挥舞着利爪扑上来啖人血肉一般。
  她不是我熟悉的孟阿姨,孟阿姨不是这样的。
  我记忆中的孟阿姨是个笑容极具亲和力的女人,每当她冲你笑,你会以为生活每时每刻都朝气蓬勃,挫折失败只是一时不顺,未来之流通过努力一定会更好。
  我曾经跟孟冬戏谑说你妈妈虽然从没到过美国,但她比很多地道的美国人都具有美国精神,因为她单纯地信仰靠努力能改变命运,她拒绝去反思生活的复杂和自相矛盾之处,因为对她来说,摆在每个人前方的都是一条坦途,你要做的,就是迈开大步朝前就好。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迁怒,会咒骂,会尖叫,砸东西,再也不顾她那些在优渥环境中培养出来的品味和仪态。这个女人,她有一天会发疯,这是我从来不敢想的事,在此之前我常常想就算我发疯了都轮不到她,因为她的世界里观念太单纯,非此即彼,非黑即白,发疯这种事,根本就不符合那个世界里的基本逻辑。
  然而现在她状似疯狂,在这一瞬间我感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恨意,她怨恨目之所及的所有东西,包括我,这个从小教导我要相信世界的一切问题能用真爱与和平来解决的女人,现在满怀憎恨和愤怒,如此尖锐,仿佛一把利刃直接刺入皮肉,令我初时不知所措的神经瞬间感到疼痛不堪。
  我没有为她污蔑我的话而生气,一点也没有生气,我只是有感同身受的浓重悲哀,铺天盖地,犹如蝗虫群吞噬蓝天的那种悲哀。
  倾巢之下,这个女人哪里还顾得上那些无用的信念和理性?
  我下意识想上去安抚这个濒临疯狂的女人,傅一睿却一把攥住我,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把我塞到身后,自己挡在前面,对孟阿姨冷冷地说:“阿姨,等您恢复理智后,会对刚刚说过的话感到羞愧的。”
  孟阿姨微微停顿,随即抓起床头另外的东西朝我们扔过来,尖叫骂道:“你也给我滚,你们没一个是好东西,没一个是!”
  傅一睿护着我侧身躲开,病房里剧烈的争执声已经惊动了医生护士们,不一会几名护士急急忙忙冲进来,按住孟阿姨,孟阿姨剧烈挣扎起来,一名医生赶忙推着针剂,就要往她手臂上的静脉注射过去。
  “慢着,你给她注射什么?”我拦住他。
  他瞪了我一眼,再看了看傅一睿,不耐烦地说:“镇静剂,你们是要让她继续闹还是让她睡一觉安静安静?”
  “可她刚刚才苏醒过来……”
  我还没说完,傅一睿打断我说:“注射吧,麻烦你了。”
  那名医生皱了皱眉,过去打了针,孟阿姨渐渐不闹了,眼睛闭起来,软软地歪在枕头上睡去。
  空气中尖利的咒骂声总算停了下来,我有松了口气的感觉,看看傅一睿的表情也是如此。我相信今天这个场景在此后会长久留在我们记忆中,而且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我叹了口气,对傅一睿说:“孟阿姨这样我很不放心。”
  “你还是先走吧,她心里的怨气找不到发泄对象,你呆在这就难免遭池鱼之殃,”傅一睿说,“我找找这边的朋友,看能不能雇个护理看着她,总不能靠镇静剂过日子。”
  我点点头,哑声说:“那我明天再来看她。”
  “我怕明天她情绪还是不好,而且我明天有门诊,不能陪你过来。”傅一睿简洁地说,“你再过两天吧,我过两天轮休,再陪你来。”
  我们一道走出病房,我的脚步忽然变得沉重,我对傅一睿说:“里头躺着那个,她不是别人,她是孟阿姨,从小看我长大的长辈,她现在这样,需要一个亲人在身边,孟冬又不在了,孟叔叔又指望不上,我想我不能不来。”
  “你不怕她再冲你发脾气?说那些没根据的难听话?”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当然也不愿意听那些话,但她现在这个状态根本就不是正常的状态,我怎么会跟一个病人计较她极端的情绪?我好歹也还是个医生啊,”我叹了口气说,“而且我能自由支配也就这两天了,邓文杰说下一周我必须回去上班。”
  傅一睿拉住我的手,试探地说:“要是你不想去上班,我可以……”
  我微微一笑,对他说:“不,我想我该回医院了,这样你也会放心点,对不对?”
  他深深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将我的手置于他的掌心之中说:“别单独一个人跟你那个阿姨相处,也别勉强,无论什么事都别勉强,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
  我点点头,想了想说:“傅一睿,我们的事……”
  “说好了在一起试试,”傅一睿截住我的话题,说:“在你同意以前,我不会向我们的同事透露,好吗?”
  我笑了,摇头说:“你这样让我觉得像在跟自己说话,太可怕了。”
  他目光中透露着笑意,轻声说:“观察了你这么多年,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傅一睿把我送回去后就接到医院的传呼,他亲了我一下后匆匆要走,临出门时碰到陈阿姨买菜回来,傅一睿抽空检查了一下她的工作,见有照他的吩咐,便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跟我们告别离开。
  陈阿姨笑着说:“傅医生真关心你啊,这年头兄弟姐妹都没这么热乎了,听说你们是一块留洋的老同学?”
  “是啊,”我点头,“后来又是同事。”
  “这可真是有缘啊,”她一边忙活晚饭一边对我说,“我看你们一个没娶一个没嫁,不如凑一块过日子得了,这世道难找这么个知根知底的人,对吧?”
  我笑而不答,回到躺椅上继续翻看不费脑的购物指南,忽然想起今天发生的这么多事,恍惚之间,竟然有种不真实感。
  晚饭还没吃,傅一睿就给我打电话,压低嗓门说:“你是不是觉得像做梦,告诉你啊,不是做梦,我们是真的在一起了,你别给我想东想西的试图赖账,赖不掉的,死了这份心吧。”
  我笑了,想象他穿着手术服在临近手术室的一刻拿着电话的样子,我问:“你不是晚上有急诊吗?手术还没开始?”
  “快了,还有十分钟。”
  “那你啰嗦什么,赶紧去准备,”我提高声音,“你不是洗个手都要五分钟以上吗?”
  他冷冷地说:“张旭冉,手术前充分清洁是种基本常识,你在暗示自己缺乏常识吗?”
  “不敢,我在明示你把心思放工作上,”我忍笑说,“事实证明,胡思乱想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啊大医生。”
  这天晚上我睡得并不好,因为担心孟阿姨在医院不知道怎么样,我打了孟叔叔的电话,不出所料的关机,我心里涌上一股悲凉,决定如果明天还打不通电话,我会找到他公司去,长辈的感情如何生变我确实没权利多说,但是起码他们还没离婚,他对孟阿姨还有责任,那么我就能当面质问这个曾经的好先生好丈夫,你的老婆自杀了,你躲着不管,算个男人吗?
  第二天我提着拜托陈阿姨熬的粥去看孟阿姨,到了那,发现蔡婶已经在服侍她穿衣服了。孟阿姨今天看着格外乖顺,坐那由着蔡婶替她梳头发,她仍然有一头包养甚好的浓密乌发,眼睫毛低垂下去,除了脸色苍白憔悴外,她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不同。我在门板上轻轻扣了扣,我想如果她下一刻变脸,我好歹也有个拔腿而出的余地。
  出于意料的是,这次孟阿姨居然冲我虚弱地笑了笑,说:“冉冉来了啊。”
  蔡婶冲我使眼色,示意我进去。我有些忐忑地走进去,举起手里的粥桶说:“那个,阿姨早上好,我给你送早餐来。”
  “太太你看,小冉真是有你的心,还惦记着你有没有饭吃,”蔡婶笑呵呵在一旁打趣说,“正好,我早上来得匆忙,只带了牛奶。”
  孟阿姨如同一个小女孩一样怯生生地看着我,轻声细语说:“冉冉,我饿了。”
  我微微皱眉,这种精神状态未必比她发疯好多少,就如埋着炸弹,不知道何时就爆炸。蔡婶把床上的小桌子移过来,我将粥桶内的粥倒出一碗,是花生红枣粥,闻着都甜香扑鼻。我将勺子递给孟阿姨,孟阿姨接过,讨好地冲我笑着说:“好香,冉冉做的最好吃了。”
  我想说这不是我做的,但想想还是算了,我尽量对她笑得温和,说:“阿姨,快吃吧。”
  她低头一小口一小口慢腾腾吃起来,我对着蔡婶投去疑问的眼神,蔡婶叹了口气,说:“小冉过来帮我洗洗水果,饭后太太可能想吃了。”
  我跟着她走进盥洗室,她对我低声说:“先生来过了。对太太说再这样发疯就彻底不管她,由着她一个人在医院自生自灭。”
  我怒了,骂:“他这说的是人话吗?”
  蔡婶悲哀地说:“是不是人话都无所谓,反正太太听了就真怕了,也不闹,乖得很。”
  “不行,我去找他,”我咬牙说,“他想怎么办啊现在?外头那个女人他怎么说?”
  “怎么说?”蔡婶麻利地干活,头也不抬,语气中充满嗤笑:“当然是两头不落下,他这么大把年纪也丢不起离婚娶小老婆的脸,小冬又去了,小老婆那边的孩子当然比结发老婆金贵,男人嘛,十有八九都这德性。”
  我心里凉了半截,回头看着病床上喝粥的孟阿姨,她的脸庞依旧光洁美丽,感觉到我的目光,她抬头冲我笑了笑,笑容不乏娇憨单纯,她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她像一具脆弱的木偶,离开背后操线的人,她就没了灵魂和生气。
  “她需要心理治疗,”我果断地说,“她不能这么下去。”
  “小冉,你别管了,太太一辈子都这么过了,其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什么不能忍的?反正男人不短自己的吃喝用度就成了……”
  “就算做这样的选择,我也希望是在她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前提下,”我打断她,“现在的她,根本就是一个重创病人,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重病号敢跟医生叫板?”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新气象……

  第 27 章

  孟阿姨住了两天医院就回家了,出院那天我去接她,她拎着一个小旅行包,脚上一双中跟皮鞋,身上穿淡绿色毛衣陪着卡其色长裤,微卷的头发在脑后别了一个别致的发髻,一根细长的银簪子带着流苏颤巍巍垂下。相对于几天前的疯狂,这样的孟阿姨太安静,仿佛时光倒流,她又成了多少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羞怯而天真地等待领走自己的男人,从此挂在他的臂膀上讨生活。
  只是她的眉眼毕竟染了说不出的风霜,那是从前不见的,由生活的残酷压迫下的痕迹。这让她面目的平静之中带了某种说不出的诡异,令人想起某种死亡的前兆一般。我看得触目惊心,忍不住挽住她的手臂,跟她商量:“过些天我们去逛街好不好?”
  她点点头,笑了,说:“我要一顶白色的装饰有羽毛的帽子。”
  “好,”我点头,再说,“然后我们去吃你喜欢的火锅,那种一个人面前摆一个小锅的。”
  “嗯,”她有些隐约地高兴,“我喜欢吃蘑菇。”
  “是,你喜欢吃蘑菇,”我重复着,握上她的手,说,“冬天快来了,我没有围巾,阿姨给我织一条怎么样?”
  她睁大眼看我,然后点头:“要大红的,大红好看。”
  “就大红的。”
  我送她回家,孟家在这个城市的某处高级住宅区内,三四百平米的复式,七八个房间连一个大的露台,一进门仿佛令人置身荒漠一般毫无人气。
  蔡婶从厨房探出身来,笑着提高嗓音说:“太太,您回来了,我今天烧了您爱吃的菜。”
  她的声音飘荡在空旷的房屋内,居然有一丝回音。
  我微眯着眼睛打量这套房子,它以前并不只是一套房子,孟冬还在时,每回他回国,整个二楼都会是我们的天地,我们在那有一个小会客厅,有两个人喜欢的书房,有全套的音响和一整个书柜的CD。那个时候楼下时不时会有孟阿姨的朋友来,多数是同个小区的富家太太们,也有她的老同学,上了年纪的精致女人们在那比拼各自的家庭、子女、烹饪手艺和消遣的小玩意儿。偶尔也会举办小聚会,买一大堆食品,在长长的餐桌上办自助餐。每当这种时候,孟阿姨永远举止高雅,衣着华贵,笑容娴静可亲,跟她的丈夫在一起,娇柔得如小鸟依人。
  我就算早早明白了自己与孟阿姨截然不同,也没有意愿朝她那个方向发展,但我也不得不承认,看着她,我其实会心存羡慕。
  她近乎完美得演绎了我们文化中形塑一个幸福女人的完美形象:事业成功,恩爱有加的丈夫,英俊潇洒,年轻有为的儿子,本人上了年纪依旧美貌动人,十根手指头伸出去,细嫩犹如少女。
  我不该回想过往,一回想,我就忍不住琢磨,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我在她家用了饭,又看着孟阿姨换了睡衣吃了药躺下,才得以出来,走在路上,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总算是散掉淤积在肺部的压迫感。我仔细想了想孟阿姨的状态,还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拿出电话,打给了詹明丽。
  她从未正式治疗过我,那是因为她不想,我也不愿,但我知道,她是一流的心理医生,如果能得到她的帮助,孟阿姨才能真正令人放心下来。
  电话很快接通,我问她有无时间,想请她喝个咖啡,她迟疑了一下答应了,说等会三点到四点之间有一个空当,如果我不介意,请我过去她驻扎的那所医学院心理治疗中心见面。
  我低头看表,时间已是两点半,忙伸手打了个车,说了地点,请司机开快一点。长年在国外的人都有守时的习惯,如果可能我不想迟到。
  到了那所大学内找了很久才找到心理治疗中心,这个过程花了不少时间,我一看表已经三点二十,离约好的时间过去甚远,心里一着急,赶紧快步走进那所矮层建筑。进去后又颇费了一番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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