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沟通都无效,我只好给小李打电话,让她帮忙汇报给寇正霆,让他出面协调。小李说寇正霆又出差了,联系不上。
我心中一动。在外出差?
项目一天天下外墙,主体逐渐清晰,到最后我彻底没了脾气,懒得吵了。完美的合作对象,就像完美的情人一样,可遇不可求。说到底,建筑做出来水平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甲方的实力和水准,建筑师也无能为力。
所以,回南海之前,看到陶瓦的颜色跟设计的不一致,我也都淡定了。遗憾就遗憾吧。
寇正霆没有来看过我。
只有一次,手机上电话号码显示是他的座机,我抑制住心跳,接起来发现是小李。
他是真正潇洒的人,拿得起放得下。
我也不能太窝囊。没有他就活不下去了吗?我这么聪明漂亮,喜欢我的人从大梅沙排到蛇口都绰绰有余。
甲方工程部的孙经理开车送我去火车站,一上车就跟我说:“实在不好意思啊陶工,这个项目太麻烦你了。”
“哪里。”
孙经理诚恳地说:“陶工,请您一定转告寇总,FAIR的技术和专业素质,我们非常敬佩,很期待以后能有进一步的合作。这次情况的确特殊,施工方不尽人意,比我们还大爷。但我们其他项目不是这样的。”
我笑着说:“孙经理,您可是甲方。”
孙经理苦笑:“有的乙方甚至丙方,来头都不小,连我们甲方也不敢得罪啊。”
原来如此。我了然地点点头,十分同情:“你们也不容易。理解。”
孙经理欣慰地点头,刹那间竟有了同甘共苦的战友情愫。
大家都是出来混的,都不容易。项目完工以后,园林绿化一跟上,效果会焕然一新吧?或许真像他们说的,客户又不会拿着色卡来做鉴定。
该放下便放下,何必执着。
回到FAIR,没有看见寇正霆。
眼不见,心不烦。虽然经常有人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坏人,但是我一点也不想他。
一、点、都、不!
他突然回来的那天是星期四,人瘦了点,但依旧是衣着光鲜,气宇轩昂。
我们公事公办,彼此都很客气,私事无交集。
马上就是春节。我算过,寇正霆给的待遇很好,还有一笔丰厚的年终奖,加上攒的钱,交学费绰绰有余。等春节一过我就辞职。信都打好了。我去年的雅思成绩还有效。以前城筑清闲,考了很多试,都一次性过了,所以我现在不仅仅是建筑师,还有造价师,经济师,结构师,房地产评估师资格。留学中介说,这些资质对我很有利。本来打算过几年再考个监理师,只有等以后再说了。
放假前最后一次出差,我在机场碰见了熟人。
航班晚点。姜波说要去买点东西,顺便看看有没有晕机药。我在大厅等他,冷不丁肩膀被拍了一下,转头看是李耕云:“师兄?你也出差啊?好像比上次瘦很多。”
李耕云叹气:“还不是拜你们寇总所赐。”
听到他的名字,我心里一跳:“寇总?他惹你了?”
李耕云诧异道:“你不知道?你们不是……嘿嘿,还瞒我啊?”
我淡淡地说:“最近没怎么联系过。”
李耕云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几个星期前了吧。我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刚到酒店check in就碰到了他,看起来脸色很差。我叫他去看病,他不肯,劝也不听。第二天我出了房间,看到他在前面慢慢走着,刚想上去叫他,他突然一头栽在地上,一摸额头烫得吓人,这小子白天还开了一整天的会,简直不要命了。找了个当地的朋友,请他家的医生来看了看。估计是从来没生过病,一病就来势汹汹,都烧糊涂了,抱着我哭,叫着水啊水啊,拿给他又不喝,后来才搞清楚原来是在叫你的名字。那个样子,我都觉得可怜。妈的,我一个大男人,还第一次这么被调戏。结果他咳嗽,把我也传染了,上礼拜才好。这些事他没告诉你吗?上次投标会,我看你俩……咳,关系挺不错的啊!”
我心中分辨不出什么滋味,怔怔地说:“还行吧。”
李耕云体谅地点点头:“可能是受了打击,不太愿意跟你说。寇正霆这人我知道,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躲起来。”
“什么打击?”
李耕云说:“上次我们在广州聚会,球赛看到一半,他突然有事先走,说第二天一早约了重要的人谈事情。我们都以为是伦敦来的投资人,但是听说那个英国佬在自己飞机里一直等到下午,也没等到他,后来人家就走了。寇正霆根本没去见他,而是跑去中信广场租了一天的电子显示屏,还把他的几个哥们儿也叫去了,这可是中信的总经理后来亲口跟我讲的,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我估计他这次去伦敦多半是去收拾残局,结果怎样还是个未知数。”
我心中一动:“有没有说约在第二天早上什么时候?”
“八点。”
我如同雷击,怔怔不能思考。等回过神来,李耕云已经走了。
我找到姜波,把行李塞给他:“你先进去等我。如果起飞我还没赶回来,你就先走,我坐下一个航班过来。”说完往外奔。
姜波追着喊:“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我头也不回:“讨债!”
☆、第43章 “你爱我”
我乘地铁到了最近的出口,坐出租车到了FAIR,上了楼,先定了定神,才轻轻推开玻璃门走进去。
人都散了,灯还亮着。寇正霆的办公室门半开着,黑黢黢,静悄悄。
我返回大门张望,一边打他的手机。他的办公室响起了音乐声,但没人接听。我泄了气,不死心地继续拨。连拨几次,居然通了!
我屏住呼吸,试探地:“寇正霆。”
他的声音很消沉:“什么事?”
我轻轻往里走,小声说:“你从没说过你爱我。”
他长久没出声,一张一弛的呼吸声从听筒里传来,似忍耐,又似煎熬。
我轻轻走到他的办公室门边,看见路灯微弱地透进来,浅色地毯映着天花板,寇正霆坐在办公桌上看着窗外,手握一小块莹莹的光。远处的汽车喇叭声,与听筒里的音效奇妙地重叠。
他低下头,摁了一个钮,信号中断。
挂我电话?我站着没动,看见他把手机按在胸口,声音很低,隐忍悲切:“我爱你。我爱你。”
我气恼全消,眼眶直发热,走过去轻叩门板。
他蓦然直起身,低喝:“谁?”
我揿下开关,室内顿时一片大亮。寇正霆站在那里,眯着眼,皱着眉,眼底有尴尬与羞恼。
“你不知道敲门吗?”
我据实以答:“敲了。”
“敲门之前你在哪儿?”
“门外。”
他咆哮:“你应该按外面那个!懂不懂?”
我走到他面前,温柔地凝视他:“对不起。是我的错。可不可以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有点意外地,过了片刻说:“出去。”怒气明显已不像刚才那么盛。
他每次皱眉,眉头就会有个小小漩涡,我伸手去抚平:“你的眉型很好,不要再皱了。”再摸摸他脸上的阴影:“你应该多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他抓住我的手:“你什么意思?”
我呼吸着他的气息:“寇正霆,你……你……”
你还要我吗?
“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同意了吗?”我踮起脚吻他。他一开始不理我,脸扭到一边,鼻孔呼呼地出气。我锲而不舍地坚持,他终于箍住我,发泄般地回应,手臂力量加大。
我轻轻说:“我很想你。”
“有多想?比我如何?”
“再乘以一个抗震系数。”
他微笑的鼻息吹拂在我脸上痒痒的,窗外的灯光映在他眼里:“你爱我。”
“我说过吗?”
他静静注视我:“刚刚你的眼睛告诉我了。”
我低声说:“那天,对不起。”
他没说话。
我又说:“我不是有意要让你……”让你那么难堪。
他想了想,说:“你可以用这个来讨好我。”两根指头从衣兜里夹出两张纸片,放在我手里。
两张电影票,后天晚上的。我眨眨眼。他一本正经,脸色微愠:“还不明白吗?你请我陪你看电影,我就原谅你。快点,态度要诚恳。”
我立即说:“寇生,有空吗?能不能陪我去看电影?”
他满意点头:“好吧,我答应了。”
他笑起来真好看,我心神一荡,不由得冲口而出:“寇正霆,我们结婚吧。”
他攥住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立刻改口说:“没什么。”为什么总是我向男人求婚?!
“不对。你刚才向我求婚,别以为我没听见。陶雪儿,说话要负责,老师没教你吗?”
我塞住耳朵逃开:“没听见,没听见……”
寇正霆把我掀翻在书柜上压住,吻我的耳朵和嘴唇,低声说:“去我家好不好?好不好?我每天晚上都梦见和你……”
“嘘!流氓。”
他加大力量:“你才流氓。我还没说你呢,就让我碰了一次,把人弄得销魂上瘾,欲罢不能,然后再让人想得发疯,还不许我做梦?嗯?”
我突然想起来:“对了我还要去机场!姜波还在等我呢。你送我好不好?”就去拉他胳膊。
寇正霆闻言叹口气,松开我,走到一边打开冷气,说:“先让我坐一会儿。陶雪儿,我是怎么栽在你手里的?”
快到机场,寇正霆用耳机接了个电话。对方语速很快,语气沉重。寇正霆问:“那现在什么情况?”对方又说了什么,他说:“知道了。我先送我老婆去机场,你找个地方,把昭阳和YUMIKA的人也叫过来,我随后就到。对了,媒体方面你就别管了,我来出面。嗯,是啊,快了。哈哈哈!谢谢谢谢。”
我问:“什么事?”
“跟FAIR没有直接关系。”我松一口气,听到他又说:“但是有间接关系。你安心出差,一切不用担心。”
手机铃声大振,是姜波催我了。我下车匆匆进了候机大厅,突然想起件事,又急忙往回跑。
寇正霆见我跑回来,会心地灿然一笑,扬声说:“去吧。电影是周末的,你回来刚刚好。”
我也不由得对他笑了笑,掉头直奔安检处。
这次的晕机药应该是用不着了。
出差回来,三天后就是除夕。寇正霆忙得团团转,还要帮东方的老江摆平局面。
老江最近运衰,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堆资料,直指东方在四川设计的多个建筑都是豆腐渣,为了替甲方节省成本,擅自改动了抗震结构,还伪造抗震强度数据。有理有据,俨然言之凿凿。
消息先是国内网站捅出来,紧接着有一家报纸也报道出来,东方得罪过的一些小开发商、同行也纷纷加入声讨的行列。上次寇正霆送我去机场,接的就是老江的电话。
我问过寇正霆,他说问题不在老江身上。我一听就明白了,如果真是东方的问题,恐怕没那么容易报批。从甲方、承建商,到监理机构,乃至验收单位,都不是吃素的。东方的实力和声誉虽然不及FAIR,但也是有名有姓的业界翘楚。此次祸起,或者有人恶意造谣陷害,也未可知。东方现在人心惶惶,根基不稳,如果不赶快采取措施,恐怕会引发集体跳槽。
老江还真是找对人了。寇正霆当晚就以协会理事的身份召集了碰头会。第二天一早,各家媒体就堵在FAIR大门,其他几家设计所多半也派了人去探口风。
我正好找小李拿资料,听到寇正霆在里面说话,声音底气很足,不疾不徐:“……东方不是昨天才成立的。如果你是老江,会做出这种事吗?建筑的产业链很长,每个环节都至关重要,设计只是其中一部分。所谓的证据,我也看了,都不在点子上。至于屏蔽论坛,是东方一时糊涂,为图个耳根清净,并不是要堵攸攸之口。我也说他们了,论坛现在已经重新开放,各位现在就可以登陆浏览。原来的帖子也都恢复了数据,还做了相应的回复。这个事已经有相关部门介入调查,结果怎么样,用事实说话吧。”
有人问:“寇总,FAIR跟东方是竞争关系。这次您出面辟谣,业内都在猜测,是不是您跟江总有亲属关系?或者FAIR有意与东方合并?”
寇正霆的声音含笑:“身为协会理事,维护行业的尊严和秩序,有些事情责无旁贷。FAIR发展得好,有义务帮助其他同行。百花齐放才有意思,把竞争对手都玩死了,一个人会很寂寞。你说得也没错,FAIR和东方的确存在竞争关系,这个竞争很好,促进我们进步。你会看到,FAIR将来会更优秀。你刚才的提议合并,值得考虑,但为什么只局限于东方呢?任何一家都有可能。”
我拿着资料回到自己办公室忙了一阵,然后去茶水间,看见那一行记者出来,为首的短发美女是个新面孔,并不是以前的颜嘉莉,笑容明朗,气质干净大方。
寇正霆亲自送他们到电梯间,握手告别。大概料到今天要出境,他今天西装革履,还系了法式领结,有几分优雅。对方连称“叨扰”,他笑着说:“哪里,目前国内一些规范还不完善,出了这样的事,更要靠你们为民喉舌,声张正义。”
电梯来了。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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