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儿觉得自己快被老康整死了,他这是宠自己还是害自己呢?有这么折腾的吗?“皇上,这可万万使不得,素儿终身都会只忠于皇上,只是不想嫁给皇子,尤其不想因为皇上对素儿的宠爱而嫁,不然恐怕把小时候的一些情份全毁了。”
“这回你倒是说得隐晦,你其实是怕他们因此争斗吧?”老康倒是机灵,一点即透:“可是你这样一直不嫁,知道的说你不攀高枝儿,不知道的就拿你当笑话。你又有失检点,去跟那个祁广德私会,你让朕的脸往哪儿搁啊?若不是知道你这才干性情,朕早就把你收拾了!”
“素儿知道皇上的爱护,只是素儿嫁人不求富贵,只求两情相悦、一心一意、相互扶持。素儿也知道祁广德有些古板、不会花哨地哄着素儿开心,可他待人真诚、厚道,他待素儿一心一意,素儿也不能负了他。”
老康听了有些动容:“那朕抬他旗籍,给他破格录用,也好让你们早日成婚。”
“皇上,素儿愿意等,等他能凭自已的本事出仕为官,为皇上效力,素儿也当督促他成为一个好官,用心任事。”
“素儿是个有骨性的好孩子,不枉朕疼你。你放心,有朕在一日便护你一日周全。今儿你早些回去歇着,等伤好了再来吧。”
三十八
王妈终究没能逃过这一劫,苦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素儿进门抓住她的手,勉强地挤出笑来便去了,一句话也没留,王妈的儿子抹着泪问素儿:“格格,我能不能亲手砍了那畜生?”还没等素儿开口便跪在地上猛磕头“格格,王柱儿求您了!”
素儿拉起了王柱儿,泪流满面:“奶娘的仇我一定要替你报,那畜生早晚都是个死,只是他世袭着爵禄,你我都没权亲手杀他,我们杀了他也嫌污了刀。皇上已应承会为我作主,到时候一定第一个让你看到他人头落地的下场。你去安排奶娘的后事,缺什么都只管跟我开口。”王柱儿谢了招呼着人把王妈抬出老十的府弟。
素儿不愿见老九,对老十福了身就往外走。“素儿你等等,我的奴才让你受委屈了,是我管得不严,我的错,你别急着走成吗?”老九追出来在素儿身后说。
“九爷,受委屈的不是素儿,是素儿的奶娘,整件事她都是最无辜的,可她却去了。早叫你管好你的门下,你都怎么做的?你的奴才犯了人命案子,素儿不能把他怎么样,能处置他的只有你和皇上,你看着办吧!”素儿顿下脚步并不回头,撂下话接着走。
“九哥你让她去吧!她心里难受,那王妈把她一手带大的,如今又是为着她才死的,你现在劝着也没用。”老十的话远远飘进素儿的耳朵里,素儿再忍不住,抹着泪狂奔起来。
王妈落了葬,老九来看素儿,顺道告诉素儿,那个畜生已判了斩立决,抄了家,妻妾子女下人均发往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那些巡城兵士受到严惩,管带因此丢了官。素儿心下木然,什么样的处罚都换不回王妈,那天都怪自己太激动,如果只当那些话是耳旁风,或许王妈现在好好的。
老九看素儿一直不搭话,觉得没意思,“素儿,你怨我没管好奴才,你府里庄子里都一定全是好人吗?就没一个爱贪小、爱挤兑人的?那武是我旗下的奴才,平日里提笼架鸟游手好闲的,可因他没有实际官职,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恶,他没轻没重地伤了王妈,若不是皇阿玛和我镇着这事儿,有着八议在,去了爵禄,断不会处罚如此重。王妈无辜,可那武一家妻儿老小就不无辜吗?你不能讲点道理吗?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了。”
“九爷要走,素儿不拦你,只问你一句:我本来没想要把他一家老小全赔上,只想他一命抵一命,如今要赦了他家眷可行得通?”素儿为了王妈的事一直自责,也知道自己是把气撒到老九身上,现在想着那家老小,心里也有不忍。
“怎么赦?才下了令发配了,走到道上又赦回来?我和皇阿玛的面子都不要了?留着他们老小回来报仇?早知道是这样,当初你就不该闹这么大!”老九嗤笑道。
“九爷,照这么说奶娘的死算不得什么,人命如同草芥,斩那武无非是给我出气,并不是因为他杀了人该偿命了?素儿才疏学浅,本不懂这么个道理,今儿算是听明白了,但凡有点权势,杀人可以不用偿命,百姓不过是蝼蚁不值一提。九爷是皇子贵胄,我这小民不敢多留,九爷走好!”素儿被堵得动了真气,开口就赶。
“你就说不得了?使性子越发没边儿了。我何时说过王妈的死不算什么?可律法规定有八议的,真是按律来行事,那武革了爵至少不用抵命,家也不用抄,一家老小都能得到保全的。皇阿玛看重你,咱们兄弟几个都宠着你,你倒不把咱们几个放在眼里,一味地使小性儿,这算什么?”
老九第一次用这么重的口气对素儿说话,素儿一下子拗不过劲,干脆扭过身哭起来了。老九扶也不是、走也不是,扎煞着两手在那里干着急:“也没说你什么就哭上了?老十知道了又要跟我闹了,唉……素儿你就别哭了……”
“杀人偿命本就天经地义的,怎么到那武那里就按律可以不用抵命?什么八议素儿不懂,听九爷的意思八议就是议得罪人没了罪。”
“八议是:议亲、议贵、议功……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不该议不该议,那武罪有应得,行了吧?素儿,你能不能别哭了?这么多年没见你为自己个儿哭过,为别人你就能哭个不停。我服了你了还不行?八哥和我还有老十已经在整顿门下了,已经处置好几个官员了,都听你的……素儿最正确……”老九已是口不择言,见素儿渐渐收了泪,逃也似的走了。
过了两日,素儿看肩上消了肿,摸着也不怎么疼,便进宫谢恩去。老康见了她也自是高兴,记起布置的作业,便叫素儿拿出来看。素儿拿出一叠放到老康面前,老康笑着说:“怎么才这么一叠?每天十张可不止这些,躲懒了吧?”
素儿又拿了一叠出来:“素儿哪儿敢躲懒,分成两叠了,放在一起不好拿呢。就是写得不好,皇上可别怪素儿。”
“还不错,进步很快呢,再多练练就能给朕写象样的折子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给朕上折子,不必通过上书房转呈,知道吗?”
“谢皇上恩典!只是素儿读书不多,写折子必定不合规矩,不会写一连串的虚词,皇上可别怪罪。”
“让你直接呈上就是免得你写的折子不合规矩,有什么都直接说,朕都会仔细看的,要写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朕叫人打你屁股。”
“那素儿还是不写了吧,屁股打烂了很痛不说,睡都睡不下去。”
“是打屁股,没说打板子,你的屁股烂不了!”
“那还是再打素儿一顿屁股吧,皇上打完了把安儿姐姐放回府中,她一个人在别苑里关着,多难受啊!”
“你怎么知道她一个人难受?她可不象你,你没事儿还能逛茶楼,她连香山都不想逛!”
“皇上!您不是答应放了安儿的吗?她被关在别苑里怎么逛香山啊。”
“朕都两年没设侍卫看守别苑了,安儿不是一次都没出来逛过?可见得是她心静。”
“谢皇上恩典。”素儿终于明白一点,那就是老康对自己放心不是没理由的,最大的理由就是安儿,既不说放,也不说不放,不设侍卫安儿可以出来玩,若是自己哪天惹恼了老康,安儿私出别苑的罪就做实了,若是自己老老实实的,安儿自然也是没事。素儿不能不谢恩,虽然没有明旨,安儿却是自由了。
“你肩上的伤若是好透了,就回去写个完整的牵制制度出来,不急,慢慢写。朕知道你从洋人那里学了不少东西,知识繁杂,既学了,就当学以致用不是?不用每天来这里临帖了,在自己府上练吧,每天五张。”
素儿领旨回府,回忆着现代政治制度的架构,不知道这个模子是否套得上,但愿能用上一部分,至少得讲点法律面前的平等,王妈不能白死。
三十九
回府好些天了,素儿都落不了笔。说实在的现代的体制基本是了解的,但体系太过庞大,涉及面极广,全部照搬过来的话,这份东西的命运应该和以前所有的建议一样——被老康打了包压箱底,等着发霉。说到底,自己若是老康只怕也会一边不停地想了解,一边不得不束之高阁。一定得有些切实可行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要有可操作性。
自己其实对目前的体制知之甚少,想起老康给了自己上折子的权力,提笔在纸上写上“请示:能否就当前的官员体制询问伯父法海?”拿信封装了,信封上写“敬请皇上批复”字样,心里一阵好笑,第一次打报告,都不知道怎么用词,估计批复会有,训斥也少不了。
隔天李德全过来对着素儿一阵笑,笑完了又正儿八经地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皇上口喻:所请之事准了,但切不可泄漏朕意,……”李德全停下来又一阵笑,然后凑近跪着听宣的素儿轻声道:“若光是会情郎不办正事儿,揍你的屁股。”
素儿听完哭笑不得,这老康五十几岁的人了,竟然象小孩子一样来这一套。谢了恩站起来,取过一张千两银票塞到李德全手里:“李谙达辛苦了。”
李德全不肯收,仍塞回到素儿手中,笑道:“忍着笑不容易,是辛苦着呢,可这是皇上的口喻,不能不宣,素格格的赏咱有可是不敢要的。”
“都笑了两回了,还用得再忍吗?”素儿瞟一眼意犹未尽的李德全,扁着嘴抱怨,把银票塞到他怀里,“李谙达回宫再跟皇上一块儿笑吧。”送他出了府。
既然得了老康的恩准,自是趁着时间还早去法海那里,顺道还能看看那祁家大呆子,习惯性地叫王妈找人套车去,等叫出口了才发现王妈已过世了,心下酸酸的。王柱儿应声来到素儿面前,“格格有何吩咐?”
“是柱儿啊,你已经除服了?怎么到这内院来了?”
“是,昨儿才除的服,本想今日来回一声,明儿就回庄子里上工,听得格格在唤我娘,便进来了。”王柱儿脸上有种别样的红,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进了内院有点紧张。
“噢,我要出去,要不你去让人套车吧。”
“今儿就由柱儿来帮格格驾车可好?”王柱儿的声音有些尖锐,透着古怪。
“不用了,你明儿就要上工,今儿就好好休息吧。”素儿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心慌,总觉得王柱儿今日很奇怪。
“是。格格,柱儿先出去了。”王柱儿犹豫了片刻,低头出去了。
到了法海府上,家丁直接把素儿领进书斋。见到法海,上前恭恭敬敬地福了下去,眼角扫到那边正瞪眼看的祁广德,便微微晃动一下右手,挑挑眉。法海见了哈哈大笑:“素儿,要不要把书斋让给你们?”
“伯父又来取笑素儿,要让也是他让,皇上上素儿来向伯父询问目前的官员体制的。”素儿脸也不红,笑嘻嘻的回答,显得很坦然。
祁广德倒是脸红得透了,局促地起身向法海行礼就要退出,被法海拦住了道:“你不用走,你们两人难得见个面,又是在我府里,还怕谁说三道四的?素儿若是顾这顾那的断然挣不出如今的家业,不用尽守些虚礼。”
祁广德汗颜:“是学生迂腐了,还不如格格的豁达。”
三人坐下后法海便开始一点点讲解官职,从未入流一直讲到正一品大员,直讲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法海已是从口沫四溅讲到唇焦舌烂,素儿则是目瞪口呆手脚冰凉。
这么繁杂的一套体制,里面的牵制本已是非常完善的。难怪在现代,国外很多人都要研究古代中国的这套体制,所谓的公务员制度有很多是借鉴这套体制得来的。而这金字塔一样近乎完美封建体制在中国延续完善了两千多年,在世界上也是叹为观止的。
素儿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开了口:“为什么这么完备的体制,官员还能这么烂?”
法海抬手把素儿的嘴堵上,示意祁广德到外面四周看看。祁广德迅速出书斋绕了一圈回来摇摇头,法海放下心来,慢慢开了口:“体制再完备,办事的总是人不是?这些官员盘根错节的,相互一见面就是拉关系,什么同年、同学、同乡……一直到同榜、同门,谁谁谁的亲戚,谁谁谁的故交……,上面不发狠心,谁还真能动得了谁?上面要是真发了狠心,动谁不是动一大片?这么大个窟窿谁来补?牵一发动全身啊!”
法海顿一顿,看看祁广德又说:“傻小子,你其实人一点都不傻,就是有时太过拘礼显得有些迂了,写文章策论虽不够大气,就单论务实这一条上,你就做得不错,若能有个大局观,就是好文章。但是好文章未必能被取中,还要看谁是考官,这就要看运气了。若能做了官,你一定不能与官员们攀什么关系,这也是取祸之道啊。”
素儿突然想起《红楼梦》开篇中的一小段来,不由得念了出来:“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念完又觉得不妥,这话怎么看怎么都遁世消极,再说《红楼梦》是部巨作,可看着心里总不免感觉压抑,整篇都在说着繁华的寂寞和短暂的美丽。
法海听了,愕然地看着素儿,沉思片刻方开口道:“素儿怎么好好的生出这些念头来?这可不象你,你打小便有男儿气派,不在乎些虚名却不会如此遁世。咱们佟家权倾半朝,论富贵已是到了极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