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要听。”映雪立刻眼睛亮了起来,一下子从素儿身上蹦下来,拉住素儿的手就往屋里走。
素儿笑吟吟地去屋里拿了小提琴出来,映雪在一边欢快地蹦跳着,又拉住素儿往院里葡萄架下,催着素儿快点拉琴。素儿一边站好丁字步,架好了琴,一边想:还好这几年常在庄子里练练,不然都要忘了。正要问映雪想听什么样曲子,却见小丫头啪哒啪哒地跑开了,脆生生地喊着:“九爷……”
素儿顺着声音看过去,正见胤禟一把抱起映雪走过来,赶紧收了琴,就想回身送到屋子里去。听得老九发话了:“素儿不用费心藏了,咱们兄弟几个谁不知道你会这些个西洋玩意儿?只是嘴上不说罢了。”素儿一愣,转眼看着老九,“那年安儿送给太子的绣屏也是你画的底样吧?你在那个池塘边坐了好些天了,我去看过,和那绣屏一个样。”
素儿坦然地笑了,上前接过映雪,叫月儿带了别处去玩,又问道:“九爷今儿怎么得空过来玩儿?”这些个阿哥都是惹事儿的,果然自己一闲着便有事儿追着跑。
“再忙也得抽时间来看看你。你是跟定了姓祁的那小子了?”
“素儿的这些事儿九爷不全看在眼里了?”
“你既定下了,我自然不会拦你,只要将来你心里不觉得委屈。”
“我和他都处了这么些年了,哪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我们处得更长,你不是还是觉得委屈?”老九叹了口气,四处打量着他熟悉不过的院落。
“素儿是散惯了的,经不得拘束,九爷……”素儿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便住了口,看着老九,心里明白他百忙之中到这里来绝不会是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那么简单。
“幸亏早几年你提醒我们约束门下,不然这次太子被废,我们也要跟着一起倒了。”
“九爷,素儿不想知道这些个事儿,你们约束门下,为皇上分忧本来就是应该的。”
“既然你不想知道这些事儿,干嘛又在皇阿玛面前为太子求情?”
“素儿不想看到皇上伤心。”老康那儿居然也有他们的眼线,素儿真真是始料未及的,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一阵初冬的寒风吹过,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皇阿玛可不止他一个儿子,前几天有个半仙说八哥是大富大贵之相呢。”
“九爷可真是什么话都敢对素儿说,八爷是皇室贵胄,又是皇子中最年轻的贝勒,当然大富大贵,还用得什么跑江湖的半仙来说?他要真是个神仙就不用到处骗钱混饭吃,早早的飞升了才是正经。要我说,八爷还是把他逮住交给皇上处置,免得他在外边儿红口白牙地混说一气。”
“他是大哥荐来的,不听他的赶出门也就算了,抓了他算是怎么回子事儿?大哥很信那些玄学的,说得很神。”
“是很信巫蛊之术吧。我记得汉朝时有个班婕妤曾说过类似这样的话:若是神明有知,岂会答应她以惑害人?若是神明无知,这些蛊术又有什么用?素儿没什么学问,也不信鬼神,至少不信鬼神害人,会害人的鬼神都出自人心。”素儿知道这话说得很重,但老九肯定不会跟她计较这些,心里但愿老九能领会话中的意思。
“素儿,你有什么话不能明说吗?这院儿里只有你我二人,进来时我就四处看过了。”
素儿不自觉地四周看了,心里也希望老八能过好一点,能有个好一点的结局。老康没事搞出这么多才能一流的儿子来,象是爱着他们,换一个角度看却更是防着他们,把他们都放在相互撕杀的位置上,踩着亲兄弟的肩膀甚至是尸体胜出的那一个当然是能干的,但一定也是冷酷的。
看着老九逼视的眼神,素儿退了一步,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涩涩地开了口:“什么事都别只听对方话是怎么说的,而是要换位思考,如果你换了对方的位置,你会怎么想怎么做。这个想明白了,这个事该怎么看待也就明白了。”说完素儿转过身去,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九爷,素儿就不送您了。今儿的话九爷只当是个考题,做得出也还罢了,若是做不出,只怕是没这个资格。”
老八老九他们果然是没有资格,太子废了又立的过程和原先历史的最大差异是老八抓住张明德,隔天便向他的老爹献忠心表决心去了,时间赶得相当巧,老康当时正要下令圈了老大。老康因此继续和老八维持着父慈子孝的表象,但当年福全的看重和如今百官的推崇使老八成了老康和太子心间的一根刺,老康早晚得要拔了去,只不过还要另找时机。
康熙这所谓的千古一帝被素儿在心底里作了许多不同的注解,平三藩、收台湾、征葛尔丹是自己所知道的老康的最主要功绩,可是素儿心底为此贴了标签:这只是男人的好斗和征服欲。他所谓的宽厚仁慈只不过是便宜了贪官污吏,堂堂天朝盛世的国库银子居然只有几百万两,如今又一手造成了儿子们血战到底的局面……素儿暗自决定,等祁广德一旦考中,定要阖家远远地避开这充满血腥和阴谋的、肮脏的紫禁城。
第四卷
四十六
随着秋闱的临近,祁广德进入的紧张的备考阶段,虽说法海对这个门生极有把握,祁广德也志在必得,可是这次考试在两人心里都是一场只许胜不许败的战争,毕竟素儿已经二十二了,在这个年代已是标准的老女一个,再也拖不得了。法海让祁广德住进自己府里,以方便做强化训练。
两年前一废太子时,法海虽没有跟着百官上折子荐老八做太子,但因为是十三的授业之师而受到牵连,被老康训斥。当然他并没有因此对国事失去热情,毕竟早就有着心里准备。素儿这两年来曾多次向他透露想离京的意思,一来是对老康失去信心,二来是自己和几个皇子牵扯过深非常厌烦。法海赞成素儿离开是非圈,但是不希望祁广德放弃仕途,三人讨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祁广德做外官,素儿跟祁广德到任上,一举两得。
素儿很早就开始筹备着离京事宜:何贵每月将府里和庄子里的各事项整理了向安儿汇报一次,有什么需要拿主意的也让何贵到香山回了安儿由安儿决定,时不时的把小映雪送到香山跟着安儿住一段日子……
祁广德进场的那天天气很好,到了贡院门口,素儿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的一角看他在朱红的大门前接受搜身检查,完了之后回头冲着马车的方向微笑着挥挥手,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素儿直等到朱红的大门吱吱呀呀地阖上才离开。
等待总是漫长的,虽说祁广德自我感觉不错,把答卷再写一遍给法海过目也说很好,但是科场的舞弊现象总是屡禁不绝,谁知道这次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呢?到了放榜那天,在二甲中找到祁广德的名字之后,两人终于放下心来,涕泪交加地抱在一起,激动得话也说不出。
当晚,素儿兴奋得一夜无眠,第二天见祁广德也是黑着眼圈,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祁广德是来告辞的,两手按在素儿的肩上,低头看着素儿的眼睛轻声说:“等我回去禀过父母就回来,咱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再也不用分开了。”
素儿不舍地拉过他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上:“早点回来,别让我等急了。”
“我一定赶在你生辰前回来。”祁广德轻抚着素儿的脸,“我要走了,你多保重,好好地等我回来。”
“我会好好的等你回来的,你一路小心。”一路送着祁广德出了府,看他上了马又追出几步,挥着手直到他消失在视线尽头。
“格格,依奴婢看您不如跟了他去,也免得这般两头挂心。”月儿在一旁似笑非笑的。
“你个死丫头,我好歹也是你主子,居然消遣起我来了。”
“格格,奴婢哪敢啊,奴婢是替您高兴呢。”
“是替你自己高兴吧?你那点心思打量着我不知道呢,告诉你祁广善还没定亲呢,我都给你准备好嫁妆了。”
“格格就饶了奴婢吧,若不是格格要嫁祁家大少爷,奴婢理他作什么?奴婢只想能一辈子跟着格格。”月儿说着倒认真起来。
“他还是很不错的,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可不能为着我委屈了自己。”
“奴婢从没想过嫁人,只想跟着格格,当然他确实很好,真能嫁了他也算不得委屈。还是算了,还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呢,我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奴婢。”
“我可从没拿你当奴婢,那么看轻自己干什么?他对你上心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若你对他有意就趁早直说,我自会为你作主,若是无所谓的,我也不操这个闲心。”
“格格,这事儿还是看看再说吧。”月儿突然欲言又止,看到素儿追问的眼神,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奴婢到现在还觉得象在梦里一样……”
很轻的一句话听在素儿的耳里却象炸雷一样,自己好象也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不定心的感觉又找不到出处,仔细想来好象和祁广德之间已是经了好多磨难,其实只是弥补身份地位的差距而已,谈不上磨难,是不是有点太顺了?转念又想现在没有什么很大的门户差距,一切都该是顺理成章的,干嘛那么神经质,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来到这里的十几年受过的苦还不够多吗?
想着祁广德反正不在,素儿也不想老是挂念他,便去宫里给老康打个招呼,再跟佟妃回禀了,以得到佟妃的正式许可。其实和祁广德的事儿早在老康和佟妃那里过了明路的,自然是没什么阻碍,只是在求老康放安儿回府的事儿上颇费了些口舌,毕竟安儿也是一个砝码,素儿只得用出老一套说词“素儿的命是皇上的,什么时候要拿去素儿都不怨”老康才算是答应了,前提是素儿正式嫁了安儿方得回府,可能是因为素儿若是嫁了就能用祁家作为砝码了。
其实素儿心里也明白,过去自己太露锋芒,老康不可能真正放心自己的,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一个也信不过,还要跟自己的儿子抢风头,他还能信得过谁?只不过因为自己是个女子,接触不到真正的权力,不然自己的脑袋恐怕被砍了好几回了。
祁广德久等不归,转眼已到了十月底素儿生日的那天了,祁广善从商号里送了礼来又带来口信,说是母亲病了,祁广德床前尽孝,要晚些天方能回来,素儿没来由地心里一抖,转念暗笑自己这么些年都等下来了,还差这几天?也太过神经质了吧?
傍晚时分,老八、老十携了福晋来了,老九是独自来的,一行人送了一堆礼物堆在窗前的榻上,依次坐下后说了一大堆恭喜的话,只老九略显得神思飘乎不定。郭络罗氏瞟一眼老九,转头笑盈盈地说:“妹妹大喜啊!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天日了,姐姐真为你高兴。”说着话眼圈都红了,“听说妹妹成了亲就要走,心里不舍得,咱们这么多年一直甚是相得……”
老八在边上忙止住话头:“素儿嫁人不是远嫁,又不是不回来的,你这副样子没得让人看着心酸,快擦擦。”郭络罗氏忙拿帕子按了按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妹子嫁哪儿都一样是我妹子,我是最没事干的阿哥了,得了空就来找妹子玩。”老十总是很开朗的,心宽。
“今儿大家都好好聚一聚,也算是为素儿妹妹饯行了,十三弟也要来的,只是这些日子腿脚不便,让十四弟去了,过一会儿就来。”老八说着又转头看老九“九弟怎么不说话了?平素一向最是疼着素儿这个妹妹,真来了倒这么干坐着算怎么回事?”
“表哥是不是不舍得妹妹嫁了?既如此你放榜前那么上心做什么?”郭络罗氏调笑着看住老九,老八要拦住她的话头,被她一甩手“这有什么说不得的?祁广德的卷子原是取上了,快到放榜的时候不知怎么又丢在落第的卷子里,亏得表哥提醒爷找主考的去看看有什么遗漏,不然素儿这事不知要拖到几时呢。”
“素儿老是拖着嫁不了,咱们兄弟还不得急死啊!她那性子是得找个人好好管管,早嫁早了事儿。”老九终于撇着嘴开了腔。
说话间十三、十四两个到了,素儿让人开了席,大家边吃边聊,无非是说些小时候的事儿,拿素儿打趣,大家说一阵笑一阵。十三已没了飞扬的神采,话说得少,酒到喝得多,和老九老十两个拼着喝,很快就都有些醉了,纷纷告辞回去。素儿看十三没带人来,有些不放心便叫月儿服侍着送他回府,又让人把桌子收拾了,只留下一坛酒。
眼前一下子清静了,一个人也没有,素儿拿了酒倒在杯子里,歪到榻上小口小口慢慢地喝。十几年了,这些人一直明里暗里护着自己,就快告别了,心里涌起阵阵感伤,不知再见何年,他们迎接的将是血雨腥风,自己和祁广德也未必能找到一块乐土。
突然手里的酒被人抢了过去,素儿虽然喝得头晕乎乎的,手脚绵软,脑子还是清楚的,只是懒得睁眼,耳听得“一个女孩子家喝这么多酒,象什么样子!”是老四,未来的皇帝。素儿直觉地想抢回酒坛子,可是手抬不起来,只好睁眼看着老四。
“表哥啊,今儿是我生日,我心里高兴,你就让我喝个够吧。”看老四脸上有种怪异的红,又说:“你自己也喝了不少酒吧?席都散了你才来。”
“今儿府里有些事才来晚了,我可没喝酒,留着量到这儿来喝呢。”说着就着酒坛子猛喝了几口。
“没喝酒怎么脸红红的?噢,精神焕发是吧。”素儿自顾自笑着,声音控制不住的有些粗嘎。看老四表情严肃,一下子把酒坛子里的酒全喝完了,坐了一会儿,突然在那里脱衣服,素儿一下子惊恐起来,出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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