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做晚饭时,他大部分的怒气己消散了。有她为伴其实不错,她不像一般女人那么饶舌,而且一声不吭的做她该做的事。她把那婴儿当亲生的孩子一样照顾和喂养,他们上坡时,她甚至下来推车,赤着脚跟在车旁走了好几里路,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而且她还会煮饭呢!
他们和许多车辆一起停在一片空地上,共防强盗的来袭。珍妮像墨西哥女人一样的做了饭,先伺候他吃,然后去把毛毯铺在车下,将小婴儿抱在胸前。柏克曾向毕吉姆抱怨,说带了这么一个骄奢作态的欢场女子,不等于在脖于上拴块巨石。如今他才晓得吉姆那个秘密的微笑和“你会觉得意外”的话代表什么。他的确觉得意外,而且也很愉快。他和其他的男人坐在大营火旁时想到,或许她还是能抓住斯迪的,他甚至开始希望她成功。
柏克回到小车那仅有的蔽身之处时,炉火已经熄了。
“对不起,”他低声说,“如果我不回来,别人会觉得奇怪的。”
“没关系,”她冷冷的说,“只要你控制得了自己,我是没有问题的。”看到她早已把婴儿放在他们之间,他自嘲地对自己笑了笑。
次日一大早出来后,他们总算能以比较友好的方式开始谈话了。她问的当然是斯迪,这是绝对忍不住的:“柏克——告诉我,他变很多吗,恨我吗,他提起过我吗?”
他侧看了她一眼,决定实话实说,毕竟该有人事先警告她一下,而且他真的开始钦佩她的勇气了:“他变了,我相信是狱中那几个月的影响——虽然他不大说,不过你是知道他有时实在骄做得过了分,我想他无法忍受的是他被击垮了,至少有一阵子他是屈服了。”
“嘿,天老爷!他怪我吗?”
“我不知道,他这阵子比平常安静,、不过我得警告你,他的怪脾气还在,听我说,”柏克急急的讲下去,好像怕被珍妮打断似的,“你何不改变主意算了,我直接送你上维拉克路士,你等一切落定,等他度过这段困难的时期、忘掉把他变成魔鬼的那些恶梦,然后再去见他。”我不敢让你跟他在一起,真的,他是我的朋友,我很了解他!他目前与一批最凶最狠的游击队在一起,他们不听任何人的命令,一味的在报复,斯迪是其中最毒辣的一个,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实例一一一”看到她顽强而且排斥的脸色,他突然住口,无奈的耸耸肩,”看来你根本没有在听!可是我必须告诉你,你真的错了。给他一点时间,珍妮!他最后总会恢复理智的。”
“我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噢,柏克,你绝对无法想像那是多可怕的事,好像一场恶梦一一那些以为他已死、那些行尸走肉、对什么都毫不在乎了的日子!我只是存在着而已,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而后我听到他的消息,就好像整个人复活了,好像找到了生活的意义。你真的不能了解?我必须去找他,为了我自己。我必须去弄清楚我们之间是否还和从前一样!”
“感谢老天没把我生作女人!”他咕哝了一句,“我只能说我永远也无法了解女性的逻辑是怎么回事,我还是希望你跟我到维拉克路士去。”
“我答应了毕先生,如果斯迪不要我,我会去那里。
反正他也没法在三月十六以前替我弄到回美国的船位——好像每个人都在逃!可是柏克,这给了我时间去确定!”
“看来你可真顽固。你想想看,珍妮,如果斯迪不讨厌见你,在这烽火满天的时候,你能要他怎么办?你知道他是狄雅士麾下的军官,他们很快就会召他回队,正常的规律对他有好处、可是天老爷,你要怎么办?”
“等这个问题发生时,我自然会解决它。”她只是这样说。最后他只好放弃了。
他们的旅途慢得几乎难以忍受,他们经常得离开路面让装载辎重的军用马车通过。
“终于再见了,法国佬。”柏克喃喃说道,“他们已开始搭船离开了,这个月底便会走光,那时我军的进展就快了。”
“皇帝和他的几位将军要到瓜得诺,听说他坚持要在最前线,而且瓜得诺一向最忠心,朴布拉也一样。你真认为会有很快的进展吗?皇家军队还有好几万呢!”
“不错,但其中有不少已经倒戈而无心恋战了。”
珍妮看到一队熟悉的灰制服的骑兵骑马而过,心跳不由得可怕的加速起来:“反游击队的士兵!”她几乎哽住的声音使柏克质疑的看了她一眼。
“不错,美国侧雇兵,看来还在替错误的一边卖命!
他们的方向跟我们一样,可能是去阻挡狄雅士的。
柏克或许觉得这很有趣,她却不以为然。她正想着那也许正在奥塞卡省的斯迪,不过他也可能就在附近,每天都有军队持续南下的谣言。
他们走的这个路熟得令珍妮心痛,虽然那是截然不同的旅行形态。如今再也没有那旁边围着英俊军官的时髦马车,路上也不再有优闲的红男绿女享受野餐的乐趣了。他们正守在朴布拉城外,两座仍然白云绕顶的山峦前,三色旗仍然神采奕奕的飘着,可是还有多久?前往奥利拉巴的路上仍然随处可见法国军队,个个似乎都十分欢乐,他们就要回家了呀!
经过奥利拉巴后,他们沿着一座低矮的河谷往南,柏克终于承认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奥塞卡省边境一个名叫塔西于的小城附近的一座农庄。
现在路上的行人就少了,柏克把一枝长枪藏在座位下面。“这儿仍到处都有强盗,如果我们遇上任何人,记着要赶紧用披肩蒙住脸,并把眼睛朝下看。如果有人问起什么,记着我们是从利拉巴附近来的,我在范敏地老爷家做事,想要去探访我的阿姨,她的丈夫是娜斯嘉农场的经理,他们有三个小孩,”他补充道,“也许愿意收留这一个。”
珍妮只记住那名字:“娜斯嘉农场!多么不寻常的名字,它和它的名字一样美丽吗?”
“娜斯嘉一一一个期待的地方,也许它的前一任主人认为它将是会引人想家的地方。”
“前一任主人?那么现在的主人是谁?人家会不欢迎我们吗?”
“我不认为如此,”柏克怪怪的看了她一眼,“难道老毕没有告诉你?我的天,这可真尴尬了!”他咬住唇,她则焦急的拉住他的手臂。
“柏克,为何突然那么神秘?毕先生省略了什么?”
“我想你有权利知道,事实上,农场是你的。你结婚的时候,斯迪的祖父给了你一些财产,这座小农场是其中之一,我相信这是他本来为苏珊小姐预备的嫁妆——反正现在它是你的了,看来跟我们的目的也很配合。”
她瞪着他:“我不相信!这太巧了是不是?”
“它千真万确是你的财产,不过斯迪既然是你丈夫,便一直由着他在使用。别抱那么大的希望——他不可能住在那里。它只是很方便、人迹罕至,只有一个为艾家工作多年的老人看守着房子,那里的农奴因为是斯迪解放他们的,所以都疯狂崇拜着他,他们都还在原地工作着,只是房子因为年久失修,可能破旧了些,不过还算舒服。”
“他会来这里?”
“是的,和我一样规律的来,老沙负责帮我们交换消息,当然我们用的是密码,以防万一,不过我一直不觉得那地方会有人去骚挠它。”
珍妮兴奋得几乎坐不住了,她的土地,她早已爱上这个名字,那儿一定很美的,那儿将是她和斯迪分开那么久后最适当的重逢之地。
渐行渐近,柏克开始指出一些地标,珍妮的期待之感使她几乎受个了这么慢的速度。她好几次跳下车来,傍着车而走,她告诉柏克是想伸展四肢。
十一点左右,柏克终于告诉她,他们己进入她的土地了。马路变成婉蜒在浓密的老树林和四处攀爬的藤条中的小径,村中偶尔有些空地,不过一个人影都没有,甚至连提示有人居住的遥远狗吠和牛的鸣啼都没有。
“太接近午睡时间了,所以没什么人。”他突然举手指着前方,“你看,那儿是旧的谷仓,现在大概什么也没有了。那边下去有一家小店,河边还有座磨坊,反正小农场该有的差不多都有了。”他们转过一个急转弯,看见路旁有座小花冈,花园内是座色彩鲜艳的小木屋,“这就是经理的家,看米他们管理得不错,虽然他们的地主旷职了这么久。”
珍妮兴奋得无法分神理会他的捉弄了:“噢,柏克!每样东西都那么美丽、那么古老,我觉得时间好像在这里驻足了,来到这里好像就可以抛掉一切的不愉快,开始做起梦来。”
“等你看到老房子再说,它真的该修理了,事实上目前只有一边的厢房可用,不过你还是可能爱上它的,初看时的确非常美一一一门前是长得像丛林一样茂密的花园,周围的树也非常老。”
他们沿着本来想必十分宽敞的树荫大道而行,如今青草已长到路边,树上垂挂着各种藤类,还开着鲜艳花朵。
“就在那里,”他们穿过一丛树进入一片小空地时,柏克突然说,”你的产业到了,夫人,怎么样?”
她起初根本说不出话,房子本身非常大,是典型的西进牙式,像一颗昂然而立的宝石,坐落在三面围拱的树林中,正面则如柏克所说、每样东西都开了花,只有一道宽大的石阶通往阳台,然后整幢房子的正面便展示来者的面前。左边有一群小群羊在园中游荡着,散得到处都是的鸡在他门接近时骇得向各方向乱跳,柏克拍手大声说:“喂呀!人在哪里呀?”
我已经爱上这儿了,珍妮睁着大眼四处乱瞧的同时。喃喃的说,“真难相信它竟然是我的!柏克你看,那些羊一定有足够的奶给这个婴儿,我没想到……”
一位女孩奔下石阶而来,红色的长裙在她细长而且光裸的脚踝间打转:“维特!天哪——真的是你吗?我快寂寞死了!”她突然止住、用手遮着眼睛朝牛车凝目而视。
“噢。天老爷!”柏克低声呻吟,“相信我,珍妮,我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现在——你坐好,让我来处理就好了!”
“噢,”是你。”那女孩失望的说,“我以为……”
柏克听到背后的珍妮愤怒的吸了口气:“听我说、珍妮——”可是他不如跟空气说了。
珍妮将婴儿硬塞给他。跳下车子就往那惊讶得张大了嘴的女孩身前站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珍妮以低怒而冷酷的声音劈头就问。
女孩的表情由惊讶变为不屑,她自信而美丽的站在那里,鲜艳的吉普赛颜色像太阳下怒放的玫瑰。她决定不理珍妮,抬头对柏克说:“柏克,这个女人是谁,怎么这样无礼?”
“太过分了!无礼的是你,如果你还知道好歹,就趁我还没发脾气前赶紧滚出我的房子!”
珍妮反手搞掉了帽子,金黄的长发在阳光下闪动着。
叫柏克想起愤怒的战神。柏克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睛,但相信那一对眼一定像猫样眯了起来。康妮!珍妮想的是,康妮居然在她房子里等她的丈夫一一康妮的冷面孔在看着珍妮的时候也渐渐转为愤怒。
“你!你还敢来这里!叛徒——娼妓!你才该赶快离开,如果维特看到你,他会杀掉你,但我会先动手的!”
“贱女人——如果你不移开你这讨人厌的身体,杀人的会是我呢!”
珍妮当随军女人期间所学来的恶言秽句全在这时一股脑地给了康妮,对方显然因珍妮的泼辣和一无所惧而楞住了。康妮还不习惯被人这样呼来喝去。
这时一个步履蹒跚的白发老人出现在阶梯的顶端,呆呆的瞪着两个女人。
“我的天一一来了一个外国人!”他自言自语的划了一个十字。康妮和珍妮互以恶毒的语言叫骂着,像要宣战似的绕着圈。柏克突然恢复了理智,跑上阶梯将婴儿交给老沙。
“来,先帮我抱着,天老爷!我再不出手阻止,这儿马上会有谋杀案了。”
“你还有脸来这里找我的男人!”康妮嚷道,“你的新婚之夜他是睡在谁的怀里的?外国贱货!你跟你的胖情人站在阳台上看他受法国兵折磨而哈哈大笑时,他是抬眼向谁寻求安慰的?”
“傻得没眼睛的女人!”珍妮嗤笑道,“我的丈夫不过是利用你,反正是你自己投怀送抱,而且他没有更合用的东西,不过你可别忘记,跟他结婚的可是我唷!”
“一段根本没有履行的婚约算得了什么?你放心,我很快就要他终止你们的婚姻关系,那样他才不必时时都要防着一把刀由背后刺进来!”
“如果你不赶快滚出我的土地,由背后来的一把刀就要插进你那黑女巫的心了”
柏克赶在他们伸手抓向对方眼睛之前插入两人之间:“天老爷!你们都疯了不成!有什么理由不能进屋内好好商量?你们知道这番表演已招来多少观众吗?”
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一些人已张大了眼瞪着这奇异的一幕,珍妮和康妮几乎同时出声嚷道:“我不准这臭女人进入我的房子。”
只有斯迪会留这种烂摊子给我收拾,柏克莫可奈何的想,我该怎么办?她们像一对发怒的猫绕着他转,想抓对方的喉咙。康妮不知从那儿拔出了小刀,。珍妮捞起裙子从绑在大腿上的刀鞘中也抽出了一把。原来除了那些坏习惯外,她还学会了带刀!
围着观看的佃农只发出嘈杂的评语,无人上来帮忙。
两个女人短暂的对峙后,康妮决定光下手为强,她骂了一声挥刀向前。珍妮向后闪躲过了一刀、左手同时狠命的向下砍去,小刀由康妮酸麻的手指上飞了出去,珍妮顺着康妮向前倾倒的方向扭住她的手腕,将她向前一抱。
她回过神来时,珍妮已跪在她身旁,一支膝盖用力抵住她的小腹,持刀指向她的喉咙。
“你敢动我会很高兴,一刀割开你那邪恶又爱说谎的喉咙。”珍妮咬牙切齿的说。康妮虽然头昏眼花,却仍能感受到那些男人已经围了上来,笑着发出赞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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