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着头说:“明白了。我误会你了,我错了。”
生产部办公室,我看到了总公司派来的那几个技术人员。心想:就这姿色,就让小秦动了春心,切。
发了生产部办公室,要去品质控制室。
去品质控制室,须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要踏上这条走廊,必须穿工作服,戴帽子、手套与鞋套,还要在经过三道消毒机器后,方能进入。
这是公司的明文规定。任何人不得违犯。哪怕是参观人员,也必须换装。
我抱着杂志等候,希望有人经过,这样,我就不用进去了。当然,也省了我多麻烦。
等出来的人,却是展翔。
他穿着宽大的蓝色工作服,头戴蓝色的工作帽,脚上套着蓝色的一次性鞋套,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站在蓝色的消毒机前面,是滑稽的造型。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早礼那天小秦的画像。
就无遮无拦的笑了,足足露出了八颗牙齿。
他不解的问:“又联想到了什么?”
我把杂志放到他怀里,恭敬的说:“展经理,麻烦您,把这些送到质检。谢谢!”
他上前一步,在离我很近的位置,说“后天,我陪你吃饭。”
我心里想:看看,这话说的,多高明呀!明明是用了我的时间,人家却说是“陪”我吃饭,他倒无端端成了善解人意的知心人儿了。
还没来得及回应,小秦却突然出现了。
我说:“麻烦你,展经理。再见。”
走在院子里,小秦问:“他和你说什么?他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我答:“是那一片蔚蓝,让你产生了错觉。”
23.
周末,元宵节。
我在离公司很远的地方,等他。
又阴又冷,气温很低,我穿着很长的大衣,在寒风中,翘首以待。
他打来电话,堵车。
让我找一个室内可以坐的地方,别冻着。
我却站在原地,不曾离开。等他到来。
是多少年前?我便做着这样的梦,长大后的我,穿着红色的裙子,在某个地方,为他等待。
那该是何等幸福的时刻。
感谢拥挤的交通,让我如愿以偿。
就让我暂时忘记,白云机场令人心碎的一幕。只在今天,就好。
他终于来了,在我鼻子、脸颊被冻得通红的时候。
蓝色的天籁停在我的身旁,我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是让人温暖的热气。
他开口便是责备:“不是让你不要站在外面吗?!”
是凶巴巴的语气。
我搓着双手,不答。
他调整了暖气的度数。挂档,天籁汇入傍晚的车流中。
途中,他问,不再是凶恶的模样:“站在这里什么心情。”
是以等待良人归来的心情。我说。
良人,是古老的朝代里,妻子对丈夫的称呼。
他未必知道。
恰逢红灯。他把脸朝向我,意味深长的笑。
一阵沉默。
他突然说:“你小时候的很多裙子,就是红色的。”
我扯了扯大衣,包住腿上露出来的那片红色裙裾。
他笑:“还真敏感。”
他听从我的建议,去怡人阁。
其实,那是我的一个暗示。一个神经质的暗示。
停车的地方,是中天百货附近的停车场。
下车后我跟着他走,在他右手稍后的位置。并且保持这样的距离。给他指路。往左往右。
他走向中天广场,乘电梯,按5。
那是怡人阁的楼层。
在等待上餐的空闲,他问:“还冷吗?”
我摇头。
他再说:“我春节回家了,很冻。”
然后哥伦布发现新大洲一样,指着显示屏说:“你看那!”
我顺着你的手指看。正在滚动播放的是,是一则交友信息。
我知道,等一会儿,一定会有我的留言。
因为,前一天,我特意过来,留下那则信息。然后今天,再带他来。
看,这就是女人对待爱情的小聪明。
只是,到离开,他都不再看一眼那个显示屏。
他送我回去,顺便参观我住的员工宿舍。他说:“我这个经理,还不了解员工的住宿条件,一定要看看。”
便带他上去。
公司的宿舍,是两房两厅的公寓。另一个房间安排的是一个本地女孩,因此,她在此留宿的次数极少。
他试着拨弄着古筝的弦,说,真了不起,会摆弄电脑,会写诗,会唱戏,又会弹琴。
我倒水给他。说,电脑是我的专业和工作,没什么了不起;现在文人多的是,写诗只需要会摁回车键;我们全村全乡全县都会唱戏,所以这不是什么本事;弹琴只是一个业余爱好,何况弹的并不好。
我没告诉他,那成段的戏词,我只在他面前唱。
他把琴凳拉出来,自己坐回转椅上,是很舒适放松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示意我弹来听听。
我把曲谱书给他,让他点。
他把书合上,说,突然想听你唱戏。你会不会边弹边唱的那种。
我说,你要求还真高。
缠上指甲,弹很简单的《孟姜女》,唱的却是元朝的曲子:
微云一抹隐山岗,斜对着这栏杆细思量。人生有道不寻常,休想道是画堂别是风光。那有个知心人满捧杏花酿,空自里幽怨,嗟伤。玳筵前那寻着知音郎,何日里开宴出红妆。
最后一个音消失,我站起身,看向他。
他说,好听,但有的听不懂。这好学吗?
我点头。
他便来了兴致,过来坐下,说,你教我。
便教他弹古筝。是传唱许久的歌曲,笑傲江湖,《沧海一声笑》。是只需要用两个指头就能够完成的难度。
他果然聪明,手指的灵活性与记忆力都好,很快便学会了。
他向我炫耀,没想到我还有学古筝的天份!
我缠上双手的指甲,弹同样的曲子。沧海一声笑。是两手都要用的最高难度。
他便呆了,点着头说,还是有差别的。
他的手机响了,他讲电话,是我听不懂的日语。
然后便告辞离去。
那一晚,我在日志里写了无数个“忘”字。
86版的王码五笔输入法,“忘”字需要打四下才出来。
看《新白娘子传奇》。因为小青,白娘子救张公子,施展法力,向昏迷中的张玉堂的脑袋,推进去一个“忘”字。醒来后,张公子便真的忘了小青。小青递给他捡起的钱包,他说:“谢谢大姐”。他和她,一个是天上的拣香童子,一个是水中嬉戏的青蛇,只因一个回眸的微笑,他被贬下凡间承接宗桃,她要承受爱过之后他对她的忘记。原来千年的修行,终逃不过一个情字。小青泪水满面,白娘子说,这是命中的注定。
人的命运是一种注定的东西。从降生的那个瞬间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你要沿着一种早已经规划好的轨迹运行,无论这个轨迹曲线是直线,你总要沿着它走下去,走过城市,沙漠,森林,最后到达你生命的尽头,划下一个只有你自己知道的符号。 在走过城市,沙漠,森林……的时候,会遇见很多很多的人,发生很多很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的领悟,这些人,事情,领悟最终就化做你生命中的色彩,从你的命运的轨迹里扩散开来,在你的命运里写成你的名字。 而在命运中,人往往不能了解自己。只有等那个名字写完最后一笔的时候,往往才是最恍然而悟的瞬间。 很多年前的夏天,一个梦里,一位老人这样告诉我。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最后将会用一种什么样的色彩或者形状写出来,但是我自己,我在用我的每一分一秒,很认真的写我的命运中的名字。有双眼睛,远远的看着。
世事轮回,因缘际会,原来一切,皆有定数。
24.
接下来,是不同寻常的三月。
老总任期到了,要离开中国。走前的一天,我们在花园里,看着他种下一棵桂树。他用铁锹铲土,不停的抹汗。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总务课的课长欲上前帮忙,却被他制止。
虽然早就知道,老总的任职期是到三月。虽然做好了准备,虽然他是一个日本人。但是,看着他一下一下的填土,再不停的擦汗,我还是转过头去。
我一直以为,只有在唐诗宋词中,三月,才是离别的季节。原来不是。
日本技术开发人员的工作,有了看得到的成绩:向市场投放的四个新产品,都有不俗的业绩,甚至可说是畅销。新任总经理说,旗开得胜。
无论是在宿舍,还是在商场超市,有电视的地方,总能看到公司的广告,也让更多的中国消费者知道了那些名字。在大街上,经常看到小朋友拿在手中的公司产品。
新设西安、济南、郑州三个办事处,每个办事处所在的城市都有旗舰店,收集了更多的客户信息。
通过ISO9001…2000、ISO14000等体系的认证。
都是好消息。
是嗅到了什么味道吗?还是开始回馈社会,公司开始大力资助当地的公益与慈善事业。
于是,报纸或是电视,经常会有关于公司的报道。良性的。
可,看似一帆风顺的表象,却让人有隐隐的担心。
我很忙。要做新的生产管理系统。电脑电课三个职员全上阵。
当然,还有每月固定的公司内部期刊。虽然它的倡导者已经回到日本。
3月28,是农历的2月29日。我的24岁生日。
下班后呆在宿舍,看线装的旧书。
去年燕子天涯,
今年燕子谁家?
三月休听夜雨,
如今不是催花。
我不期待像去年今日一样,得到展翔的祝福。
他远在日本。为期一个月的研修。距离回国还有二十一天。
七点,却接到他的手机信息。是第一次接到。内容如下:快去浓浓。
哭了。
怎么会不流泪?在他如此的细心体贴里!
拿着梳子,对着衣柜上的大镜子梳头。
我早已换好了衣裳。早已在等待他的召唤。却还要骗自己,在纸上写“不期待不期待不期待……”
虚伪的让人心疼。
又是我在等他。在浓浓的沙发上。
他来了,脸上是扑扑风尘。带有疲倦。
我突然好想摸摸他的脸,一下就好。
他叫嚷:“饿死了!”
我把刚伸出的右手收回,放在自己的脸上,牙齿咬着大指指甲的位置,肉有点疼,心很疼。
他让服务生下方便面,并说,别放辣椒。
他冲我举着水杯,说,生日快乐。
我逃向洗手间,哭到喘不过气,无声的抽噎,整个心脏,绞在一起般的疼痛。
感觉快要晕掉。先还是站着,后来便蹲在地上。
他进来了。(事后才知,他让服务员堵在门口,以防别的女顾客进来。他还真无畏。)
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抱着我。
十四岁时,我走向他,想倚在他的身上,他把我推开了。
二十四岁,我逃开他,他却找到“男士止步”的地方,把我抱在怀里。
那是十七年来,我们第一次相拥。
泪水,却因为有了他的怜惜,更加汹涌。
是谁说,眼泪,是哭给人看的,特别是哭给心爱的人看的。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加怜惜。或者在前世里,你曾为我哭到山崩地裂。所以今生里,我要偿还你。不然,怎么总为你掉眼泪???
于是他的衣服上,是一片一片水迹。
吃过饭,我们去逛优越美莎(现在改名叫优越城)。买他明天穿的衣服。他明早就要搭乘首班机,回东京。
优越城三楼,男士及休闲服饰。二楼,全是女装。
他带我在二楼逛,买很贵的衣服给我。
我刚想拒绝,他便做出噤语的动作。
刷卡时,他突然快乐的低下头,俯在我的耳边,悄声说:“我的所有密码,都是今天这个日子。”
他温热的气息,轻拂在我的耳畔。有酥酥麻麻的感觉,电流般迅速贯穿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我装出撩发的样子,使劲捏自己的耳朵。
三楼的雅戈尔专柜,他从试衣间走出来,朝着我笑,问,好看吗?
我说好看。
是真好看。
售货小姐对我说:“这套衣服真是太适合你先生穿了,简直像订制的一样效果!”
我扭头,看向别处。
他说,买了。
小姐开单时,他倚着桌子,又是那种调戏的、轻狂的、有点痞的语气说:“小姐,我是她叔叔。”
然后是小姐惊讶的叫嚷:“怎么可能!你们看起来很登对。”
我说:“我今年才18。”
他接过单据,推着我走开。还不忘哈哈大笑,是捉弄人之后,轻松的惬意。
他送我到宿舍楼下,不曾下出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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