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才休息了两天,莫言身上的紫痕淡了,她又夜不归宿了。念萁只得这么想,好了好了,这个夏令营就要结束了,等结束了她和莫言就是陌生人,再不用替她担心。
谁知结束前两天,晚饭时忽然整个营地停了电,念萁和水上世界的工作人员联系,那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打了几个电话出去,才知是最近天气太热,用电超负荷,这一条线路的变压机组瘫痪了,供电局正在抢修。
念萁马上问工作人员要了两大箱蜡烛,每间房间每个学生都发了五支,嘱咐他们小心火烛,睡着了记得熄灭烛火。学生们倒是很开心,拿了蜡烛穿进一个纸杯里,到草地上去举行烛光晚会。这一期学习就要结束,学生之间培养出些感情来,这一晚停电停得正好,他们围坐在草地上,点燃了烛火,唱起流行歌曲来。念萁又找来了蚊香点在四周,陪着学生们坐了一阵儿。
看看学生们乖乖地,念萁放心了,对白板煞星说我回去一下,麻烦你看着。这一晚来回奔波,出了一身汗,不洗澡换衣服她没法继续陪学生熬夜。
念萁回房,因停电,电子门匙不能用,便用钥匙开了门,随手锁了,点着蜡烛洗了澡,又把衣服洗了,拿去晾好,听见有人敲门,当是莫言回来了,便说“来了来了”,举着蜡烛去应门,幽暗的烛光下,门外的人不是莫言,而是快半个月没见的马骁。
她呆视着马骁,一时不知是喜是恼。他那天挂了她骂他是混蛋的电话,以后也没再打来。他不打,她也不打,他离开了还是回来了,她一点都不知道。而他像空降兵一样地落在她的面前,顿时让她措手不及。
马骁站在门口看着她良久,看她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伸臂就抱起站得直直的她,像从地上拔起一根木头。马骁一脚踢开门,挤进去,又踢上门,便往里走。念萁举着蜡烛离他远远的,怕融化的烛油滴到他肩上烫着他。
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马骁只略看一眼,就把她放倒在她的床上。念萁挣扎地坐起,把蜡烛放在床头柜上,低声说:“你不热吗?去洗个澡吧。”这么热的天,他从市里过来,一早是一身的汗了。马骁停在她头上,嗯了一声,一边脱衣服一边往卫生间走。念萁下床一件一件拣起,搭在她坐的椅背上,拿了钥匙去锁了门。
听见锁门的声音,马骁从卫生间里伸出头来,看她只是锁门,才又进去了。念萁想他怕是当她要逃出去?她为什么要逃?她早打定了主意要他好看,她才不逃,要逃,也该轮到是他了。他不是逃了吗?她骂他混蛋他也不回答,不是逃又是什么?
她进了卫生间,把自己的毛巾递给他,拿起沐浴液倒在手上加水揉出泡沫,往他背上抹去。马骁的动作顿了一顿,跟着放松,背对着她让她帮他搓背。
浴室里没有光线,念萁把蜡烛留在了外面,黑暗里除了水声,连呼吸声都被压得极低。两人屏息着在黑暗里酝酿着情绪,手却安分地守着规矩,没有任何不必要的动作。马骁的手在搓着自己的手臂,念萁的手在替他抓背。
念萁替他擦完背,洗了手便出去了,不到两分钟,马骁也出来了,走到床边,凝视着已经躺在床上的念萁。
蜡烛放在单人床边的小小床头柜上,念萁的眼睛在烛光里亮得发光。那眼睛里有一种决绝的意味,挑战似地看着马骁。这次,她不打算放过他,她要睁着眼睛看着整个过程,凭什么你要我飞上天我就在天上飘着,你让我落下地我就在地狱呆着?凭什么你要开灯就开灯,你不想让我看到你□的神情我看到了就像做了贼?除非你一辈子不来见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念萁是在一个人无聊时看电视里的动物世界看到那个熟悉的神情的。画面上雄狮子趴在雌狮子的身后,轻轻虚含着咬着雌狮子的脖子,抽动两下后停下来,脸上的神情因□来临而痛苦得扭曲后变成了一脸的狰狞。那张全是鬃毛的毛脸上居然有这么生动的表情,而那表情又如此地熟悉,它的脸和马骁的脸重叠在了一起,念萁才猛然醒悟为什么马骁在那个时候脸上的表情会那么古怪,为什么他狰狞过后打开眼睛看见自己惊讶的表情会那么冷漠。比赛规则从来都是公平的,任何一方订下规则,得益也好,失算也罢,后果是由双方来承受的。是你要开的灯,你就应该想得到会在灯下暴露你的情绪。要么你掩藏得好,比我高明,我技不如人,输了我也没话讲。
念萁瞪着他,像决斗场上的狮子,颈背上寒毛都竖了起来。
马骁凝视她半晌,像是在想该怎么打赢这场仗。忽然他笑了一下,慢慢俯下身子,压在她身上,轻轻吻住她的唇,微微偏了一点角度,让两人的鼻尖错开,嘴唇贴合,缓缓地张开牙齿,深深地吮吸。
念萁被他温柔的吻打乱了阵脚,由得他双手在她身上抚摸,脱去了衣服,放好了两人的身体。念萁让这一切发生,她要看着马骁怎么承认他的混蛋,她要他对她说是他错了。而马骁则带着笑意轻声说:“宝贝儿,不是一定是你想的这样的。”说完就吻住了她,把她的舌头含在嘴里,把她的身体钉在床上,双臂固定在她头侧,不让她头左右摆动,身体却一动不动,只是吻她。吻得她把手臂穿过他的胳膊,抱住他的脖子,但她仍然没有放松警惕,睁着眼睛看着一寸外的另一对眼睛。这次她死也要看着。
马骁从胸腔里发出闷闷地笑声,继续不紧不慢地和她做舌尖之舞。舌尖是细滑的,舌苔是粗颗粒的,他把她的唇舌含在嘴里,用舌尖到舌中不到一寸的这一点点距离,把她的唇舌缓慢细腻地从舌尖到舌中犁一遍,再过一遍,回来再像砥跞着磨一遍,回去再羽毛般地扫一遍。一遍完了,从头开始重新再来一遍。念萁便从轻颤到颤栗,颤栗到震颤,经过一回又一回,每过一回,身体就紧绷一分,再过一回,再绷一分,绷到九分,念萁经受不住了,她呜呜地抗议着,脚后跟蹬着凉席,眼睛睁到不能再大,却看不清眼前最近的一点。她想扭动一下紧绷的身体,却被压得死死的动弹不了,她想用手指抓挠住什么东西,却缠绕在他的脖子上,又被他的铁臂箍得紧紧的,紧不得松不得。全身上下她除了可以睁眼闭眼,就是活动一下脚趾。而她真的就只是绷紧了脚背抓紧了脚趾,连眼睛都没闭一下,就这样冲上了颤栗的顶峰。
而他只不过抱紧了她,吻了她。
就像是雄狮子咬着雌狮子的脖子,爱怜而狰狞地完成了他们的使命,那于他们,不过是一项本能。而对于雌性,狮子也罢,念萁也好,除了接受,竟是不能反抗。
三一章 生不生气,道不道歉
等马骁一松开她,念萁就蹿了下床,钻进卫生间,水声哗啦啦地,那是在冲凉了。马骁拣起她的衣服搭在腰下,等她出来,好和她说话。他们有半个月没说过话了,他想她了,想她想得得按奈不住,下了飞机放下行李就过来了。从市里到这里路上有两个小时,他花了两小时赶来见她,她什么气也该消了吧?她骂也骂了,气也气了,两人又快乐过了,那是不是就该合好了?
卫生间里头水声停了,马骁没话找话说:“我在泰国给你买东西了,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你们是不是后天回去?你想吃什么,我做好了等你。”
念萁没有回答,马骁抬起头来看她,却见她在穿衣服,穿的还是T恤衫卡叽中裤,不禁问:“你干什么?”念萁低沉着声音说:“我去叫学生们回去睡觉,太晚了明天起不来。你要是不回去,就睡吧,我的室友每天都不回来的。”
马骁说:“那我明早才走。”念萁嗯一声,拿了手电筒出去了,门开的一霎,仍然有学生们的歌声传进来。马骁也去冲了凉,又把蜡烛拿进卫生间,借着烛光洗了他穿来的衣服。虽说是出来前刚换的,但他下了车走进园地又找到念萁这里,还是热出了汗,不洗明早还真穿不上身。
过了很久念萁都没回来,马骁等着睡意上来,便先睡了。一觉睡醒睁开眼睛,就见念萁坐在床边的椅子里,眼睛闪着光在看着自己,他没来由觉得她像一只野兽蹲守着她的猎物,那联想让他不寒而栗。她气什么?气了这么久还没消吗?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一向温柔讲理,这个样子,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他朝她伸出手,说:“宝贝儿,过来。”
念萁却像是被这一声“宝贝儿”激怒了,她抓起床头柜上一本书就朝他砸来,马骁闪避了一下,躲过书,第二本又接着砸了过来,马骁一手拨开,手臂一长把她拉到身上,在她耳边喊一声“念萁”,念萁怒视着他,眼里的火花要溅了出来,马骁呼一下吹熄了蜡烛,抱着她睡好说:“乖,别闹了。”脑后有硬硬的东西硌得他痛,他拣出那本书贴墙放着,又哄她说:“在气什么?说给我听,我听听是不是值得生气?”
念萁的脾气突然变得十分的别扭,她问:“你道不道歉?”
马骁知道自己挺混蛋的,知过即改地说:“我知道了,我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长时间不给你电话,但国际漫游很贵的你知道吗?我省下这个钱给你买了东西了,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念萁咬牙说:“你再说一句废话试试?”
马骁果然就不再说一句话了,他知道她要听的是什么,但他不想说,他只是乖乖地闭上嘴,只用嘴唇在她脸上轻碰。念萁翻个身背朝着他不理他,马骁将她拥在身前,也不再强要她消气。
半夜时分轰隆隆地打起雷来,两人都被雷声吵醒,又被身边人的热量唤起了记忆,开始沉默地索取。不再剑拔弩张地谁想战胜谁,不再耀武扬威地谁想打败谁,只是很自在很随意地借身体倾诉爱意。只有真正相爱的男女才会有这样的深夜缱绻,它用不着培养情绪,用不着做任何前戏,身体在一夜的酣眠后进入最佳的状态,柔软放松,熟烂于胸,不急不徐,不温不火。甚至不带一点□,只是一种结合。甚至不用达到某一种程度,结合之后,又进入了睡眠。就像呼吸一样的自然,就像睡眠一样的自然。你不会记得你在呼吸,你也不会记得你是几时入睡。呼吸和睡眠只是生命体征的一种状态,不需要记起,从不会忘记。
他们入睡时电闪雷鸣还在继续,以至后来下了暴雨也不知道。暴雨带走了闷热,凌晨时凉意袭来,念萁把枕头下的薄被单扯出来抖开了盖在两人身上,躺下接着睡觉。直到早上,念萁在生物钟的催促下醒了,摸出手表看一看,推推马骁说:“醒醒,你该走了,一会儿我室友要回来了。”
马骁闭着眼睛应了一声,搂紧她问:“几点了?”念萁说:“五点半了。”马骁说这么早,念萁说:“我室友六点回来,六点半我们吃早饭,七点上课。你说早不早?”马骁说:“这个时间出去没车子。”念萁说:“不会啊,没车子我室友怎么回来的。”马骁说:“也许人家有人送?”念萁便不说话了。
马骁坐起来随口问:“她为什么住在外面?”下了床就往阳台上走,念萁“啊呀”一声叫住他,“你干什么?”马骁说:“我洗了衣服晾在外头。”念萁说:“我去。你这个样子被人看见,我的名声就要毁在你手里。这里还有学生呢。”去阳台上收了衣服下来,并没有完全干透,对马骁说:“你先去洗脸吧,我用吹风机吹一下。”马骁一按卫生间开关,说:“电来了。”
马骁洗了脸,念萁把他的衣服也吹干了,看着他穿上,忽然说:“你黑了,去海里游泳了?还是在沙滩上晒日光浴了?美女多吗?”马骁看着她说:“念萁,你别扭得也够久了,不要再阴阳怪气的,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去说。昨天我下了飞机就过来了,有什么错,态度也足以弥补了。”
念萁放软了脸色,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转了话头说:“要是真的没车,你怎么回去?”马骁亲亲她脸:“没事,总会有过路的车的。那我先走了,你什么时候到学校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念萁点点头。
马骁再抚一下她的嘴唇,狠狠心走了。
到了园区外面,一路走到车站,坐在站牌下的椅子上等车,想着念萁的不满和怒意。他知道她在生什么气,也知道她有什么不满,但他真的不想说。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什么都要求证,要男人每天在耳边说一百遍一千遍我爱你,要男人在情人节给她们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她们过于看重表面的形式上的东西,而忽视了深藏不露的。就算是杨念萁这样善于观察体会的女人也不能免俗。她这一夜一早的别扭,无非是在逼他表白,要他亲口承认他爱她。为什么一定要用语言来表白?他用身体语言不行吗?他下了飞机就过来看她,用最热烈的吻来告诉她他的思念,那吻是强烈到连他自己都害怕。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亲吻,身体的饥渴直接转化成唇舌上的诉说,他含住她的唇,噙住她的舌就舍不得放开,每吮吸一下就深陷一点,每嘬嚅一次都是在告诉她他想她深入到肌理,相思如狂到他来不及有什么行动,就随着她的颤栗说完了他的相思,汹涌澎湃,拦都拦不住。他几时有过这样的失控?而那只不是和她亲个了吻。只是亲个吻就完成了一次,简直匪夷所思。她对他的影响力不容置疑,她还需要怀疑什么?难道还需要他来说出什么吗?难道用嘴说出的爱是爱,用嘴示意的爱就不是爱了?
如果她还是不明白,那他再做给她看,后天她就可以回家了,他有的是时间。
终于有一辆车过路的车停下来载人,马骁也不顾是几路就上去了,先进到市里,放到地铁站边就行。他回到家,把行李打开,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洗,干净的放进柜子。家里半个月没人住,灰尘积了一地,他用拖把拖了三遍才拖干净,接着给家具抹灰,擦凉席,收拾了半天才可以住人了。杨念萁,我做这些都不是爱?
隔天他在公司一直等她的电话,等到快下班也没等来,他忍不住拨她的手机,手机通了没人接,断了后他再拨,这一次响了两声念萁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