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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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帜雪-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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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请求你,柏台。”
柏铭涛的眼睛在霎那间变深了,暗如子夜,奇异幽静,好像传说的极地之海,深不见底。
我沉默着,轻屏呼吸,视线在沉静中交错,视野里泛出星星点点的光晕。
我看不清他,只能够感受到他悠悠地凝望着我,我甚至已听到了细雨落在叶面上的声响。
“樊玲,你的‘不抛弃不放弃’中最重要的核心是这个吗?”
“是。”清脆的雨声落在窗沿。
柏铭涛的目光中划过一道光芒,下一瞬间,那深墨染就的眼眸优美地浮出一抹微笑,最终定格在唇边。他轻轻地答了一字“好”,眼底只剩下了一贯的雍容沉稳,淡定清浅。
我一震,恍然回神。
柏铭涛深黑的眸子微微一弯,“樊玲,人生要经历很多次的因果,才能实现人生的幸福安乐,像你这样坚韧、骄傲的女人是值得人爱重的,樊玲,你肯定能够得到你想要的幸福。”
他干净而温暖的目光,有如泛着波光的水面,直直地渗入荒凉的内心。
水气聚了散,散了又聚。“幸福是想要得到就能得到的吗?”
“想多一点,它总会离得近点。”柏铭涛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片刻后,他慢慢转身,那一身蓝衣再次在夜色中染上蒙蒙的雨雾,渐行渐远。
我端端正正地坐下,伸手去拿桌上的文件,纸张软得几乎拿不起来。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唯有那一帘无穷无尽的雨滴,一声一声,跌碎在玻璃上。

清晨从办公室里出来,夜里的那一场雨已经停了,地面湿漉漉的,凹凸不平的地方,还有一洼洼的积水,顺着地势流下,划出一条一条长长的水印。
在这样的天气里行走,衣上染满了潮湿的气息。
打开家里的门,屋子里光线暗淡,一股湿气扑面而来,屋里的窗户被帘子遮得严严实实,令人窒闷。
我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光线半透进来。        
“鞠惠,你还不起来,上班再迟到,你今年的年终奖就泡汤了哦。”
我轻快地向她房间走去。从医院把鞠惠带回来后,除了那个喝了酒的晚上,鞠惠一切如常,该上庭上庭,该SHOPPING就SHOPPING,需要她参加的活动一样不落,美丽如故,笑容依然,可是我却看着心疼。越是狰狞的疤痕越是藏在人看不见的地方。藏得那么秘密,是因为连自己都不能面对。在门口,我抚了抚脸,姿态越发轻松,“鞠惠,别逼我施行惨绝人寰的揪床大法!”我冲进房子里,屋里格外的寂静,案台的文竹青翠有致地伸展着。人呢,已经上班去了?
不过十成十是赶得很急,因为文竹的盆面还有渍水在滴,地板上积聚了一片晶莹的水渍。我推开窗子,把它放到窗台,光线透出一抹刺眼的红。我低头,桌子上有张请柬,红得有些模糊,不甚真切。
“我俩于xx月xx日x午x时xx酒店xx厅举行订婚典礼,谨请光临”,落款是倪森与方萃。
我全身的血脉都为之凝结!
在请柬的旁边放着一张纸片,凌乱的字迹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
樊玲,我走了,我离开了这座城市。
你不要哭,我没有一无所有,老天还留给了我时间,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痕,所以你不要哭。

我缩在座椅上,惊怒和疼痛像流沙般将我卷入深埋,轰然倒塌的记忆碎片一起翻涌上来,像冰冷的海潮将全身浇得透凉。
我无法抑制地闭上眼,希望这样的噩梦在睁眼间就被驱散!我浑身轻颤,疼痛不难忍受,难以忍受的是那不堪的酸楚,从木木的心脏、小腹、胃、胸、喉咙一直流进四肢百骸。情以何堪……
只一会儿,我挣扎着站起,走到客厅,我机械地扯开背包,摸索出手机,拨打鞠惠的电话,耳边是服务小姐冰冷呆板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我使劲地在疼痛的神经线上抓出一丝清明,鞠惠有给过我一个电话,在她那次出差的时候。我抓起包,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散落……电话通了,长长远远的嘟嘟声,空寂而漫长。
“樊玲。”
我大恸,鞠惠的嗓音嘶哑黯沉得像是由另一个人发出,电话那端嘈杂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在机场,马上就要登机了,你放心。”电话传来深深浅浅的呼吸,仿佛在一个噩梦中旋转。
我不能再听,那样的声音令我心痛。
“鞠惠,在机场的29号储物柜里,有我给你准备的行李,钥匙就放在你钱包的夹层里,你上机前要记得取。”
“樊玲,你不要哭。”
水汽在眼中凝聚,是一种热辣辣的刺痛。
“鞠惠,我会来看你的,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自由女神像下照相。”
“好。”
鞠惠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凝滞哽咽,只是近乎破碎的喑哑。
我把头埋入交叠的臂弯中,有一种悲伤会将哭泣的本能都夺去,划落在身上的伤口会汲干人的整个灵魂,只余下躯壳。

第55章
    F市的深冬在那个雨夜后悄然开启。城市的上空开始整日被雨幕所笼罩,细碎而薄凉的雨丝偶然落在衣服上,便结成细密的珠点,久久不散。
    上午,气温很低,会议桌上有被雨雪浸湿的错觉。主持会议的副台长依旧是奉行“三不原则”:不表态,不反对,不答疑。这种原则使得每一次的看片会都结束得非常的迅疾,这个例会更像是一个简短的汇报议程。
    会议结束,我收拾了一下手中的资料,然后走进了电梯。“你好。”那种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仿佛回到了以往的每一个清晨,我下意识地抬头。
    唐向华的脸映入眼帘,“樊玲,你魂游啊,我都站在你旁边半天了。”
    我浅浅一笑,玻璃上倒映出我的样子,笑容平静。
    “樊玲,我已经开始怀念以前的圆桌会议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和BOSS申请一下,请他在结束了宣传部的年会后继续回来主持看片会?”
    我只觉得唐向华今天格外的聒噪。
    回到办公室,宽大的座椅面前是整扇的落地窗。29层的电视大厦是如此的空阔,没有偶遇,没有交错,甚至连在必须碰面的场合里都再无交集,不落痕迹地淡出。
    柏铭涛以他穿透人心的敏锐,掐掉任何令我尴尬的可能。在我尚未知道如何定位、在我体内蔓延的那份的困窘烧到脸上来之前,他回避了。他就像一袭轻裘,温暖你却又不愿带给你任何负担,你可以忽视,任你忽社。
    “樊总。”
    我转过身来,《世纪家园》的制片马龙在门边轻叩。《世纪家园》近期的选题是——“书写传奇,近在咫尺”,采访的都是房地产领域的精锐,第一期采访对象是华创集团,排在第二期的采访对象是“伟业工程公司”。
    马龙在椅子上坐下,“樊总,我们在伟业工程公司耗了3天,今天总算等到了丁总,可是丁总不接受我们的采访,无论什么样的方式,他都予以拒绝。”
    一道道水帘从屋檐上落下来,透过这雨的帘幕望出去,街道显出几分凄凉。
    “樊总,以我多年的记者经验,采访伟业工程公司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再耗下去只会浪费时间,我建议更换采访对象,白驹园的戴总也很有新闻点,我跟他联系……”
    “樊总,樊总。”
    我看着马龙,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停下话语。他青白着一张脸,使劲来掰我的手,一根根指头被他大力拉开,我看见掌心被笔尖刺破,细细的血流过手腕,我完全没有知觉。
    “樊总,你这个,需要包扎,你……医生,我还是先去找药棉。”
    “等一下,马龙。”马龙一脸惊吓的表情,我用纸巾缠了一圈,戳得太深,血迅速染透了纸巾,我扯过外套,用袖子缠住,“我去看医生,你去工作,别惊动其他人。”
    当莫砾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坐在楼道的台阶上,手掌上的血渍已经干涸。
    莫砾隔着几米的距离看着我,我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那样的表情。
    他笑起来,笑容像蜡一般的光滑。
    “好,你和鞠惠还真是好姐妹,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出赶一出的。”
    他懒洋洋地拎起我,慵懒中带着一丝极不协调的冷冽,“好了,去医院吧,反正你很喜欢那里,我带你去折腾。”
    我窘得满脸通红,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手,他拎着我活像拎着一袋行李似的,招摇过市,一派悠然。
    酒精擦过伤口,我痛得微微一颤。
    莫砾靠着我低低地耳语,那宠溺的神情和他的话语截然相反,“终于知道痛了吗?牛人,都可以拿笔尖往手心里戳了,这玩法挺别致。”
    “护士小姐,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他压低的声线有一线喑哑,语气里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柔,小护士的脸都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
    “你看我女朋友这伤口光是用酒精消毒、擦点药这样处理,行吗?我真的很不放心,那笔尖很脏吧,会不会感染?”
    小护士垂首,声音低得像是要钻进地心里去了:“她的伤口这样处理应该没有关系了,但是你如果觉得那个笔尖很脏,不放心的话,就打个破伤风针吧。”
    莫砾伸手捂住我欲张开的口,“嘘,别怕,有我陪着你,一下就好了,比笔尖戳轻多了。”他的眼角微微挑起,优美唇开勾起的那道弧度让人恨不得一口咬下去,“麻烦你了,护士。”
    针尖从我手臂刺下去,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莫砾,“你玩真的?”
    他眼微眯,唇上扬,“你的玩法不就是这样,想痛还不容易,我成全你。”
    针打完,莫砾又慢悠悠地开口了,“护士,我出了一趟差,我女朋友就瘦得像是裁剪过了的一样,你看看她是不是胃出了毛病,麻烦你帮我找下大夫开胃镜检查下。”我差点没被倒上来的口水呛死,我的眼睛瞪得比猫的还圆!
    莫砾的五官属于温和细致的那种,典型让女人动心的黄金单身汉类型,和“凌厉”历来靠不上边,可是此刻我才发觉这张笑脸,实在是太恐怖了。我捉住他的衣袖,眼对眼,我的眼睛里面布满了畏惧和惊恐。
    莫砾一把抽回袖子,笑容可掬地对我说:“吃饭,胃镜,葡萄糖?”
    我赶忙选择,使劲地点着头强调:“吃饭!”
    很快地我被拎进一家酒店,莫砾把我丢进酒店浴室,靠在门边的我声音微弱,“莫砾,我也是有公民权力的。”
    莫砾笑声很雅痞,“公民权力,敢问樊小姐指的是对一个心囚,自伤者?也许我们该咨询一下海岸那边的律师,会更具有专业性?”
    我一缩背脊,毫无底气地钻进浴室。
    洗澡出来,肯入餐厅,找到在角落里落座的莫砾,然后就看见把我折腾得奄奄一息媲美刽子手的他笑容优雅得体地对我举杯,而桌子上已摆满了食物。无言的要挟弥漫在四周。
    我一寒战,脑海里突现一句话,交友不慎绝对是人生中的一大恶梦。
    莫砾审视我全身,遗憾地发现我在复活当中。
    “涅槃重生,先要燃成灰烬,真是让人同情的过程。”他无限感慨。
    我努力地想要对在这句玩笑报之一笑,可惜眼中却没有欢愉,只有无奈黯然挥之不去。
    我埋起头开始吃这一桌子七七八八的东西,直到吃得我满脸的苦相,莫砾才叫人撤了下去。
    “鞠惠还好吗?”
    莫砾眼睛中的光芒沉了沉,他将酒尽数倒进了我的杯中,“你说呢,爱情故事大都大同小异,何况你们俩都是倾情演出,这场年度巨献精彩纷呈。”
    我的喉咙被堵,在几分钟的时间里我只能静静地看着他。我拿起酒杯,“醉了过后会容易得多对不对?”
    莫砾细长的手指划过酒杯,透出摄人的恬性感,“樊玲,这样的酒只能止渴,醉不了人的。”
    灼热的酒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樊玲,再精彩的戏总有落幕的时候,再撩动人心的情节也有终了的结局,它是不容恋栈的。”这是莫砾的第一段话,接着他又说了第二段话。
    “即便丁立伟回了头,你们如何说服对方相信永远?一个骄傲的男人真的爱你,不会忍心你接受这份残缺;一年卑劣的男人不爱你,又如何舍得放弃现在的权势荣华?樊玲,你确定要丁立伟在弃爱之后,再行抛妻?樊玲,你肯定自己现在所做的真的是在爱他,而不是恨他、伤害他?”
    四个问号,两段话,所有的东西便在猝然之间散裂开来,每一道缝隙都荒谬绝伦。
    我想要开口,喉咙剧烈起伏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莫砾平寂的眼中含着光的力度。
    我饮尽杯中酒,将喉咙的硬块吞了下去,这种对话明明没有恶意,却令人心碎。
    “莫砾。”我仰起头,努力地睁大眼睛,大约半分钟后,我的声音才继续,“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无论富贵和贫穷其实都没有区别,一起走下去,你就会觉得琐碎都是幸福。你以为可以这样永恒,你以为即使到了世界的尽头,你们也不可能会分开,但是,突然,一夜之间,全都没有了,消失了,摧毁了,再也没有了……”
    我看着莫砾,碎裂的白光一片片地横在我的眼中,眼睛生生地疼。
    “我的爱人,他不见了,在这么多日子里,我生活在失去他的空白里,我不知道现在的他是否还在想我,但是我知道他背弃我需要承受多在伤痛。我不敢去想,他是不是在等我,但我害怕,我害怕我一松手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我不想失去他,我想他回家,我只想带他回家。”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推开椅子,奔出了酒店。
    当一切超出了极限,身体变得麻木,意识已经混沌,只有本能在坚守。
    风吹乱了我的头发,白色的毛衣在灰色的天气中瑟瑟的颤栗。
    我一直走着,空旷的街道,行人不停地从我身边飘过,一步一步向前,前路却离我越来越远,如同掉进了一个无底的空洞。
    人世间到底还有什么可以坚守的?
    说幸福,家园已然空寂。
    说爱情,爱人忽然背离。
    说事业,一个人站在太阳底下,疲累而凄凉。
    说我心,魂牵梦萦皆是虚无……
    坚守,当坚守都成为了一种伤害,那么信念就是一个最大的荒谬。
    我站在偌大的城市里,心埋入沉沉的深海。
    “樊小姐。”
    我偏偏头,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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