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伤害你了吗?你哪里受伤了?我们先去医院!”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没有,他们没有来得及。”她的尾音战栗着消失,那双眼睛就像是吸尽了光线,看上去近乎深黑。
我正视前方,深吸了一口气,“吴晓,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都过去了,你已经回来了,忘掉它,我们,旭升、小秦、总编室的大家都在等着你归队,我们重新开始!”
“樊姐。”
“你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我们先回去。”我下意识地不想再听她说什么了。
吴晓按住了我的手,“樊姐,我不能再回旭升公司了,我更不能再从事总编室的工作,因为我违背了职业操守。如果当时我不是被他吸引,我就不会轻忽了再次查证版权的过程,旭升公司也就不会遭遇到这些,樊姐。”吴晓的声音凄清,“你和丁总也就不会分开,我错得太大,樊姐,你曾经说过,自身的职业操守是安身立足的根本,我公私没有分开。”
风呼地涌来,我心中影影绰绰发觉了一个可怖的事实,我仿佛陷进了一个怪圈,无论我怎样走远,心境如何,我都会回到起点,重新面对着最初的一幕。
我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即使我飞得再高再远,都会有一根丝线牵系着我,令我朝着某个不可逆转的方向转下去。
“我犯错在先,大错在后,我爱上了李伦,我明知道他是一个诈骗犯,我明明知道他是害了您的罪魁祸首……我爱他,樊姐,对不起……对不起。”她嘴唇咬破了,血腥味在狭小的空间中弥漫开来,“我必须要去找他,我不能跟你回去。”吴晓打开了车门。
我伏倒在方向盘上,胸口钝痛不止,“吴晓,即使我原谅了你也是不管用的,因为你过不了自己良心的那一关,即使全世界都不怪你,但你自己依旧良心有愧的话,那么吴晓,这样的爱会逼死你。”
门被打开,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似无形的冰凌划开我的肌肤,锐利地疼,她在我的旁边,离我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却有一道看不见的深沟从这里裂开。
我闭上了眼睛,良久后,我抬起头来,旁边那单薄的身影已然消失,前面的那条路长长漫漫,她的寒冷还留在我的手心。
世界竟是这样的扭曲,然而我们每一个人却不能否认扭曲下面的真实。
本报讯:一名与多起诈骗案有关的犯罪嫌疑人,诈骗数额高达千万的法国籍男子,日前在F市公安局自首。
这名法国籍的犯罪嫌疑人名叫李伦,他在福州、上海、北京、广州、南京等地作案后潜逃,警方多次追捕一直没有结果,12月10日下午4时,该名男了在F市公安局投案自首。
目前,李伦已被警方刑事拘留,案件还在进一步审查之中。
我抬起头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再也看不进这些字。
莫砾合拢了报纸,看着我,“李伦外号石狐,狐是指他的狡猾如狐善藏如狐,石说的是他心如铁石,他对那些因信任他却最终被他狠狠欺骗了的人们最常说的话是——这是一场不能退出的游戏,一把他是赢家的赌约。说这句话的人胸腔里没有心,只有一块石头。”莫砾用中指指节漫不经心地叩了一下报纸,“樊玲,你觉得他会坐多久的牢?”
坐多久?我在心里在默默地问着,低下头,嗓了一口微凉的茶水,这样的人应该把牢底坐穿!水珠从杯口滑落,在杯身划出了一线灿亮的轨迹,竟似泪痕。
一种悲凉的感觉像蛇一样游进心底,缠绕着。
我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眼睛里有一刹那的茫然,“就算他坐得再久……又能改变什么?法律判他坐多久他自然就坐多久。”
莫砾与我对视上,下一秒种他晶黑漆亮的眼睛里带着一抹戏弄的笑意,“不错,不错,有点开悟了,那一针刺得不冤枉。”他拿起手中的报纸大感宽慰地敲打我的手。
旧恨心头起,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莫砾倾斜着身子,他从来都不考虑外在形象的,可是偏偏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不俗和魅惑的微妙平衡,好像明朗清澈,一望见底,但是仔细一看,又觉得有些莫测。
“狐狸。”我脆声唾弃他。
莫砾微笑,眼睛好像特别黑特别亮,“换个词——银翼,我觉得比较帅。”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一脸的嬉皮。
我的手心实在发痒,索性举手点餐。
莫砾非常上道地摸钱包,“这个月的薪水,喏,都在这了,您是全都劫走呢,还是给小的我留碗稀饭钱?”他无比地善解人意。
我撑住脸皮,皱着眉抽出100块给他,“喏,免得我被动物协会投诉。”其余的尽数没收。
莫砾抖抖衣服,很有寒士风采。
走出餐厅,天蓝得晃人眼睛,莫砾的手搭在车门上,“樊玲。”
我返身看他,他沉吟着,光线落在他眉心上,有种莫名的隐忧。
“后天鞠惠会去B市参加一个宴会,我觉得你最好陪她去。”
我盯着他,他没有躲开我的目光,也没有再多解释一句,不过这已经足够了,我肯定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随后我给鞠惠发出了一个短消息:“试通。”
不一会儿她回复过来,“通的,我很好,放心。”
我要放心那才怪了,我继续发:“后天你去B市参加的那场宴会事我去,当然你不带去我也会出现在那里的,你选!”
信息发出后,仿如石沉大海,鞠惠再没有信息发回来。
我在凌晨2点的时候睁开眼睛,我睡不着,茫茫地拥被而坐,听着窗外的风声,似是无尽的低泣哀鸣。
手机突然崩裂般响起来,我的心脏紧缩,霎那间呼吸困难,我伸手去拿手机,碰到它,我的手禁不住一缩,好像摸着一个冰冷而沉重的怪物。
我接起电话,没有说话,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抽紧。
“喂喂,你是樊玲吗?喂喂……”对面的声音很陌生。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振华医院的,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吴晓的女人?”
我惊跳起来,“我认识。”
“那请你赶快到振华医院妇产科来一趟,吴晓出事了。”对方说守便挂了电话。
午夜寒气逼人,车窗的玻璃上凝了层厚厚的白雾,我紧紧地竖起领子,周围的建筑物早熄了灯,只有眼前的这座医院依旧灯光通明。
我找到了值班医生,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对我说:“你先去交住院费吧,医院正在对她进行抢救,她怀孕期大出血,如果再晚送来半小时,连命都保不住了。”
手术室外的走廊里静得可怕,我坐在凳子上,像一抹白纸剪出来的影子,神情恍惚,有种不真切的错乱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走到我的跟前说:“经过4小时的抢救,吴晓已经脱离了危险,胎儿也暂保住了,但是她的情况很不乐观,必须卧床休息,你最好让她的家人来一趟,她的精神压力好像很大。”
推开门,我走进了病房,病房里永远是纯粹到凄凉的苍白,在这个苍白紧窒的空间里,我第一次清晰地感受了自己的残忍,这样单薄而脆弱的身影,仿召唤夏末的残莲,她用那么一点勇气,一点坚持,做到了她的极限。
我慢慢地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掌中的她几乎感觉不到温度,形销骨立……我的喉咙哽得生疼。
她的睫毛颤动,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唇色枯槁,整个人浅淡得像是下一刻就会消失。
“孩子,我的孩子。”她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
“孩子没有事,他好好的,你放心,医生说他很好。”每个字都刮得我的喉咙生疼,酸涩从五脏六腑里一层层地逼上来。
她的手摸着腹部,她虚弱地一笑,眼睛里呈现出一种明净的光。她慢慢地垂下了眼帘,“对不起,樊姐。”她的声音凄楚得难以形容,“我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求助的人了。”
刹那间,我心里只剩下了无限的怆然和悲痛。
“吴晓,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我的声音沙哑得模糊难辨。
她看着我,“好。”她的眼睛里是一种逼到绝境里的悲凉。
“我要做这个孩子的干妈,你答应了我的,不可以反悔。”
吴晓睁大眼睛看我,泪水慢慢涌出来。
我把纸巾裹在手指上,轻轻给她擦眼泪,“吴晓,他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吴晓使劲地摇头,下唇上是紫色的牙印,“没有用的,丁哥和你……对不起。”更多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的抽泣声,似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吴晓,他有错,可是我和立伟……”我一次双一次地咽下哽在喉咙里的硬团,“分开,有我们自身的原因,他不是决定因素,不能把一切都算到他的头上。这个社会的考验太多,我们不能因为自己通不过考验就把一个人钉死在十字架上。你不要哭,吴晓,为了孩子你要坚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可以对孩子说,他的父亲是一个很爱他母亲的男人,虽然他做错了许多事,但是爱,是没有错的。”
吴晓用力地闭上眼睛,却完全没办法把泪水关在眼睑中,泪水流过她的脸颊,下巴,渐渐溶入白色被子里。
“虽然才两个月,但是我想我已经知道这个孩子的性别了,一定是个女孩,所以才有这么多水分来让妈妈来哭,两面三刀个水做的女人。啧啧,以后可不怕停水了。”我边擦她的眼泪边笑道,“吴晓,要是个女孩子的话,我们要给她准备很多漂亮的公主裙吧,嗯,也不能太漂亮了,那会有很多臭男孩来追的……”
吴晓的眼泪不知不觉地被我擦干了,她的眼睛里流露出孩子般期待的神情。
“你别以为现在想这些还很远啊,很快的。我嫂子怀小孩子的时候,很快就感觉到了她在里面踢腿啊,捏小拳头啊,这里会一鼓一鼓的,就是她在翻身哦。对了,你要保持快乐的心情,要不然你在外面掉眼泪,她会在里面翻来翻去地着急,不停地叫着妈妈,那样会让她很累的。你现在是妈妈了,不可以动不动哭鼻子了,我可不要我的干女儿一生下来就是两个熊猫眼。”
吴晓的眼睛染上了一缕明亮的光,“樊姐,小孩子生下来是闭着眼睛的,哪里会有熊猫眼?”
我嗤之以鼻,“我家的小孩能和其他家的一样吗?不过,有一点还是一样的,就是她妈妈需要很多营养,我去给你买好吃的,你要努力吃哦,我的干女儿生下来没有个7斤6两,我可是要投诉的。”
吴晓的唇边漾起温柔的微笑。
我走出房门,拨通了小秦和小乔的电话,分别交代了她们一堆该做的事情。
收线后我打车到满庭惠(专门给孕妇做吃的餐厅)端了一砂锅的首乌炖鸡回医院,严格监督吴晓喝下了两碗,然后在她睡下之后,打电话回台里请假。
柏台近期出国了,现在我最需要说服的就是唐主任——唐向华。在我的威逼利诱口水轰炸下,他终于答应了在常务会议上对我的缺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在需要时帮我找个合理的理由遮掩过去。不过我也惨遭割地赔款,在他美其名曰拉近贫富差距的幌子下,一周的客我请。
“你这趁火打劫的土匪!”我咬牙切齿。
“嘿嘿,这叫抓住机会,创造机遇。不过樊玲,5天啊,我就算是拎着一世的清誉也最多只能帮你顶5天,大BOSS不在,小差错可是出不得,你别撞枪口上。”
“明白了,可是我不知道5天够不够呢,如果不够那你也只能看着办。”
我很霸王地说完,然后在唐向华猩猩般的吼叫声中愉快地收线。哼哼,讹我,我先让你担足5天的心再说!
当然轻重我还是知道的,虽然在电视台已经坐稳了江山,但是我仍然不会轻易让老板扣一分一毫的印象分的。
小秦很快便赶到了医院,拎着一大堆的孕妇用品,“樊姐,你说的我基本上都买了,你看还差些什么,小乔等会儿找好了特护就赶过来。”
“小秦,你先有个心理准备,这些东西是买给吴晓的。”
小秦眼睛一亮,“啊,她回来了,居然还结了婚,这妮子太不够朋友了!”
她的笑容从内心里灿烂地溢出来,与脸上的阳光融合在一起,整个人都焕发着青春的光彩。
看着她,我的心里涌起了一股酸涩,曾几何时,都是阳光明媚。
“樊姐?”
我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坐下后把事情的大概都告诉了她。
小秦的眼眶微红,“吴晓,她……怎么样这么傻。”
我握住小秦的肩膀,稳定她的情绪,“小秦,现在最棘手的是吴晓以后的生活,她生性倔犟,旭升公司是断不会回了,当然更不可能一味地接受帮助,我只怕她又会无声无息地离开,她这身子可不能再折腾了。”
我一筹莫展,就算我勉强说服吴晓接受了我的帮助,只怕她心理负担会加重越发觉得对不起我,这对她的身体有害无益。
“樊姐,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吧!”小秦主动请缨。
我喜出望外,“这最好了,你和吴晓是好朋友,好多话你来说比较容易,好多事你去做也比较顺理成章。”
我和小秦商议了大半天,终于决定开一个化妆品专卖让,产品以美华日化的COT系列产品为主。小秦负责运作此事,说服吴晓出来和她共同创业,我则负责去和廖总接洽,垫付资金,当然这些就无需让吴晓知道了。
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交代完小乔小秦后,我回到家里收拾行要。边收拾我边在想:是再给鞠惠发条短消息呢,还是直接飞往B市?到了B市我怎么参加宴会,我连那是个什么宴会都不知道。管它的,到了B市再说!我破釜沉舟地提起行李,准备出门,门铃叮咚响了,我一手拉开。
“你答应过我,不管你听到任何传闻都不可以去理,不可以插手,你现在在做什么!”一张冰凉如玉散发着些许冷冽气息的脸,令我扔下行李。
“鞠惠。”我欣喜如狂,扑上去挽住她,像一个孩童般只会迭声叫唤,“鞠惠,鞠惠。”
鞠惠没有应我,嘴唇紧抿。
我挽着她的手,声音轻软:“我答应过你不插手,可是我要和你在一起,什么事我都可以不问,但是我要在那里。”
短短的时日,鞠惠憔悴了,脸整个小了一圈,下巴瘦得尖尖的,眼睛深深地凹陷,却愈加的清亮,皮肤苍白,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如同一团夺人心魄的焰火,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鞠惠定定地看着我,我静静地迎着。
鞠惠镇定的黑眸开始焦躁不安,“樊玲……”
我用一句话切断了她,“鞠惠,换个角度,你会让我一个人吗?”
“我会,如果我确定你会应对得很好的话。”
“我不会,因为